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为其争
私塾一事触及唯我敏感的底线。子敬,锦月,梅凉……这一连串的事情都指向一个可能,有人不想让唯我好过,即使她示弱地在家对方依然不肯罢手。从她身边最爱的人一个个地下手,甚至连只有四岁的晓风也没有留情地伤害,唯我已经没理由再忍耐了。
催促府尹严惩私塾行凶书童,将几个书童拘按例押在牢中住了几天,而后唯我令傅元一个个地将行凶书童父母的身份背景查个清楚,经商的,催还贷的抢生意的,做官的,查违纪报上级,有机会亲手教训的,唯我半点不留情。即使有一两个没有机会直接动手,唯我也想办法美人计连环计地至少也要搅她一个家里鸡犬不宁。
关于这件事,不是唯我她得理不饶人,只是这件事已经让唯我明白让步和隐忍,只会让别人认为她怕事怯弱。她不能让任何人都看着她可欺,都不把她放在眼里,都不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就想来招惹。唯我这次不嫌麻烦地回报各个冒犯者,正是要告诉那个躲在暗中算计的人,和听从对方指挥的拥簇,她不是个软脚虾,要来挑战就尽管来,她不怕。
“说说,夫子曾经从哪里教过书,擅长的典籍。最好即兴讲一段来听听。”坐在木案之后,唯我问第七个应征西席的夫子。
夫子摇头摆脑的念了一段诗文,唯我又问了几个问题。听完夫子有些呆板的回答,不禁叹息一声,唯我又叫了下位。
一上午,唯我遇到的这些夫子,虽然学识不错,但女尊观念太重,对男人很重的偏见,什么男子无才便是德,什么男人就是没女人强之类的思想不自觉的就暴露无遗,让唯我不禁大摇其头。
她要把儿子塑造成一个自信,聪慧,有思想的好男人,要是交给她们这些老腐朽岂不是要教成三观不正,自怨自艾的人。
“小姐,还有两个夫子。午膳已经备好了,是先用膳还是继续叫下一位?”秋儿站在唯我身边,翻了翻手中名册问。
“先吃饭吧。吩咐下去给等待的夫子也备上饭菜。”吩咐好,唯我起身打算就去潇湘馆和晓风梅凉父子一块吃饭。正往潇湘馆走着,迎面就看西院总管赵雪恭恭敬敬地微躬了身走过来。
“赵管事,有什么事?”
“夫人请小姐去中院一起用膳。”
“哦?好。”点了点头,唯我回身吩咐秋儿给梅凉父子传个信就跟着赵雪去了中院。
一进饭厅,赵思潼就笑眯眯地把宝贝女儿招到身边:“小唯,好久没和爹爹一块吃饭了,今儿你就坐在我身边,让爹爹好好亲近。”等侍从一布好碗筷,赵思潼就亲热的挑了唯我最爱的水晶蹄膀放在她碗里,催促着女儿快快吃饭。
唯我虽然十分受用父亲亲切的照顾,却还是能感觉到气氛的诡异。坐在主位的许震风自唯我进门时就脸sè不济,虽不是明显的yīn沉,但这个平时笑眯眯乐呵呵的人突然不笑了,肯定有些问题,没准还是跟她有关。这不看赵思潼如此宠溺,她就发话了:“女儿都快20的人了,你还这么宠她。她早不是小孩了。”突然一句话,唯我虽早有心理准备但也有些不知该做何表情。
“我的女儿,我不宠谁宠。别因为别人几句话就迁怒到小唯身上。”放下筷子,赵思潼顶了回去,但语调平和,让人生不起气来。
唯我不禁悄悄看对面二叔爷赵雨兮,他这正似身处事外,一脸平和地默默吃饭,让唯我松了口气,看来也不是什么严重的事。
而主位上许震风皱眉片刻,反驳道:“潼儿,这次你不能再由着小唯胡闹。八个官员向我诉苦,难道你非要宠得她把人得罪尽了才挽回,那岂不是害了她。”
原来是那些猖狂书童的父母告了状,看来他们还是太低估她的决心了,以为只要母亲发难她就会收起爪子,化虎为猫么,唯我不禁冷笑。
“笑,你还笑!我怎么教你的?许家的家训都让你抛到脑后了么?”转了矛头,许震风有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母亲。唯我没有忘记家训。唯我所做只是尽一个女人的责任,保护自己的男人和孩子而已。”唯我放下手里东西,凝视着许震风的眼眸慢慢的但坚定地说。
“男人孩子!!你还有脸说,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你们便罢,你还敢在我面前提这件事!你错的还不彻底么,辱父之罪,败坏人伦!你何其可恶。不孝女!你这个不孝女!”听到唯我的大胆言论,许震风真的从只是絮絮的劳sāo变成了冲冠地怒意,站起身,一掌拍在桌子上,震碎了几只唯我送来的琉璃杯。
“妻主,别气,别气坏身子,一点儿小事何必动气。气坏了可怎么办。”看许震风动怒,赵思潼不再一味护仔,赶快靠到许震风身边,用手抚着她胸膛,给它顺气,一脸紧张,真是见sè忘女。
“母亲你消气。”唯我并非有意顶撞,见许震风这般震怒也心中不安。
“不孝女,给我跪下。”唯我应声跪下,低垂着头,但背脊仍倔强地挺直。
“你别以为梅凉护着你,我就不知道这事情是因谁而起!你仗着大家都让着你,你!!你配么!!你根本配不上梅凉,还有脸说保护男人孩子!就是你害得他们这般处境!!”
“母亲说的是,我配不上三叔父,是我害他和晓风这样受苦。我知道,所以我才要从现在开始保护他,为自己的错误负责,好好的补偿他们。”在这件事情上,唯我不肯让步。
“负责?你怎么负?补偿?你以为你能补偿什么?你只是让他遭受更多的非议,受更多的人排挤和冷眼!”许震风嗤之以鼻。
“只要母亲肯放了三叔父,我就会迎娶他,给他一个名分!娘,您其实不是从来也不曾爱过三叔父么,你当时把他困在身边,却从不去陪伴他,难道不是因为想给他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吗?娘你成全我们吧。”俯下身子,唯我诚恳的祈求。
“混账!你倒怪道我头上了,就算是我和梅凉的事吗,那也跟你没关系。休想做梦!!”在气头上,许震风根本听不进去唯我的话。
“娘~”
“少废话!既然这男人孩子的都是你振振有词要保护的,那你跟我说你打人家那些事你认不认错?”
“我没错!”看许震风毫不松口,唯我的口气也变得冲了起来,扭着头倔强的大喊。
这下可气坏了国丈夫人,只见许震风气急败坏,上前就要伸脚踹她,幸亏在她落脚之前赵雨兮一下护住唯我,挡住了许震风的怒气。
“雨兮,你也偏袒这小兔崽子,她把人家十一二岁的小男孩送到牢里,打得夫子七八天下不了床,变着法子整着人玩,到最后你还护着她!”
赵雨兮微微点头:“夫人,这些雨兮知道。但是这都是他们一面之辞,您不能不给小唯一个机会解释。”
“好,好。你们都护着她,我倒要看她怎么解释。”一拂袖,许震风找了个座位坐下。
唯我被雨兮催促,缓缓道来:“私塾的事,是因十几个书童围殴晓风而起。他们污言秽语,拳脚有力,晓风只是一个小他们七八岁的孩子,不管他们的父母是谁,犯了什么错,晓风都不该被这样对待。我去解救,作为姐抑或者作为母,都是责无旁贷。况且,我未动私刑,只是把孩童交给府尹大人,我并无过度苛责。所以我根本没错,错的是那些伤害晓风的人。”
“那夫子你怎么解释。”
“夫人作为教书育人的为人师表,纵容书童欺负弱小,对书童家长出言不逊。晓风受了伤,她还在一旁说风凉话,是可忍孰不可忍。”
“真是强词夺理,嘴在别人身上,你做的事不光彩还不许别人议论,谁教得你这么霸道!”许震风听她不肯服输,不禁又站起身。
“母亲,过去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三叔父他们,为我背负了这么久,如果我到现在还任人欺辱他们,对他们置之不理,那我才真的是混帐东西了。为了保护他们,霸道些我亦不在乎,让他们把仇记在我身上吧,我不怕。”
“混帐!你!你!”听唯我死不认错,许震风真是除了叫骂,再想不起别的。
“母亲,可以随意处罚我,但之后如果还有人欺负他们,我还是会这么做。”唯我低头默默地说。
“你怎么这么不开窍!他们激你,你就上勾。果然一点就着,笨得可以。你倒好一时爽快了,你就不怕留人把柄,说你仗势欺人,上告一状?再退一步,如果以后,他们明里暗里给你下绊子,我看你怎么应付,我看你到时候还能不能这么硬气!”沉了沉气,许震风说出她其实更多地是为女儿担心。
“女儿知道母亲是为了我好。但生在这样环境中,我弱或我强都会被人找麻烦。伸头缩头都是一刀,他们不拿三叔父作文章,也会拿别的事为难我,我这样冲动了,至少可以保护男人孩子。如果他们要报复就让他们冲着我来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绝不能当缩头乌龟!”
“好啊,好啊。一说你全都是道理,行!你年纪也不小了,该知道什么可做什么不可做,也该为自己所做之事承担后果。既然你说千错万错都是你错,那你就好好受罚吧。别吃饭了,你马上给我去祠堂面壁,不到明天傍晚不许出来。”站起身,国丈毫不留情。
第一次见到许震风如此严厉的一面,唯我也知道自己为晓风出气可能招来他人的刁难,母亲说的没错。她是一切的罪魁祸首,但是如果,可以赢得母亲默许她照顾梅凉父子的行为,区区禁闭她又有何惧。
“妻主,小唯她身体还弱,你不……”赵思潼不忍,赶紧为宝贝女儿求情,但话还没说完就在许震风冷冷地瞪了一眼之后噤了声,再转眼看着自己女儿,那眼神让唯我全是惭愧。父母对她如此疼惜爱护,但她在这件事却不能让步。
一顿饭就这样不欢而散,许唯我被中院管家和司奖惩的护卫监送到了祠堂,面对高大层层摆设的祖宗牌位,唯我十分敬畏。
袅袅香烟,淡淡阳光,跪在蒲团之上,听着窗外几声轻脆鸟儿鸣唱,唯我闭上眼睛,回归平和,静静冥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