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只发生在十几秒的时间里。
那个穿了棕色衣服的女人从楼顶跃下，然后被地心引力拉扯，往下坠落，头发被呼啸着的气流卷乱，胳膊无力地垂在两侧，没有丝毫挣扎，仿佛是绝望了一样，彻底放弃了求生，直到她的身体以极高速坠到某个建筑物后方，我才默默地放下了望远镜，呆呆地回忆着方才的画面。

啊，她死了。

绝对死得不能再死了。

从那么高的位置摔下去，恐怕整个人都会摔成肉酱，骨头碎成渣，她刚刚似乎是头朝下坠落的，脑袋应该会像是被铁锤砸中的西瓜那样爆开，脑浆洒一地，血液把那件棕色衣服浸湿，名副其实的死无全尸，然后……嗯，自己的想象力就到此为止了。

没有太大的实感。

距离太远，虽然自己目睹了整件事的发生，但却生不出什么深刻的感想，离得近了或许才会有身临其境的感受，然而现在，没半点实感，好像是看着一场电影，里面的某个人物死了，而且死得十分惨，随后镜头拉近，貌似有点假的死状充斥着画面，然后自己漫不经心地心想：喔，她死了。

可现在的情况是，她真的死了，而且死得十分惨。

此刻只有一种古怪的情绪在内心窜动，最先想到的，果然还是对方为什么会跳楼这种理性到颇为残酷的问题。

脑海里立即跳出了几个可能性。

这座透露着诡异氛围的城市里似乎没有太多幸存者，人数甚至稀少到几乎可以把他们给忽视了的地步，在这种环境里，经过一段漫长的时间，也许就会有心理素质不过关的人想不开，然后，选择自杀。

假以时日，我也会忍受不住煎熬，亲手结束掉自己的一生吗？

我没有说不会的信心。

这一刻，自己终于对刚才发生的那一幕产生了些实感，握着望远镜的右手掌渗出了汗，黏糊糊的，很湿。

我望向天边的夕阳，然后掏出手表，低头看时间，心中在暗暗揣摩着，然后作出了决定。

“反正还有时间——”

我想去看看。

……

过了半个钟头左右，我半跑半走地在街道间移动，望远镜已经收了起来，装着水和食物的塑料袋还提着，只要随便加快脚步，刷刷声就会变响，仿佛会引起别人注意一样，最初还不是很习惯，过了一会儿就不怎么在意了，附近没人，如果真能引起别人注意那就好了。

大概过了几条街，穿过两条马路，我终于抵达到那座大楼的前面，微微地喘了口气。

然后皱眉。

尸体不见了。

这座大楼坐落在一条马路的侧面，路边种植了绿化树，如今枯萎了，叶子也纷纷掉得精光，地上有很大一滩血，还没凝固，沿着地面的纹路缓缓流淌，流到了不远的排水沟那里，血迹溅得很远，甚至连枯掉的绿化树上面都能望见一抹红色，足以证明当时那个女人在落地时，死得到底有多么夸张了。

然而，最关键的尸体却找不到了。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不由得想起了当初在商业街服装店的试衣间里发现的女性尸体。

似乎有谁在暗地里变了魔术，把尸体搬走了。

只是，这一次有点不同。

地上有一条很宽的血色拖痕，以那滩血为起点，直直地拖到了大楼门口，然后延伸到里面，楼内很阴暗，拖痕被拉得很长，越过了三分之二的大厅，然后拐弯，消失在了转角口。

这是人为的。

自己在第一时间断定了眼前的状况。

但是，是谁做的？

有谁会把一个跳楼者的尸体重新拖回楼里？

或许自己把事情的前提定义错了，那个女人不一定是自杀，而是被逼无奈才从楼顶跳下来的。

这座大楼里有什么恐怖的存在，把她避到了楼顶，然后又迫使她从高楼跃下，最终惨死……又不是鬼故事……

我叹了口气。

问题又回到了原点。

是谁做的——

无论如何，绝大多数人都不会喜欢触碰尸体，更不用说是拖动一具死状凄惨的尸体，如果非要这么做，那就必然会有理由，一个比较重要的理由。

想到这里，就又摸不清楚头绪了。

不过，在眼下，有一件事情已经很清楚了——

这座大楼里，有人。

对方的真面目还没有明朗化，此刻自己发觉那个人把跳楼者的尸体拖进了楼内，第一印象就很不好，没准是恶人，自己贸然去接触，可能会遭殃，甚至会落得和那个女人相同的下场，即使没有根据，但终究还是会害怕的。

怎么办……

我轻轻地握拳，然后放松，给自己打气，把逃避心理驱散开，就这样反反复复地进行了几次，过了半分钟，自己站在这里，还是没敢向前踏出半步。

从理性的角度来讲，自己没什么准备就跑进去未免太过无谋了，如果执意想进去，似乎有点笨。

而且……自己本来就不想进去……

心理斗争就此结束，我简单地说服了自己，这才松口气。

可是，自己这样是不是有点太懦弱了。

循着反常的迹象，追踪过去，最后能取得线索的几率应该不低，如果一直都像这样，遇到危险就主动避开，收获估计也会相应的下降，自己的目的是离开这座城市，回到原来的时间段，可自己这样做，本来就很渺茫的希望，岂不是会变得更加不切实际？

就跟自己曾经思考过的事情一样。

在陷入无法知难就退的两难境地时，自己该如何抉择？

这种事情，我不知道啊——

我低着脑袋，注视着仍旧在地面流淌的黏稠血液，它流动得很慢，此时快到我的脚边了，过了片刻，我后退一步，没让它沾染到自己的鞋子上。

然后，我望向楼内，盯着那条笔直的血迹拖痕看，心里其实什么都没想，说是发呆也有点不对，偏要形容的话，应该更接近于消化脑海里互相冲突的想法。

两分钟后，我离开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