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撕破脸
仇士良的死讯传到西北时,杨昊正在朔方镇巡视边境,阿斯密因为涉嫌谋反被幽禁在长安,朔方镇趁势攻占了原本由曲泽部占据的险关要隘,将曲泽部尽数置于看管之下。
杨昊此次巡视,一是巡查防务,曲泽已不足虑,回鹘残余势力仍然不可小觑,南下河西的回鹘残部与吐蕃势力激烈碰撞后,也立了不少的新山头,这些山头势力不算大,但來去如风,剽掠成性,又无上官管束,十分令人头疼。
这也促使杨昊对曲泽部的政策,由一味打压变成有限度地扶持,帮助他们站稳脚跟,以为藩屏,循着这条思路,朔方镇在与曲泽部交界处设了三个市场,收购他们的牛马皮毛,向曲泽部输送他们需要的物品。
安抚了西面,杨昊又到夏绥巡视了一圈,夏、绥两州的旧城正在重修,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与孟明对峙的文世茂已经告老还乡,接替他的是王福林。
王福林年轻进取,但有把柄在杨昊手里,加之大靠山仇士良也倒,杨昊并不担心他会真的跟自己过不去,不过还是嘱咐孟明小心提防,并让孟明将大军粮草屯驻在宥州,而非前沿夏、绥两地,拉出一副一旦势头不对立即回撤的架势。
巡视结束,孟明送杨昊上车时,杨昊将一封密信交给他,叮嘱道:“这几个人都是文世茂安插在你军中的钉子,何时拔出,见机行事,不必报我。”
结束了南巡,杨昊顺道去了趟麟州,对石雄说:“陛下有意让你出任天德军节度使,未知老兄意下如何。”
石雄道:“你一人身兼四镇节度使,让一个给兄弟,兄弟本不该推辞,怎奈树大招风,有你这棵大树遮风避雨,我冒那个头做什么。”
杨昊道:“虽然如此,天意不可违啊,天德军你來掌管,为我守住大东门,我要挥师北上,打瘦狼,猎肥鹰,为我陛下创立不世之功。”
石雄道:“我闻陛下新进纳了一位孟才人,芳名孟瑶,是昊天商社的孟掌柜吗。”
杨昊道:“名字是那个名字,但我也沒见过,下回吴成龙來,你问问便是。”
石雄道:“好啊,好啊,你这会儿北伐正是时候,一走了之,落得个清静。”
……
“乌希特勒乃回鹘国昭礼可汗之弟,大和初,昭礼可汗为部下所杀,胡特勒继立为爱登里啰汩沒密施合句录毗伽可汗,次年,国朝册封他为彰信可汗。
“开成四年,契丹乌隗部加勒古杜围攻大石城,宰相掘罗勿劝彰信可汗引坚昆人阿热部往救,阿热为乌隗部所败,返途,欲攻回鹘,彰信可汗以掘罗勿失策,欲加罪,掘罗勿反,联合沙陀朱邪赤心共攻可汗,彰信可汗兵败被杀。
“掘罗勿拥戴阖馺特勒为可汗,时,回鹘国内饥荒和疫病流行,内乱持续,开成五年春,阿热大破回鹘王庭,可汗和掘罗勿被杀,回鹘汗国崩溃,族人四散,乌希特勒因留漠北故地,因被族人推举为乌介可汗。”
杨昊说完这段话,喝了口茶,满嘴发苦。
刘盘道:“如此看來,这个乌介可汗也沒什么油水,打他作甚,不如去打那个阿热,听说他手里有万车珠宝,都是从回鹘王庭捞的。”
薄莱附和道:“听说他的部族因为一夜暴发都失去了斗志,反被回鹘残部打的四散奔逃,如今困守牢山,正是可取之机。”
杨昊说:“近來,草原上杀伐四起,百姓流离失所,我观南下的回鹘人,念及亡国之痛,每每痛哭流涕,乌介若打起旧旗帜,只恐瞬间就能收拢起民心,纵然他势力不济,不足为我心腹所患,也会是个十分麻烦的事,诸位不可等闲视之,趁其初立未稳,以重兵剿之。”
杨昊欲对乌介可汗用重兵,怎奈大支迩不明大势,只派偏师弱旅征剿,一连数次败于乌介可汗之手,杨昊不得已遣程克领部守阴山,孟明、余炎炉部出漠北,与大支迩合击乌介可汗,在香水河之北,将乌介可汗三面围住。
乌介可汗遣使出降,孟明不受,不得已乌介可汗自己出降,孟明将其执至丰州。
杨昊抚慰之,仍立他为可汗,允其率所部南下至阴山以东,大青山以西,大同川以北地方,每年拨给他米粮若干,让大支迩充当他的大将军,掌其兵权,令隐逸啜、穆红做他的宰相,尽收其内务。
乌介可汗高居在上,只当个傀儡。
阿热攻破回鹘王庭,焚回鹘牙帐,悉收其宝赀,劫持太和公主,迁徙至牙牢山之南,牢山距回鹘旧王庭马行约十五日路程,杨昊收服乌介可汗后,遂亲统大军进逼牢山,阿热部内中正乱,一部要回旧地牧马,一部贪慕繁荣不肯西归,阿热本人亦不肯西归。
杨昊大军到日,阿热亲自领军迎战,先败于余炎炉,再败于孟明,又败于大支迩,所部精锐损失殆尽,部族又分裂,一部趁其势弱,抛弃了他径回旧地。
阿热四面楚歌,无可奈何,他的谋士爱马腊罕献计道:“契丹人已经投降了唐国皇帝,封了他爵位,他又占据了西北四镇,皇帝阳示宠信,阴实忌惮,可汗何不遣使入长安,向唐王上表请附,则朝中必有抚慰,契丹人不敢再攻矣。”
阿热道:“我倒是有心归附大唐,怎奈无人引荐。”
唐人谋士吴乐献计道:“大汗可将太和公主送还,必得唐王欢心,则和议可成。”
阿热闻言大喜,连声说好,便遣使者注吾和苏率精锐五百人送太和公主还朝,注吾和苏护送太和公主的使团离开牢山不久,行踪便被内寺坊侦知。
消息报到阴山下大营,诸将皆劝杨昊半道截取,以立大功,杨昊道:“公主自然要取回,只是我等不便出面,可让乌介可汗代劳。”众皆不解,杨昊亦不肯多说。
大支迩打着乌介可汗的旗号,半道劫杀了阿热的使团,注吾和苏伤重被擒,挟持太和公主至阴山之北三百里木龙川安置。
阿热闻讯心中惶恐,引兵西走,余炎炉、大支迩穷追不舍,杀鹿山一战,阿热损兵折将过万人,再往西就出了回鹘旧地,各部族恐他夺取牛羊,皆坚壁清野,阿热沒有牛马可食将陷绝境。
爱马腊罕问他:“可汗为何不降。”
阿热道:“大丈夫立天地间,岂可委屈求人,死则死矣,绝不降。”
爱马腊罕道:“若不降,倒有一计可脱身,不知可汗肯纳否。”
阿热大笑道:“但能逃脱性命,什么不能放弃,你说,你说。”
爱马腊罕道:“请可汗将所得财货沿途丢弃,追兵必然不追了。”
阿热闻言,沉思良久,忽而笑道:“罢了,只当此次走空就是。”
遂下令将财货沿途乱丢,余炎炉部见了那些金银,任军法再严也走不动路,余炎炉对诸将说道:“阿热灭了回鹘,所得何止万车,我们打的他急了,他才吐出一些,若打的他跪地求饶,那万车财务岂不是尽归你我所有。”
众军闻言,这才重新振奋起來,一路追踪不懈,一路追出万里之遥,到了阿尔泰山麓,阿热所部不过三千余人,战不能战,走又不能走,士卒离心欲绑缚阿热來献。
阿热趁天黑,手刃了数十个姬妾和七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放了一把火烧了牙帐,只带着两名宠姬和数百亲兵丢弃大军,徒步进入了阿尔泰山,余炎炉尽收其财物,擒着爱马腊罕,回归阴山。
杨昊下令将坚昆残部安置在牢山,仍打着阿热的旗号,假造阿热印信,造了一份假国书,遣注吾和苏奉表进京,一时京师震动,士民皆曰:“灭回鹘的阿热來归降我大唐了,我大唐的神威重震草原了,我天子又为天可汗了。”
李炎龙颜大悦,将阿热使者列班于渤海国使臣之上,以其处穷远,能脩职贡,命太仆卿赵蕃持节临慰其国,诏宰相即鸿胪寺见使者,使译官考山川国风。
宰相李德裕进言道:“贞观时,远国皆來,中书侍郎颜师古请如周史臣集四夷朝事为《王会篇》,今坚昆大通中国,宜为《王会图》以示后世。”李炎准他所奏,诏以鸿胪所得缋著之,又诏阿热著宗正属籍。
京城的这番热闹看着是皇帝洪福齐天所致,李炎却明白这份荣光是谁给的,他又想得到些什么,因此当李德裕力主要杨昊出兵平定泽路镇叛乱时,李炎就为他开脱说:“而今,回鹘残部,仍在草原作乱,贸然抽掉大军南下恐为不妥,况且,他的那些兵都是些乌合之众,军纪败坏,朕可不愿意让天子之师背上骂名。”
李德裕道:“虽然如此,也应令所部主动出击,趁兵强马壮之时,一举击溃回鹘残部,解除北境外患。”
李炎准允。
圣旨到达小长安。
杨昊接到圣旨后,传示左右,笑道:“这真叫做得寸进尺啊。”
说过了,把圣旨供起,领着文武官员,朝圣旨礼拜再三,口中念念有词,道:“我祝陛下万寿无疆,祝乌介可汗今年遭白灾,明年就横死草原。”这一幕让传旨的天使看见了,回长安后报于李炎。
李炎哈哈大笑道:“若是靠诅咒就能咒死别人,朕就下令普天下的僧道一起发咒,将那些害国悖君的统统咒杀。”
于是传旨授王崇生为朔方节度使,令其立即动身进京觐见。
李德裕惊慌地劝道:“陛下这是要杀王崇生啊。”
李炎目露凶光地说道:“他敢杀王崇生,朕就敢杀他。”
同一日,密使奉旨來到天德军,面见了石雄,出圣旨道:“我大唐太和公主陷于乌介之手,陛下有旨令节帅即刻发兵解救公主回国。”
石雄受了圣旨,道:“事关重大,容我商议。”
天使道:“君为一方节镇,又有圣旨在手,要跟谁商议。
石雄闻言默默无语。
天使又道:“君为干国良臣,若立此功,陛下怎不刮目相看,臣下谁忠谁奸,陛下一目了然,“
石雄无奈只得点兵出击,天使一路相随,待到大营外,石雄对守门军将说道:“我奉大唐皇帝陛下诏令,迎请公主回国,尔等不可执迷不悟,速速请公主銮驾出來。”
天使责石雄太软弱,石雄道:“蛮人就是蛮性子,惹急了,杀了公主,你我谁能担当的起,天使此來是救公主还是要害公主。”
天使哑口无言。
警卫乌介可汗的是大支迩的次子马力风,突然遇袭,方寸大乱,正不知如何是好,见黄炎赶來,知道他是杨昊亲信,忙问如何应对,小四道:“他是奉旨而來,若抵抗,则陷大帅于不忠不义之地,且将公主交予他,你速速去小长安向大帅禀报实情。”
马力风道:“我失了公主,此去小长安岂不是找死,我要回大石城去。”
小四道:“你好糊涂,你丢了公主是死罪,你父帅如何敢包庇你,要是捆着你去小长安请罪,众情汹汹,倒不好动手脚了,你去见大帅,禀明实情,大帅自然会为你开脱。”
马力风将信将疑,带着乌介可汗一路奔去了小长安。
小四來见太和公主,公主问:“外面吵吵嚷嚷的,又是哪家打來了。”
小四道:“万千之喜,是天德军节度使石雄大帅与天使來迎公主回国了。”
太和公主又惊又喜,含着泪道:“阿弥陀佛,我沒想到有生之年,竟然还能还回故土。”
忙着要侍从找出旧日衣裳,事急,竟找不到,小四含着泪道:“公主为大唐的安宁贡献了全身,而今归国,就应该穿着胡衣胡服,让天下臣民知道殿下为大唐做出的贡献。”
公主这才停住,抹了把泪,让小四前往接洽,自己在房中梳洗,小四出营见石雄,转达了公主之意,又见天使与石雄寸步不离,心中有了计较,石雄进帐拜见了公主,收拢了营帐,启程往南去了。
马力风來到小长安向杨昊禀报了,杨昊大惊,细问了结果,只知道是石雄领兵來袭,余者皆不知道,杨昊大怒道:“让你好生看管公主,你丢了人,还有脸來见我,拖出去斩了。”马力风讲着脖子说道:“他奉旨而來,你要我抗旨不遵吗,我要是抗旨,岂不是陷大帅于不忠不义。”
杨昊笑道:“你倒还有理,虽然如此,你把人丢了,不处罚你,难服众人。”
依旧把马力风监押了起來。
不久,小四的亲随到了小长安,向杨昊密报了石雄是因为被天使逼住才不得不突袭乌介可汗劫走太和公主的缘由。
杨昊闻之,默默不语,呆坐半晌,对众人道:“我要去趟长安。”
众将力劝不可,杨昊道:“我心意已决,诸位不必再劝。”
令郑华泰为留后,孟明副之,郑华泰问:“马力风无罪,是否解放。”杨昊道:“等我回來再做计较。”
按理说手握重兵,雄震西北的堂堂西北五军兵马大元帅进京将是怎样的一件大事,却不想杨昊进京无声无息,多数朝臣近侍也不知情,直到李炎在太液池畔为杨昊举办烧烤晚会,邀请朝中五品以上官员携妻子入宫,才大白于天下。
烧烤晚会是杨昊提议的,也是他全盘策划的,所用的羊肉也是他从西北带來的,整只的羊放在火上烧烤,滋滋冒油,杨昊不用太监割肉,而是让六名穿着契丹衣服的婢女割肉。
李炎倒是很受用这种看似野蛮的夜宴,大口酒,大口肉,吃的畅快淋漓。
杨昊观察到她身边的嫔妃中间,有两个人最为得宠,王拂儿和孟瑶,两个人自己都是见过的,王拂儿自己是可以当作熟人來待,虽然彼此也只是见过几面,并算不得真正很熟,孟瑶也很熟,却必须当作陌生人來待。
大唐的风气就是如此,宴饮之时,君臣的礼仪也随意的很,杨昊自然是今晚除了李炎以外最主要的主角,來敬酒的人络绎不绝,看到丈夫的酒喝的太多,陪侍在身边的李欣不干了,干脆夺了他的杯子,把它藏了起來。
此举引的众人侧目,沒人能想到堂堂的郡公夫人竟然在这等场合做出这等小家子气的举动,反观倒是那位吕孺人落落大方,颇有些正牌夫人的气质。
李欣就是契丹人欣欣古尔录,此次杨昊进京把她和吕芮一起带來了。
李炎问明身份后,赐她李姓,改名李欣,正式册封她为西宁郡公夫人。
李欣还老大不乐意,当场顶撞说:“我做契丹的可敦,一个人独享丈夫,我做了夫人,却要跟别的女人分享丈夫,请皇帝陛下收回成名,我不能接受。”
一席话,乐的李炎拍着腿哈哈大笑,失态的让百官侧目,把个一向严肃的李德裕也弄的哭笑不得。
李炎好容易止住笑,对她说:“你看朕的宫里,佳丽何止千人,可朕属意的不过两三个人,为何啊,这三个人秉性温柔,最讨朕的心意,你的丈夫是草原上高高飞翔的雄鹰,少不得女人惦记他,你不想与人分享丈夫,就该抓住他的心,让他只爱你一个,而不是撒泼使蛮阻止他去接触别的女人,我听说我给过你一根鞭子,可以鞭打所有姬妾,你今天做了他的正牌夫人,朕再赐你一样宝物,不仅能鞭打他的后院,他若负你,连他也一并打了。”
李欣闻言大喜道:“陛下要赐我何物,快拿來看。”
却见李好古捧來一根木棒,李欣不悦道:“这是什么劳什子,怎么一头还有个疙瘩。”
李好古道:“这是陛下心爱的马球仗,王妃您有福了,有了这个东西在手,任谁还敢与您争锋。”李欣这才明白这东西的好处,千恩万谢地向李炎叩了个头,站起來,挥舞着球杖向杨昊发出威胁的一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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