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宫中来人
吴悠回家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睡觉。
一天一夜不眠不休,历经各种波折,等到回家时已经倦急,说话时说着说着就睡着了,还是贾牛把他搬上了床,等到两眼睁开时,四下里一片漆黑,只有桌几边昏暗的烛光在跳跃,吴悠咳了一声,旁边有人动,接着便听到有人问,“要不要水?”
是苏忆柳。吴悠放了心,仍然躺下,哑着嗓子问道,“我睡了多久?”
“不久,也就大半天,天才黑,子时刚过。”苏忆柳起身给他倒了水,端过来床上,吴悠靠在床抿了两口,等清醒了些,才想起问韩丽娘,“丽娘呢?”
“她跑了一天也困了,我便让她在外间歇着,又怕你身边没人在不方便,所以就在这里守着你了。”她打了个哈欠,显然刚睡着又被惊醒了。
“辛苦你了。”吴悠伸出手摸过去,捏住了她的手,两人相望时,眼中都是一片柔情。
“我昨儿是怕了,几十年了,谁想到能见到这场景。”苏忆柳低呓了一声,身子朝着他靠近了些,“傍晚的时候听说死了好多人,北边坊间好多房子都着了火,”
“只是洛阳而已。”吴悠叹息了一声,心里头想的却是,早期的争斗不过只是皇城内的起兵,一两天一两个时辰内便能决出胜负,等着后期安史之乱之后,北方的少数民族长驱直入,洛阳几度被焚毁。胡人南下牧马,那才是真正的灾难。
可这乱世,却竟然也维持了几百年。
若是不生活在这里罢了,若是生在这里,怎么舍得让自己的儿孙遭逢这种乱世。
忽然,就有了奋发的动力。
这一次李贤兵败,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压下。看似胜了,但是后患却无穷,不知道女皇陛下秋后算账时。却打算怎么算了。
想到这里,吴悠摸着苏忆柳的手就有些漫不经心。
苏忆柳靠在他旁边,借着莹莹烛火看着他。看着看着也发出了一声叹息,“我却是有些后悔了。”
“后悔什么?”吴悠无意识的搭嘴问道。
“后悔功名富贵这条路,还真是不好走。我一直在想,若是昨儿你遭遇不测,我该何去何从?越想越怕,却”
“大不了再找个男人嫁了。”吴悠打趣道,却被她的粉拳一锤,见着她真的动了气,于是噤声,乖乖的答道。“你放心,我还舍不得把你让人呢。”
“我嫁了几回人,我不想再嫁了,你要是不要我,我就去跳河去。”苏忆柳发狠的说道。抬眼撞进吴悠望着她的缱绻目光,那股气又不由得变成了苦涩,趴在他胸前低声的说道,“若你不来洛阳,咱们在着老家过小富即安的ri子,其实也挺好。”
“可你是对的。我是喜欢现在的生活。看着自己的努力,做出足以改变这个世界的事情,一点一滴的将着这个世界打造成自己想要的样子,男人么,心里头总有那么点愿景,一旦沾到了,便戒不了。”吴悠摸着她的发轻哼的说道,承认自己却是回不了头了。
“我知道。”苏忆柳揪着他的衣领,闷闷的说,“所以我也就是在心里想想,一直都不敢说出口。”
“人都是这样,渴望着求而不得的东西。咱们以前安稳,却总想着做一番事业,如今这样,却是求安稳都不得了。”吴悠笑了笑,却不遗憾,“既然选了就不后悔,咬着牙往前走,要是不死,前头的路总是越走越宽的。”
“你是不是还想说,人总要死的,所以死也不是要紧的事情?”苏忆柳斜眼看了一眼他,似嗔还怒,倒是更显美貌。
“我就知道你是最了解我的,天下之大,知我心意的也不过是你。”吴悠养足了jing神,这会儿见着她的风流妩媚,不免有些意动,凑过去就抱住了她。
紧张过后,总需要做些什么事放松的。
第二天睡醒来,吴悠神清气爽,却是将着前天的辛苦疲惫都忘记了一干二净,苏忆柳早上起来服侍他穿衣服,见着韩丽娘懵懵懂懂的进来,脸上却是有些不好意思。
“夫君,姐姐,你们昨晚在做什么,好吵啊。”韩丽娘坐在凳上看着苏忆柳梳妆,打着哈欠问道,“我在外头听到有响动,想要进来看看可又起不了身,只能继续睡过去了。”
苏忆柳听着她这么问,画眉的手一抖,脸顿时比搽了胭脂还红。
吴悠脸皮厚,却是不以为意,笑嘻嘻的过去拿着帕子帮苏忆柳擦了眉,顺手拿起眉笔帮她话着,“你要是好奇,那下次也一起来好不好?”
“好啊。”韩丽娘不知道吴悠说的一起是什么意思,乖乖的点了点头,苏忆柳却是明白吴悠的意思,瞪了他一眼,手探到他腰间一掐,阻止了他的胡言乱语。
韩丽娘早上也在这里梳妆,吴悠帮苏忆柳画完眉,让着她坐在这里帮她画,顺便问起前ri她去搬救兵的事情,“那个领兵的人,你以前可曾见过?”
“你说那个李子安啊,”韩丽娘想了想应了一声,“哦,我记起来,之前在城里头也见过的。我师兄他们在坊市间卖艺,他一个有钱人,看了不给钱也就罢了,还去砸场子,说他们都是花拳绣腿的骗人玩意儿,还险些打伤人。那卖艺的当然是花花套路了,要是真刀真枪,一刀就完了怎么看,所以我气不过,就跟他比划起来,他打不过我自然就败了。”
吴悠听着这话,一愣,然后笑了,“那算上前天那顿,你打了他两次?”
“可不是。”韩丽娘吐了吐舌头,有些胆怯的望着吴悠。“不过我没告诉他我的名字,夫君,这不会给你添麻烦吧?
她说这话,却是暴露了她平时没事干就在外面闲晃的事实。苏忆柳来之前,她因为要主持家里的事,所以还被拘束着些,但是自从苏忆柳来了之后。家中之事有人主持,她就玩的更加没边儿了。
“丽娘还是小孩子,平时在外面耍耍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别怪她。”苏忆柳正在给韩丽娘梳头,听着这话,先是给韩丽娘开了脱。然后才问正事,“夫君你问的那个李子安,有什么要紧的吗?”
“没什么要紧的。”吴悠笑了笑,却是摆了摆手,弹了一下韩丽娘的眉心,“你出去玩我没意见,只是别动不动跟人打架,我怕他们伤了你。”
“嗯,我从不惹事的。”韩丽娘见他没有生气,立刻眉开眼笑了起来。“除非是有人要伤人xing命我才出手,况且每次都不留名,所以这次要不是去送信,他们都不知道我叫什么住哪里呢。”
这也是她的聪明了,每次管完闲事就立刻跑。长安城这么大,女人更是千千万,那些吃了亏的人就算是翻遍几条街也找不到她,所以一直都闲来无事。
“是,”苏忆柳见她得意,忍不住吐槽。“但是大家现在都知道有个韩小娘子,最是仗义了呢。”
韩丽娘听苏忆柳这么一说,知道她也是听到风声的,微微一笑,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话。
吴悠跟着两个老婆玩闹了一会儿,吃过早饭之后还迟迟没有动身去上班,苏忆柳不由得有些奇怪,催促他道,“你不是说早上就要去宫里头一趟吗?怎么还不动身。”
“我在等人。”吴悠拿着卷书坐在那里看着,他睡了一天还没有人来过问,这个,未免也太过桥抽板了吧。
若是再巴巴的赶上去有些被人轻视,所以他打算再耗耗,等着宫里头来人请了再说。
他就不信一个人都不来。
吴悠就这么等着,在家里头坐的都准备吃晌午饭了,才等到有人到,只是这一来,却来了三拨的。
第一拨是太平公主的,她派来的是小顺子,那孩子眉开眼笑的行过礼之后,原样的传了句“若是没死就吱一声”,然后赶忙给吴悠解释其实公主还是很关心你的巴啦啦等,完全没有看吴悠在给他使眼sè,示意自己旁边还有两个女人呢。
太平公主昨天乱子一平就进宫了,这会儿才回家,立马派人来看他,可见也真是把他放在心上了,到让吴悠有些受宠若惊。
太平公主的人走了之后,再来的便是李显派来的太监,只是他没敢穿官服,一身青衣小帽,到了吴悠这里行过礼之后,说的还是大概差不多的话,李显一直在武则天身边陪着,今天才撑不住被送回去,一挨床就赶紧让人来看吴悠这里如何。
原来李显昨天是没有得到吴悠出去送信的消息,直到回去了被宇文通禀告,这才知道他冒了这么大的险,惊的刚沾床又醒来,若不是宫中如今戒备森严,他都准备自己来找吴悠了。
毕竟乱子已经平了一天,吴悠若是没有事,早该入宫找他了,他见不到吴悠,真跟丢了主心骨一样,觉得这事比李贤逼宫还要命。
吴悠安慰了李显派来的宫人,也顺便说自己只是临危受命,竭力淡化了与上官婉儿的关系,又问了下宫中的状况,才知道李贤见大势无望,一早就拔剑自刎了,他这样倒也聪明,算是保存了妻儿,但是武则天却气的不了,当下废为庶人,命令薄葬与城东,不许入皇陵。
大臣们都不知道吴悠去送信的事情,所以首功自然是领兵救驾的李子安,吴悠这也才知道,原来那个鼻孔长在天上的年轻人是赵郡李氏的子弟,五姓七望中有别于皇帝家的陇西李氏之外的另一李了,祖先是李牧,勇武过人,也算是家学渊源了。
“李子安被赏赐了临城郡公,就在赵州故地,也算是拔擢优渥了。薛小将军被升了品衔,入五品官,封妻荫子,也是情理之中,只是对你的赏赐还没下来。陛下应该是还想搁置,所以。你倒也不必太过焦虑。”那个太监把着另外几个人的赏赐说下来,然后安慰吴悠道,只是那话他自己也说的没什么底气。
要是封赏的话,多半都一起封赏了,哪里有赏了一堆,唯独留一个的呢。但是吴悠的身份跟他做的事情,领的责任。都不适合在朝堂上拿出来说,也不适合走正经的文书,所以估计皇帝要亲自召见了。但是多少的分量可就难测了。
毕竟其它几位的功劳都有旧例可循,但是吴悠这个却不好说。
“嗯,我知道了。”吴悠对着封赏倒是不太在意。反正该有的他早晚都会有,他唯独担心的是,“陛下可曾因为此事对着几位殿下发怒?”
“这倒没有,不过庶人的事情的确是让陛下寒了心,眼见着又想大肆清洗朝中官员了。多亏这几位老成的大人苦劝,到如今应该是打消了念头吧。”那老太监回答道,朝堂上的事情他知道的不多,也都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不过他倒是知道一件事,“陛下却是打算召狄公回京了。”
“哦。”吴悠一惊,却说不上是欢喜还是忧虑。
他跟狄仁杰是一路人,狄仁杰也多多少少帮了他许多,但问题是狄仁杰对他的看法一直有局限,若是他回京。自己少不了要受制肘的。
但好在老爷子离得远,还需要几个月的时间,可以细细思量。
吴悠跟着这个公公说着话,正打算随他进宫看望李显,却不想着门外忽然又有使者到,竟然是女皇派来的。
吴悠当时一愣。不知如何是好,抬眼看了看李显派来的人,却见着那公公也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着,“这如何是好,如何是好,要是被陛下知道咱们私交外臣,那我可就死定了。”
真不愧是李显信任的人,胆小怕事的模样跟着李显一模一样啊。看着他六神无主的样子,吴悠在心里头吐槽着,然后却是吩咐他走后门,“你小心出去,别撞着了便是,不会有人知道你来的。”
“好。”那公公得了这话,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当下一点头,然后从着后门闪人了。
吴悠整了整衣服,因为不是正式的使者,所以不用沐浴焚香那一套,倒是省了不少事。吴悠到了正厅,恭恭敬敬的拜见着,只见那太监五十多岁的样子,很是有些年纪了,两鬓有风霜之sè,只是人却挺面善的,见着吴悠,显然也为吴悠的年纪和长相所惊讶,但是很快就掩饰了自己的情绪,笑着点点头说,“某家是奉陛下之命来召见郎君的,若郎君无事,便岁某家走一趟吧。”
吴悠对着他可是比对着另外两位恭敬多了,当下行了礼告罪,“我本应该在宫里侍奉着才是,只是昨ri守完门,jing疲力尽,一回家就睡死了过去,刚刚才醒来,实在是请陛下恕罪了。”
这人也知道吴悠此番立下了大功,当下矜持的点了点头,“应该的。”
吴悠进屋换了官服,苏忆柳趁机塞了个金饼给那太监,那太监虽然坚决的拒绝,但是无奈苏忆柳更坚决的赠予,最后就勉为其难的收下了。
“某家与上官制诏关系很好,郎君既然是上官制诏的nǎi兄,便也如自家亲戚一般,小娘子如此却是太客气了。”那太监拿了钱,态度一下变好了许多,开口闭口都是自家人。
苏忆柳不知道他口中的上官制诏是谁,但想来也是吴悠攀的亲戚,于是并不戳破,只笑着拜谢道,“既然是自家亲戚,那公公就更不该客气了。只是不知陛下单独召唤我郎君,是福是祸?”
“这绝对是不是祸事,”那公公见苏忆柳担忧,便出演宽慰道,“先前陛下怒火正盛,上官制诏怕因此祸及吴郎,故意打岔中断了封赏,如今陛下已经将谋反一事的涉案人员全部发落,上官制诏又特意重提此事,陛下一向公正,她既然耽误了吴郎,这次定然免不了厚封。”
苏忆柳见状便安心了,借故着奉茶之机,到后面跟吴悠把这话复述了一边。吴悠听着只不过一天便能发落完所有的涉案人员,便想着应该是在朝廷诸公的干涉下,此事没有扩大化。
既然如此,他就没有什么好担忧的了,遂出门跟着那太监一起进宫了。
吴悠入宫,见着宫门处斑斑驳驳,斧钺刀枪的痕迹极重,可想而知前ri战况有多激烈,顿时不免有些咂舌,这才领略到己方真是险胜。
“唉,多少年了,自从承乾太子之事之后,却不想宫中再度出现这种事。今番这动作,却是比当年高祖时的玄武门之变更加尤甚,幸好陛下威仪,得贤臣辅佐,才能平定乱象。”老太监念念叨叨道,说完才觉得自己失态,于是赶紧住嘴,引吴悠入内,“吴苑监这边走。”
既然入宫,当然就直呼官职了。
吴悠知道他此时不愿意多说话,于是也就符合了几句陛下是真龙天子自然有神明保佑之类的话,然后随着他一同入了大殿。
算起来这是武则天第二次召见他了,不过可惜他一直都是小人物,似乎从未得女皇陛下近眼看过,这次貌似也没有改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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