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三 入城
如朱斌所预料的那样,就在孔有德兵败退回城的当天定从海上逃走,率余部连同全部家属共万余人,分乘数百只船,航海辽东,准备投奔后金而去,从此走上一条充当汉奸的不归之路!
而当黄飙等人率兵轻松入城的时候,登州尚有来不及逃跑的千余叛军。这些人都知道自己犯下的是死罪,因此谁都不肯投降,全部退守到了城北丹崖山上的蓬莱阁,企图负隅抵抗。
这些人已经丧失了战斗力,只是在作困兽之斗而已,正在郑天瑞下令准备攻击的时候,黄飙却阻止了他:“老大,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蓬莱阁建于北宋英宗治平年间,是我汉人难得的文物,若是强攻,难免遭到损坏,实在太可惜了一点…….”
郑天瑞素来知道他们这位二弟,平素最喜风花雪月之事,打仗时骁勇无比,可太平时节,简直就有点多愁善感的味道,当时就笑了起来:“你总是这样子,不打怎么办?难道他们会乖乖的出来投降?”
黄飙用仅有的一条胳膊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说道:“不错,我就是想让他们下来投降,我考虑着山去一趟,把他们给劝说下来……”
“你疯了!”郑天瑞还没有说话,李天齐已经瞪大了眼睛:“上面的都是些什么人?都是穷凶极恶的叛军,你上去了,万一他们伤害你,或者把你当成人质怎么办?不行,二哥。这事情绝对不能让你去做!”
黄飙看了他几眼:“咱们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进城来。有什么意思?能上去把这千把人劝降下来,那还有点成就感……其实,这些人也是走投无路了。想着降也是死,不降也是死,所以才会如此……可他们没有想到,咱们的抚帅大人,天不怕地不怕,可就有胆子收留他们这样地人。老大,你说呢?”
郑天瑞考虑了会,点了点头:“黄飙说地有些道理,这事看起来危险挺大,可往细里面想,倒是有惊无险,可以去试上一试……”
他话还没有说完,已见到黄飙施施然上山而去。郑天瑞揉着鼻子苦笑不止。自己的这位二弟,倒当真和抚帅想像,胆大包天,想到什么就做什么。从来也不去考虑什么后果……
……
那些盘桓在丹崖山上的叛军,原本以为官兵很快就会攻山。都早做好了誓死一搏地准备。谁想到等了半天看不到一个士兵,却见到一个将官悠然地走上了山了,这一来却让这些叛军士兵摸不着头脑……
“万众一心兮,太山可撼。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主将亲我兮,胜如父母。干犯军法兮,身不自由。号令明兮,赏罚信。赴水火兮,敢迟留:
就听这将官吟着戚继光当日游蓬莱阁时写的诗句,像是游玩一般走上山来。等他将将要靠近时,这些叛军顿时如临大敌,一个个紧张地端起了手里的武器,随时都准备应付任何突发的情况。
“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主将亲我兮,胜如父母……”那将官叹息着说道:“咱们汉人最讲忠义二字,那是说要对朝廷尽忠……主将亲我兮,胜如父母,这是说啊,主将待咱们好的话,咱们就得像父母一样孝顺他,可是现在,孔有德狼狈逃窜,却把你们扔在了这,那你们还要为他卖命做什么……”
他居然好像是怕这些士兵听不懂一样,说一句解释一句。
“你是谁,报上名来!”一名小头目大声说道。
那将官笑了下:“我乃武英伯、肃虏将军、江南巡抚朱斌朱大人麾下,游击将军黄飙是也。你们不要害怕,我上山来,绝没有任何恶意,是来劝你们下山投降的。”
就在他报出自己名字地时候,却忽然看到一个叛军士兵把身子往人群中缩了一缩,好像怕人认出自己一样。黄飙觉得奇怪,看了几眼,那士兵却又眼生得很。
“朱斌?朱大人?就是这次来围剿我们的吧?倒是条好汉子!”那小头目稍稍怔了下,说道:“听说他和金虏连番恶战,每战必胜,皇上还亲封他为‘百胜名将’。可他既来围剿我们,我们若是下山投降,朱斌必杀我等!”
“杀你们?杀你们做什么?”黄飙像是听到一件好笑的事情,笑道:“这事本来就是孔有德和李九成弄出来的,你们顶多是协从,没有死罪……而且你们下山后,愿意继续当兵吃粮的,来江南,我黄飙代我们抚帅保证你们的生命安全……”
周围沉默了下来,过了会,响起了一阵乱哄哄的嘈杂声:“我们凭什么相信他?又凭什么相信你?万一你是诓我们下山怎么办……”
黄飙仰天大笑起来:“我若想杀你们,何须诓骗?只要派山下大军攻上来,片刻间即能得胜,你们以为凭着几十步高的山,能阻挡住我们吗?”
他说地是大实话,丹崖山不过二十来丈之高,山上除了一个蓬莱阁外,根本无险可守,官兵若真要攻击,眨眼功夫即可到得山上。
“你们不信,我信他,我跟黄将军下山!”就在僵持的时候,忽然一个声音响起,原来正是刚才那想躲着黄飙的士兵。
黄飙大奇、,就听那叛军士兵走到他面前说道:“黄将军,我和朱大人认识,还一起和金虏干过,我……我就何凯……”
“何凯?”黄飙迟疑了下,忽然想到这人曾听抚帅硕果,听说此人箭法了得,还射伤过金虏一个叫什么螯拜的猛将,只是这人却不愿意从军。黄飙顿时勃然大怒:“当初抚帅一心招揽于你,你却不肯来,可现在
孔有德造反。要让抚帅知道了。你,你……”
何凯面脸羞愧,低下了头呐呐不语。边上他地同伴替他说出了原委。原来。当日祖大寿在大凌河惨败,开城投降之后,何凯本来就和后金有切肤之疼,又哪里肯投降女真人?趁着不备,连夜跑了出去。
他除了打猎箭法好之后,也无别的吃饭本事。后来想到朱斌曾答应过他,一旦将来无路可走,就可去浙江投奔。他一路走到山东境内,正好遇到孔有德兵变,便不由自主地被胁裹到了乱军之中……
“算了,算了,想来抚帅也不会见怪于你……”听完后黄飙叹了口气,见那些叛军士兵一个个站在那里。他好像很奇怪地说道:“还在这里傻愣着做什么,后面进城地官兵,可不是人人都像我们抚帅那么大度,走吧。都随我下山去……”
说完他掉头就走,也不管身后士兵。那何凯毫不迟疑。跟在他后面走下山去。剩下的叛军士兵犹豫着,一个个也都迈动了脚步……
其后朱斌入城,听闻黄飙不费一兵一卒,居然劝降了千余名叛军士兵,心里大是称奇,只道莫非这黄飙看自己那么轻松夺取了登州,也想学自己一手不成?
这千余名士兵,虽是叛军,却一个个在战场上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辽兵,战斗力极为强悍,朱斌本就胆大,也不管什么,让这些人全部换上江南兵地衣服,趁着后面大队官兵还未进城的时候,将其安全安插到了自己的士兵之中。
那何凯本来朱斌就甚是喜爱,此番终于得到,心中高兴,哪里还管他做过什么反贼不反贼的,当下就封了他个小小官职,留在身边暂时充任亲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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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第二天天亮,城外官兵才从营帐出来,却突然发现登州城楼竟然遍插大明战旗,一个个惊得目瞪口呆,拼命揉着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看到了什么……
“这,这……”高起潜瞪目结舌地道:“我没有看错吧,朱斌,他,竟然真的一晚上就夺下了登州城?”
一边吴襄苦笑不止:“公公,你没有看错,登州城是咱们地了,这朱斌,难怪圣上封他为‘百胜名将’,当真有鬼神难及之才……”
吴三桂却是欣喜若狂,自己这义弟行人做事实在让人难以预料,说一晚上就一晚上,而且自己昨晚一夜未睡,只在注意着登州的情况,可那却一点声音都没有传来,朱斌究又竟是怎么拿下登州城的?
“长伯。”忽然,吴襄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朱斌此人实在非同凡响,他二十不到便已封爵,依我看来,封公封侯只早早晚之间,封王也未必便不可能了……你舅舅大凌河战败,虽未受到圣上处分,但要想再得朝廷信任却已无可能。我吴家急需一大强援。你与朱斌本是结拜兄弟,千万要好好利用啊……”
吴三桂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吴家到了自己这一代,祖大寿兵败失宠,自己的父亲又被夺去了总兵之职,虽然籍着这场胜利,铁定能官复原职,但想再进一步已无可能。那高起潜终究是个阉人,又和自己没有直接血缘关系,要想让他尽心竭力帮助自己也有些勉为其难。
朱斌?父亲说的一点也不错,只有自己的这位义弟,皇上眼里最得宠的红人,才能帮助自己,帮着自己一步步爬到自己朝思暮求的位置……
当大军进城之后,见到迎面而来地朱斌,众人这才弄明白了登州城如何会落到他的手里。
金国奇酸溜溜地说道:“恭喜朱大人,贺喜朱大人,朱大人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偏偏选在孔有德逃跑的时候攻城,不得不让人羡慕啊……”
他话里地意思是这次登州城落到朱斌的手里,可不是他有什么真本事,只是运气好些罢了,换了谁来都一样。朱斌淡淡一笑,也不和他计较。
吴三桂和高起潜却不这么想了,都想到此人实在厉害,居然能预先料到孔有德会逃跑,所以才敢立下了那份军令状。看来这人不光是皇上嘴里地“福将”,更是一员“智将”……
“朱大人,待我上奏朝廷,必然报了朱大人首功,只是跑了孔有德,实在是可惜了,要不然……哎,还被他带走了那么多叛军……”高起潜夸了朱斌几句,又叹息着说道。
朱斌胸有成竹地说道:“公公无需担心,朱斌在此之前,早在登州海面布下战船,就等着孔有德自投罗网了,此番就算抓不着孔有德,他的那些部下亲信也必然大部都被擒获。”
看着面前的这个年轻巡抚,好半晌高起潜才说道:“朱巡抚,这次我是真的服你了,不瞒你说,方才我还觉得你运气实在是好,可现在我终于知道了,这哪里是你的运气好,根本就是你经过精心准备的……”
边上恭维声响起一片,连那金国奇也不得不赞了几句。吴三桂更是赞不绝口,拉朱斌到了一边,悄悄耳语几句,非要等战事平息后传自己些用兵之妙。
朱斌心里大叫惭愧,你高公公可实在是抬举我了,要说准备倒的确是有准备,可这全是本大人仗着比你多上几百年的历史知识,说来说去倒要感谢那个陈博士了,要不是他强迫着自己背了那么多明史,自己可也走不到今天这步……
大军进入登州,一边安抚乡民,一边向朝廷报捷。可朱斌总也有些心神不定,一心牵挂着海上,不断派人探报,也不知道龙阁、李德他们,能不能够顺利地截住孔有德的船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