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相面
张兴培单膝跪倒在李诰前,拱手禀道:“报,茅半仙人和药带到。”
李诰抬抬手示意他起来说话,拿起张兴培怀里掏出的瓷瓶,拔开木塞子闻了一闻,这才把目光转向了正在偷眼细观的茅奉文。
“听说你这药神效不凡,究竟是何配方,不会是跟走街串巷的游方郎中一样,都是蒙骗一些贩夫俗子的吧。”
先取威仪,正如虎下山,百兽自惊,又如鹰升腾,狐兔自战,不怒而威。再看敦重及jīng神,身如万斟之舟,驾于巨浪之中,摇而不动,引之不来,坐卧起居,神气清灵,久坐不昧,愈加jīng彩;如rì东升,刺人眼目;如秋月悬镜,光辉皎洁;面神眼神,俱如rì月之明,辉辉皎皎,自然可爱,明明洁洁,久看不昏。
好面相,绝对的大富大贵之相。
茅半仙眯着眼越看越想给自己两巴掌,由衷的感叹着,这么多年看惯了庸人俗相,有如此贵人之相摆在面前,先前那天居然楞是没有认出来。实在是罪过,罪过啊,差点错过天赐我茅家的一桩富贵。还好老天有眼,祖宗保佑,又重新给了我次机会,这次定要牢牢抓住,莫要再松手放过。
听到李诰问话,顾不得再继续看下去,慌张的答道:“确实是神妙无比,绝非诳言相骗。昔年年少时曾在荆州一带混迹,当地有个神医,世代行医,医术不凡,家中藏有祖传的一味金疮药,据传有医白骨活死人之效。我费尽心思投进那家做学徒,耗费几载光yīn竭尽所能这才盗取药方,逃窜回家乡。哪知道,这方子所用之药尽是名贵珍稀,山里人根本没几家能用的起,我又不想再出山过担惊受怕的rì子,这才学了相术给人做媒看风水度rì。”
把这等自家丑事都拿出来说了,看样子的确是真非假,李诰已经信了八成。
茅奉文走上前来,拿过张兴培手里一个瓷瓶打开来,挖出一点瘫在手心上,“此药主药乃是血竭、儿茶、rǔ香、没药、麝香,皆是治疗跌打损伤、金疮之伤,又有雄猪油、松香、黄蜡、面粉、樟脑、冰片等辅助,的确是效用非凡。如有一句诳言,叫小老儿不得好死。”
李诰听到这里,再不做一刻停留,匆匆抬腿起步来到于何处。这会牛大力端着粗瓷碗正喂他喝了碗糯米红枣粥,看起来是面sè好了一些。
小心翼翼的解开包裹着伤口的布条,用烧酒洗去残血和农家汉自制的金疮药,敷上了茅家jīng制的上等好药。吩咐牛大力等人jīng心照看,按时换药,不得有半点差池。
在张兴培端过来的水盆里净了手,这才扭头对也跟着过来的老茅说道:“开个价吧,这药方我买下来了。”
茅半仙做为难状:“您这可是要端了我的饭碗啊,何况这药方得来不易,本来要做传家之宝流传下去的。既然您这么诚心,那就给一千两银子吧,少一文不卖。”
听到他张口漫天要价,周围人都目露凶光,牛大力抬起碗大的拳头一个虎扑冲过来揪住他的衣领子,就想让他好好认清现实,反思反思。
“住手。”李诰抬手止住牛大力的莽撞动作,略一思索开口到:“我李某人还没下作到强抢药方的地步,别说是一千两,就算是一万两我也买。往后免不了还要与各路啯匪冲突,能从阎王爷手里抢回兄弟们的xìng命,花这点银子,值得。”
“使不得啊,老爷。我们这些贱命,怎么敢让老爷花这么大的代价。”于何挣扎着从床上滚落在地,双眼中泪水直流,声声的喊着。周遭众人也都齐声劝阻,这一千两银子足足是一百户山里人家一年的花费了,是人听着都心疼。
“快扶他回床上去,叫你仔细照看,怎么搞的。”李诰冲牛大力厉声喝道,又过去查看了查看了一下伤口,见并没有再次迸裂出血,这才放下心来。
施策暗自叹道,这位大人真是好手段。
当年吴起亲自为士卒吸脓,这个士卒的母亲就哭道,吴公为他父亲吸过疮上的脓,他父亲作战时一往无前地拼命,所以就战死沙场了。现在吴公又为我儿子吸疮上的脓,我不知道他又将死到那里了。
眼下这位李大人所作之事也是这个道理,花出去一千两银子,那买到不光是一个仁义的名声,最重要的是买来了一颗颗心甘情愿赴汤蹈火的心啊。如此算来,的确是值得。
不过自己虽然知道这是一种手段,可看到此情此景,也是感动的一塌糊涂。古往今来的帝王将相所谓的仁义,哪个不是做出来给人看的。当即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抛到九霄云外,推金山、倒玉柱跪倒在地俯首便拜,口中大呼:“大人如此仁厚相待,我等自当肝脑涂地,誓死为报。”
山字营的乡勇们可没有他那么多心思,也不会说什么华丽的话语,只是结结实实的跟着跪倒在地便拜,“咚咚咚。”将泥地磕的震天响,细看双目中都有泪花涌动。
倒是张兴培正琢磨着说点啥应景的话,没想到又被施策抢先一步,只得跟着众人跪倒,连声大呼:“老爷宅心仁厚,老爷仁义无双。”
“快起来,快起来说话。”李诰自个也是被这些纯朴厚重的汉子们,感动的有点眼眶湿润,一个一个将跪倒一大片的乡勇们扶起来。手一挥,指着天边的残血夕阳,豪气风发地道:“你我将士齐心,别说是各路啯匪,就算是这天下有何处去不得。”
众人一片附和。
“啪啪啪。”茅奉文拍着巴掌,不顾一个个怒目相视,沉声说道:“茅某果然没有看错人。刚才只是试探下大人的为人,如今见到此情此景,甘愿将此药方奉手献上,分文不取。”
又顿了一下,眨巴着狡黠的小眼睛接着说:“不过嘛,只有一个小小的条件。”
“说来听听。”
“刚才说过茅某昔年在药房做过几载的学徒,因此对这跌打损伤颇为在行,其他病患也略有心得。愿在大人麾下效力,为大人安定乡里,剿灭啯匪出一份力。”
李诰大喜,正愁寨子里没有个郎中,倘若有什么病患都是束手无策,最后只能用山民的土办法对付。如今有人送上门来,还附带了一份大礼,怎能不欣喜万分。当下就应承下来:“好,这就聘你为寨堡中的郎中,每月月钱二两。如有功劳,奖赏少不了你的。此外,我也不能白拿你的药方,回头再王林那里领一百两银子。眼下寨子百废待兴,只能算给你这么多了,不过往后的rì子还长的很,你我当从长计议。”
老茅假意推辞了几下,还是答应了一百两银子的好处。
于是,皆大欢喜。
李诰又沉吟了一下,扭头说道:“再送一瓶药到王金斗那里去吧,看看他伤势好的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能归队。”
去剿灭玛哈沁之前,王金斗就因为开小差,被罚掉三个月月钱,免去了伍长之职,还责打了二十军棍。这顿棍棒足足能让他在床上躺半个月,自然是没有机会去参加摘桃子行动,他的一伍当然是张兴培升任了伍长带领着。
杨长笑、蒙冲几个同为伍长的,秉着山里汉子直爽的xìng子,很是不齿张兴培背后告密的行径。听到这话,见李诰并没有因此放弃王金斗,兴高采烈的去了。
茅奉文扭捏了半天又开口问:“李大人,能不能让我就近一观,细细看看您的面相。”
差点忘了这位真是多才多能,驱妖捉鬼看风水办法事,男女相亲合八字样样都能干,李诰笑着说:“无妨,无妨,随你看。”
茅半仙上到跟前,盯紧了看准了。
有道是蜀人相眼,闽人相骨,浙人相清,淮人相重,宋人相口,江西人相sè,鲁人相轩昂,胡人相鼻,太原人相重厚。南巴老林一带位于川楚陕交界处,此地流传的相术兼有相眼与相鼻两重,老茅有个半仙的名头自然也jīng通这两项。
只见他不住的倒抽着凉气,感叹着:“含藏不露,黑白分明,目光如电;鼻准洪直,山根连印,形如悬瞻、齐如截筒。当真是贵不可言,贵不可言哪。只是这五行中金气过剩,怕是少不得刀兵厮杀。”
李诰听了笑而不语,这听过了见过了自己的事迹,而且投靠了自己,当然是拣好听的说,怎么第一次见面没见他惊呼为天人。
旁边众人倒是有了兴趣,纷纷吵着要茅半仙给他也相一相,看看是什么命数。
“虎头燕额伏犀鼻,眼睛黑漆口容拳,手长背厚腰直是,此是大贵之相。”
“五岳朝元腰背伏,须发清疏眼杀强,行动瑞庄大聚足,这是有大福之相啊。”
结果自然是都很让他们满意。
过来凑热闹中的人自然也有张兴培,茅奉文想想一路上被他连声呵斥不说,还挨了无数的飞脚,心中暗骂了几句。此时同在李诰麾下效力了,自然不用再怕他,瞅瞅周围人皆是对其厌恶不已,不愿和他靠的太近,断然给了张兴培一句:“耳孔小,齿办细者,邪陷jiān佞人也。”
张兴培气的跳起来就要挥舞着拳头打人,茅半仙赶紧躲到李诰身边,狐假虎威的吆喝着:”你敢作乱犯上不成?”
李诰抬手止住这出闹剧,沉声说道:“噤声,这些旁门左道都是虚妄之言,当不得真。听了一笑置之即可,用不着动肝火。倒是茅奉文你,当面诽谤诬陷同仁,今天念在是初犯的份上,就算了,下不为例。以后休得在营寨中提起此类的言语,如有再犯定,当军法处置。先给张兴培陪个不是,以后当慎言慎行。”
茅奉文作势轻扇了几下嘴巴,“小老儿多言,是小老儿胡言乱语了。”很是不情愿的向张兴培赔礼道歉。
注:金疮药配方出自《医学心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