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家宴
孙毅恒的父亲孙敬修与江雪琴的父亲江鼎承及沈弼钧的父亲沈仲平是中学时期的同学,关系非同寻常,来往密切。
而孙毅恒的母亲孟玉婵和江雪琴的母亲石婉婷形同姐妹,二人在一起生活了好多年,这与孟玉婵的父亲孟福贵和石婉婷的父亲石武源之间的关系有关。
孟福贵和石武源是一个村里从小在一起玩耍的兄弟,长大后,石武源参加了革命,孟福贵留在家里务农。
革命胜利后,石武源被安排在江川工作,在一次回乡省亲中,石武源和孟福贵又一次重逢,从此加深了关系。孟福贵会经常带些家乡的土特产来石家走动,石武源也可以从孟福贵的口中了解一些农村里的情况。
不久,石婉婷的母亲去世了,石武源忙于工作,无暇顾及石婉婷,见此情景,孟福贵便将小女孟玉婵送过来和石婉婷作伴,解决了石武源的一大难题。
石婉婷与江鼎承很小的时候就认识,因为石武源以前曾是江鼎承的父亲江鹏飞所开的公司里的一位职员,且关系比较密切,互有来往。石婉婷大学毕业后便被分配到研究所工作,也就是在这里石婉婷和同在研究所工作的江鼎承建立了恋爱关系,直到结婚。而孟玉婵因来自农村,基本没上过学,来到石家后勉强上了几天扫盲班便被安排进了一家棉纺厂上班。
孙敬修是一所中学的老师,因和江鼎承的关系而认识了孟玉婵。一个是老师,另一个又是没上过学的人,在众人的怂恿下,孙敬修便义务地当起了孟玉婵的老师,一有空便教孟玉婵读书识字,一来二去,两人rì久生情,很快也建立了恋爱关系,不久也结了婚。
那时,新中国刚刚成立,各部门均很缺人才,人手不够,所以工作均很紧张。为了工作,江鼎承和石婉婷暂时没要孩子。几年后,见孙敬修和沈仲平身后都有了小尾巴,整天忙得不亦乐乎,江鼎承二人心里痒痒地,也想尝尝为人父、为人母的滋味,便也开始谋划着个人大事。谁知,石婉婷刚一怀上,便遇上了三年自然灾害,物质供应特别紧张。也亏得有个孟福贵,时不时地从乡下搬些五谷杂粮和鸡鸭鸽子之类的上好营养,为刚踏入人间的江雪琴渡过了生命的饥荒。
江鼎承的妹妹、也就是沈弼钧的母亲江竹馨,和沈弼钧的父亲沈仲平是大学同学,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又凭着沈仲平和江鼎承的关系,江竹馨和沈仲平的结合也就顺理成章了。二人大学毕业后,沈仲平在一家机械厂工作,公私合营后,该厂合并转为一家国营大型机械厂,江竹馨则进了一家银行工作。不久二人便结了婚。
江鹏飞原来是一位经营百货和开纱厂的民族资本家,公私合营时,江鹏飞将大部分资产捐献给了国家,之后便和其他亲属去了香港,后移居美国,将一对儿女留在了祖国。
石武源在女儿结婚后,过了一段时间单身生活,为解脱寂寞,在革命队伍里又找了一个新伴侣,重新组建了家庭,现离休在家。
江鼎承和石婉婷现在居住的房子是江家原来的一座两层楼的小宅。江鹏飞在离开江川之前,将大部分房产捐的捐、卖的卖,只留下这一座小宅供江鼎承兄妹俩栖身。江家兄妹各自成家后,这座小宅便留给了江鼎承,江竹馨则跟随沈仲平搬进了沈家。这座小宅(“特殊时期”期间曾被征用过一段时间)便成了江、沈、孙三家经常聚会的场所。
江雪琴和沈弼钧回到江家时,孙敬修和孟玉婵已经赶到江家了。孟玉婵还买好菜带了来,并开始在反客为主地动手cāo持。江竹馨和沈仲平因机械厂偏远,二人汇合后再赶过来,需要时间,所以还没到。
江雪琴和沈弼钧先跟正在客厅聊天的江鼎承和孙敬修打了招呼,便一起进了厨房。二人先和孟玉婵打招呼,再和石婉婷打招呼。孟玉婵一边熟练地挥舞着锅铲,一边热情地招呼着表兄妹俩,“雪琴和弼钧回来了!”;石婉婷则只是冲两个年轻人笑了笑,算是回应,接着便埋头一边思考着她的研究课题,一边拣洗着地上的青菜。
江雪琴凑到石婉婷身边,一把抢过石婉婷手上的青菜,说道:“妈,您去吧,可不能耽误你们这些科技工作者的宝贵时间,这些柴米油盐的事就让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来做吧,您快搞您的研究去。”
“这丫头,越发放肆了,没大没小的。好,我们走。”石婉婷笑了笑,在江雪琴身上轻轻地拍了一下,侧头招呼沈弼钧道,“弼钧,我们走,不要妨碍她们娘儿俩。”
石婉婷和沈弼钧走出厨房,留下孟玉婵和江雪琴继续战斗。石婉婷确实是个忠诚的科技工作者,对自己的事业兢兢业业,以至于顾及不了家。江鼎承虽然也是搞科研的,但已分身搞管理和后勤工作了。
尽管两人的工作内容不同,但相同的是两人都是工作狂,这样便不得不要把江雪琴撂到一边。
小的时候,江雪琴基本上是和孟玉婵一家生活在一起的。石婉婷夫妻二人平时上班的时候基本上是吃食堂,晚上有时还得加班加点,这时孟玉婵吃了晚饭便会陪着江雪琴直到石婉婷二人回来。遇上石婉婷二人都去出差,孟玉婵还得安排好时间陪着江雪琴过夜。江雪琴和孟玉婵的感情因此很深。这从江雪琴对孟玉婵的称呼上可以略见一斑,江雪琴先是称呼孟玉婵为“孟阿姨”,不久便将“阿”字去掉,直喊“孟姨”了,到如今,“孟”字也省掉了,直接称呼“姨”了。
“雪琴,毅恒没跟你一起回来。”孟玉婵问道。
“他去公司了,怕晚上要加班,跟领导请假去了。”江雪琴回答道。
“你俩在一个公司里上班,那你怎么不要去请假?”孟玉婵问道。
“我……”江雪琴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只得敷衍一下,“我这两天高考都请了假,就用不着再去请示了。”
“哦……”孟玉婵也是随便问一问,并没在意江雪琴的情绪。
江雪琴到百货公司上班是石武源动员的,包括孙毅恒也是。石武源搞了一辈子的革命和政治工作,深知政治是个什么名堂,便不希望自己的后辈赴他的后尘,因此便动员江雪琴和孙毅恒去参加百货公司的招工。江家人尝够了三年自然灾害带来的物质紧张的滋味,懂得“chūn江水暖鸭先知”的道理。既然不从政,那就去经商,这是江、沈、孙三家的统一认识。于是,江雪琴到百货公司当了一名站柜台的售货员,孙毅恒便被百货公司的领导安排在了保卫科当一名干事。
江雪琴对在百货公司上班不抱什么成见,既来之,则安之,上了班那就得爱岗敬业。如今,既然参加了高考,心里多少有点底,觉得要脱离百货公司了,因此,对上班的事也就不再那么上心了。当孟玉婵问到她为什么没去请假时,江雪琴便意识到应该去跟领导打声招呼,这样一来还可以和孙毅恒一起回来。江雪琴有点后悔莫及,心里纠纠地。
不久,孙毅恒和江竹馨夫妻二人一起谈笑风生地来到江家。江雪琴到厨房门口瞅了一下,帮厨的手脚加快了许多。江竹馨到厨房慰问了一下江雪琴二人,厨房里立刻响起了一片欢歌笑语,荡漾着整个小宅。
很快,饭菜便准备就绪。两个小伙子摆弄好碗筷,江鼎承招呼大家就座。
三个家庭九个人将那张红木圆桌围满,老规矩,一个家庭坐一边,江雪琴一家坐上首(相对而言),另外两家左右两侧相陪。以前总是两个大人中间夹着一个小孩,如今,当年的小孩已经成为大孩子了,也可以称为大人了,就不能再夹在中间了,得放开手了,但仍得圈在旁边,不容远离。两个小伙子紧挨着坐,旁边是各自的父亲,接着便是他们的母亲。江雪琴当然是挨着孟玉婵坐,另一侧便是她的父母了,江雪琴和孟玉婵的关系时时都体现在她们的一举一动上了。
孟玉婵将最后一道大菜——火锅端了出来,江雪琴赶忙迎了上去,意yù帮一把手,孟玉婵婉言制止,小心翼翼地将火锅放到桌上。
“辛苦你了,玉婵,不要再忙了,一起坐上来,省得大家等你。”石婉婷发自内心地慰问道。
“好,就来,不用等我。”孟玉婵边走边应承着,到厨房洗了洗手便也回到座位上就座。
“真不好意思,玉婵,每次聚会,都弄得你忙里忙外,不得歇息。”江竹馨再一次慰问道。
“没什么,应该的,我粗手粗脚的,只能做点小事,你们都是文化人,干的都是国家大事,能为你们分担一些,我心里也高兴。”孟玉婵嫣然一笑地说道。
“就凭你这句话,你就不只是一个干小事的人。”江鼎承由衷地称赞道。
“姑爷说笑话了。”孟玉婵很自谦,总把石婉婷当富贵人家的“小姐”看待,“小姐”的夫婿自然便是“姑爷”了。
“这不是笑话,我是说真的。”江鼎承补充了一句,接着便招呼大家喝酒吃菜。
“雪琴也不错,是玉婵的一个好帮手。”江竹馨没忘记江雪琴,觉得也应该鼓励一下。
“就是吗!每次有雪琴在一边,我轻松多了,挺好的。”孟玉婵附和道。
“你们看雪琴和玉婵的感情多好啊!我这个当姑姑的自愧不如,真是羡慕死了。”江竹馨的一句话说得江雪琴心花怒放,脸绯红绯红的。
“不要说你这个当姑姑的,我这个当妈的不也是一样,自愧不如。不过,话也得说回来,从小到大,雪琴这孩子都是和玉婵泡在一起,我这个当妈的也没尽到什么责任,实在对不住这孩子,她跟玉婵亲那也是应该的。”石婉婷声泪俱下地说出了一番心里话。
“得让雪琴喊玉婵‘干妈’了。”江竹馨开玩笑似地说道。
“‘干妈’?”沈仲平朝江雪琴和孙毅恒看了看,也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得叫‘妈’了,你们没看出雪琴和毅恒是多好的一对,上哪找这么好的媳妇去,是吗?玉婵”
孟玉婵一时回应不过来。
“好啊!您们这些大人不象话,尽在这捉弄人。”江雪琴羞得大喊大叫道。
“我们这些大人?你是小孩吗?不小了,该是谈婚论嫁的时候了。”沈仲平玩笑开到底,继续辩解道。
“那也不能乱点鸳鸯谱。”江雪琴口是心非地说道。
“这怎么是乱点鸳鸯谱呢?大家都看好你们俩,难道你不愿意?”沈仲平来真的了,穷追猛打地问道。
江雪琴绷了半天,出于自卫和尊严,仍是言不由衷地答道:“不愿意。”说完,一头栽在孟玉婵的怀里,孟玉婵趁势轻轻地搂着她。
“真得吗?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那个店了。”沈仲平威逼利诱,加重了语气。
江雪琴被问得无话可说,不再理会沈仲平。
坐在旁边的江竹馨本想制止一下丈夫,觉得他过于冒失了,可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江雪琴和孙毅恒的事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长辈们都看好和默认他俩的关系,希望他俩能够成为一对,但总含含糊糊的,没个明了,自己的孩子又插在中间,年轻人的感情又处在朦胧期,万一陷了进去,岂不是笑话,几家人不但连朋友都做不成,还得因此而结怨,多不划算,好在这里也没有外人。
“你怎么样?毅恒。”沈仲平趁热打铁,要把这件美事做成。
“我……”孙毅恒不知如何应答,只得答非所问地支吾道,“她老欺侮我,我觉得这事有点不妥。”
“毅恒……”坐在旁边的孟玉婵立刻大声制止儿子道,“雪琴是妹妹,又是女孩子,你是大哥,凡事都该让着点做妹妹的,怎么能说雪琴欺侮你呢?”
孟玉婵何尝不希望江雪琴能作她的儿媳妇,江雪琴是她从小到大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人品、家境样样都好,就像沈仲平说的那样,上哪找这么好的儿媳妇去,可一个巴掌拍不响,这还得人家乐意吗。
埋在孟玉婵怀里的江雪琴听到孙毅恒那样说就有点不受用,可仔细又想想,心里又觉得舒畅了些,再怎么着,孙毅恒对自己是有意的。
孙毅恒没话说了,他这个年龄段,感情正处在朦胧期,分不清爱和喜欢的关系和区别。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他对江雪琴目前应该仍处在喜欢的这一层面,但,尽管是很喜欢,却总觉得江雪琴有点盛气凌人,难于相处,只能是敬而远之。孙毅恒心里很矛盾,也许是自己误解了江雪琴。
“孩子们还小,这事以后再说吧。菜都快冷了,别光顾说话,吃点菜。”石婉婷本来也想有个结果,见事情僵在这里,怕收不了场,只得及时制止,省得孩子们以后不好相处,看来孩子们确实还小。
“哦,对了,毅恒,刚才听你说打算去江大,你有没有联系好,要不要我们帮忙?”江鼎承转移了话题,谈到了正事。
“考试前,我跟江大的王教授打了个招呼,不知道作用大不大?”孙毅恒答道。
“王教授?哪个王教授?”江鼎承问道。
“历史系的王庶教授。”孙毅恒答道。
“王庶?”江鼎承不太熟悉,“有时间你再确定一下,若行不通,赶紧告诉我们,我们好帮你联系,这可是大事,不能耽搁了。”
“好。”孙毅恒应了一声。
散席后,沈仲平一家先回了家。睡前江竹馨对沈仲平说道:“你今天可有点冒失,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雪琴可是个女孩子,你也不考虑一下,人家承受不承受得了。”
“怕什么,又没有外人,大家都是明白人,我只是说出了大家的心思而已。这两个孩子迟早要成一对的,只是时间的问题。今天说明白了,也是为弼钧提个醒,别让咱们的孩子糊里糊涂地陷了进去,三个孩子可是形影不离的。”沈仲平说道。
“你也是这么想,那还差不多。”江竹馨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