直到现在我还在想，我为什么不帮她？
那一天并不是周末，但是我休息，老早就说好要请权哥吃饭，于是我在这一天晚上坐车去了他那边。吃完饭后我来到了不远处的第三极书局，准备买一本沈从文先生的《中国古代服饰研究》，因为我的第一本小说快要结束了，我准备在了结这部处女作后写一本可以归纳为“古典仙侠”类的作品，所以我要找一些参考资料。

在第三极书局的电脑查询系统中，我找到了这部作品，可惜已经售空，于是我又去到苏州街对面的中关村图书大厦，可是依然没有找到，而且时间也过了九点，图书大厦要打烊了，我只好匆匆买了一本历史地图集。

出门后我再次过马路，想去海淀图书城的小书店试试，可是这里早已过了下班时间。我从海淀图书城的南边走出了步行街，准备到海淀南路坐304回去，这时我看到了对面的一个女孩。

在一家麦当劳对面的人行道上，这个女孩步履缓慢，正对着我走来。我看看她，她也看看我……夜晚路灯昏暗，我看不清她的长相，但能感觉出文静秀气的模样。

这个女孩身材娇小，身高大约一米六，年纪大概是十仈jiǔ岁的样子，头发齐肩。她正和我擦身而过时，突然对我低声说了一句话。

“请问一下……”

我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朝她微笑着点头。

凭经验，她似乎要向我问路，因为她之前步履缓慢四处张望，像是迷了路的样子。我觉得她应该是个学生，身后是个小背包，穿着粉红sè的T恤，裤子也是浅sè的，面庞的轮廓是瘦弱的。

我对海淀附近的地形非常熟悉，因此我准备为她指路，这样一个外形娇小可爱的女孩子主动打招呼，我没有理由拒绝，可是她随后的话语又突然让我无所适从了。

“你能不能……给我买点吃的……”女孩弱弱地问。

在一瞬间，我一阵尴尬，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喉咙，我感到十分失望。

又来了，这样的话语我不止一次地听到。在我的印象中，这是一种变相的乞讨，也就是说，如果我愿意帮助她并答应为她提供一点食物，那接下来应该做的就是给她一点钱。

如果我不愿亲自为她购买食物的话，这将是最省时省力的援助办法。可是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那么多挨饿求助的人，尽管我不知道是真是假，难道我全都因此而停下脚步？利用自己的时间和金钱去为她们排忧解难？

可是我是一个喜欢简单生活的人，不愿意有太多麻烦的事。

我尴尬地一笑，转过身来继续向路边走去，我听到她仿佛跟上一步，又说了一句话。

“我不是……”

后面的话我没有听清楚，可能是我的脚步比较快，离她越来越远了，也可能是她的那句话根本就没有说出口，她可能是要说“我不是乞讨的”，或是说“我不是要钱的”，或者后面还会说“我只是肚子饿了，可是身上一分钱也没有，我的钱全弄丢了。”

总之，这句话我再也听不到了，我在转身的瞬间说了一句，“对不起。”

我是在向她表达一个意思：“真的不好意思，我帮不了你。”

就这样，我走到了马路边等红灯，一边回头张望，可是视线里早已没有这个女孩的身影，她在朦胧的夜sè之中消失了。如果她跟上我，再次请求，我已经准备好了说：“你想吃点什么？我给你买。”虽然我的口袋里只剩下一百多元钱，但如果她的要求不高、只是想填饱一下肚子的话，那我是完全有能力做到的。

于是在过马路之后，我开始后悔了。

我再次转身，希望能寻觅到她的身影，一个文文弱弱的姑娘，即使对我提出过高的要求，又能将我怎么样呢？

大不了一百多元钱全让她拿去呗，我也不会损失什么。或许我会对她说，你想吃点什么？我买给你，虽然我的钱不多，但如果你只是想填饱肚子的话，我可以带你到对面的麦当劳买个汉堡再买杯可乐给你，或者带你去图书城里的桂林米粉店请你吃碗正宗的广西风味。

这样下来，最多也就花掉三十元钱。

可能她会说，不用你买，你给我几块钱就好，我自己去买点吃的就行。

我如果给她钱，大不了她得逞了，可我不过也就是少了几块钱而已。一天下来，她能通过类似我这样的人挣上几十块钱，可绝对发不了财。

当然，我也可以拒绝这种解决方法，告诉她，我没有钱，我只能帮你买点吃的。如果她愿意，我可以给她买上一个汉堡和一杯可乐，看她坐在桌边狼吞虎咽地吃完，或者她不好意思只是慢慢地吃，我都可以在明亮的灯光下静静地仔细看她的眼神，看一看那是否真诚，看一看是否真的是那种孤立无援而又在得到帮助后感觉到温暖的眼神。

此刻我又想到安徒生童话故事里卖火柴的小女孩，我心里一阵隐隐作痛。

或许她在吃完之后慢慢擦着嘴巴想要回家或是回学校，我也可以问清她的地址，告诉她应该怎么样坐公交车，大不了我再给她几元钱让她早点回去休息，她在我这样的帮助下，这个夜晚一定能在内心温暖中愉快地睡去，或许还能做个好梦。

如果她无家可归，我还可以带她回到我租住的小屋里让她借宿一晚，安顿好她，为她盖好被子，我自己则去外面的沙发上凑合一晚。或许她因为感动还愿意以身相许（我这样想虽然有些过分，但如果她真的愿意，我这个单身汉也没有意见），那样，这个夜晚还能让我留下美好的回忆。或许这个故事还能继续发展，我就能再次找到素材写出一部新的作品……

我现在想，是怎样的困境，才让那样一个女孩做出这样极似乞讨的行为，是怎样的无助才让她鼓足勇气在午夜的街边向一个高大而又陌生的男子提出要求，不管要求的是食物还是金钱？

而我又在想，她那样打扮的女孩，绝不像是以往见到的那种衣衫褴褛全靠变相乞讨过生活的渺小人物，真的一点都不像。而凭我的经验，我也曾经在身无分文的情况下深更半夜从公主坟步行三十里回到稻香园的住处，那个时候我也希望有人给我钱让我坐出租车回家。我有什么理由认为她是在乞讨？她在尝试了多次之后终于找到了一位有潜质提供帮助的人，可是我竟然没有伸出援手。

我在转身之后扬长而去，她可能会继续向他人提出援助的要求，但是我却从这个故事中永远地退出了，放弃了多么灿烂美好的一个角s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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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隐2009年7月16rì于běi j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