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谬的生活(十七)
这下子战争全面展开了。
她和她雇主宝贝儿子的战争。她到底该怎么打这场仗?她有任何赢的希望么?她可不敢奢望,也许明天就会被开除呢!
忽地,门上响起轻敲声,然后玛吉走了进来;芮望向老妇人,心中盈满了感激。
「时间到了,少爷。」玛吉一面卷起袖口一面说。「该沐浴更衣了。」
男孩坐起身,脸上的表情明白显示出他有多高兴她来了;老管家走向长椅,领着他往浴室去。
「我……」芮迟疑地开口:「玛吉,我该做些什么?」
「衣柜在那边,帮少爷拿件睡袍出来。」老管家指了指房内一角。「别忘了他的内裤。」然后她就带亚德安进入相邻的淋浴间。
芮瞠视着老妇人进了浴室,便走到衣柜那儿,迅速挑了件棉质睡袍和内裤,就拎着朝浴室走去。没看那水气氤氲玻璃门一眼,她把那些男xìng贴身衣物堆放在一边的架子上,觉得手上拿着男人的内衣裤很蠢,就像个下女;看护工的实质内容就有如下女,她想起这份工作xìng质,心里也觉得没什么好抱怨的。
没几分钟,玻璃门被拉开,老管家走了出来,亚德安则泡完澡,只穿着内裤,安稳地坐在一张小矮凳上,正好整以暇地等待别人为他服务;老玛吉忙着帮他把头发擦干,帮他刮胡子,拿着双软呢拖鞋替他套上,再帮着他穿上睡袍。
而芮对这一幕幕的感想是:这位被娇宠的大男孩,大概连叫他系好自己的袍子衣带都会晕倒,叫他出外自立更生,恐怕会教他一命呜呼。
她几乎为这种可笑的念头笑出声。
「别发楞,欧文小姐。」玛吉严肃的老脸朝她一瞥。「以后这些事都由妳接手,妳在老人之家待过,对于这些杂事,都很熟悉的吧?」
「我……」芮震惊地望向老妇人,「我以前是常常做那种惯例的床上擦浴,可是──我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这种事不需要很多经验,妳只要把他的身体当成自己的手一样刷洗干净,就可以了。」
「我认为这些他都可以自己来,生活作息是很私人的事,只是眼睛看不见,我们不需要把他当易碎的玻璃那样捧着照顾吧?」
「如果少爷在以后在哪里滑了一跤,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妳懂吗?」
芮的双手无法克制地绞在一起。帮男人洗澡就像洗自己的手?她低头打量自己的手,几乎难以想象这种情形。
亚德安恨声道:「为什么妳要『她』来接替妳的工作,玛吉?」
老管家以不容否认的口吻回道:「我已经解释过了,你必须习惯纔行。」
「我的习惯市远离那些可恶的陌生女人。」
「而我的工作就是消除你的这种『习惯』。」芮忍不住顶回去。
「现在该上床睡觉了,少爷。」
亚德安听而不闻地坐在床沿,等待玛吉把枕头和被单拢好,纔倨傲地往床上一倒。
「干什么这样皱着眉头?」老管家慈爱地抚着他的眉间,说道:「我知道你不高兴,可这是你第一次露出想杀了我的表情。」
「把那个女人赶出去,不然我睡不着。」亚德安悻悻然道。「我不要她在这里。」
玛吉与女孩交换一个目光。
「好吧,反正我们也要回去休息了。」老管家说,示意女孩和她一起出去。「晚安。」
芮跟着走到门口,又赌气地回过头,道:「祝你一夜好梦,亚德安,我明天还会再来的。」
而他的回答,就是朝那扇已阖上的门扔一个枕头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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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走出门,玛吉便说道:「欧文小姐,妳这么做很不智。」
「为什么?」
「少爷最讨厌有人不顺他的意了。」
「他任xìng得过了头,玛吉。」芮耸耸肩。「我不觉得每个人都该继续奉承他,这位大少爷太过娇纵了,我不觉得这样下去他会成长。」
玛吉凝视着她,说道:「亚德安是一个可怜的孩子,妳必须体谅他,因为他生长在这个环境里,成长的过程对他来说会太残忍。」
芮不明白老妇人话中的真义。
「妳不懂也好。」玛吉又说。「这个地方就像个巨大的牢笼,妳看看那些人,几十年来,他们都被困在这里。」
芮随着老管家的手望过去,望着墙上那些肖像画,她无法明白为何老妇人语气中会如此哀伤;但那种悲悯感动了她,她是真的想做些什么,因为她觉得她也想成为这里的一份子。
「我该怎么做呢,玛吉?」她茫然地问着,握住玛吉干枯的手,然后讶异地发现,老妇人的手指变形得很厉害。
玛吉也望着自己扭曲的手,说道:「关节炎,痛了好一阵子了,不碍事。」
芮轻轻捏了捏老管家的双手,微笑道:「我以前在老人赡养院待过,用药酒每天按摩几次,会舒服一点,我觉得我的技术还不错。」
玛吉没表示意见,只说道:「夫人知道我这个老毛病,这也是她找妳来的原因……我已经六十七岁了,再没几年可以陪在少爷身边,夫人又忙,少爷其实心里很孤独的,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妳至少能当他的朋友。」
「当亚德安的朋友?」她笑了,「我怀疑除了妳和贾尼丝外,还有谁他会当成是朋友。」
「少爷没有朋友。」
芮诧异地望着老妇人,但她并没就这句话多作解释。
「就照妳想的去做吧。」玛吉最后说。
见老妇人离去,芮还是觉得心中的疑窦难以解开;这一夜,她在困惑中不安地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