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桂兰街的枪声(下)
() 拉车的是老谭。
虽然看到他的第一眼,江道临有些吃惊,不过很快就释然了。
天气晴朗,阳光充足,对于黄包车夫来说却并不是一个好天气。也就是比那讨厌的雨雪天气强一点。但是如果真的是雨雪天的话,稍微脑子活络一点的车夫都会作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让顾客再加一点车资。一般来说,也没有人会好意思不加。因此,这样算起来,这样的大晴天是车夫最不愿意遇上的天气,即没有yīn天的凉爽,也没有雨雪天的高价。
老谭在海城掩饰的身份就是一家小黄包车行的二老板。车行里总共有五十多辆车,算是海城第二大的车行了。车行的大老板是jǐng察局长张少华的小舅子廖东莱。此人虽然是大股东,但是其实开张时只是象征xìng的出了五十银元。不过,车行这个行当,没有黑道或者白道上的强势人物坐镇,是根本没法开下去的。车行的前任老板也就捏着鼻子认了。不过干了半年,他就干不下去了,因为这位廖大爷把车行当成了摇钱树,隔三岔五的就来拿个三瓜五枣的零用。干了半年,车行干成了赔本买卖,于是他坚决要求退股。这个时候老谭就出面把股份认下来了。
老谭的目的倒也简单,只要不亏钱就行,或者别亏得太多,也就认了。最紧要的搭上了张少华这条线。很多事情就方便多了。老谭虽然是二老板,但是却是车行实际的话事人。
不过,别说这位车行老板拉起车来,倒也还象那么回事。只是他被江道临折腾惨了。为啥呢?本来他要把江道临拉到阎家医馆去的。阎家医馆离办事处所在的胡同口——北四川路不过一里来路。老谭跑得飞快,向南一溜烟的功夫也就到了。
可是,江道临非要来个南辕北辙。硬是让老谭向北走。跑了将近四十分钟,跑了大半个西城,这才绕到了阎家医馆。这倒不是江道临故意想折腾老谭。而是他习惯了如果要和组织上的同志见面那无论如何他都得绕圈子,经过再三确定后面没有跟踪才会放心。
结果把老谭累得停了车靠在墙上使劲喘。他还生怕江道临说他身体不行,一边喘一边还指着依旧不舍的下山的太阳公公,问候了一下它的母亲。
阎氏医馆是一家主要医治跌打损伤的小医馆。上次江道临和老谭见面以后,老谭就提出,他们之间是否需要一个特定的通道?因为按照正常的情报流传途径。江道临要把情报传到他的手上,需要经过包括彩虹小组情报员魏颢在内的共计五个交通员的转手。一般来说,最快也要一天的功夫。有时候如果不是特别紧急的情报,两天甚至三天也是常事。老谭认为,现在正面战场上,解放军是节节取胜,形势发展的越来越好,可是白区的形势却是敌人变得开始疯狂起来。所以,他觉得还是应该有所改变。
当然了,江道临直接去找老谭显得太唐突一点,所以他就提出了阎氏医馆。这家医馆是阎家父子两人开的,再加上一个儿媳妇,总共只有三个人。老阎郎中是老谭的远方表叔,他的另一个儿子当年是和老谭一起在北平参加抵抗组织的,后来又一起投奔了八路军。如今是中原野战军的某团政委。所以说这里还是很可靠的。
而且重要的是他们并不是组织上的人。所以就算万一有突发事件发生,只要江道临和老谭两个人自己不出事,那么这个医馆就是安全的。当然为了安全起见,包括老谭自己在内没有确实紧急的事情也尽量不来医馆。
一进医馆,老谭就“哎哎哟哟”的扶着腰直叫唤。江道临则声称自己昨晚落了枕,脖子现在还难受的紧。
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后生就把他们领到后面去了。和大多数临街的店面一样,医馆也是个前店后院的结构。后面的院子不大。院子中间有一棵不小的柿子树。如今已经过了柿子成熟的季节。在树冠上却依旧挂着两个柿子,红艳艳的。
后生见他看树,就笑着道:“也不知怎么回事,看着早就熟了,就是不掉。长得太高了,拿着梯子也够不着。我爹又不想伤着树,所以不让打。不过,这样挂着,倒也是一景。这半月,进院子的人都瞧着稀罕。”
“是稀罕。这可是你家的福气啊。”
“咱穷老百姓的有啥福气啊。这位先生可真会说话。”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媳妇走了出来,手上拿着一小筐的带壳的毛豆。
“哥,你们聊着。我到前面店里去了。”后生冲老谭打了招呼,转身就走了。
而小媳妇则搬了个小凳子坐在院门中间,剥着毛豆。
江道临明白,这是为他们放着哨呢。可敬的一家人。
…………
西边的屋子是客房。
一进房。江道临脸上的从容跑得干干净净了,他直盯着老谭:“这么说,上午抓的人真是我们的同志?”
老谭抿着嘴,苦着脸艰难的点了点头,好久才说话:“是新来的庞书记。”
“啊。”实际上他早就估计到了答案,所以看了老谭的表情,他就坐了下来。桌子上放着一壶茶。温温的,却并不烫手,显然阎家人很细心。特地为他们准备好的。揭开盖子一看,是茉莉花茶,虽然不是什么上等的茶叶,但是花茶闻起来就是香。
他这边正准备把盖盖上呢,就听到老谭来了这么一句。手一哆嗦:“乒乓噼啪”,茶壶盖先是失手落到桌上,然后滚到地上,碎成了几块。
“怎么了?”小媳妇在院子里叫道,她因为避嫌,不好冒失的进来。
“没事,我不小心把茶盖子摔到地上,碎了。”老谭站在门口喊了一句。
“碎了就碎了吧,没事。你们别管了,待会儿我来扫了就是。”小媳妇说了一句后,重新又会回到了院门口继续剥豆。
房里的两人倒是真的都没去管地上的碎茶盖。
江道临等了一阵,又问了一句:“你说被抓的人那个人就是组织上新派来的书记?”
“是。庞书记前天才到的。”老谭两道眉毛快拧在一起了:“本来约好了市委的几个负责人明天一起见个面。谁想到,这……就出了事。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和组织上交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