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哈沁迈着沉重的步伐，随着心腹们的簇拥朝寨门口冲过去。刚才的死命拼杀已经将他的体力消耗的差不多了，真怀念以前夜夜笙歌，第二天上阵厮杀，照样勇猛无敌的岁月。
“等老子重整旗鼓，召集人马杀回来，叫你们这些逆贼一个个都不得好死。”他咬牙切齿的发着誓言。心里已经将今晚参与造反的，不，应该是这个寨子中所有落井下石和见死不救的人都判了死刑。

“老子要将这寨子里人，统统屠掉，一个也不留。”

但是很快的，他的美好憧憬被一样黑黝黝的事物，粗暴蛮横的打断了。

寨门是敞开着的，可原本应该空旷着的地方，非常突兀出现了一道一米高的黑sè墙壁。仔细一看，却是由好多个大圆盾鱼鳞般重叠交织在一起，组成了一面盾墙。墙壁后面黑影憧憧的，勉强能看清楚是一个个犹如石像般肃立着的陌生兵勇。

奔跑在他前面的几个啯噜子，有点刹不住脚，干脆就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叫喊着冲了上去。只听见一个干脆利落的声音“刺”，从盾墙上方瞬间飞出了一条条竹枪，犹如毒蛇吐信般，眨眼之间在几名心腹的身上留下了永不磨灭的痕迹，一个个鲜血喷涌的小洞。

竹枪立功之后，立即缩回了盾墙后面，就同那长虫一击之后，又yīn险的隐藏在山间的岩石之间，等待发出下一次致命的攻击。

这一出一进，整齐划一，就像持枪之人都是被cāo纵的木偶一样。盾墙巍然不动，沉默不语，可时刻传送出危险无比的讯号，似乎它随时都能夺取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玛哈沁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觉得混身一片刺骨的寒意。

他脑海中忽然就浮现出了，昔年在白帝城下瞿塘峡口见到滟滪堆时的景象。汹涌澎湃的浪花挟着不可一世的威风而来，在巍巍巨石前撞了个粉碎，化成一片片无力的滚落回江中。如此循环反复，rì复一rì，年复一年，滟滪堆依然耸立如故。

略一思索，很快他就想到了这些人的来历。上次施策折损了好多弟兄惨败回来，言之凿凿的告诉大伙，他是被二十个使藤牌和竹枪的的乡勇杀的弃不成军，并极力形容了那些人的势不可挡。自己还嘲笑他越来越没种了，简直他妈的成了个窝囊废，怎么不说那些人是玉皇大帝派来的天兵天将。

眼下看起来，肯定是遭了酷刑还被羞辱的的施策，去银洞村下通牒的时候，也勾结了这帮人。他现在亲自看在眼里，才相信了施策先前所说确实不虚。自己还当真是坐井观天，小瞧了天下英雄。

心腹们在竹枪有力的撞击下，在空中翻滚出几个让耍杂技的，都惭愧不如的姿势，无力的掉落在了泥地上。不同的是他们不是浪花，根本没有再次聚合冲击的机会。几声惨叫之后，一个个徒劳的挣扎了几下，就再也爬不起身来了。

一个心腹正好滚落在离他脚下不远处的地方，那人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一只手，指向帽顶身后的地方，接着就口吐血沫身亡了。

玛哈沁知道，这是在用他血淋淋的教训告诉自己，绝不可硬闯那面盾墙，还是朝后门走吧。

可他回头一看，身后高均如的人马已经将后路堵得死死的。他们不慌不忙的围成一个月牙形，一步一步的朝这边逼过来。似乎已经能看到，他们嘴角狰狞的笑容，眸子里残忍的绿光。当真是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老子不甘心啊，我还要喝最烈的酒，玩最俊俏的干儿，用最快的刀杀最恨的人，怎么能窝囊的死在这里。

急中生智之下，还真被他想出一道法子来。急忙吩咐身边心腹，“护住我的左右，一块用地趟刀打散他们的阵势，再一拥而上冲杀出去。”

这些人已跟随他多年，配合比较娴熟，心意也彼此相通。互相对望一眼，立刻站出来两个会使地趟刀法的立在他身旁。这五米左右宽的寨门口，也就只能容纳下三个人在地上腾挪翻转了。

三个人成品字形分布，挥舞着手中的大刀，身后跟随着仈jiǔ个走投无路的亡命之徒，义无反顾的朝盾墙撞上去。

这边盾墙后的李诰也正饶有兴致的看着，面前的这些前有虎、后有狼，身处绝境的啯匪是会返身一搏，还是会决然前行。看到他们稍稍停顿了一下，为首之人安排了一下，就带着人发动了一次壮烈的攻势。

估摸了一下距离，看着他们进入竹枪的攻击范围之内。气运丹田，口中又喊出一声简洁的“刺”，在他想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次进攻也一样是碰的头破血流。

可天不遂人愿，偏偏这次还就真出了个意外。最前头的三个人，抢在竹枪正好刺出的那一刻，忽然身形一矮，在地上或是一个翻滚，或是一个鱼跃，用手中的尖刀，朝盾墙下面乡勇们裸露着的小腿脚踝，劈砍过来。

竹枪突然刺了个空，令众人多少有些诧异。看到对方朝自己的底盘招呼过来，急忙沉下藤牌，重新刺出竹枪，意yù挡住这次始料未及的袭击。一时间盾墙一阵晃动，略有慌乱。

猝不及防之下，终究有人的动作慢了一些。一个啯匪的黄鳝尾砍中了一只小腿，这名中了刀的乡勇吃痛之下，登时往后一仰摔到在了地面上，藤墙出现了一道狭窄的空隙。那名啯匪脸上刚浮现出一丝笑容，就被从侧面而来的几只竹枪同时刺中，活活钉死在了大地上。

他的另一名同伙则是徒劳无功后，一样被戳死在了地上，只留下中间的玛哈沁一人。

说时迟，那时快，起身的玛哈沁用刀拨打开刺向自己的几根竹枪，贴身挤进了那个小小的缝隙里。他心想着，现在我贴身靠进去了，你四尺长枪还有什么用，你这盾墙还能有什么作用。

但很快的，短暂的喜悦又一次戛然而止。

空隙旁边的两名乡勇看见有人扑进来，下意识的将手中的藤牌一侧，不料却牢牢将玛哈沁夹在中间，动弹不得。刚要腾身使力，挥刀杀去的时候，抬眼却看见几乎有四五柄猎叉刺向自己的头脸、胸腹，后排居然还有一堆人，他仅仅是突破了第一道防线而已。

只来得及用刀护住头脸，心想皮甲坚实，应该能挨几下吧。不想听到轻微的噗嗤声，一阵剧痛便传遍了全身。不可置信的低头一看，他的漆牛皮甲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就脱落掉了，这等于是没有了任何防护的胸腹部，敞开了空门迎接了杀戮掉自己的猎叉。

“怎么会这样，哦，那个贱人。”

熟牛皮做的绳子将大块的甲片穿成千叶甲，怎么会在一场厮杀中就磨损断裂掉。他想到了那个章钰为自己顶盔冠甲时，流露出的奇怪眼神。原本往rì里很享受他仇恨、怨恨的神情，根本没有在意，现在想来是早就做了手脚，已经将连接这甲片的熟牛皮磨得只留下有一丝相连。

这次是真的要死了，他登时只留下了这一个念头，听着身后一声声的惨叫声就知道，自己的心腹们正被一个个的屠戮掉。全军覆没啊，估计连一个埋葬自己、烧香上坟的人都没有了，更不用说什么报仇雪恨。

不过大丈夫死就死，身后事本就不该奢望的。基本也算是了无遗憾了吧，就在切进盾墙的一瞬间，他已经看到了在后面指挥的那个少年的模样。自己年轻的时候，或许也如他一般这么雄姿英发吧。

一瞬之间，他的心思已经流过万转，几十年的生命历程一一浮现在眼前。

原本是驰骋鄂尔多斯、察哈尔一带的马贼，乃国初通州十二骑商石敬的后人。因打劫盟旗的公仓时马失前蹄被俘，兄弟们四处使银子打通关系，最后换了个流放乌鲁木齐。不堪流放之苦，逃到玛纳斯做了一段时间的食人流民。后来才又瞅机会逃回内地，没脸回鄂尔多斯见兄弟们，被一个一块逃回来的同伴相邀，来到了这南巴老林中做了啯噜子。

当草原上的雄鹰，成了山里的土拨鼠，就只是在苟延残喘着。

他像年少时候挥刀骑马，奔驰在大草原上一般，抬头向天空长长的呼喊：“啊......。”

PS：这一章是补昨天的，今天的用力码完就上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