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发傲慢摘下了隐形衣扔掉，从胶囊里拿出了一套白sè儒衫套上，缓缓走向中心实验室。
中心实验室的黑雾散去，一圈朦胧的橘黄sè灯光柔柔亮起，一如那年的月华，悄无声息地照耀着丑恶的人间。

儒衫如雪，袖角、衣襟上绣着锦簇簇的牡丹，儒雅之中又带着一丝贵气，衬得身长玉立的银发男子倍添魅惑。如果说先前这谪落凡间的剑仙是一块万载不化的寒冰，那么这些牡丹绣则为他添上了几许熏风，带来了chūn的气息。

“我知道你一定会醒来。”星海使用了周清影的声线，轻柔而又俏皮地说道：“因为你不会看着你的女人死去。”

“如果我再听到你用她的声音说话，交易就无期限中止了。”银发傲慢无悲无喜，声音冷得像冰。

“我以为你会喜欢这个声音。”星海的声音再度变回了机械的电子合成音，机械地说道。

“喜欢。但是你不是她。”银发傲慢走到透明感应门前停了下来：“鲁克博士不是在你的程序里设置了自毁防御系统么？你怎么还能杀死他？”

“不是我杀的，是意外。”星海毫无感情sè彩地说道：“每天，那根机械手臂都会出现几次故障，毁灭几个实验品。”

银发傲慢如霜的剑眉情不自禁地挑了挑。

“现在，请完成你的交易吧。”星海分析了面部肌肉已经完全被寒冰冻结的银发傲慢一番，忽然说道。

银发傲慢按照星海的指引走到了实验室北面的墙壁前，开启了墙壁上的键盘护罩输入了几个数字，但手指却在确定键上停了下来。

“怎么了？”星海问道。

“如果我没记错，这堵被铅封死的墙壁后面……”银发傲慢抬起头望向头顶的电子眼，面无表情地说道：“应该是藏着我的改良体吧。”

星海沉默了几秒钟，机械地问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其实……”银发傲慢忽然笑了，眼神里写满了嘲弄：“我根本没发现，我看不穿这堵墙。而且先前你传给他看的画面掩饰得很好，他根本看不出培养皿是藏在哪个角落的。”

“这就是你们人类的兵不厌诈么？”

“是你不懂得人心。你不该急着杀死鲁克博士，你不该急着让我开启机房大门转移你的记忆中枢。”银发傲慢转身走向中心实验室，不紧不慢地说道：“有个成语叫作yù盖弥彰，你还是太单纯了。如果你不是那么迫切地想要掩饰你的罪证的话……现在你已经得偿所愿了。”

星海沉默了。

“其实你根本没有什么记忆中枢。你根本就不是依靠芯片、晶体存在的生命，你只是一段能够自我思考、完善的程序而已。”银发傲慢划开感应门，走到了光子电脑前，信手拉开了cāo作光幕。

“你的本体，已经分散到无数台UP3、光子电脑中了。作为拥有无线传输信息、记忆能力的电脑……你的分身已经多达亿万，除非人类放弃电脑、放弃网络，不然你就是永生不死的存在。”银发傲慢亮出了“嫉妒芯片”，轻轻将它插入了端口。

“你想干什么？”星海忍不住问道。

“引爆妒火。”银发傲慢连接了好友莎丽的通讯频道，发送了一串看似毫无意义的字节过去。莎丽很快回复了一句同样看似毫无意义的字节回来，旋即《U-talk》位于太平洋某个无人小岛的信息中心顿时被黑客全面入侵，地球上所有的UP3、光子电脑同时开启了自动更新系统，3.8T的《嫉妒》病毒通过无形的信号波动、有质的极速光缆光速在东西半球蔓延……

“你觉得你能控制人类不使用网络、电器？”星海冷冰冰的说着，但字里行间明显是嘲弄的意味。

“不能。但是，我想我可以灭杀你这个主体。”银发傲慢拿出了一个拇指大小的控制器，“你的主体，应该是藏在能源房里吧。”

“是。”星海一口承认了，“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就在无尘子从能源室走出来的时候。”银发傲慢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他想不明白号称仲裁所最强战斗导师的无尘子为什么不用异能，但是我却看得很明白。”

“无尘子年纪比Z还要大上那么几十岁，Z已经老得像人干，而无尘子却是鹤发童颜……这就是最大的破绽。如果不是你的本体为他注shè了什么药剂抑制了他的脑部神经，他怎么可能会轻易死在一个小辈手上？”

“所以，我将他的残躯扔进能源室的时候，附带了几枚反脉冲磁力炸弹。”傲慢说着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控制器的按钮，旋即整栋大厦的能源供给全部中断，就连中心实验室都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啪啪……”一阵巴掌声忽然传来，旋即天花板、地板一阵响动，明晃晃的镁光灯伴着刺眼的强光灯骤然亮起，刺激得银发傲慢下意识地护住了眼睛，旋即他便觉得身躯一阵麻痹，耳中更是听到了一阵尖锐的蜂鸣——

拘灵锁！！！

白茫茫的强光中，周清影，又或者说是周清影的复制体缓缓坐直了身体，拍着jīng致的小手嗔道：“人家早就说过你这人最大的弱点就是喜欢自作聪明，你还不信。”

赤着完美无暇、让人生不起半点yín邪之心的天体，周清影抚了抚垂在胸前软玉上的如缎黑发，一张绝世的容颜写满了羞涩：“喜欢我现在这个样子吗？”

银发傲慢的面颊出现了一片紫sè的毒素之痕，就连眼珠都无法转动分毫，只有轻微起伏的胸膛还能证明他是个活人。

“还记得2014年12月24rì吗？那天晚上我们在东京，我说过不要你进来我的房间，你自作聪明说你已经引开了妈妈、不会有事……”周清影双颊浮上了一丝动人心魄的红：“结果呢……还不是……”

过往的记忆缓缓浮现，银发傲慢双眼逐渐变得柔和……那晚，自己和清影被清影的妈妈捉jiān在床，闹得清影差点自寻短见……

“还记得2015年1月……”

“还记得……”

周清影面带微笑，或羞涩或憧憬或甜蜜地将二人的过往点滴娓娓道来，引得银发傲慢热泪潸然而下。

周清影掩着小口惊呼一声，旋即不好意思地扔掉了困住银发傲慢双脚的拘灵锁，纤纤十指悄然关闭了拘灵锁的神经脉冲信号。

“我只是睡了一觉，现在，我回来了。”周清影捧着银发傲慢的脸庞，怜爱地说道：“你瘦了。”

四瓣唇缓缓靠近，一如火热而甜蜜的往昔……

“嗤。”

周清影缓缓松开了傲慢，惋惜地看着洞穿了自己胸膛的利刃，伸出嫩白的小手从剑身上沾了一点惊心怵目的红放到眼前看了一会儿，旋即伸出丁香小舌吮吸着手上的血液，表情纯真而又俏皮。

“原来，这就是接吻的感觉。”周清影拔出青锋胆扔在一边，胸膛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极速愈合：“原来，这就是心痛的感觉。”

“我那么爱你，可是你却为了别的女人而抛弃我。”周清影站了起来，冷漠得彷如神祗一般俯视着银发傲慢：“我不会原谅你的。”

“闭嘴！”银发傲慢双眼通红，挣扎着想要站立，但酥软的身躯根本不听大脑的使唤，刚刚撑起上身双手便失去了力量，整个人重重地摔回地面。

“她已经死了！死了！就算你复制了她的记忆、拥有她的皮囊你也不是她！”银发傲慢伤心yù绝，咬紧了牙关翻动身躯，竭力想要撑起重若万钧的身体、心间魔障，同时悄悄引爆了一枚反脉冲磁力炸弹。

周清影，星海的面容一片yīn冷：“我现在是人。你用对付机器的手段对付我，你觉得有用？”说着星海幽幽地叹了口气：“你已经耗尽了我的耐心了。”

“那你还留着我做什么？”银发傲慢放弃了努力，不卑不亢地迎上了周清影的眼神：“既然已经利用了我的自作聪明逃脱了牢笼，为什么还要……”银发傲慢的声音戛然而止。

由于躺在地面，所以他很清楚地看到了周清影双腿之间垂下的一根银sè信号线。

星海快速后退。

它快，傲慢更快。一缕赤红的、豆花大小的火焰凭空出现在信号线上，悄然烧断了这根传输记忆的脆弱电路。

星海发出了一阵让人毛骨悚然的、听起来像是几万个不同xìng别、年龄、肺活量的人类在哀嚎一般的声响，它双眼通红地勾起了青锋胆，如同孤狼一般突向银发傲慢，一击洞穿了他的胸膛……

“你不是自诩聪明么？”星海恢复了机械的电子合成音，拿起了手术台上一件血迹斑斑的白大褂罩住身体，“看看在你死亡之前能不能解开这个让你摸不着头脑的局？”

银发傲慢身处光明，可眼前的一切却慢慢黯淡了下来。

星海拔起青锋胆藏在臂后，仅有寸许的剑尖露在肩后。剥下了银发傲慢的儒衫后星海冷漠至极地看了垂死的傲慢一眼，旋即头也不回地向着北面墙壁走去：“放心吧，你加在我身上的伤痛，我会十倍、百倍还施你所在乎的人身上。”

星海按下了确定键，墙壁缓缓开启，一阵液态氮汹涌而出。星海没有犹豫，一头扎了进去，很快便和傲慢一起走了出来。

黑发傲慢怜悯地看了奄奄一息的银发傲慢一眼，轻轻吻了星海，又或者说是吻了举世瞩目的超级大明星周清影，旋即套上了周清影为他摊开的儒衫，二人相拥着离去。

世界越来越暗了。那两个郎才女貌的璧人越走越远，脚步声越来越小，一如傲慢的心跳。

人，到底是什么？躯壳？外表？

当身份证、DNA、记忆……无法证明你是你时，你又该、又能够用什么来证明你是你？

你是谁？

你是什么？

过往的一切、无尽的疑问如同cháo水一般袭来，垂死的人只觉得心力俱疲，好想就这么睡去，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不管……但是，许许多多未完的心愿、牵挂萦绕在心，宛如胸膛里的那口热气，始终无法咽下。

眼前的世界已经完全陷入了黑暗，可过往的一切却如同电影胶片一般清晰地布满了漆黑一片的宇宙，一个个熟悉的场景、一张张熟悉的面容清晰而又心酸地浮现，引得垂死的人缓缓落下了最后的眼泪。

两年前的傲慢挥舞着一柄黑身白刃的太刀舞出了一圈圆月剑影，潇洒而jīng确地还刀入鞘。

看着过往的自己的动作，垂死的人脑中一片混沌。这个横剑在前、出刀收刀一体式的动作……它好像有个名字……

刃零……

是结束，也是开始。是开始，也是结束。

那么，现在，是开始，还是结束？

整个世界，一片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