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手机打开，让屏幕的荧光把前方照亮。
地上的血，大楼的门，以及从外边延伸到楼内大厅的拖痕血迹立即清晰地呈现出来。

能照亮的范围很小，倘若再远，光线就会像是被黑暗吸收掉了一样，无法触及。

我微微地侧过脑袋，想象着在涂满黑色的纸面上空出一个白圆，估计就是自己现在的状况了，看得清的地方实在有限，难以找出潜藏在黑暗中的危险事物，相反的，如果附近有人，应该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把握住自己的位置——太显眼了，想不发现都难。

此刻被我握在手里的光源，无疑会暴露自己的位置。

倘若这座大楼里真的有人，而我就这样大刺刺地走进去，被发现的可能性实在太高，在对方身份尚且不明的如今，还是谨慎些为好。

我低下头，凝视着安静地散发柔和光芒的手机屏幕，犹豫了几秒，还是没把它收回去。

是自己过于多虑了。

这座大楼也许并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危险。

我定了定心神，刻意地加重着深呼吸，随着吸气呼气的循环，疑虑被自己压了下去。

然后，我踏出脚步，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地上的血色拖痕，并把手机屏幕对着的方向稍稍压低了点，放慢脚步向前进，很快就越过了门槛，进入了没有照明的大厅内，这一刻起，我的脚步声仿佛变响了，悄悄地回荡着。

大厅内比外边更黑。

或许是错觉，我感觉手机照亮的范围好像被周遭的黑暗压制得变小了，一种不安感弥漫开来。

我抬起头，发现在不远处有一根黑色的物体，掉在自己前进的路上，像是一根短棒，看不清楚，那里恰好是手机能照亮的范围外边，只能隐隐地看到一抹轮廓，具体是什么就不知道了。我拉近距离，发现那是一支手电筒。

运气不错。

然后，我把它捡了起来，这支手电筒比较细小，黑色的，侧面贴着一张流氓兔贴纸，像是平常给小孩子玩的物品，不过在照明方面总归会好过手机，当我把开关按下的时候，前端陡然射出一道光线，经过长距离的放大，在十几米外的地板上照出了一个椭圆形的光斑。

看来还能用。

我把手机收了回去，然后借着手电筒的光线观察周围。

这是一个呈长方形的空旷大厅。

大厅两侧是稍显破旧的墙壁，有电梯和几扇门，靠着一排休息用的蓝色塑料椅，很脏，地上还有垃圾，显然是好久都没有清理过的样子，虽然在这座城市里几乎无论何处都是好久没清理过了，但这座大楼的大厅，看上去更像是在城市变故发生前的一阵子就没打扫过的。

这支手电筒估计也是被谁丢在这里的。

忽然，我咦了一声。

手电筒表面不脏，也没有灰尘，不像是被丢在这里好久的模样，反倒感觉是被人刚刚使用过的，然后又被自己碰巧捡到了。

难道说，方才有人来过这里？

对方还在这里吗？

把手电筒丢弃在这个地方的家伙，难道是在傍晚把尸体拖进大楼里面的人——

心里泛起了紧张的感觉，我把右手伸到口袋里，握住枪柄。如果这个猜测是真的，那么我的处境就有点微妙了。

现在立即撤退，就不会有危险。

但是，这么做就等于失去了一次机会——这个地方说不定有线索，放弃了，固然可以保证安全，却也会距离目标越来越远。

脑海里再度浮现了那个选择题。

——在陷入无法知难就退的两难境地时，自己该如何抉择？

“啊……”

真麻烦，碰到危险当然要后退，会什么都不思考就往前冲的家伙，根本就是笨蛋一个，我可不想当那种家伙。

冷静地思考，冷静地分析，冷静地判断，冷静地行动。

不能被一时冲动混乱了思绪。

我镇定了下来，沉默几秒，然后把右手抽出口袋。

我有手枪……里面有两发子弹，可以射击两次，同时起码可以保护自己两次。

怕什么。

危险确实有，然而自己未必没有应对的手段，如果还想着逃避，那就是彻底的胆小鬼了。看着能去争取的机会摆在眼前，却不去伸手试试，那样和笨蛋有什么区别？

先克服自己，然后才能克服困难。

我左右看了看，然后走向大厅侧面的一扇门前面，抬头望向金属门牌，上面写着“接待室”三个字。

先从这里调查吧。

那道血色拖痕可以放到后面再看，现在不急，没必要直奔主题。

我用手电筒照照周围，确认没人在附近，然后才握住接待室的门把，扭动，向内推。

嗯，没有锁住。

我把门推开，望进去。

里面太暗，看不清什么，只能大约估出空间大小，我用手电筒扫了一圈，才看清了里面的摆设。

两排大沙发，两个小沙发，都是棕色皮质的，有血迹，也有很多撕裂的痕迹，填充物从里面暴露出来，把一个玻璃矮桌围在了中间，矮桌上有烟灰缸，里面挤满了烟蒂，这个接待室的天花板边角有空调，但是被毁坏了，还有蜘蛛网粘结在上边。

我低下头，发现地上有一滩血，暗色的，完全干了，和外边还有些湿度的血色拖痕不同，这滩血看上去已经有一段时日了。

这里好像发生过争斗。

用械斗来形容更接近些，不过破坏的规模有点可疑，连空调都坏了，难道有人用手枪射过？

我走过去，想仔细地观察一下，然后发现了一张纸条，它正好在被沙发挡住的位置上，刚刚没看到，上面写了几排字，我把它捡了起来。

【将近一个月过去了。】

【我带了吃的东西，把自己反锁在接待室里，没敢出去。】

【手机信号被干扰了，最初只是有杂音，现在连信号都没有了。】

【外面时不时会传来惨叫声，偶尔有人来敲门，哀求我让他们进去，我不敢，我怕被他们杀了。】

【肚子好饿。】

【我感觉，自己快消失了。】

字迹就到这里为止，没有下文，我把纸条翻过来，看到了一个名字。

应该是写下这些文字的人，是一个女人的名字，叫宇文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