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骄用宾馆的电话直接打给沈义夫秘书，没人接听，再打到组织部办公室，不巧，沈部长去了中央党校，参加为期半年的省部级培训班。
这个时候沈义夫去学习？

胡骄心里颇为不自在，几次想给父亲胡建国打电话，谈谈这次任务，转念又不想被舅舅小看。

等到电话通知后，地点定在海加大酒店，省委陈书记带领省政法委书记兼公安厅厅长管铁柱、省委秘书长漆校提、公安厅长助理王和顺，以及这次作为秋泉助手下去的两位公安厅刑侦队骨干。

管铁柱是个矮胖子，是沿海人，说话声音又细又绵，但眼神相当凌厉，不时闪烁寒光，脸上温和的笑容看起来相当矛盾。

胡骄心知，这是个城府很深的人，个性应该相当狠辣。

厅长助理很沉默，问到了才会回答，不问，则一字不说，惜字如金，很稳沉。

另外两个科级探员倒是很紧张，在座的都是上级，特别是省委书记，坐在一起，两人的压力相当大，从警服后背的汗渍可以感受得到。

秋泉不断感谢管铁柱，双方你来我往，大是交好。

秋泉可是代表了陈润生，这次下去又担当重任，管铁柱只会全力配合。

再加上漆校提这位秘书长的插针引线，在陈润生定下了隆通市的基调后，管铁柱已经完全清楚，这个看起来年轻斯文的胡骄才是这次事件的真正领导。

其地位远超身为头号秘书的秋泉。

陈润生坐了半个小时，与胡骄喝了一杯酒后，在漆校提的陪同下，率先离去。

这样一来，管铁柱就是场面上的最大领导，随手指着两名手下，“张凌成和马用田，都是我们破案的好手，业务素质扎实，去年还参加过全国公安技能大赛，胡骄啊，我可是亲手把人交给你，该怎么用，你说了算。你们两个听好，下去后，坚决执行胡书记和秋局长的命令，要完美执行，不打折扣！”

两人连连点头，抬起酒敬向胡骄。

张凌成嘴角起直纹，面相就是个严谨认真的人，马用田则粗犷许多，身上的肌肉把衣服绷起来，理个平头，也是个不大喜欢说话的主。

喝完酒，胡骄基本上已经认同这两位生力军，秋泉更是喜欢形于色，他是公安战线上出来的，相当清楚这两位的老底，果然是老板的面子大，把两位尖兵给拎了出来，对这次隆通之行，更是信心百倍。

按陈润生的意思，要由管铁柱亲自送任，可于理不合，管铁柱毕竟是省委领导，一个正处级的局长，还没资格让他出面，后来还是指名，由厅长助理王和顺送任。

次日清早，两辆车前后出发，秋泉上了胡骄的车，张凌成和马用田在王顺各的越野车内，至于其他手续，早交省委办公厅和省委组织部履行完毕。

本来市级公安局长，应该由市委提名，市人大任免，这次由省委直接指派，实在是有越权的意思。

不过，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陈润生本来就先声夺人和敲山震虎的用意。

中途在路吃了午饭，下午三点进入隆通市委大院，赵明方没在，说是出差考察，周声令也不在，只有姚启圣带着三位常委迎接。

秋泉的脸色不太好，看来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他毕竟是省委一号秘书，下来任职并不是被大老板踢开，而是身负重任。

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结果书记市长统统避见。

姚启圣代表市委欢迎，并作表态发言，市委、政府、人大、政协等领导班子成员出席会议，王和顺除了点头微笑外，在姚启圣的询问下，摇摇头，直接宣读省委文件。

“任命秋泉同志为隆通市委政法委副书记，推荐秋泉同志兼任隆通市公安局党组书记、隆通市公安局代理局长。”

见王和顺念完文件，再不肯多说一字，姚启圣只得主动介绍秋泉的履历和省委组织部考察意见。

开完会后，姚启圣电话请示赵明方，什么时候召开人大常委会，先执行上头的任免安排？

赵明方只回了一句“知道了。”然后挂掉电话。

姚启圣嘴角含笑，胳膊能拧过大腿？

上面肯定已经打过招呼，就算赵明方是书记兼人大主任，也不得不执行组织意图。

第二天早上，市人大即通过了免去全德有的公安局长职务，任命秋泉为代理局长。

市委也补被秋泉为市委委员，任命为市公安局党组书记。

接着召开市委常委会，张凌成和马用田两名省厅的下派干警进入市公安局党组，分别担任副局长职务。

胡骄在整个过程中始终保持沉默，江一帆和林上云两人见他脸色发青，不敢过来打扰。

把秋泉三人送到公安局上任后，独自关在办公室里，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胡骄在等。

秋泉三人的任命，已经在隆通市刮起了一阵阴风，赵明方可能暂时不会有动作。

第二天，毫无动静。

第三天，依然平静。

第四天，陶胜打来电话，亲自打到胡骄办公室，在电话里，老陶院长的声音颇不平稳，隐隐透出几丝惶恐。

按照之前跟秋泉定下的策略，第一步，正是要打乱对方的阵脚，如果双方僵持，互不动作，秋泉只有一步步行动，这样的效率太缓慢，达不到省委要求。

所以，在第四天早上，秋泉召开上任后的第一次局党组会议，无声无息地开始点燃第一把火：大炼兵。

把所有涉及到的警员调到市警校，进行全封闭的技能大炼兵，先从整肃公安内部纪律开始，把涉嫌参与各种冤假错案的干警统统扔到训练营。

由张凌成和马用田携手合作，这两个人根据掌握的资料，准备开始顺藤摸瓜。

陶胜听到消息，再也坐不住，打赵明方的电话，秘书说赵书记在接见客人，再打，又说正在休息……

干了几十年公检法的老法官，事关自身，特别是儿子的前途，顾不上赵明方的暗示，决定主动出击。

胡骄在电话里跟他约好时间见面，结果不到半个小时，却接到秋泉的电话通报，陶胜发生车祸，在市区的中通路上与一辆载重货车相撞，司机和陶院长当场身亡。

秋泉的声音听不出半丝害怕，非常平静。

胡骄跟他通报了老陶之前打来电话，约定见面谈谈的事情，秋泉马上明白症结所在，临了，才叹息说，“看来，这是给我们的下马威啊。”

“我先跟省委陈书记和管书记汇报，你那边马上开展工作，注意，安全。”

“胡书记，我安排两名好手到你身边，以防万一。”

胡骄直接拒绝，“没必要，我这儿没问题，关键是你。”

放下电话后，胡骄脸色更加青白，没料到面临的困难这么大，对方的决心也很大。要么相安无事，要么鱼死网破。

还没等胡骄跟省上汇报，赵明方已经打来电话，“怎么回事？市区的道路交通安全谁负责？光天化日之下，发生如此严重的交通事故？你敦促下公安那边，尽快调查事故，我等着。”

不等胡骄回话，赵明方叭地丢下话筒。

接着再次拨通另一个电话，之前的冷静瞬间消失，气得脸红耳赤，“我怎么说的？谁让你擅作主张？马上滚出隆通！”

恨不得砸下电话，嘴里还喃喃地骂着。

事故很快查明，货车司机酒后醉驾，错把油门当刹车，而且货车已经超载，再加上双方速度都不慢，小车被大车挤到路边花台，完全变成一堆废铁。

从现场查勘到证据、证人证言，货车司机负完全责任，只能以恶性jiao通事故进行处理。

从法律上来说，货车司机顶多坐牢七年，再加上民事赔偿。

胡骄无奈，陶胜这种死法，算不算报应呢？

谁也不相信，这是意外事故。

秋泉只得加快进度，张凌成和马用田两人晚上传来好消息，以胡骄的理解，两人通过疲劳训练法，把当年主持一中学生强、奸案的干警整得够呛，不到两天时间，已经顺利突破心理防线，完全拿下此人。

果然是高手！

可惜意外再次发生，正当张凌成打算转移的时候，那名公安竟然被人毒死。

嘶……所有人都忍不住抽冷气，还真有人无法无天呐。

管铁柱接报后，果断下令省武警总队抽调50人，省公安厅刑侦大队10人迅速赶赴隆通，同时隆通武警队也接到命令，全面协助侦破，正时接管隆通警校，封锁校区。

赵明方召开市委紧急会议，要求胡骄启动紧急预案。

秋泉只好在没有参加大练兵的警员中抽调警力，警校有赵凌成在，他不担心，马用田则带着武警突然出现在隆通监狱，接管整个监狱的管理权，所有狱警全部集中。

赵明方非常火大，刚刚接到秘书通报，监狱里暂时禁闭了。

拍着桌子直指胡骄，“胡书记，你主管政法委，一天时间内，连续发生如此骇人听闻的事情，你有什么话说？还有！刚刚接到消息，刚来的公安局副局长马用田，未经允许，擅自接管市监狱。他要干什么？谁给他的权力？”

胡骄很冷静，他的主要任务是稳住市委成员，“赵书记，陶胜院长的事情，已经认定是恶性shi故，交警正在展开全市安全大检查。至于公安局开展大练兵，发生警员中毒事件，正在调查中，监狱的行政管理权归来就归属于市公安局，马用田副局长分管监狱工作，这个已经形成文件报备到了政法委。至于今晚接管监狱的事情，是属于大练兵的演习内容之一。嗯，请各位领导传看相关文件。”

赵明方不用看，他知道胡骄没说谎，公安报上来的时候，他和周声令都签过字，不然谁批钱给他们搞？

赵明方冷哼一声，“我看事情没那么简单，这明显是公安局挂着羊头卖狗肉！什么大练兵？我没听说过，练兵有毒死人的！这下隆通想不出名都难了。我看秋泉同志不适合代理公安局长，我提议，暂时让秋泉停职反省，等事情弄清楚再说。大家有什么看法？”

会议室里除了喝茶声，还有阵阵烟雾，偶尔屁股挪动椅子的声音外，谁也不发话。

“胡骄书记，你是政法委主管领导，说说你的意见？”

胡骄摇摇头，“我的意见是再看看，秋泉同志是由省委、省政法委、省公安厅推荐的干部，是经过省委组织严格考察的，市委和市人大也通过了任命，如果我们朝令夕改，群众如何看待？我们市委还有没有领导威望？我们还要不要党委组织的严肃性？”

赵明方淡淡地接过话题，“那市委就任由他们胡闹？今天已经发生了如此严重的事件，我个人很担心再次恶性案件，如果任由秋泉他们胡闹下去，出了事情，谁来承担？胡骄，你来承担吗？”

胡骄不再搭话，赵明方盯了他一会儿，这才转到周声令，“周市长，你的意见是什么？”

周声令慢吞吞地拿出烟来，自顾着点燃，再抬起茶杯，正要送到嘴边，又放下，“我的意见？好像开常委会任命秋泉同志时，我弃权吧？”

市委办主任赶紧翻开会议记录查对，然后点头认可。

周声令缓缓吐出香烟，“秋泉同志有过公安战线的战斗经历，来之前，他是省委陈书记的专职秘书，我们要相信省委、相信秋泉同志的管理能力和业务素质，而且，秋泉同志刚上任四天吧？一星期都不到。只能说运气太差，刚巧碰到这种意外事故。我看嘛，缓缓，缓缓再说，啊？”

赵明方不动声色，“我也想缓缓，可我是班长，第一责任人。我也想认为是运气问题。可是，同志们！秋泉来之前不出事，他一上任，接二连三出事。实事求是地说，各位，你们有没有想过背后的原因？当然，我不想干涉公安的内部行政管理，搞大练兵，我是支持的，提高干警的业务能力和办案水平，这是好事！可在警校发生毒杀事件？我想问问，这是不是领导水平不够？管理能力不足？公安的领导班子到底存在什么问题？”

谁也不接话，看情形，大家都打算千言万当不如一默。

赵明方等了好一会儿，眼光从江爱华那儿开始，一个个观察，谁也没跟他对视一眼。

“好吧，既然大家都认为应该再给秋泉同志一点时间，我也不能违**，搞一言堂。那么，我提议，由纪委、政法委、监察局成立一个调查小组，对公安局这两天的事件，进行调查，人大这方面也要派人监督，尽快拿出报告，给全市人民一个交代，也要给省委回复。”

姚启圣等赵明方的话音刚落，马上反对，“是不是有点小题大作了？刚刚胡骄同志已经介绍了事情的经过，陶胜院长确实是车祸，这点基本上可以认定。警校训练营的事情，我们不妨先等公安局的报告交上来，再针对事情进行了解？”

他说的是“了解”而不是“调查”，已经否定了赵明方的定性意思。

江爱华也出声赞同姚启圣的意见，“姚副书记说得对，如果我们不等公安的汇报，派出调查组的话，这是对干部不负责任，不信任，不支持他们的工作，会让公安的同志寒心呐。还是先等公安对中毒一案的汇报吧？赵书记？”

赵明方此时反而绽放了笑容，“行，少数服从多数。反正我们分工明确，责任清楚，谁的工作出了问题谁负责。我可是把话交待在前头，你们的话也记录在案，到时候出了问题，别怪我没提前招呼。”

胡骄听到这话，心里莫名发寒，这差不多算是明目张胆地威胁了。

难道赵明方不止是儿子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