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仇人的父亲
我的疑问随之而来:“师傅,既然您重伤未愈,形势初定后为何不在部落静心疗养呢?以您的武艺要想痊愈应该是有可能的啊。”
檀石槐豪情大发:“夏育他们武力虽高,重伤我已是极限,否则我也不可能冒失到用一己之力去尽挫三人;征伐之苦虽然难挨,但要让我的伤情恶化到今天这地步却是不能。”
我大惑不解。
师傅神情一黯:“四年前就在天气转冷,我领军回师的途中,我再次受了重伤。虽然侥幸逃得xing命,伤上加伤之后,今生彻底无望。”
“难道是臧旻卷土重来?”
“和他有关,但不是他。”师傅脸上露出凝重之sè:“臧旻绝对是个人才,心志如铁,大败之后他遣返了剩余部属,就带着十几个心腹久居大漠,侍机刺杀于我。非但如此,匈奴南单于的死只怕他也脱不了关系。南单于一死,匈奴和鲜卑这两个大族再也无法和平共处,如此一来,汉军虽败犹胜啊。可惜他还是技差一筹,偷袭不成最终丧命我手。”
我听得心惊动魄,被世人讽为无能无胆无颜回国的臧旻竟是如此壮士。
“臧旻陨命后,稍一放松的我再次遇袭,潜入军中的两个刺客其中一人武力甚至尚在臧旻之上,措手不及之下我能保住xing命亦属侥幸。”
不过从师傅的脸上表情来看其中必然另有隐情,什么样的刺客才能如此善于把握机会呢?连檀石槐除却强敌后会略微放松都了如指掌。
“布儿,你觉得刺客会是谁?”
我茫然的摇了摇头。
“是我唯一的儿子。”
答案有如石破天惊。
“若非他心有旁骛怕我认出他来武力打了折扣,加上柯最之助,最多只有巅峰状态一半能力的我绝无幸理。可是我是他的父亲,再怎么掩饰我又怎会认不出儿子呢?布儿,你说我还能不能呆在部落养伤呢?”
看到我yu言又止,檀石槐的表情愈发苦涩:“你是不是奇怪我为什么没有当机立断将他的势力一举铲除?”
被猜出心事后,我不由自主的脸红了下,点了下头。
“那是因为你不懂得我们草原民族的生存方式,惟有强者才能生存,哪怕是亲人,涉及到更大的利益一律割舍。知道吗?我的父亲投鹿侯死的时候只有三十四岁,杀他的人就是我,否则我又怎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一统大半个草原呢,所以我儿子的做法本就无可厚非。对于我们来说,取舍的标准是能不能带领族人走向更好的生活,这种事情不位居最高位又怎会有机会去尝试呢?我今年四十五岁,若是身体健康只怕能活到七十岁,二十多年的时间换作别人也忍受不了,这一天早晚会来的,何况我受伤的时候本就不多。所以,他有这个野心我就高兴,至少他想努力去做得更好,虽然我的梦想就此毁在了他手里。”
这种怪异的思想让我有点接受不了,却又隐约觉得这是对的,不过师傅还是没有说出不对付儿子的原因。
“如果我受的伤能够痊愈,我的选择肯定是毫不犹豫杀了他,因为我知道至少现在我要比他有用的多。可是连族中最好的医生对我的伤都是一筹莫展,要想苟延残喘几年都不能cāo劳过度。既然留下的时间和jing力已经不足让我完成梦想,我惟有将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这样还能避免我的族人因为内乱造成不必要的损失。虽然现在他还远不如我,可再过二十年谁又能保证我檀石槐的儿子不会变成下一个檀石槐,甚至尤有过之呢?”
外表冰冷的师傅竟是这样一个人。
“所以,我干脆坦白告诉他我活不了几年了,将族中事务尽数托付于他,有我在他的权力交接会进行的很顺利,其他民族也不大敢仓促起事。由于离死不远的我不会对他构成很大威胁,我重新获得了儿子的爱戴,所以对我来说这算得上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我能感觉到师傅很快就要说到我了。
“为了不在部落影响他的权威,这几年来,我一直穿梭在边疆地区,当然也存有万一的想法能伤势复原。接触的事情多了,我渐渐觉得其实汉人和草原民族之间完全可以共存。”
我瞪大了眼睛,世代的血仇能够共存吗?
“我讨厌懦弱的人,但不能否认,汉人中同样有很多象臧旻这样的豪杰。以前攻城掠地的时候,我总把汉人想象为血淋淋的凶手,当成灭绝我们生存希望的屠夫,这些年来,我发现他们同样有血有肉,同样有喜怒哀乐,都是活生生的人。我们在为自己的生存任意劫掠他们时,带走的同样是他们的希望。”
“这几年来,我通过自己的影响让我们鲜卑人用汉人谋议,定法律,锻冶兵器、工具,促进边贸,但不管怎么努力,我发现民族之间的鸿沟深不可测。对于这种情况,我一直没有很好的办法,直到遇到了布儿你。”
师傅开口以来我一直插不上嘴,听到这话还是“啊”了一声。
“张仲景确定我时ri无多后,本来我是准备轰轰烈烈的战完王越回大漠等死的,但老天让我遇到了你。尽管你处处看来都是汉人,但你身上流动着我们草原民族的血液,加上你有惊人的资质,我忽然意识到也许能在你身上承载我最新的感悟。因为你的父母,你不会单单仇视任何一方,只要你有足够的能力或许可以通过你实现汉人与草原民族之间别样的关系。”
说完这些后,师傅定定的看着窗外,好象在等什么。
我很想继续听师傅说话,却找不到什么话题,只能找个最直接的话题问道:“师傅,您在等什么吗?”
师傅慈爱的笑了下:“等两个族人送点东西来,你我师徒一场,贵为一族之长的我怎么能什么都不送你呢?”
眼见外面风雪颇大,族人迟迟未到,檀石槐沉浸在了自己的人生志向里,忽然仰天大笑:“既然鲜卑一族之力不足以荡涤天下,那么或者草原民族用武力赢得自己的生存空间,要么胡汉互通有无和平共处。哈哈,无论是布儿还是和连,只要你们有一人能够成功,我檀石槐就不枉此生。”
“嗡”我脑袋晕了一下,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再仔细一想,和连!
强压住奔腾的血气,我尽可能和缓的问道:“和连是谁?”
“哦,忘说了。他是我儿子,算是你师兄吧。”
檀石槐已经发觉了我的异常,因为我双眼血红。
潜意识告诉我绝对不能说出来,可是在敬爱的师傅面前我无法隐瞒,我几乎是一字一字吐出的:“和连是我的杀父仇人!”
“蓬”,门被推开了,雪花四溅,送货的鲜卑人终于来了。草原民族就是这么直接,哪怕是他们的领袖在里面,照样可以不礼貌的直闯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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