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雷雨
常言说:湖广熟天下足。这一年春雨绵绵,看来又是一个好年景。
初春的细雨令人精神爽朗,不少路人也不举伞,迎着细雨踏歌而行。湖广省云梦县的乡间路上,有一名书生背着包裹正在雨中赶路,今年是乡试的日子,本省士子都要从各地赶到武昌。秀才名叫杨涟,字文孺,湖广应山人,这云梦县就是他赶往武昌的必经之路。
原本杨涟是打算赶到县城休息,可到了午后,雨势猛然转大,只好就近寻个好心人家暂避一时。
乡下的汉子多是淳朴,杨涟只问了一家,便被收留。这家人姓岳,主人叫岳雨,他见杨涟是个读书人,立即好生招待,一碗面、两张饼已经很是不错。
刚将饭食给杨涟端上,隐约间从隔壁屋子里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声,随后就听有个婆子大声喊道:“生了、生了……是个男孩……”
岳雨一听是个男孩,高兴的不得了,也顾不上杨涟,连忙跑出屋去。杨涟只是一笑,简单的吃下几口,将窗户打开,欣赏起房外的雨来。
此时雷声阵阵、大雨瓢泼,杨涟忍不住吟诵起来,“一夕轻雷落万丝,霁光浮瓦碧参差……”这是宋朝秦观的诗句,杨涟正陶醉在意境之中,忽然房门被推开,岳雨匆忙地跑了进来。
“先生……”
杨涟转过头来,冲岳雨点头,问道:“请问兄台唤我何事?”
“我家婆娘刚刚给我生了个儿子,让我取名,我一个木匠,也没读过什么书,怎懂得给娃起名。您是读书人,可否帮忙给我儿取个名字。”岳雨十分恳切地说道。
杨涟略一沉吟,说道:“天降急雨令我至此,也算是于你家孩儿有缘,就给他取上一个名字……”话刚说到这,忽然间“轰”地一声,空中响了个惊雷。于是杨涟笑道:“这个雷来的好,雷乃至刚,主惩恶扬善,我看就取名为‘肃’吧。”
“岳肃、岳肃……”岳雨反复念叨几遍,说道:“好名字,真是好名字。对了先生,读书人不都是有字的吗?能不能给我家孩子起个字。”
“男子弱冠而字,怎能出生时就取。”杨涟笑着摇头。
“我家祖辈上也没几个识字的,乡里乡间同样如此,等到成人,也不知能不能再遇到先生这样的读书人,不如现在权且给他取上一个。”
杨涟拗他不过,只好说道:“既然这样,我现在给他取个字便是。岳肃……字秉严……您看如何?”
“好、好,字的好。先生可否留下墨宝,省的我忘记。”
杨涟点头一笑,取出纸笔,刷刷点点写上“岳肃字秉严”五个字。
岳雨接过纸来,高兴的跑出房去,一边跑,还一边嚷,“咱家娃有名字了,叫岳肃字秉严……”
来到隔壁房间,一个妇人憔悴地躺在炕上,脸上尽是慈爱之情,怀中抱着一个初生的婴儿。
婴孩长得虎头虎脑,一双滴溜溜地眼睛四处乱转,好奇打量起这陌生的地方。说来也怪,这孩子除了刚出生的那一刻哭了一声,就再没哭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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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地方?”岳肃望着慈祥的妇人,兴奋的男人,一旁忙活的婆子,心中充满了好奇。本想出言想问,可发出的却只是“哇哇”的声音。
“我不是死了吗?”岳肃回忆起不久前发生的事情。自己本是一名警察,因为明朝天启皇帝的坟墓被盗墓者挖开,奉命和师妹黎兰下去侦查,结果误触机关,墓穴轰塌,他将黎兰压在身下,背脊被巨石砸中,闭眼前只听到黎兰撕心裂肺的喊声。
“难道我被人救了。”岳肃觉得有些不像,身边的人没有一个是大夫打扮,想要抬起胳膊,才注意到自己正被抱在怀里,整个身子如同婴儿大小。“不会像书上写的那样,我重生了吧……”
随着时间的推移,岳肃渐渐长大,他确定了一件事,自己真的重生了。作为一个重生者,称为神童是理所应当,一岁叫爹妈,两岁满地跑,三岁打酱油,这都是小意思。更为抢眼的是,在他五岁那年,已经可以跟着父亲做木匠活。
岳雨见儿子如此聪明,是寄予厚望,由于丈人又只有一个女儿,商量一番,全家筹钱在岳肃八岁那年到私塾念书。
明朝的科举讲究的是十年寒窗,一纸八股文定前程,作为二十一世纪的中国人,也算受过先进教育的他,想要写好八股文简直是难如登天。院试一榜下来,估计是倒数几名。读书不成,只好在家跟父亲学木匠活。
上辈子岳肃可不是一名普通的警察,孤儿院出身,被师父收养,学了一身本事。他精于飞刀,师妹黎兰善于兽医、养犬,二人的组合不知道抓了多少歹徒。现在椎凿髹漆,也是不在话下,几年下来,便尽得父亲的真传。
到了十八岁的时候,已经成为十里八乡有名的后生,慕名来提亲的,当然不在少数。经过外公的撮合,岳肃同外公家的邻居魏家订了亲事,决定下月初八,给二人完婚。
岳肃虽然心念黎兰,不想成亲,却也知道时过境迁,入乡随俗,谁让他更在乎眼前这个家呢。
亲事订下,送过聘礼,岳家人开始忙碌结婚的事,少不得布置新房,买米买肉。
正风风火火忙活的时候,外婆匆忙的跑到家中,神情十分紧张,像是出了什么事。一看到女儿、女婿,立马放声大哭起来。
母亲韩式忙出声问道:“娘,出什么事了?”
“孩子,咱家的田不是挂名在郭大户家嘛,往年给他交些租子也是相安无事。也不知为何,昨天郭家老爷派人来赶我们走,说不用我们做他家佃户。田本来是我们的,哪有佃户一说,你爹和来人理论,反被人给打了。他气不过,连夜跑到城里县衙告状去了,也不知情况如何?我今天心绪不宁,怕出什么事,就跑过来找你们商量。”外婆一边说,一边落泪,脸上少不得担忧之色。
明朝赋税沉重,但有功名的人不必交税,于是不少农户都将田地寄名在有功名的士绅名下,每年给这些人交些租子,倒是比上缴税赋实惠一些。外公就是把五亩田产寄名在乡下的郭大户名下,郭大户是举人出身,有功名不用交税。岳肃也知道这事,总觉得不妥,但大人的事,他也无法多言。
看到外婆着急的样子,岳肃道:“外婆,我们光在这着急不是办法,要不然我进城看看,有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父母都是老实人,一听进了官府,早就没了主意,儿子现在大了,做事也有主见,当下叮嘱几句,让他赶紧进城。
岳肃天天跟着父亲做木匠活,上辈子的功夫也没有扔下,经过劳作的打熬,还精进不少。
跑进城去,县衙的位置岳肃也是知道,快到县衙门口的时候,看到街口围了一群人。岳肃不知发生何事,凑到近前一看,不仅吓了一跳。
地上趴着一人,正是外公,后背是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眼看着一条命已去了七成。
“外公!”岳肃一个箭步冲到外公身边。外公勉强抬眼,见是外孙,艰难地说道:“小肃……”跟着,再接不上气来。
“谁把您打成这样?”岳肃着实恼怒,可外公只说了两个字,人已晕了过去。
这个时候救人要紧,背起外公快步跑到药店,上了些伤药,才回到家中。好在救的及时,一条命是捡回来,寻问究竟,差点没把岳肃气死。
原来外公到了县衙之后,先是击鼓鸣冤,县衙传来郭大户,两相对质。大堂上郭大户不但不承认,还说田地本来就是他家的,反告外公诬陷、敲诈。县太爷似是收了郭家的好处,也不详细寻问,直接给外公定了欺诈之罪,当堂赏了四十板子。一顿板子下来,老头差点咽气,县衙也不救治,派人扔到街口,也就了事。
“太欺负了人!”前生是警察的岳肃虽说在电视里看过古代审案子,知道经常有屈打成招的事,可轮到自己头上,哪里能受得了。
说完这句话,便要出门。母亲一把将他拉住,问道:“孩子,你要上哪?”
“郭家太欺负人了,上次我和父亲去他家做活,他们就少给了一百文钱,当时要不是被父亲拉住,我早揍他们了。这次更是欺人,哪能咽下这口气,我要去教训教训他们。”外公一向疼爱自己,将他当亲孙子看待,有好吃的都给他留着。眼看着外公被欺负,岳肃的心都在滴血。
“你听娘说,贫不与富斗,郭家有钱有势,咱们哪能惹得起,你这一去,要是有个好歹,让娘怎么活。”韩氏哭着劝说起来。岳雨也上前拉住儿子,苦口婆心的劝说,让他不要招惹是非,而且新婚在即,千万别出事。就连外婆也是阻拦,“咱家没了田,也能过活,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一家人就都不能过了……”
看到全家人流泪,岳肃更是难过,一咬牙,忍了下来。
余下的日子,岳家主要是照顾外公,因为没了田地,布置也简单了许多。很快,迎娶的日子就到了。
家中咬着牙雇了一顶小轿,但马匹是指望不上了,不过还是借了头驴给岳肃骑乘。邻居们帮忙吹吹打打,一行人赶往魏家。
岳肃也是看过几次迎亲的,街上都是热闹的很,越近新娘家,就越喜庆。可今天的气氛却有些诡异,越往前走,越是安静。
当来到魏家门外,只见有不少人围在院子里,而且隐约竟还能听到哭声。
“这是怎么一回事?”岳肃纳闷起来。跳下驴,几步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