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野外是谁人
平林县中有亭名近林,户不过百,人不上千,亭长孙干字长休,少有才智,及长,累辟公府而不就,只任一亭之长,看顾地方、娱人自乐而已。
这一日踱步亭中道路,有乡民急匆匆奔到面前惊慌报说亭外有大军而至,举刘、赵之旗。孙干近日已听过赵云在临近县中杀官之事,这时闻言心下顿时警觉,当下托言此军乃朝廷所派,命乡民勿忧,只在家中等待便可,自己独自一人孤身来到亭口,以待众军。
及大军至,孙干果然见那军伍之中有“刘”“赵”二旗,及到近前,只见这芝人兵马虽然都是一脸风尘,可却全是精神熠熠、士气高涨,而领先大将银盔银甲,印在渐渐偏西的金色阳光之下更是威风凛凛、几若天人。但孙干此时立于道路之中,却是冷眼森森,只等那赵云催马近前,这才改容恭声道:“来者可是赵将军?”
来人果然便是赵云赵子龙,他自受诸葛亮之命,独领两千兵马至义阳劫粮已有数日,但一直都无刘越出城的消息,已是渐渐不安。而这几日连破数城,杀官百余之数,虽稍有抵抗,可这些先县寡城之中又有谁能战的过自己?一路行来人人闻风散胆,从无人敢立道相问。赵云这时不知孙干这般大胆枉为所为何故,当下勒马驻足,狐疑问道:“你是何人?”
“在下乃近林亭亭长孙干孙长休。”孙干笑罢再问道:“将军可是刘皇叔军中赵云赵将军?”
赵云见孙干以“皇叔”相称刘备,便想他并无恶意,于是也就点头应道:“不错,我正是常山赵子龙。”
“如此幸甚。”孙干以手加额,喜道:“久慕将军长坂坡上单骑救主,视曹操百万大军如无物,真个英雄无双,只惜无缘一见,今日方知将军相貌,日后当可夸耀乡里,显耀他人。”
赵云见孙干马屁拍的贼响,他一生最恨奸佞小人,这时便又不喜,渐渐皱眉,硬声打断道:“我虽在郡中夺城杀官,可对待百姓却是秋毫无犯,你这亭长若怕我伤你乡民,倒是大可不必如此献媚。”
孙干闻言顿时素容道:“非为讨将军欢喜,实在是干喜不自胜。”问道:“将军下一步不知欲往何处去?”
“此非亭长所能知!”赵云冷声道。
孙干一楞,随即哈哈大笑,说道:“将军以为我将向官府报信吗?若真是那样的话,那么将军也未免也在小瞧我的同时更加的轻视了将军自己了。”不看赵云怒容,再道:“临近诸县以平林、随县二县最大,如今赵将军连破三城,两县早已然闻风散胆,又有何人敢为一亭之事而来触将军虎威?又有谁有能力来阻挡将军横行?”
赵云闻言神情顿松,不为孙干话语之中的拍马屁之语,而是因为如今在平林、随县一代确实没有可以威胁到自己的兵力,而至于襄樊、汝南、江夏等大军云集之地,则有斥候日夕往来,一举一动也逃不出自己眼睛,如此这般,自己又确实有何惧之有?
但若赵云因此而得意忘形,那却又不是赵云了。他清楚明白此时自己身在敌后,一举一动都将牵一发而动全身,随时都有覆灭之险。不敢有一丝得色,谨慎道:“此中危险你不可知,不必复言。”瞧着孙干一番举动奇怪,暗暗觉的若大军再在这近林亭必将有事发生,当下有心避开,勒马后退几步,向身后军众道:“回头,换道再走别处!”
赵云正待勒马而走,孙干却是上前擒住马头,叫道:“将军不要走啊!”
眼见孙干纠缠不休,赵云微微有些恼怒,不愉道:“你还有何事?”
“将军不要急着走啊,我还有事未说呢。”孙干叫道。
赵云皱眉,道:“还有何事?你速速说来。”
孙干闻言道:“我这近林全亭有户九十三家,人七百二十三。欲随将军同归刘使君治下,不知将军可否带我们一同上路?”
赵云奇道:“你说你们全部要跟我一起回去?”
“正是。”孙干道:“刘皇叔治新野时,我等便常慕其仁义,后来皇叔携民过江,只因奈何故土难离,故此我等不曾跟随。但自曹操来后,苛税日益繁重,我等乡民实在是不胜其力,故此欲再投皇叔。还望将军不要嫌弃我等当初不随之过江之罪。”
赵云在这些时日虽也常听乡民怀念刘备之处,但如现在这般要求弃家而去追随的却是绝无仅有,更何况此人以亭长代表身后一亭七百余人都有此念,岂有不喜之理?当下急忙下马上前道:“孙亭长通仁义,辨忠奸,真乃智者也。但云有军令在身,暂时不能回转,还请孙亭长再稍等数日;若亭长不愿等待,也可自领乡民过江,皇叔爱民如子,若知亭长领众乡民相投,必将倒履相迎。”
蔡邕“倒履相迎”王粲的典故此时已有流传,孙干自也知晓,当下脸上愈喜,不过片刻又忧而叹道:“但想皇叔仁义无双,每日去投的百姓以千数计,我不过一个小小的亭长,又哪里有赵将军说的那样值得皇叔的重视呢?只怕到时候不把我抓起来已是很宽宏大量了啊。”
赵云闻言,只道孙干气馁,刚欲说话为他再鼓一把劲,孙干却又继续道:“我知将军乃皇叔麾下大将,若得将军一封书信,则不但我能得到皇叔重视,就是我亭中的乡民也能够去的安心了。但只不知将军可惜笔墨了。。。”
联系前面他的一番长长的马屁,赵云这时已将孙干当做了一个利欲熏心的求官小吏,虽然鄙视他的为人,但看在这一亭人若真能过江投靠的话,那么对于这曹营的民心将是一个不小的打击,甚至连周边各亭、乡之民随之过江也不是不可能。当下赵云略略思索,终于点头道:“如此也好,待我命人取纸笔来。”
孙干挡住道:“将军在此地写了,我拿了回去只怕那些乡民不信,不如将军随我入亭,在众人面前写下,岂不更能振奋人心?”
“这孙干坚持要自己进亭到底有何居心?”赵云顿时心中一惊,转头看向孙干,只见后者一脸坦然,甚或有一丝献媚,却实在是看不出有一点歹意,当下稍稍楞住,一时之间竟是不知到底该去是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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