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观(廿八)
晚上九点钟。
这里是亚德安的房间,满地菜肴狼藉的样子已不复见;小女仆换掉了染血和污染的那几块地毯,推走了变形的餐车,也用吸尘器吸了地板,她清扫得十分干净,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香气,一大把的熏衣草放置在桌上,彷佛这儿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亚德安当然也洗过澡,穿着件干净的浅蓝sè睡衣,他的金发cháo湿,脸sè苍白,嘴唇破了点皮,下巴和眼角都有着一小块明显的黑青;他沉默地坐在每天躺的那张长倚上,表情木然。
「身上有一些瘀伤,不过没什么大碍。」杜利医师收起他的听诊器,在诊疗之后说。「用药膏涂抹个两三天,这些瘀血就会消褪了。」
「谢谢您,大夫。」贾尼丝总算松了口气。
俟后,小女仆便随杜利医生走出房间,送他下楼。
「少爷,你最好躺一下,纔会觉得舒服点。」在让他就着开水服下阿司匹林之后,玛吉替他拢好枕头,扶着亚德安倒向他的床。
「玛吉──」
「什么事?」
「她──」他难以为继地问道:「那个女人──我是指芮.欧文,她──伤得很严重吗?」
「杜利医生说她的伤算挺严重的,还要她明天去照光,怕她有脑震荡,我明天一早会陪她去,贾尼丝会代替她一阵子。」玛吉淡淡地说。「她的手臂被刺了三个大窟窿,伤处深约两吋,差点就刺穿了,但因为面积不大,所以杜利医生决定不须缝合,只帮她上药,用绷带包扎起来,她还流了很多血,上药的时候,她都痛得快昏过去了。」
「那她──」他又问道:「她有说些什么吗?」
「她没说什么。」老妇人说,问道:「你真那么想赶她走吗?」
「我……我也不知道。」
「你这次真的做得太过分了,少爷,连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夫人说这件事。」
「那……妈妈知道的话,她会怎么说?」
「她会气极败坏,认为都是芮.欧文的错,再给她一笔钱封她的口,然后把她辞掉。」玛吉叹息。「她是个好女孩,纔来这两个礼拜不到,她很称职,也是我见过最尽责的人。」
「当初我只是想赶她走,但后来──」亚德安说着,坦诚道:「或许我不那么想她走。」
「那你干嘛要这么对她,打得她满身的伤?」
亚德安的脸sè一白,他喃喃道:「她跟以前那些女的不一样,我只是想吓吓她……玛吉,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想弄伤她,那根叉子就握在我手上,我那时脑中一片空白,我不知道……」然后他开始哭了出来。
「我知道……嘘,我知道。」
老妇人爱怜地抚摸着男孩的脸,他明亮湿润的蓝眼眸红通通的,看起来脆弱又充满了罪恶感,他在忏悔他的所做所为。
不。
这孩子不会蓄意要伤害别人,他根本不晓得他在做什么。
她的心底一阵暖意。少爷是个单纯的小孩,他只是想吓唬那女孩罢了;那女孩用的方法太激烈﹑太夸张,她晓得这一定只是场意外。
「亚德安,你为伤害她感到抱歉吗?」她问。
他们之间的紧绷拉紧,好一晌没有言语。
而后,他一脸无助地点点头。
玛吉怜悯地审视男孩,平静地抚摸他的头发,而后是他宁静﹑孩子气的脸;男孩一直哭着,老妇人柔声安慰他,以温柔款款的盖尔语哄他入睡,她皱起的眉头纔渐次舒缓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