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女骑士
人类在大沼泽地区唯一的定居点,名义上属于一位从来没来过这里的人类贵族。那位贵族是当年的开拓者的后裔。他的祖先建立了这个定居点的前身,一座军事要塞。
那座要塞本来是用于拓展南部边境的,但就在那座要塞周围的围墙刚刚完工的时候,开拓者们意识到了这片区域的贫瘠和荒蛮,纷纷开始从大沼泽内撤出。要塞的进一步建设因此被耽搁下来——数年后,那位贵族的祖先出资在这座半成品要塞的基础上,修建了一座小小的城镇,高墙镇,供路过此地的旅行者休息和交易。
如今,高墙镇已经是大沼泽地区仅存的一座人类城镇,任何来到大沼泽的旅行者,都必然会经过这里,也只能在这里补充补给。旧要塞遗留下来的高耸的石头围墙足以让鱼人束手无策,长期驻扎在这里的一小支人类军队足以保护围墙内的产业和商人。
在旧要塞的入口处,饱经风霜的石砖上刻着一行被认为是旧要塞最初的建立者所刻下的文字。这行字是用古老的语法和单词写成的,以至于经过这里的多数人甚至都看不明白它的意思,但他们大都对这行字的含义耳熟能详。
“此门之后,便是南境最后一处文明之地。”
从它最初被刻下的那个时代起,直到今天,这行字依然有效。离开高墙镇继续向沼泽中深入,只有大片的烂泥和大片的鱼人。
高墙镇不是一座自给自足的城镇。高墙镇中没有农民,只有商人和顾客。他们向来往的冒险者提供各种服务,贩卖食物和饮料,贩卖帐篷、睡袋、油灯等在野外冒险必不可少的工具,贩卖各种类型的武器装备。由于漫长的道路和鱼人的骚扰极大的提高了运输成本,在这里售卖的东西,价格基本上是正常价格的五倍以上。
其他的服务则要更贵些。
一些长期住在这里的勇敢的小伙子们可以提供向导服务。他们有的是在这里出生的,有的是在这里住了许多年,对这片沼泽非常熟悉。雇佣他们要花掉大把的银币,但这对于那些初来乍到、对这里毫无认识的冒险者来说,这绝对是一笔物有所值的花销——如果他们想在离开高墙镇后再次回到这里的话。另外,高墙镇也能提供给旅行者一些安全但称不上舒适的住所,以及年轻的女人,或者男人。这通常取决于顾客的需求。
伴随着清脆的风铃声,酒馆的门被一只覆盖着钢铁的手推开,几个全副武装的人走了进来。
为首的人穿着一整套全身板甲,戴着一顶厚重的全覆式头盔,身体完全被金属包裹着,整个人看上去活像是一套有生命的盔甲,只有头盔底部露出了些许金黄色的头发。另外几个人也穿着制作精良、保养良好的链甲,每个人都带着头盔,链甲外面还套着罩衫。罩衫上绘制着造型简洁的太阳,以及包裹在太阳周围的、燃烧着的火焰。
即使是见惯了冒险者的酒馆老板,也忍不住对这些人投去了惊讶的目光。
他们的装备可不是普通冒险者能负担得起的。
“谁是那个在沼泽里遇到了怪物的向导?”完全没有理会酒馆老板,其中一个年轻人拍了拍桌子,对坐在酒吧里的其他人大声问道:“谁看到了那个怪物?”
人群沉默了一会。之后,一个坐在角落里的男人问道:“为什么你们要关心这些?”
“那是我们的事情,你管不着。你认识那个向导?”询问者的语气算不上是特别友好。
“哼。”
坐在角落里的男人小口小口的抿着麦酒,哼了一声,便不再说话。询问者又问了几遍,仍旧无人应答。那个年轻的男孩涨红着脸,大步走到坐在角落里的男人身前。“我再问你一次。”男孩语气强硬的问道:“关于那个向导和那个怪物,你都知道些什么?”
“如果我知道但不打算告诉你,你会怎么办?”男人继续抿着麦酒,嘲讽般的看着对方。“这里是高墙镇,陌生人,你以前大概没来过这里吧……”他盯着男孩的眼睛。“……询问别人的时候要说‘请’,你妈妈没教过你吗?”
“你活腻了!”
受到挑衅的男孩立刻将自己的剑拔出了一半。“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收回你的话,然后回答我的问题!”男孩大喊大叫着。
“够了。放下你的剑。你应该重新学习关于礼貌和尊重他人的课程。”为首的人低声呵斥道:“你觉得自己还不够丢人吗?用剑威胁一个手无寸铁的平民?我都为你感到羞愧!”
出人意料,那位穿得像个活盔甲的人,居然是一位女性。她走到坐在角落里的男人身边,推开自己那位手足无措的侍从,在对面的座位上坐了下来。沉重的盔甲压在椅子上,顿时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很难想象一位女性是如何穿戴着这样一副厚重的盔甲,还能行动自如的。
“他只是太着急了……希望你能大度的原谅他的鲁莽。”
她解下自己的头盔,放在桌子上。她的模样算不上是特别美丽的,但有着一股普通女性所没有的英气。嘴角旁隐约的一道伤疤不仅没有破坏她的面容,还增添了一种与媚态无关的、别样的魅力。她有一双天蓝色的眼睛,即肩的金黄色头发梳理的很整齐。
“请允许我自我介绍一下,我的名字是嘉芝汶德·莱特,是一名圣殿骑士,隶属于火光教廷。这些小伙子们是我的侍从。”女骑士指了指和自己一起进来的那几个人,向坐在桌子对面的人问道:“我们在寻找一个曾经在沼泽中见过‘渎神之物’的人,请问你是否知道关于他的消息?”
“这就好多了。”男人又抿了一口麦酒。“听起来我就是你们要找的人。”他叹了一口气。“我不知道什么‘渎神之物’,但如果你们要找一个看上去像个大肉虫子、还带了很多小虫子的怪物,你们就找对人了。那家伙吃了我十二个顾客,害的现在我连工作都没了。没人会请一个抛弃顾客独自逃生的人当向导。我又能怎么做呢?是他们非要去惹那东西的,我又救不了他们。我只能逃跑,那些怪物在我身后追赶着我,我只能逃跑……”
“嗯……它看起来可能像是蛆虫、苍蝇或其他恶心的东西。你看到的应该就是我们要找的‘渎神之物’。”女骑士朝自己其中一个侍从挥了挥手,后者拿来一个装着银币的小钱袋,放在桌子上。“我想请你担任我们的向导,追踪你曾经见过的那个‘渎神之物’。这里有25枚银币作为定金,等我们找到它后,会付给你剩下的25枚银币。”
“不需要。”
男人把桌面上的钱袋推回给女骑士。“那个怪物毁了我的工作!我的生活!我在这一行干了十五年,而它只用了十五分钟就毁了我的一切!我吃了半辈子的泥水,最后却落得这个下场!”他喘着粗气,情绪激动的喊道:“只要你们能杀了它,我愿意免费带你们去找它!”
女骑士没有坚持,她收回了钱袋。“如你所愿,向导先生。杀死它正是我们来到这里的目的。”她站了起来。“我们的人还需要一些时间来准备,不知道你最快什么时候可以出发呢?”
“随时都可以。”
向导恶狠狠地将杯中剩余的半杯麦酒灌了下去,先前一直紧皱着的眉头也稍微松开了些。“我简直等不及想看到那些怪物被大卸八块了!”
***
黑暗总是预示着未知,而未知总是意味着恐惧。
远处火光的消失引起了部落中其他鱼人的紧张情绪,随后,逃回到部落中来的鱼人带回来的消息,更加强烈的刺激到了鱼人们——根据‘幸存鱼人’的描述,对方拒绝接受投降,并大肆攻击那些手无寸铁的鱼人,就连一位颇有实力的鱼人武士都在掩护其他鱼人逃走时牺牲。那只大虫子的同类们宣称,它们要将整个部落中的鱼人全部杀光,一个不剩。
不安、恐惧和愤怒在鱼人部落中蔓延开来。不少鱼人公开质疑老鱼人祭司的决定,是否仅仅是在用无辜鱼人的生命去讨好一群从未见过面的敌人。
那个早有准备的、年轻的鱼人祭司学徒,趁机发表了一番公开演讲,关于自然之灵是如何在睡梦中告诉它,部落中的老祭司已经太老了,以至于不再被自然之灵眷顾。它同时宣称,自己就是自然之灵所选定的下一任祭司。这帮助它得到了不少鱼人的信任。
除了少数几位仍旧忠于老鱼人祭司的鱼人武士外,部落中大部分成年鱼人都在这位新祭司的带领下,拿起武器,准备用武力保护自己。
年轻的新祭司并不是没有想过尝试和对方和平共处,但它需要一个机会来动摇老祭司的威信,并竖立起自己的。根据那些‘幸存鱼人’的描述,它得知‘毒水’是一只巨大的、肉虫子似的怪物,还有十几只大虫子在旁边护卫。按照它的估计,以部落中至少80只成年鱼人组成的队伍,应该能在付出惨重伤亡的情况下击败对方。
再也没有什么能比战斗和胜利更有助于巩固领导者的威信了。即使是鱼人,也很清楚这一点。能够带领鱼人们从困境中走出,远远比带领鱼人苟延残喘,要更能体现出祭司的能力。
事实上,这位年轻的新祭司,并不是一位真正的鱼人祭司。它仍旧是个学徒。在每一位鱼人祭司上任的时候,都要举行一个特殊的仪式。只有在完成这个特殊的仪式后,一位鱼人祭司才能真正的成为部落中的领导者,并获得与自然之灵进行沟通的超自然力量。
遗憾的是,大多数鱼人都不清楚、也没有想过这一点。它们更多的是因为新祭司支持与敌人战斗,而不是投降,才拥戴那个年轻的鱼人的。
愤怒或恐惧的群体总是容易被利用。
人类是如此,鱼人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