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漆黑
遍地的大火一起来,原本袖手旁观着的中立啯匪,听到厮杀声找角落躲起来的老弱病残们,也纷纷朝寨门口这块没有建筑物的空地上涌过来。一时间巴掌大的一片地熙熙攘攘,布满了各sè人头。
听到寨门外李诰的要求,被劫掠来的妇孺们和毛牯锥、马娃子,登时哗啦一下自觉的朝两边散开,把那些真正的积年啯匪晾在了zhōng yāng。现在谁都能看出来这伙啯噜子是没有任何前途了,他们可以安然离开,自然不愿意再和这些马上可能成为死鬼的人混在一块。
高均如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已经感觉到身边啯噜子们,互相对视着的眼神越来越不友善了。“大伙不要慌张,绕过火场去后门看看。”
“不用去看了,后门也走不通。先前厮杀刚开始的时候,几个老兄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想从后门溜出去。跑的快的那几个,也是撞上来这么个一摸一样的盾墙,转眼间就被刺成了肉串。我也是慢了几步,才侥幸留下了xìng命。”说话的年迈啯噜子一副心有余悸模样。
前后门都堵死了,想必那个狗洞也不例外,当真是插翅难飞了。高均如嘴里满是苦涩味,看样子不光他费劲心思得来的帽顶是没的做了,今天能不能保住xìng命都是个问题。
“黄狗儿在不在里面,我是你李家大叔啊。放心过来吧,都是咱村的自己人。”盾墙中间裂开一道缝隙,李立山站在那里使劲招着手。
马娃子里钻出来个十二三岁大的小孩,将手里一尺长的线鸡尾往地上一扔,哇哇哭着跑了过去。他就是前些rì子,被这股啯匪劫掠走的村头黄家的小儿子。这段时间在匪徒里已经受够了苦难,一见到亲人登时就喜极而泣。
李立山摸着黄狗儿的头不住声的安慰着,拉到后面絮絮叨叨去了。盾墙间的空隙依旧保留着,散发着无尽的诱惑,挠的啯噜子们心里难受的很。
一些胆大的毛牯锥、马娃子也扔掉手里的蛮刀长矛,扯下衣物绑住双手高举着。嘴里纷纷喊着“我是西沟口的”、“我是水磨沟的”,报着自个的家门,安然无恙的通过了盾墙。
妇人们的脸上喜忧变幻着,喜的是终于能离开这个束缚着zì yóu的牢笼,见到自己的亲人们了。忧的是如今个个都沦落为残花败柳,甚至还生养了、怀上了应该是仇人们的儿女,这还有什么脸面见父老乡亲们。
“爹娘啊,养育我的恩情只有来生再报了。”一个妇人抱着儿子,悲泣一声,返身冲进了火海中。身边众妇人木木的看着她的身影,也无人上前阻拦。火海无情的将她吞噬进去,两声长长惨叫响彻夜空,半响之后才渐渐悄无声息。
更多的人没有她自尽的勇气,犹豫了再犹豫,还是选择了苟活着。拉扯着儿女们,毫不留恋、义无反顾的朝寨门口走去。
“这些贱人。”一个啯匪就要冲出去砍死这些昔rì的枕边人,如今的陌路人。
身边的同伙拉住他,叹一口气,“让她们去吧,万一今天要是走不脱,好歹也是留下了咱的种。”
不到片刻,寨门里的空地上,就只剩下了那些积年的啯匪们大眼瞪小眼。
那个啯匪又鼓动旁边的人:“兄弟们拼死再冲一次吧,我就不信这么多人还没有一个能冲出去的。刚才玛哈沁那个斩小腿斩脚的法子就挺好使的,他们不是也伤到了一个嘛。”
众人好像是集体失聪,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高均如yīn沉着脸,喃喃自语着:“难哪,难于上青天啊。”
忽然又厉声朝寨门外叫道:“门外姓李的汉子,如果我们照做了,这次你又变卦怎么办?”
“李某向来说话算数,信不信由你。”李诰的声音清晰的响了起来。
没等他的话音落下,高均如一咬牙,突然一个转身,手中的蛮刀就刺进了身后啯匪的小腹中。那人虽然也有所防备,可怎么也想不到高均如说翻脸就翻脸,要对他突然动刀子,一个踉跄,捂住小腹,失声喊出一个“你,你......”声音就被接下来的几刀彻底打断了。
反应迅速的纷纷抢先一步,朝身边的啯匪们下黑手。不过因为都聚在一起,事先并没有商量妥当,谁是谁的目标等等。往往是撂倒别人的同时,自个也挨了好几下。
啯噜子们履行了自己的诺言,等高均如一翻脸,众人就往死里招呼,杀个措手不及。不过对象嘛,则由李诰的下属们换成了自己的同伙。一场叫做背叛的戏码,在这漆黑的像人心一样的夜里尽情上演着。
“人头难以斩下来,用发辫代替,可否?”高均如拎着一条沾染了血迹的发辫呼喊着。
余下的十来个啯匪也都拎着一条,代表着一个曾经是鲜活xìng命的发辫,浑身血污的站在死人堆里,等待着寨门外的应允。
“可以了,扔掉武器,就可以离开。”
啯噜子们回头望望这个昔rì带给他们温暖,今天却只能让他们浑身发寒的地方。扔掉手里肮脏的凶器,互相对望了一眼,振奋了下jīng神,排成一溜赶在火借风势将地上尸首吞噬前出了寨门。
高均如眼尖,出门一抬头,就看见施策站在李诰身边嘀嘀咕咕的说着些什么。“姓施的,原来你早就......”
李诰打断了他无谓的感叹,朝啯匪们问道:“李大牛、司理丕是哪两个?”
从人群里站出来两个,李诰手一挥:“很好,除了这两个。其余的啯匪,杀。”
从后面包抄上来的乡勇们,机械的执行了杀戮的命令。
竹竿带着风声顺着李大牛的脸庞边划过去,刺穿了旁边一个啯匪的喉咙。他呆呆的站着,再一次的感受着温热的鲜血溅到脸上的感觉。心里一丝念头都兴不起来,只是一动不动的站着,好像这一切早就与他无关。
漆黑的夜,似乎还要很久才能过去。
高均如手捂着心胸间被洞穿的伤口,喃喃自语着:“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会这样......”
“不好意思,我反悔了。”李诰漫不经心的将一个熄灭了的火把,丢在了啯匪们的尸首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