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同室操戈
虎营是驻守丰州的三大主力营之一。
八月,董八成爱将肖勇的两营河东军在丰安城南战败,小九和小妖一起做了俘虏。那一战双方都损失惨重。因此战后不久,被俘的三百名河东军士就被强行编入了天德右军。后来杨昊改革军制,天德右军编制被撤销,所部士卒编为虎、豹、金风、铁铛四营。
虎营原本驻守丰安,后与铁铛营对调驻守丰州。小九也时来运转,由一名普通的小兵升为老火,老火仅次于伙长,在伙里那也算是号人物。
“杨将军是做大事的人,不然咱们这样的人怎能得到重用?”这是小九时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不过自从昨晚从哨所开会回来,他就变得沉默寡言起来。
昨晚的会是由二哨主持的。两天前哨长被钦差卫队给带走了,此后就再也没有见到他人,有人说他是被定成王党余孽,当场就给砍了头。也有人说他被投进了丰州大牢等着审讯定罪呢。
自从钦差卫队进驻虎营整肃,这几天全营五个哨长已经失踪了三个,其中只有二哨哨长何伞被证实因为不肯配合钦差卫队整肃而被活活打死。
三哨三队的队副张宇是何老伞妻弟,何伞被砍头后,上面叫张宇去收尸。钦差卫队的黄满警告张宇要是敢往外露半点口风,立即人头落地。张宇胆小一句话没敢说,可他的姐姐、何伞的老婆却在号丧的时候把何伞的死因抖了出去。
张宇当晚也失了踪,第二天他的人头就挂在了营门前的旗杆上,罪名是勾结王党,意图谋反。
“九哥怎么啦?”小妖拿了一个烤山芋过来,掰了一半递给小九。
“怎么不吃啊。”小九拿着山芋自顾发呆一口也没吃。
“我没胃口,你自己吃吧。”小妖接过山芋,看了看左右,悄悄地对小九说:“一哨那边要血流成河啦。涂涅让下面弟兄互相揭发,说什么有可靠消息说,他们哨里至少有三成人通王党。还说什么王党一天不杀绝,大伙就谁也脱不了干系。唉,都是一个锅里吃饭的兄弟,谁忍心昧着良心去揭发。可不这么干,谁也过不了关。涂涅还说,三天内哪个伙不揪出三个王党,就抓伙长和老伙去顶。你说哪有这个道理?每伙有三个王党?怎么可能的事嘛。”
“唉——”小九叹了一声,痛苦地抱住了自己的头。
“九哥,你到底怎么了?”小妖有些心慌。
“老九你过来一下。”伙长班青在校场上向小九招手。
小九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跟着班青向校场边的小树林走去。看着两人神神秘秘的样子,小妖心里十分惊奇,明知偷听伙长和老火说话是犯忌的事,但他还是跟了过去。
“他们都怎么说?”刚进树林里,小九就急冲冲地问。
“他们也是这个心思,与其被他们整死,不如反了他娘的!”班青咬着牙说。
“妈的,反就反。”小九一拳擂在了树干上。
“我打听了,永丰那边让张将军压住了。反出营后咱们就投张将军去。”班青说着话,忽然向小九丢了眼色,小九顿时会意。
“你说今年这天怎么怎么热?都腊月了晚上睡觉还不用盖被子。”班青突然冒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然后一头扑向了身边的一丛灌木。
“别打大哥,是我,小妖。”小妖脸上挨了班青一拳,疼的龇牙咧嘴。
“你怎么来了?”小九十分惊讶。
“我……我想听听你们在说什么嘛。”小妖战战兢兢地说道。
“哼,你既然什么都听到了,现在就可以去向钦差卫队举报我们。有了这份功劳,再也没人会说你是王党了。不但保住了命,恐怕还能升官发财呢。”
“大哥、九哥,我小妖是这样的人吗?我可以对天发誓,若是把听到的话说出去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大哥,他是我多年的好兄弟,他不会出卖我们的。”
班青嗯了一声,拍了拍小妖的肩道:“我相信你。跟我们一起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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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更天时,虎营一哨二队三伙棚屋内一片紧张,众人都在检查自己的武器和随身物品。巡检队已经来查过房,按照惯例到天明前,是不会再有外人来了。
“都准备好了吗?”伙长李宏沉声问道。
“好了。”众人齐声回答,声音中含着一丝悲愤。全伙十个人已经被抓了四个王党,可是上面还不满意,仍然要他们继续深挖。
“再他妈的挖下去,大伙都完蛋。你们说该怎么办?”伙长李宏这一问,大伙齐声答:“反了他娘的!”
六个人已经准备停妥,虎营还有六支像他们这样的人。二更天,会有人在外面发出信号,那时大伙一起动手,先冲进钦差卫队住处,宰了这帮杀人不眨眼的畜生,救出被囚同伴,然后放他一把火,反出丰州城去。
“现在几时了?”李宏看了看天色,问身边的老火张文秋。
“快二更了吧。”张文秋这话刚刚说完,外面就传来打更的竹筒响。
“已经二更了……”
“怎么回事?”
“为何没人发信号?”
……
棚屋里一阵慌乱,李宏的心骤然一紧:难道是事情泄露出去了?
“哒哒哒……”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棚屋里一片紧张。
“没我的号令,谁也不准动手。”李宏沉声喝道,一边解了腰带,脱了衣甲,做成刚刚起床的样子就要往外迎。
张文秋一把扯住他,恳切地说道:“大哥不能去!”众人也都出声阻拦。李宏掰开张文秋的手道:“我不能不去,你们听好,倘若一炷香的工夫我还回不来,你们就到哨长那举报我是王党,把一切的过错都往我身上推!”
说罢李宏猛然推开张文秋的手走出棚屋。
骑马而来的是一个传令兵,收了令旗说道:“传二队三伙伙长李宏、老火张文秋即刻到哨所公干。”
“敢问有何公干?”
“你们去了便知。”传令兵说完,驱马走了。
—————————“啊!”透红的烙铁按在小妖胸前,一股皮肉的焦糊味瞬间弥散在整间刑房。
“识相的就早点招了,这十三样刑具才用了三样呢。”钦差卫队派驻虎营奉旨办案的锦衣侍卫黄满说话的声音又尖又细。站在他身边的三队队正王群听得心里只犯恶心。
“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要我招什么?”小妖的脸已被打得不见了人形,这几句话说的异常艰难。
“装,你继续给我装。我告诉你,你们那点破事儿瞒不过我的眼。指望他们来救你,痴心妄想。”
“没有人要救我,我,我是冤枉的。”
“来啊,给这个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主儿,来点新鲜玩意。”黄满端起茶碗,吹去浮皮后呷了一口,看了看笔直站立的队正王群,瓜子瘦脸上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来:“王队正,这个姚广,我记得是河东来的降卒吧?你们查来查去,这么可疑的人为何不查?”
“虎营里三成弟兄都是河东降卒,以大人的意思是不是所有人都要查呢?”
“事情没弄清前,谁都可能是王党余孽!”黄满把眼一瞪,指着小妖的尖声叫道,“若不是老天有眼,让我的人听到他说了反话,将他拿住,今晚,你我的脑袋早搬了家!”
王群冷笑一声:“不知姚广说了什么反话,让上差听到了?”
“‘造反’还不是反话吗?”黄满的眼本来就白多黑少,此时一瞪,更显得全是白眼珠子了。
王群冷哼了一声,转身就往外走。
“王队正去哪?”黄满对王群对自己的不恭异常恼怒。但此人是曾重阳点名要保的人,他又无可奈何。
“老子去杀人!”王群低声吼道,摔门而出。
“杀啊!”王群前脚刚出门,营中便杀声四起。
“怎么回事?!”黄满被王群硬顶了一下,心中正恼怒,忽听外面杀声起立即咆哮了起来。
“上差快走。”哨长涂涅领着一队人慌慌张张闯进刑房来。
“慌什么?”黄满怒斥道。
“哎呀,不得了啦。王党余孽造反啦。”涂涅是黄满最忠实的追随者,为求上进杀人最多。
“果然造反了,我早就说过会有人造反的。哈哈,不要慌,你立功的机会来了。”黄满一把抓住涂涅的肩,拼命地摇晃着,“快带着你的兵去平乱,我会为你请功的。”
“晚啦,现在都乱成一锅粥了,还平个什么乱哟。”涂涅心急火燎地指挥几个随从,“快,快带上差走。”
“放开我!你们这帮蠢猪,我要去平叛!我是奉旨办差,我怕谁……”任凭黄满连哭带闹,随从们软硬兼施才将其架走。
“大人,他怎么办?”一个侍从指着刑架上的小妖问。
“唉,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天下间没人像我这么蠢,自己把自己给害死了。”涂涅捶胸顿足,懊悔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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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营反叛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曾重阳的耳朵里,此时他正坐镇丰州刺史府,督办丰州城驻军的整肃事宜,丰安的整肃已经开始了,三天之间驻丰安各营已经查出来三百多名王党,一百二十名首恶已经正法。
但是丰州驻军竟有人敢顶自己的命令,若不把这股妖风邪气杀下去,还不反了天!?
“王党余孽不会甘心伏诛,他们一定会暗中煽阴风点鬼火,闹出一些乱子来。对此,一不能怕,二要有准备。”这是曾重阳召见丰州驻军哨长以上军官时说的话。造反原是他意料之中的事,因此当有人向他禀报虎营叛乱时,曾重阳并没有显得太过吃惊,他立即命令破虏营和丰州营出兵平乱。
破虏营是由孟博昌招募的鬼军班底组建;丰州营是警备军,战斗力远不及正军十二营,其班底则是别思过留下的数百伤兵。两营与虎营之间无牵无挂,用他们去对付虎营,远比战斗力更强的豹营和金风营更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