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潺潺的水声，大青山冰雪消融。山坡上开满无名的野花，仿佛青山迎风招展的舞裙，向云里雾里飘去，花的芬芳将空气酿造得花香一般迷人。一沟泉水在墨绿的水草和冬天留下的腐叶中曲曲弯弯的爬行，呜呜咽咽。
树木之间的间隙很小，我和侯成背负着成堆的兽皮艰难得穿行在高耸的参天巨树间，三两声鸟鸣在传递着chun天的气息。

猴子们在树冠中默默的尾随，偶尔的几声猿啼时时在拉动着我的心房，留下来吧，这美丽而幽静的地方难道不正是你的归宿吗？

对这些可爱的动物，我只能抱歉，我的手脚已经开始强健，生命开始奔放，随着时间推移我灵魂里冒险的血液早就开始逐渐苏醒，魂牵梦绕里外面的世界在时时召唤着我。我怀念迎面而来的阳光而不是斑驳的树影，那种阳光下有金黄饱满的麦穗，有尘土飞扬，还有我的哀痛和憧憬。一切的一切，父亲的严厉，老师的慈祥，乡人的无情，鲜卑的铁骑，甚至是清早上起来时两腿间的一柱擎天或是粘粘糊糊，这所有的答案都只能在外面的世界里孜孜寻求。哪怕外面的世界留给我的苦痛远多于快乐，就象辛苦追逐后成功捕获猎物的快乐，痛并快乐着的诱惑远超古井无波的平淡似水。

至于侯成，他早就被我口中所描述的世间现象所吸引了。

带着伤感不安焦虑憧憬等等诸多复杂的情绪，顶着满天的ri落霞光前我慢慢接近了那棵刻着我名字的年老的树，取走父亲生命的那枪带出的枪眼仿佛一只悲忼的眼睛洞察着世间的苍桑。由于我俩是按着太阳下落的方向行进的，只要没走错方向的话我们的首个驿站必定是被我付之一炬的乡土。

我俩的出现给村落带来了不小的sāo乱，村落较以前的规模小了许多，困顿的乡民益发苍老，让我欣喜的是狐疑的人群中有几张熟悉的脸，对我尚属友好的那个阿婆赫然在列。虽然那一把火为祸不小，有手有脚的人要在吵吵嚷嚷中逃离火海还是有些机会的，特别是那些居住在村落四周的人。

村民们的反应大大出乎我俩的意料，从小孩的惊惧和大人的如临大敌可以看出，我们好象不大容易被他们接受。所幸我流利的叫出了几个人的名字，狐疑的他们才止住了展开攻击的举动。随后的交谈中我才知道我俩的身形确实和传说中的野人比较相似，厚厚包裹一层兽皮后让人远看之下同样很容易造成虎豹也能站起来的假象。

我在村子里呆了几天，这里能够让我感兴趣的东西不多，但侯成还需要时间来适应世间的生活。除了从乡民那获取了许多有关我父母的点滴以外，心结的解开也让我心安，而乡民的愚昧和健忘让我多少有点吃惊。事实上那天我不跑的话也许照样没人会怀疑到我头上，就象今天他们只是把我当作一个归来的游子一样，甚至有些人连我是谁都想不起来了。相比鲜卑人的来袭，莫名其妙的大火更容易被遗忘，死于火中的老弱妇孺甚至能够减轻他们家人的负担。众人很自然的把罪责归咎于医生没有熄灭火苗，而倒霉的医生被责问多了以后自己也弄不清家里人是不是真的没有熄灭炉火，形同过街老鼠的他在赔光了所有残留家产后同样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举家离村而去，他顺便又点了把火。

洗梳穿着好后，村里和我年龄相仿的女孩们仿佛眼睛都亮了许多，除了一种莫名的虚荣外，我对她们没什么兴趣，当然我也不知道该产生什么兴趣。换作现在的我的话，倒不大好说了。

从我手中拿过华丽柔软的毛皮时，居民们的谗媚让我有种莫名的恶心，我唯一还算敬爱的阿婆接过一张硕大的熊皮时那小心翼翼惟恐我一把夺回的神情我永生难忘。我忽然有了种优越感，虽然除了交易一些必要的物品以外，我本来是想以此来表达我仅存的歉意的。临行前，我想起了那天老师临死前安慰我的话：“生死乃是天意所在，勉强不得。”。其实这话我一直没懂，为什么老天会决定我们的生死呢，那一刹那我却有了奇怪的领悟，既然人人都认为生死由天，那我的所作所为是不是也算顺应天意呢？所以我一路上走得趾高气扬。

不过间接杀人还是和血光四溅的手起刀落有着本质的区别，这一刻来临的很快。由于我和侯成留下的都是最好的毛皮，在人迹罕至的地方自然有人会起点心意。淳朴的侯成受我给村民毛皮的影响，还准备一张张将背上的兽皮分发给那四个拦路抢劫的家伙，可惜早在进山前我就知道了兽皮能够换来我们需要的东西，更何况我看这四人极其不顺眼。

四人是经验丰富的盗贼，可惜碰到的是习惯和虎豹熊貔搏斗的我们。侯成的敏捷让追他的两人一筹莫展，对上我的两个贼人则更为不幸。仿佛是一种本能，信手夺过向我砍来的钢刀后，我向左虚斩了一刀，于是慌不迭往右退的贼子惊恐的看到了自己的身体好象在远离自己的脑袋。

三个连滚带爬夺路而逃的贼子如果回头看一眼的话，没准还有勇气的，可惜他们早被我们鬼魅般的速度吓着了，何况手段最狠的老大已经尸横于地了。

我大口大口的呕吐着，直到胃里发苦。早在鲜血蓬勃而出的的时候我眼前就花了，凶神恶煞的贼子迅速变为地上蠕动的两截这种巨大的变化让我不知所以，我甚至怀疑这是一场梦，毕竟这是我第一次亲生杀人。

反倒是侯成非常冷静，他奇怪的看着我：“怎么啦？杀那些野兽的时候没见你这么古怪吗？”难怪，在他心里也许人和野兽本来就没什么区别。

人真是种奇怪的动物，仅仅因为这句话，我整个人就好象恢复了过来。带着几分羞恼，我用脚踢了下还在沽沽冒血的躯体，用他的破衣擦试了下钢刀上的血迹，信手舞出了一个刀花：“没什么，肚子不太舒服。”

去九原城的路上我们又遇到了三拨盗贼，前两拨都只有几个人，被我杀了好几个，连侯成都杀了个人，他倒是满不在乎好象刚干掉了头野猪。于是在碰到第三拨盗贼前我已经变了个人，我渴望遇敌的冲动竟然就象在山中等待猎物出现时那种感觉，哪怕前方几里外就有个村落，我还是带着侯成有意无意在树林边打转。现在想来，我可能生来就是个凶人，用来践踏生命的。

第三拨盗贼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好虎确实架不住群狼。有力大无穷和身手敏捷这两条作保证，我敢担保其中没人能挡住我三刀，但我杀掉任何一人的过程中至少会伤上四五处。所以，二十几个盗贼就差点要了我的命，还好侯成机灵，他的落荒而逃提醒了我。没办法，一般猴子遇到危险都会逃跑的。

气喘吁吁的追上逃之夭夭的侯成后，带着一身伤口我在地上趴了很久，侯成则是忙着去找草药来给我治伤。伤口的疼痛让我抽搐，思考的问题则更让我揪心，当ri父亲杀入千军万马的难度绝对会比对付几个毛贼大上很多，那就是说现在的我根本没有任何希望为父亲报仇。

侯成看到垂头丧气的我时差点吓了一跳，他的纯朴心灵还不足以去理解世间的种种恩爱情仇，入世对他来说也许更多只是好奇心在作怪，这几天的遭遇已经让他疑问很多了：“为什么他们要抢我们的东西？”

虫鸣声中，前方不远处一株花蕊摇曵在古老的苍穹下，透过朦胧的月sè，花蕊仿似在认真的思考。侯成傻傻的看着它，仿佛痴了。

“老师，我该怎么办呢？”嚼着草根，我一动不动的仰望着星空，倒不是说我不想动，只是一动身上的伤口就会疼得我龇牙裂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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