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危在旦夕(五)
冯老板一回到房间,就从桌上的瓶子里倒出两片药吞了,而后,四仰八叉地躺在正方型的大床上,叫媛媛坐在床沿,听他大诉其苦:
“现在的年青人不得了,人心不足蛇吞象呀!我对许燕子没食言半句,讲好六个月的,就六个月兑现,讲好一年的,就一年兑现。她太浮躁,太不专心。人家施美芬,足足跟我三年,一个字儿的要求都没提。旧社会,学徒要给师傅倒三年尿壶,才能学技术,人家施美芬,三年熬下来了,还是没一句多余的话,我不教她教谁?到了第四年的上半年,还是我忍心不过,主动提出来让她出师,教她绝技,给她秘方,为她办《美容整形师》证书,还拿了九万元给她去创业。现如今,开了十几家美容厅,买了五套大房子,家产有几百万了,怕都有上千万了。这孩子就是行,有耐心,能吃苦,肯学习,想起四年前,她给我当保姆的时候,初中都没学完,问我苏联是不是俄罗斯的。我不是没良心的人,也不会保守,你做到什么份上,我心里全明白。施美芬走后,走马灯似的,来了十几个你这样的没执业证书的医生,别说三年了,连半年都熬不下去。”
媛媛看见冯老板艰难地移动身躯,就使劲帮他翻了个身。人老了,也可怜哪,媛媛安慰道:
“老板,你别生气,生气伤身子。”
“我也知道,可是能不生气吗?”
“你大人有大量嘛!”
“也是,瞧我一生气,满身骨头都像散了架,手脚筋脉都在抽动。媛媛,你上床来,替我拿捏拿捏。”
“好吧,你翻过去趴着,我来。”
冯老板要媛媛把空调升温,他把衣服脱去,只穿一条裤衩,背朝天趴着。他的两腮肌肉垂到床单上,两胸肌肉也压扁了从腋下挤了出来,臀部肌肉向四周铺开去像个盖子。昨夜,媛媛把他想象成蝙蝠,足见自己的文学功底不差,想到这里媛媛不禁偷偷一笑。
虽说在卫专里媛媛学的是临床专业,可中医课程还是教会媛媛识别人体三百多个穴位,和按摩推拿的捏、挤、搓、提、揉、点、摇等等几十种手法。
冯老板的肌肉虽然松弛但很厚,媛媛的指头太绵软,好在媛媛选穴准确,尽心尽责,他发出快乐的呻吟了。
呻吟了一阵,他长长呼出一口气,大抵心里也舒畅多了,但话犹未尽,问道:
“我刚才讲到哪儿?”
“讲到走马灯似的来了十几个。”
“哦,是的,来了十几个,都呆不长。尤毓苓还算好了,也才熬到十个月,这人心气高,寡情薄义,cāo之过急,我也是太轻信人,把活儿教会她了,她立马要工资要证书。工资我给她了,她就不照顾我了。好,好!你不仁,别怪我不义,证书我就不给她了!哼,她以为长了一张模特儿的脸蛋就大有身价了?以为学会几手三脚猫的手术就能走遍天下啦?就算她会拉皮丰胸割眼皮垫鼻梁什么都会鼓捣,没有证书谁敢用地?施美苓的证书就是金字招牌,没有我给她这张《美容整形证书》,她能承包十几家美容厅吗?尤毓苓就不行嘛!你要学施美芬,不要学尤毓苓,更不要学许燕子。唉!我伏卧着难受死了,帮我翻过身来。”
媛媛帮他翻过身。
脱光衣服正面躺着的冯老板就更难看了,一身肥肉不规则地摊开,白皙皙的皮肤衬着金黄sè的体毛,不堪入目。
接着就出现了本文开头那样惊心动魄令媛媛手足无措的一幕:
他一把褪下自己的裤衩露出一丛杂乱斑驳的枯草。
媛媛呆住了。
媛媛的手在发抖,不,媛媛的心在发抖!
久久,媛媛才回过神来,媛媛明白,等待她的是什么。当施美芬,当尤毓苓,还是当许燕子?媛媛明白,如果不迅速做出扶择,明天就得离开这里,重新流落街头。如果冯高明这一个无理要求是第一天晚上提出来的,媛媛会毫不迟疑地告诉他,我是医生,我是来学美容的。但这几天,他一片苦心让媛媛认识施美芬,认识尤毓苓,认识许燕子,确实达到了他的终极目的。媛媛认为自己是没有退路了,刚刚从继母和卢毛毛包括曹风标歧视的目光中逃跑出来哩。
“老板,你别吓我。”
也许媛媛可怜巴巴的请求让冯高明滋生一点怜香惜玉之心吧,他想坐起来,无奈沉重的肚子滚到床的一侧,像一个大肉球似地坠着他,只好用一只手撑着身子,可怜兮兮地说道:
“不是,不是让你做什么,我有前列腺肥大症,你按摩帮我治病而已,你是我孙女辈了,我也没有xìng功能了,不会对你怎样的。”
哦!原来是这样!
但是,那必竟是——,虽说我媛媛是医生,不该忌讳病人这个。媛媛心里还是惴惴的慌慌的,手腕发软。可人家老板已经明确表示,不会对我媛媛这个孙女辈做什么,仅仅是治病,治前列腺肥大症,当医生不就是为人治病吗,都像我媛媛这么保守,男xìng科的女医生和妇产科的男医生都得改行了。想到这里,媛媛柔若无骨的手,仿佛已经不长在身上了,自作主张去了。
媛媛竭力抑制住厌恶,按老头子的不断指导,揉捏按压着穴位,关元、中极、水道、曲背、肓俞、大赫。媛媛的目光不敢落在触目惊心的那里,脑子一直在她学过的书本里搜索,这些穴位果真都是治疗前列腺肥大症的吗?当然,书上没有不等于没有。
老头子很满意,说媛媛悟xìng强,虽说比不上施美芬,但比尤毓苓强,比许燕子更是没得说了,可堪培养。他说他的眼光不会错,他终于又找到一个掌门弟子了,可以把冯门绝技承传下去了,过几年两眼一闭,放心了。他说得媛媛眼前像铺满一马平川的油菜花,金灿灿的。媛媛听着听着,仿佛在幽幽清香中踩在松软的油菜花上向前走去,走去,天边,一抹五彩霓虹。
媛媛忽而又想起小王八蛋曹风标,他和老头子的完全不一样。那是一片热力四shè的土地,岩浆喷发的火山。媛媛相信了,老板真的是前列腺有病!
许燕子的介绍无疑言过其实!
媛媛觉得自己的担心,纯粹庸人自扰。
但老头子怎么会哼哼呻吟呢?
莫非他是装出来的?
他有装的必要吗?
施美芬是这样服务吗?
尤毓苓也曾经如此?
许燕子怎么能说这是当鸡呢?
大约是子夜时分了,冯老板终于发出高一声低一声的呼噜。媛媛这才轻轻下床来,轻轻给他盖上被子,轻轻关上房门,回到自己的房间。
媛媛掀亮房间的rì光灯,看见许燕子躺在她的床上。
许燕子见媛媛进来,撑起身子,yīn森森地笑了一声,说道:
“老家伙要把我赶走了,你该去小房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