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北山
() 北山小学座落在海江北岸北山之上。
北山其实只不过是一个乱石堆积的小山坡,因为在海江之北,故而得了个北字。而之所以被称之为山。只能说它的命好。海城方圆百里都是一马平川的大平原,这个突兀的小山坡被当地人称之为山也不为过。
北山在海城却还是颇有些名气的。因为康熙年间,有个屡试不中的老秀才在此处开了家私塾,原本也只是想既然仕途无望,就教书聊以度rì吧。毕竟生活总要继续,而老秀才又是件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书生。说来也奇怪了,这老秀才考了三十多年都是名落孙山,可是教起学生来却很是有一套。他的私塾开了九年,却是教出了十三位举人,七十余名秀才。这在海城算得上是个不小的轰动了。大家都认为此处风水好。因此,老秀才去世后,海城的士绅们就出资在这里建了个北山学院。北山学院尽管面积不大,但是口碑却一直不错。直到甲午战争之后,西学渐盛,北山学院生源rì少,开始举步维艰。勉强又强撑了几年,还是没等到满清宣布正式取消科举,就停办了。
辛亥革命之后,本地的士绅们又集资在北山学院的旧址上兴建了如今的这所北山小学。虽然海城繁华之所大多都在海江南岸,绝大多数的有钱人家也都选择在南岸居住。但是北山小学的学生们却大多数家境都不错,基本上海城的那些头面人物的适龄子女也都在北山小学就读,因此也有人称北山小学为海城的贵族小学。之所以会如此,那是因为人们都盛传这里的风水好。这不如今北山之上都见不着一棵树了,都种了竹子,据说这很有书香气息。
虽然已经是秋天了,可白昼依然很长。虽然rì已西斜,但阳光照旧耀眼,天气热得出奇,仍然有几只知了在间歇的歌唱这最后的黄昏。
江道临戴着副大大的墨镜倚着一辆黄包车站在北山脚下。
为了方便小少爷、小小姐们出行方便,学校特地修了一条足够八辆黄包车并行的水泥路,从校门口一直延伸到北山脚下。虽然是羊毛出在羊身上,但是当年修路时,还是轰动了一阵子。
但是不得不感叹的是,学校还是低估了学生家长们的实力。
每到快要放学之时,学校门口都是拥挤不堪。当然了,汽车还是不多的,主要是各sè的黄包车以及少量的马车。而最近这段时间以来,拥挤状况更有节节攀升的架势。
这倒不是家长们陡然之间暴起了攀比之心,也不是家长们的爱心开始泛滥,更不是家长们最近闲得无事,虽然的确最近几乎各行各业都不景气,市场道惨淡。但这些都不是原因,真正的原因很简单,时局使然。
就在这个秋天,**华东野战军集中兵力,发起了济南战役。原本**方面是计划一部攻取济南,一部伏击徐州北援之国民党军,不过,没想到徐州方面不敢出援。因此计划部分落空,尽管如此,解放军经过8昼夜激战,到9月24rì止全歼国民党军10.万余人。并俘虏了第二“绥靖区”司令官王耀武。
这个消息传来,市面上更加萧条了。无数长江以北的达官贵人、地主老财蜂拥涌往长江以南。
虽然老百姓大多不懂军事,但是也明白连济南这样的重镇都只要八天就能拿下,而相处不远拥兵数十万的徐州眼睁睁看着硬是不敢救援,这就已经足够说明**已经完全丧失作战的勇气。虽然国民党军还有几百万,但这仗看来是没法打下去了。
这市面疲软,人心不稳,那些指望浑水摸鱼的人也多了起来,最近一段时间海城的治安开始用人人都看得见的速度一天天变坏。而那些jǐng察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已经算好的,更有些上班的时候是jǐng察,下班的时候就和其他人勾结起来成了蒙面匪徒。至于那些特务们倒是满城的乱转,可是他们都忙着抓**,对于这些打砸偷抢之类的“鸡毛蒜皮”的小事无心过问。可据消息灵通人士透露,就在不久前军统中的几名高级特工夹带着好几份重要的情报投奔了**。这事传到上面连老头子都震怒,雷霆之下,自然是一批人倒了霉。其中就有原海城军统的负责人李云峰。不但职务被一撸到底,本人还被投进了大狱。
世道乱啊。李云峰的遭遇没有几个家长们会去关心,但如今在担心自己和家族前途命运的同时,他们也不得不对于子女们的安全也越发的上心起来。
放学的时候到了,一群群的学生往外走。欢呼的、雀跃的、尖叫的、唱歌的、喇叭声、吆喝声,此起彼伏,这里的热闹程度绝对超过了城南的集贸市场。
这场面江道临是头一次见到。
女儿文馨如今已经是北山小学二年级的学生。可是江道临才是第二次来北山小学。第一次还是去年女儿上学第一天,两夫妻一起相送。这以后,和学校老师打交道的事情一古脑儿全交给了妻子。
事实上他并不是不疼爱女儿。相反对于女儿他不但是打心底里的疼爱,而且总是有一种深深的内疚。这种内疚感来自于他的秘密身份。
在女儿刚刚出生的那段rì子,江道临几乎是整夜整夜的失眠。一想到万一自己出了事,女儿可能的遭遇他就不寒而栗。不要说幸福,连安全都无法保障,自己如何对的起女儿呢?他心里一阵阵的后悔,自己就不该要这个孩子。
妻子看到他的样子,认为他嘴里不说,其实心里还是嫌弃她生了个女儿。因此妻子那段时间也被内疚、自责、委屈等复杂的情绪所左右着,弄得也常常失眠,以至于nǎi水不足,不得不去找nǎi妈。
可是真正的原因他又无法和妻子解释。其他的理由又太苍白,只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女儿如今已经快八岁了。江道临虽然不像左玉明夫妻那样几乎是毫无原则的溺爱他们的儿子左林,但也是五十步笑百步。只要不是原则xìng的问题,女儿一提出请求,江道临总是毫不犹豫的想尽办法去满足她。所幸的是文馨是个女孩,比左林天生就乖巧的多。再加上妻子赵湘琴也不是左玉明的妻子陶玉秀。或者说因为妻子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所以不止一次的向他抱怨说这样宠孩子是会把女儿害了的。最后干脆把教育女儿的权利一手包办了。
宠之深,害之切。这个道理江道临不是不明白,可是对于女儿的要求他根本没有勇气拒绝。因此,他不止一次的欣慰:当初自己决定自己的妻子决不找党内的同志,看来这个决定完全正确,应该说实在是太英明、太有远见了。
江道临几乎不来学校的原因其实也不复杂。作为一名特工,他本能的就不希望经常出现在公众场合。许多应酬那是没有办法摆脱,但是只要有可能的话,他都会下意识的尽量低调,不出现在这种人多地地方。
怎么还没有出来呢?江道临看了看表,笑了:原来他才不过来了五分钟。看来等人真不是一件让人舒心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