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马当活马医，被戳穿就拿芳菲的失忆作为挡箭牌，林文打定主意之后也不再多想，不一会在队伍最后的赵郎中就赶到了林文和杨少峰跟前。
可是当杨少峰指着那个满面胡须黑壮的大汉跟林文说这就是赵郎中时，吓了林文一条，他一直以为赵郎中是个头发发白慈眉善目的老人家。

“你是谁？”那郎中看起来脾气和他的胡子一样毛糙，看到林文张口就问。

“在下柳絮，胳膊坠崖之后好像脱臼了，烦请赵郎中给瞧一瞧。”林文可不敢怠慢，万一不给治那自己的手不是就废了么？

三下五除二林文胳膊上自己绑的木棍就被赵郎中扯了下来，疼的林文直咧嘴。赵郎中拿着林文的手臂左看右看，林文被他折腾的感觉手臂像又断了一次一样，不过他可不敢造次，现在自己的这条手臂就拿捏在他手里呢。杨少峰则是坏笑的看着林文，林文还没来得及恼怒，只感觉整个手臂被赵郎中狠狠的扯了下来一般，然后又猛的一送。

“好了，好了。”杨少峰拍着手朝林文说道。

林文只觉得整条手臂都不是自己的了一样，疼的他额头上都冒了一层汗。

“赵郎中治跌打损伤这一手在我们杨家商行可是首屈一指的。”杨少峰看到林文扭曲的脸夸张的说道。

很快林文也发觉虽然手臂还是有涨涩的感觉，可是明显能感觉到手臂的骨头已经接上了。

林文赶忙躬身道谢：“多谢赵郎中。”

“别婆婆妈妈的，以后喊我阿德就行。”赵德说完接着对林文说道：“待会路边上见到马齿苋摘一点，待会再给你点晒干的蒲公英，生吃三天就行了。”

“这些药材虽然普通可是都是治疗摔伤的好药，赵郎中真是神医！”林文这才记起当时读《药经》上是有写到马齿苋和蒲公英的药效，当下对这满脸胡须的赵德生出一些好感。

“喊我阿德！”赵德说着将自己的脸猛地对着林文的脸不满的说道，又吓了林文一跳。

说完也不待林文反映就自顾自的跟上车队往前去了。

“等你好了可要跟我比试一番啊！”看来杨少峰还是惦记着比枪呢。

“真奇怪。”林文还在想刚才赵德的反映。

“不要在意，你看阿德的样子，当个火头兵倒是很符合，偏偏他父亲非逼着他做郎中，所以就不喜欢别人喊他郎中咯。”杨少峰说着也朝着前面走去。

林文想换做是自己就无所谓，父亲想让自己从军自己就从军，作为父亲的延续实现他未实现的理想，也是一种人生吧？如果自己没有新的方向就照着父亲的路走，也没什么不可以。

不过有几个人是自己一样的想法呢？站在这片土地上可不能简简单单的就被埋在了土里，那块碑才是一生吧？林文想着不禁摇摇头，加紧跟上了杨少峰。

抛开脑中无端的感慨林文就这样跟着杨家商行一路向北进发。

赶了一下午的路，杨凌都没有再出现，林文只能和杨少峰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虽然胳膊被赵德给重新接上可是林文还是感觉有些疲乏。好在现在芳菲和杨少峰姐姐在马车里，少了劳累之苦。

不觉之间天色已晚，杨凌传话让大家扎营休息。由于一路上林文给杨少峰讲了很多枪法的事情，说起枪法林文可是头头是道，加上自己是科班出生自然把杨少锋唬的一愣一愣的，不过这却使杨少锋除了更加坚信要和林文比试一番之外更是极力要求晚上要林文睡在自己的帐篷内继续学习。林文实在是拗不过他，只得勉强答应下来。

放下随身的东西，林文就被杨少峰拉出了帐篷。

“让你看看我们后魏的篝火。”杨少峰边朝外走便向林文说道，林文已经在和他一路的聊天中透露出自己从没去过后魏的意思，一方面是为了少些破绽同时也可以少些无谓的老乡式的废话。

深秋的天很快就黑了下来，林文刚出帐篷就看见不远处一块空地上已经升起了火堆，除了四周守卫的镖行的人之外商行的人大多围坐在四周。篝火林文不是没见过，在永和城的时候他就和季修禅、季佳怡一起出去玩过，只是这么多人一起倒是第一次见。

林文被杨少峰拉着随便坐了下来，地上早已被铺上了茅草。这时不断的有人坐进来，大家都是笑着跟杨少峰打招呼，看样这个少爷在下人眼里倒是很平易近人林文心想。

大家并没有因为林文这个陌生人就显得拘束，各种粗俗的笑骂声不断的传入林文的耳朵里。后魏北面就是草原，那边的男人一向粗犷，林文不但不反感那些脏话甚至感觉很亲切，若是他们都像岳鹏一样文绉绉的那才让林文浑身不舒服呢。想到岳鹏，林文想现在南楚的军队应该已经穿过了半个高阳国，但愿自己不要去的太晚才好。

“看样子胳膊好了？”正在林文胡思乱想的时候，林文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在身后说道。

“多谢凌老照料。”林文一下就听出正是杨凌的声音，于是赶忙起身作揖道。

林文一抬头，那是他这辈子都忘不掉的画面。

蜀丝印花长裙，外罩大红夹袄，三千青丝倾泻而下，夹袄上和头顶上牡丹花像是要和那修长的眉毛和含笑的眼朦争艳一样，不过显然花与之相比也要稍逊一筹。林文只看了一眼那一低头的温柔就再也移不开目光。

“咳咳。”林文还在出神，不过很快就被起身的杨少峰给悄悄拉了一下，他还假模假样的咳嗽了一下。

林文回过神来，赶忙又是朝杨凌作揖，只觉双面火烧似的。

“我姐姐长的漂亮吧？”杨少峰恶作剧的在林文耳边低声说道。

“小峰又乱说话。”这话似在责怪，可是林文听来却是心扉一动。

“本来就很好看嘛，姐姐，柳絮的枪法可是一流哦。”杨少峰在他这个姐姐面前倒是十足的小孩子气。只说的林文更是面上一阵火辣，不过心里却是一阵欢喜，能被倾慕人的弟弟夸奖让林文感到非常高兴。

“今天本是小姐的生日，可惜未能赶回家，只能在这荒野里升个篝火权当庆祝。”杨凌看起来倒是对这个小姐颇为恭敬，与对杨少锋的态度完全不一样。

林文虽然听出杨凌语气里面的差别，却并没有深想，他的脑子现在不知道装的什么。

“有劳凌老安排，韵婉实在是承受不起。”

场中因为杨家大小姐的出现显得安静了很多，好像在她面前大家都不敢放肆一般。

“芳菲姐姐，咱们就在这里坐吧。”这一句才惊醒了林文，只见芳菲站在韵婉身后正抿嘴看着自己。

经过这一番，林文只觉身上的力气被掏空一般。大家很快又恢复了谈笑，只是少了一些插科打诨。林文不禁为自己刚刚的表现懊恼不已，心里狠狠的把自己骂了一通。

很快大家就吃的差不多了，然后就有很多人围着火堆开始跳舞。是后魏地方风俗的舞蹈，虽然算不上赏心悦目但是在林文看来却是一种酣畅淋漓的感觉。

跳完一阵不知谁喊了一声，“韵婉小姐为大家抚上一曲吧。”

这话一说完立马引得很多人附和来，林文也是精神一阵，虽然中午听到凌老的歌，可是那并不适合像韵婉这样的小姐来唱，所以林文更是多了一份期待。

“既然这样，韵婉就献丑了。”韵婉低眉扫了众人一眼，轻声说道。

不多时，被遣回的仕女抱回一副琵琶。

韵婉轻轻拨弄了两下，周围的人像是听到号令一样都不再做声。

“春归掩帘深闺，书卷愁容难填。

离时马蹄声，隔墙现。

却是过客催马，遥似归人入梦。

梦中晓寒烟，鹧鸪天。”

一曲扶罢，竟让林文久久不能自拔。

这一曲《昭君怨》再加上韵婉如泣如诉的声音，让所有人都沉静在了那一幅深闺盼归人的画面里。

杨凌的“梦里的妹妹想哥哥”与这“归人入梦”，竟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韵婉。”芳菲对一曲唱罢的韵婉轻唤了一声，林文这才见韵婉竟然不能自持，面含清泪。

林文转脸却见杨少峰紧皱眉头，心中不觉想韵婉是否真像她自己唱的那样，借歌一曲感所逝之人？

众人慢慢从曲中回还了过来，很多人并不能理解别人的愁思。酒又慢慢喝起来了。不过知道今天是韵婉的生日，很多人都没有准备只能拿出自己的小玩意送给她当作礼物。林文看在眼里摸摸身上空无一物，心中想着帐篷里的九天紫金枪，偷眼看了看芳菲无奈只得作罢。

杨少峰和众人混在一处，本来隔着杨少峰，现在林文右边就是芳菲，只是她一晚上也没看林文一眼。不一会韵婉起身与众人告别，与芳菲一道回去了。

林文只觉心中烦闷，别人的热闹自己不想参合，只自顾自的喝酒，不一会就觉得头重脚轻，便与杨少峰招呼一声走回帐篷。

一日的劳累加上喝了很多的酒，林文很快便在远处的吵闹声中沉沉睡去。

林文醒来的时候感觉口干舌燥，喝酒之后总要喝上很多的水。睁开眼睛，慢慢适应了四周的黑暗之后，林文看了一眼躺在身边的杨少峰，起身蹑手蹑脚的出了帐篷。

林文找到执夜的人，猛的灌下一壶凉水，这才觉得精神很多。反正是睡不着，林文索性就要了一个火把，随意的散散步。

四周黑黢黢的，林文只觉得后面的帐篷离自己越来越远，脑海中却越来越清晰。今天芳菲表现的很不正常，林文想来想去也摸不着头脑，只得任她去。若是她愿意跟着自己去九原城，那就把她送给曹青，几天的相处他已经不再想拿她当筹码教给岳鹏了。若是就留在杨家商行倒也省的在战场上打打杀杀。平凡的过一辈子也没有什么不好。

“这么晚还不睡觉？”这黑暗中突然冒出来的一声不比林文坠崖的时候吓的轻。

“你怎么也没睡？”林文听出是芳菲的声音，便朝着她走了过去。

“你到底是柳絮还是林文？”芳菲认真的问道。

在芳菲心里肯定要犯嘀咕吧，在青木岭下面林文对她说自己叫林文，又不让她多问。现在又告诉别人自己是柳絮，还是她的哥哥，只怕再不解释一下的话芳菲估计会怀疑他图谋不轨。

林文挨着芳菲坐下说道：“现在跟你说你也理解不了，只是请你相信我，我不会害你就对了。”

“我怎么会从山崖上掉下来呢？我完全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芳菲声音低低的把头埋在膝盖里。

林文看着于心不忍，但是又不能跟她说出实情，只是再骗她自己心里也过意不去，想了很久林文才说：“如果你愿意跟着我，我会把你送到你的亲人身边，以他们的能力或许能治好你；你要是不愿意，就跟在韵婉身边，平平凡凡的忘记以前的事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以前的记忆再不好，我也不要忘记。那是属于我的。”芳菲抬起头盯着林文肯定的说道。

林文这时候才理解在珠城外曹青那句话的意思，只恨芳菲不是男儿之身。虽然失忆可是还是这么盛气凌人，这就是骨子里的霸气吧。

“现在都告诉你了对你并不好。”说完林文一愣，这不就是岳鹏常对自己说的么，在特定的时候人真的不适合知道所有的实情。

“那你会告诉我吧？”芳菲说着站起身来问道。

“会。”林文看着芳菲的眼睛说道，静静的看着对面的这个死敌，虽然不是季佳怡的邻家小妹，也不同于杨韵婉的高不可攀，这样的一个人，对她的承诺却让林文觉得必须要做到。

“那我可等着那一天快点到来。”说完芳菲也不再理会林文，自顾走了回去。

林文看着芳菲的背影慢慢融入黑暗之中，直到很多年后他才知道，这个人是他永远也留不住的。

接下来的三天林文再也没有见过芳菲和韵婉。一路赶路，林文只是和杨少峰讨论枪法，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少天杨家商行终于进入了后魏的边陲小城青峰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