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我们到达黄烈说的那条岔路，从这里出去一个时辰就可以到官道。我回头看了看身后担架上的钟浩，他正睡得跟死猪一样，不时冒一两声轻鼾。象这样下放责任，只管睡得不亦乐乎的军队统领，堪称最高境界。
刚踏上大路平地，斥候急匆匆来报，前方路上有两军对垒即将开战，一方是方天肃，另一方打着吴字旗号，当是吴巨。

我想起龙泉关丢失前林撼阳来书说很快派出增援部队，没想到来的竟是吴巨。他在我心目中形象很差，不是独挡一面的人物，没想到林撼阳会派他前来。

我让斥候在地上用石头模拟出战场上的情形，黄烈皱眉道：“方天肃的兵力太强，吴巨最多也只有八万人，我们能帮上什么忙？当今惟有保存实力为上策，不如绕道先回天香。”

我摇头道：“现在我方实力太弱，经不起任何损失。我们如能帮吴巨熬过今rì，就有机会趁夜逃遁，如果见死不救，虽能保存实力于一时，却非长远之计。”

黄烈想了想，喟然回答：“既是如此，我也不愿做懦夫，一切听将军吩咐便是。”

我先派一个小队带了钟浩返回山上继续从小路回城，又命大部慢慢前行，我和黄烈分析着斥候不断带回的前线战况，方天肃的战术果然如传说中的稳，在接近三倍于敌的情况下仍不急于发动攻击。

他先在正面战场上布下十万人，但只使用了少量兵力钳住吴巨，却从左右两翼各派出六万人进行迂回包抄，他的意图明显，他要把吴巨装进他的布口袋，不让一个人逃脱，这是在为奇袭天香做准备了。

吴巨似很快发现方天肃的意图，在主阵留下四万人，从左翼和右翼各派出两万五和一万五千人进行阻击，黄烈指出这可能是吴巨要撤退的信号。

他一旦撤出战场，我的位置就将变得非常危险，而现在这个位置刚好是对方天肃发动奇袭的绝佳方位，我必须在吴巨撤退以前开始对方天肃的攻击，可是，把攻击点选在哪呢？是方天肃的本阵，还是两支侧翼部队中的一支？

攻击本阵的主意立刻被否定，但在左右翼的选择上，我一时陷入迷惘。

两翼的战斗打得非常激烈，吴巨派出的兵力非常平均，派到右翼的一万应该都是jīng锐，可以和左翼的两万人实力划上等号，黄烈也感到举棋不定，只好用询问的目光看我。

远处杀声震天，我知道自己必须马上做出判断，我深吸一口气，头脑飞快地转动着：兵法有云，伤敌十指不如断其一指，现在要么不打，要打就要有打歼灭战的意图和气魄，想到这点我立刻决定攻打右翼，和吴巨的一万五jīng锐一起把方天肃的六万彻底打垮，这样子吴巨的右翼jīng锐可以保存。

而如果从左翼入手，就算打胜但吴巨的右翼被牺牲掉，左翼保留的都是平庸之辈，从长远看也是得不偿失。

战局进展很快，方天肃的六万人采取锥形阵型对吴巨右翼进行集中突破，已经接近完成分割任务，一旦这个任务完成，按方天肃的风格，接下来他会进行进一步的穿插分割，最终使吴巨的右翼彻底瓦解。

我选取这个关键时刻，以同样的锥形阵向方天肃的右翼进攻部发动奇袭，从他们和吴巨部队的衔接处直接插入！我手舞长枪领先往天肃军深处冲杀进去，天肃诸将无人能硬接我一招，凡与我交锋者直如秋风扫落叶般纷纷坠马，一时间天肃军哗然，阵型大乱。

一万多奇兵的突袭，使得天肃军深入吴巨右翼的先锋部与后面的大部被我成功分割开来，堪称以分割反分割。

完成分割后，我没有向敌纵深突破，只是坚守阵地进行一点两面作战，随时准备撤回吴巨本阵，因为我现在对吴巨军队还没有太大信心，我需要看到他们的表现。

吴巨那一万人不愧被我判为“jīng锐”，他们很快作出反应，把四面围住的天肃先锋军约六千人飞快地进行多重分割，迅速全歼。

吃掉这六千人后，右翼毫不停留地向天肃军杀去，我立刻将部队分为两部分，和黄烈各率一部从天肃军中心作两面突击，再配上吴巨军的正面强攻，三面作战的形势让天肃军产生了错觉，他们的士气严重下降了。

平远军的战斗力在这时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管我在天肃军阵内如何疯狂冲杀，他们始终象影子似的紧紧跟随，直到原本铁板一块的天肃军变成稀泥。

当天肃军撤退的意象暴露时，我眼睛已经发红，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过瘾。没有再想第二遍，我传令全队追击，直到突过其阵，从背后反击！

这是个疯狂的命令，但并不妨碍我带领部队用最快的速度和最猛的杀伤力将其完成——我直接突破到撤退的天肃军背后，再转过头来进行阻击！

三倍于我的天肃军右翼也承受不起这样狂野的攻击，大批的天肃军几乎丧失了战斗意志，如木人般任我们宰割屠杀，战斗基本结束时，五万多人死在我们手上，另外六千人投降——方天肃的右翼作战彻底失败！

一条jīng壮大汉在众人簇拥下飞马冲到我面前，用惊骇莫名的眼光上下打量着我，报上了自己的身份：“属下是平远军师长申戡，这位将军是……”

“平远军将军杜天宇。”我侧头看向主阵的方向，浑身充满继续作战的yù望。

“将军！”黄烈欢喜地叫喊着向我策马奔来，“我们终于打败天肃军了！”

“你看方天肃下步会怎么做？”我直接问他。

“这个得看他在左翼打得怎样！”黄烈答，“我看他多半会再攻一次。”

申戡插话进来，“方天肃在左翼不会吃亏，他也肯定不甘心认输！”

我下令：“所有人集合整队！”

我已经在脑海里构思这次采取的阵型，申戡迟疑了一下，请示道：“杜将军，这次我们抓了很多俘虏，看样子没办法消化……”

我看了看他，反问道：“你觉得呢？”

申戡沉声道：“不如就地解决算了。”

“太残忍了吧，”我叹息道，“还是派人把他们押回本阵，让吴巨来管。”

他毫不犹豫地执行了我的命令，想来我刚才的表现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在我的部队集合完毕时，左翼的战况传来，吴巨在战斗最艰巨的时刻又增援一万五千人，终于顶住了敌军的进攻，现在左翼战场已经陷入胶着状态，天肃军的攻势大幅度降低，吴巨命令左翼向本阵缓慢收缩。

“这个吴巨，有一手啊……”我喃喃自语着，很明显他也看出下一步方天肃将集中所有的兵力进行正面攻击。他本来的意图是要牺牲左右两翼换取机会率大部队后撤，但在右翼取得不曾预料到的胜利后，他也决定集中力量打一场硬仗了。

时间已经接近傍晚，方天肃如果再不能击溃我方，他就只能收兵，也就是说，只要顶住这次攻击，我们就赢了！

没有等多久，方天肃的十万大军正式发动。

吴巨的主阵只剩三万左右，但三倍多的差距似乎并没有削弱吴巨军的斗志，他们用强劲的弓弩狠狠打击了天肃军冲锋的锐气，当骑兵逼近后，吴巨的长矛兵亮出他们的武器：当年在天武野之战曾经让顾帅和朱猛头疼不已的超级长矛！

申戡告诉我，林撼阳给他们配备的是天香城里最好的装备。

当天肃军的攻势在吴巨本阵的坚堤下败退下来时，我一点都不吃惊，我亲身领教过这两种武器的厉害：现在的平远军本就是由原先的天镡军收编而来，也就是说，吴巨继承了天镡军的全部装备！

但是当方天肃的长矛队也顶上来进行拉锯战时，人数的差异终于显出效果，在天边晚霞映照下，吴巨的长矛兵已经基本上退出战斗，天肃军蜂拥而上，残酷的混战开始了。

毫无疑问这样的战斗吴巨是必输无疑的，所以他才会一开始就作好撤退的打算，即使我的加入也只能死把失败的时间拖延，但现在，我们要争取的只是一个晚上。

混战刚刚发动，我就将部队分为三股，我和黄烈申戡各领七千人从三个不同点进行突击，意图将天肃军全面击溃。

被刚才的胜利冲昏头的我选择了一个荒唐的战术。

刚一交手，我就发现天肃军几乎是一堵铜墙铁壁，白盟海勇闯天镡阵的影象还在脑海翻腾，现实却已把梦想打得粉碎。我只能选择撤退回吴巨本阵，保留兵力做预备队，此时我们唯一的希望是天肃军的压力也很大，大到方天肃不敢冒着士气下降的危险继续夜间作战！

我原本以为吴巨是个只知道阿谀奉承的窝囊货，但在战场上，他表现出的jīng明与果断让我不得不刮目相看，在天肃军的波浪攻势下他坚守本阵，每当他的前线部队开始后退时，我就发动侧击，象尖刀插入天肃军内，如此连续击败三波攻势。

短暂的平静后，方天肃重整了队形，他放弃了波浪攻势，将全部兵力集中到一点，我和黄烈对望一眼，知道这场战斗已接近尾声。

没有任何口号和呐喊，两边士兵默默地开始战斗，天肃军虽然不善冲锋，但靠着人数的优势，依然对我军形成巨大的压力。面对似乎永远没有穷尽的敌军，黄烈申戡都快要崩溃了，连我都感到绝望，只有吴巨的神经似乎是铁打的，又象是过于愚钝而感觉不到危机，只是不断地发出号令，将预备队前调，保持着战线。

不知道打了多久，我几乎已看不清敌人，完全凭着直觉作战，尽管我们的前线在不断后移。

突然，一声鸣金，天肃军收兵了！

看着夜幕下如cháo水般退去的天肃军，我第一次体会到劫后余生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