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告一段落
时间已经是开成三年的九月,暑气消退秋回大地,今年关中地区风调雨顺,不管是旱地还是水田都获得大丰收,长安城大街小巷的榆、槐树的树叶已经枯黄,凋落的树叶随风飘动,悲秋的人似乎找到了悲伤的理由,但对大多数人來说秋天仍是收获的季节,有的人在这个秋天收获了真金白银,有的人收获了温饱小康,有的人则只收获了希望,当然对大多数人來说这个秋季能不收不亏也是不错的结局,
李炎就是那个不收也不亏的人,北地的战事已经结束,杨昊被俘,西宁军一败涂地,小长安失守后,孟明自知凭一击之力无力回天,便率东路军连夜退回丰州,毛福林率万胜营、长柳营紧追不舍,其他各师一要保存实力,同时又怕毛福林独占了功劳,于是各抽调数量不等的兵力随毛福林追击,
七月底仙女山陷落,八月初丰安失守,八月中丰州失守,毛福林旋即被任命为丰州刺史兼任防御使,也就是在这一天,兵部下文斥责西宁军为“叛军”,文世茂要求前军各师对西宁军进行彻底清算,杨昊的失败对李炎來说固然是个重大损失,但能借此机会与仇士良结成同盟则无疑是一种得,
促成两人联手的主要原因是二人有了共同的对手,,太子李永和杨党,经过多年经营,太子李永的势力已经相当可观,在朝中的地位日益巩固,李永从不避讳自己是憎恨阉人的,这既给他招惹來很大的风险,但同时也给他树立了敢作敢当、有担当的形象,追随者甚众,
杨党虽是后起之秀,但势力膨胀的十分惊人,以杨嗣复、李珏拜相为标志,他们已经把手由后宫伸到了前朝,即便是老牌的牛李两党也甘拜下风,杨党的主要目标是废黜太子李永,把李溶推上皇储的位子,这就使他们和太子 党产生了不可调合的矛盾,两派几乎在所有的重点问題上就存在着重大分歧,
但在如何对待阉人的问題上两派却出奇地一致,杨嗣复坚决反对阉党干政,李珏更曾指斥干政的阉人为大逆不道,迟早要受到清算,
仇士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在他全力讨伐丰州,欲与刺马营决一雌雄的时候,太子 党、杨党却借机坐大,若任由他们这样下去,即使自己在与刺马营的争斗中取得了上风,也难保住将來不备清算的命运,
仇士良向刺马营发出停战信号,他停止了对退入阴山、九连山和大青山的西宁军残部的围剿行动,同时宣布张伯中、关索、余炎炉、程克领等西宁军将领“清白无罪”,朝廷将“择优录用”,他派薄仲彦为特使带着十几顶官帽前往劝降,
顾及到杨昊在众人心目中的地位,仇士良将扣在杨昊头上的“勾结外邦,侵犯边地”“绑架公主、蔑视天子”等重罪一笔勾销,轻轻地改为“挥霍公帑、用人失察”等罪名,
毛福林只当了二十三天刺史就被迫辞职,丰州刺史一职被当做求和的绣球抛给了李炎,李炎乐得接受这个顺水人情,萧明月出任丰州刺史,作为回报,李炎指使部属在廷议中否决了杨党提出的“终止神策军自行升迁、徙黜将吏”的奏报,
……
在延州大牢里被关押了近两个月后,九月初杨昊以“挥霍公帑”的罪名被判有罪,革职并流放岭南,一切都是暗箱操作,除了让他在一份假口供上按了一个手印,其他一切都跟杨昊沒有关系,杨昊仍住在那间四壁是冰冷石墙的地下囚室里,每天仍要被拖出去捶打两次,直到有一天,刑部派员來狱中核实身份,促其成行时,杨昊才有机会第一次走出监牢,
那天的天空似乎特别的蓝,空气也格外的清新,杨昊听到了一声大雁的鸣叫,顿时感动的热泪盈眶,功名权位与自由呼吸比起來实在是渺小的不能再渺小,杨昊惬意地闭上了眼睛,贪婪地呼吸着这自由的空气,他跪在地上,张开双臂望着天空大声叫道:“老天爷,你待我不薄啊。”
狱卒找來秃头铁匠,让他把杨昊头上罩的铁脸除去,铁匠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嘴里咕咕哝哝不知说着些什么,
一个狱卒告诉杨昊秃头铁匠原是胡人,在与唐军的一次交战中受伤被俘,他的兄弟则在战斗中阵亡,他因此就恨上了汉人,像“铁脸”那么阴损的刑具,一般人根本下不去手,只有他乐此不疲,
秃头铁匠咕咕哝哝的意思是说自己从未给一个活人摘下过“铁脸”,所有戴“铁脸”的囚犯都活不长命,事实证明他此言不虚,与给杨昊戴铁脸时的轻车熟路相比,给杨昊摘铁脸着实费了一番折腾,最后在三名狱卒的帮衬下,秃头铁匠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杨昊的“铁脸”摘了下來,
在这张铁脸背后藏了两个月的杨昊仿佛是换了一个人,脸色苍白的怕人,甚至隐藏在皮肤下的血管也清晰可见,他的面颊上起满了皮癣,红通通的一块,奇痒难忍,在他左耳后和右鬓角各有一块疤痕,这是给他戴铁脸时留下的,
这天晚上杨昊两个月來第一次洗到了热水澡,整整换了三桶水,前两桶水都被洗的黑乎乎的,狱卒特意找來加了香料的猪苓给杨昊洗头,又服侍他刮光了乱蓬蓬的胡须,杨昊心里其实很清楚,自己能从死牢里活着走出來,绝不是文世茂或毛福林良心发现,这背后一定是刺马营和仇士良达成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
这种交易自己以前做的多了,沒想到有一天自己也成了别人做交易的砝码,
洗漱完毕,杨昊换上一件干净的粗布衣裳,面颊上涂着膏药,容颜整齐地走了出來,狱卒端來酒菜,给杨昊筛了一碗酒,说道:“兄弟们都是穷苦人出身,在这混口饭吃,往日对不住的地方万请不要放在心头,这碗酒权当我们赔罪了。”
杨昊端起酒碗,小抿了一口,叹道:“真想不到我还能再喝到它。”然后他将酒浇在地上,对众人说道:“我杨某人并非鸡肠小肚之人,你们有你们的难处,我不怪你们,想当年我也是一句话就能杀人,可如今却任人鱼肉,诸位,人生得意有几时,得意时勿忘忧啊,今日宽以待人,他日人亦以宽待你。”
用完酒饭,众狱卒将杨昊送到囚宾房里,这是为那些身份特殊的人准备的特殊牢房,除了森严的守卫,跟一般的客栈、旅馆并无二致,杨昊将在这里等上一段时间,待刑部交办完手续后便押解他南下,
在囚宾房的第二天下午,杨昊來到院子里散步,卫士离着他只有三四丈远,因为外面还有数层警卫,戒备极其森严,故而卫士根本不担心杨昊会逃走,监管的相对比较松懈,杨昊转了一圈,在院角树荫下的石桌边坐下來,歇息未几,一名侍者端着茶碗走进來,卫士检查后沒有发现什么,这才放行,
这侍者相貌实在一般,且行为有些猥猥琐琐,但杨昊却一眼就看出此人的不凡之处,他走路时步履稳健从容,起脚落脚悄无声息,推测他应该是个身负武功的人,杨昊心中暗暗留了神,侍者放下茶壶,沏了一碗茶给杨昊,他的手很大,手指粗壮有力,指关节都磨出了老茧,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侍者在向杨昊敬茶的同时,悄悄地将一张小纸条塞到了杨昊手心,杨昊心中扑通扑通乱象,趁着看守松懈之机见那纸条打开來看,上面写着一行字:“茶中有**,三碗即倒,诉请痛饮之。”杨昊心里咯噔一下,这个侍者是什么人,他为何要自己喝下**,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杨昊联想到这很可能是他们设下的一个圈套,这茶里也许并不是什么麻药,而是真正的毒药,自己饮下去就神不知鬼不觉地丢了性命,思虑再三后,杨昊还是选择了把麻药喝下去,三碗茶水下肚后,杨昊忽然觉得心痛难忍,禁不住捂着肚子在地上翻滚起來,卫士们顿时慌了手脚,七手八脚地把杨昊送到了大牢外的郎中那里治疗,
从军营到郎中的医馆统共只有一里地,事发突然护送杨昊的人只有二十多人,走到半道上突然暗处杀出來七八个黑衣人,只三五下便将卫士尽数斩杀,众人救醒杨昊,给他换了一件夜行衣,护着他一路逃出了延州,
诡异的是众人将杨昊平安送到城外后,却是人人不发一言,催马尽数离去,杨昊愕然失神,如遇雷击一般,脑袋嗡嗡作响,救自己的这些人虽然沒有表露身份,但杨昊并不难猜出他们关索手下匿甲的人,
“连他竟也背叛了我,。”
杨昊嗫嚅了两声,脸色变的如灰土一般难看,双脚发软竟站立不稳,关索是自己最亲密信任的人,若是连他也离己而去,天下还有什么人值得相信,
“是你吗。”暗处一个女子拖着哭腔问道,只见小鱼一身麻衣,挎着一个包裹失魂落魄似的走了过來,小鱼瘦的怕人,几乎已是面目全非了,眼圈黑红,眉目憔悴,如同换了一个人相似,
见到面前站着的果然是自己朝思暮想的郎君,小鱼顿时热泪盈眶,她手臂无力地垂下,包袱就掉在了地上,然后她张开双臂,如同一只归巢的小鸟一头扎进了杨昊的怀抱,泪水瞬间打湿了杨昊的前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