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原城头，谢靖一身明光铠，注视着城下已驻扎多日的金真骑兵。
“侯爷，南楚国已经和夏蜀国在珠城对峙两个多月，双方现在均按兵不动，这样下去对我高阳可是大大的不利啊。”站在谢靖身后的冯华说道。

“司马用也真是能存得住气。”谢靖没有理会冯华的担忧只是淡淡的对手下这个智囊说道。

“算起来，郑祺到后魏只要说服司马用，今天虎豹骑能到达关平镇，只要司马用愿意出兵那这一仗侯爷已经胜了大半了。”冯华上前说道。

“今天把高阳逼到如此境地，他日我要让这帮人一笔笔的还回来。”谢靖说着大步朝城下走去，两边侍卫急忙跪倒。

谢靖正是高阳国大司马，而冯华是这次镇守九原城的军师，也是谢靖的得力干将。

高阳国已经在九原城镇守三个多月。金真氏三个月前出兵二十万攻打高阳国北方重城九原城，虽然陆陆续续它们撤走了一部分可是城外依旧还有五万多精锐，而同一时间南楚国派兵出征高阳。这也是为什么南楚国在珠城碰见的是夏蜀的落尘骑兵而不是高阳国赫赫有名的关鲁骑兵。关鲁骑兵已经先一步的全部驻扎在了九原城，对阵的或许是这个时代最强大的金真氏的金真骑兵。

夜凉如水，筚篥的声音顺着九原城缓缓向对面的金真骑兵流去。

“东岳出筚篥，

流传关鲁曲转奇。

报国不思乡，

号角声里自来往。

斩马归来歌一曲，

同袍未能忘。

斜阳里，

关门外，

男儿凯旋思战场。”

吹罢一曲，谢靖好笑不笑的对刚才和歌而唱的冯华说，“就是个管子，你偏偏要叫它筚篥，真是夫子。”

冯华也笑笑说，“大俗方能大雅，恭喜侯爷的技艺又有精进。”

“我这是大俗，你是大雅。”谢靖对着自己的手下说道，这两人看起来更像是老朋友谈心而不是上下级。

冯华听到谢靖夸自己也没有说话，本来这筚篥乃是高阳国平常的管乐器。平常士兵也常有吹奏，只是大家私下里都叫这东西作管子。只是当年先皇不理政事倒是偏爱这筚篥，所以举国上下这小小的竹管倒是大受热捧了一番。

“岳鹏看到我这样该又说我是乡野匹夫了吧？”谢靖像是想到了什么对冯华说道。

“岳元帅非常人，一手好字真是令冯华佩服。”冯华提到岳鹏也是一脸恭敬。

“原来你也认为我是匹夫啊？”看到手下并没有买自己的帐，谢靖笑着说道。

“岳鹏端正不贰，乃将才。侯爷则不同，纵横捭阖，不拘小节又能人尽其用，乃天降之才。”冯华缓缓的说道。

“是不是天降之才不知道，明天一战要是挡不住金真的攻城，那我就是彻底的废材了。”谢靖听手下如是说并不忘形，心里还念念不忘白日里金真氏的约战。

“侯爷放心。”说道攻城，冯华也是正色道。

第二天艳阳高照，要不是城下黑压压的金真氏，九原城或许会像平时一样熙熙攘攘的全是来往的商客。

“阿虎，我高阳国的未来系此一战，让那些蛮夷见识一下我关鲁骑兵的厉害。”谢靖一身戎装对站在城下首位的吕虎说道。

“侯爷放心，若是不胜我吕虎自当提头来见侯爷。”

“出城！”

吕虎的一身黑色玄铁甲在阳光下耀的刺眼，关鲁骑兵是重骑兵，并不像青戟营和落尘骑兵以速度取胜。这个时代能与它对抗的只有后魏的虎豹骑。

吕虎身长九尺，使一把加长的长刀。关鲁骑兵多使用长刀和长矛等可以砍杀的武器，而且每个人都身着铁甲。这一万人就在谢靖的注视下缓缓从九原城西门出城，面对着金真的布在西门的五万骑兵。

九原城北依长木山，西面和南面没有天险阻拦，东面是流经高阳的北河。金真骑兵正是驻扎在九原城西门外。

金真氏本是游牧散族，在三十年前出了一个完颜烈。完颜烈耗时十年，统一了北方十族，改名金真氏，而后国力渐强。国都定在上都府，这次来攻打高阳的是完颜烈的大儿子完颜一少。

“公子的人马应该已经准备妥当了，侯爷就坐等完颜一少纳降吧。”冯华站在谢靖身后说道。

“三个月前我们刚到九原城你便要我分出一万人马进入长木山内，这三个月来我们与金真骑兵每一战都损兵一千以上。这一战要是再败，那九原城怕是守不住了。”谢靖转身对冯华说道，“要是有一环出现差错，那我可是亡国之人啊，你可想过？”

“侯爷对我和郑祺有知遇之恩，冯华自当鞠躬尽瘁。”冯华并没有在意谢靖语气里的担忧，“置之死地而后生，侯爷不愿自立，卑职以为这乃唯一之策。”

“当初五河城初见，一晃十多年了，一路征战岂有不信你的道理？”谢靖半感慨半笑的说，“只是我那儿子别死在长木山才好。”

“公子之才是冯华平生仅见，比侯爷有过之而无不及，侯爷妄虑了。”说到谢靖的儿子冯华却是一脸欣慰。

就在这时，城下的冲锋开始了。

“这吕虎倒是天生冲锋的料子。”谢靖看着下面所向披靡的吕虎笑着对冯华说。

“莽夫。”冯华却是一脸不屑。

“他多有冲撞于你，也是看不惯你的迂腐。”说到自己手下这两员得力臂膀谢靖不由心头大喜，笑着对冯华说。

此时两人只见吕虎率领两万关鲁骑兵缓缓的在金真骑兵的队伍中移动，所过之处尸横遍野。不过金真骑兵的速度优势也很快显现出来，分出的两股金真骑兵在关鲁骑兵左右两侧骑射。关外金真氏本来就是游牧为生，骑射的本领要强于各国的骑兵队伍。不断的冲锋中关鲁骑兵也在不断折损。

“侯爷，时候到了。”冯华看着人数多余关鲁骑兵的金真骑兵已经快绕到关鲁骑兵的后面形成包围的势头了。

谢靖点头，然后转身对城内的剩余的一万骑兵大声说道：“这一战事关生死，胜了你们是我高阳好男儿，败了，你们是乱兵贼寇。”

一万关鲁骑兵静的只能听见战马的打鼻声，“孩子们，高阳还在你们的身后。”谢靖淡淡的说完这一句，西门再次打开。

金真氏围着九原城三个多月，从来没有见到过高阳国所有的骑兵，所以他们并不清楚高阳真正的实力。他们的情报是，高阳积弱，兵力匮乏。

高阳的兵力的确不多，真正能冲锋陷阵的只有三万人。谢靖硬是用一万关鲁骑兵和四万步兵抵抗了金真氏的三个月攻城。这些为的都是今天的这一战。

“侯爷，城楼内再为高阳的男儿吹上一曲如何？”冯华看着快速出城的关鲁骑兵说道。

“拿我的铁管来。”谢靖听罢转头对身后的侍卫说，筚篥多是以竹子做成，但是谢靖为了追求那种金属的听感硬是做了一枚铁的筚篥。这筚篥在高阳也就他自己可以吹出声音来。

两人走上城楼，却见一方琴早已放置在一边。

“冯华也助侯爷一兴。”冯华说完自顾自的坐在琴前。

两人合奏均是大开大合的调子，谢靖的筚篥犹如龙吟虎啸一般而冯华也多以内合五行的金音相配。杀伐之音至楼上呼啸而下。

金真骑兵吃亏在自己不清楚高阳国的兵力上，突然出现的一万关鲁骑兵吹枯拉朽般地将围在吕虎后面和南面的金真骑兵绞杀掉了。不过很快金真骑兵便反映过来，三万金真骑兵一部分正面对抗关鲁骑兵的冲击，更多的则绕到了北边从侧面对关鲁骑兵进行骑射。

一曲终了，关鲁骑兵在速度上的劣势立马显现无疑，大批的关鲁骑兵被射杀。北面冯华的奇兵还是不见踪影。

谢靖和冯华紧紧的注视着城下的战斗，这一战已经快变成屠杀了。速度上赶不上金真骑兵的关鲁骑兵只有被射杀的份。

“侯爷？”冯华紧张的望着站起身来的谢靖问道。

“我高阳的男儿在城下拼杀，谢靖岂可在这里作壁上观？”谢靖望着战场，坚毅地说道。

“侯爷万万不可，金真善射。侯爷若是没了那高阳真的要完了。”冯华听到谢靖那样说赶忙起身劝阻。

就在这时，北边出现了一队人马。

冯华一屁股跌坐在座位上傻笑道：“公子之才，冯华真是不得不佩服。”

“这小子，回来我非扒了他的皮不可。”看到奇兵已到，谢靖也是松了一口气。

“为了等金真更多的骑兵转到北面，公子可是等了很久啊。”冯华赞叹道。

谢靖不可置否，那一万人马好像没有生息一样缓慢的朝战阵中靠近。只要吕虎再坚持一炷香的时间那高阳这一战即可大胜。

时间并没有像谢靖想的那么久，因为当自己的儿子出现在战场上的时候他才明白，这支队伍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关鲁重骑兵。这些骑兵都把身上厚重的铠甲脱掉了，虽然速度并不能与金真骑兵相比，但是冲锋起来却要比关鲁骑兵快上许多。用于追杀足够了。

战场上风云突变，只顾杀的快活的金真骑兵突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身后出现了一支轻骑兵。当完颜一少看出那是高阳国的军队时，他知道自己这一战败了。于是赶忙吩咐，鸣金收兵。

金真骑兵在速度上有很大的优势，甚至比落尘骑兵还更胜一筹。所以金真骑兵在战场上并不过多的依靠战法，散乱的冲击对敌人的杀伤更大。可是在撤退的时候却不是那么回事了。与关鲁骑兵正面冲锋的金真骑兵在听到收兵的锣声后，立马回身退去。但是北面的骑兵却被吕虎的骑兵给阻拦了，就这样金真氏在北边的将近一万人马被四面的关鲁骑兵围起来打。

“恭喜侯爷。”冯华笑呵呵的对谢靖作揖道。

“这一战虽然大败金真氏，可是他们元气未伤，何来之喜？”谢靖还是不能放心，自己这一战也损失不少骑兵。

“冯华说的是公子。”冯华看了一眼下面的战场，转头对谢靖说道：“一统天下，或许要系于公子身上了。”

谢靖盯着战场上的儿子，眼里也露出了一点欣慰。

“年少轻狂，不懂收敛。”谢靖就是这样对儿子评价的。

“当年酒肆闹事、赌场赖赌，这些侯爷也都做过啊。”看来冯华是铁了心要为谢靖的大公子说话了。

“哼”谢靖哼了一声，转身道：“走，下去迎接我们的战士去。”说着也不等冯华回话扭头便走。

冯华赶忙起身跟上却发现门槛后面是谢靖的铁筚篥。

随手拿着的筚篥掉了都不知道还说什么年少轻狂，冯华捡起筚篥不由得一笑。

关平镇，知州府。

这个位于后魏边陲的小城，因为司马用带领五万大军的到来显得热闹非凡。

“恭喜大都督，金真骑兵已经被灭一万五千人了。”郑祺站在下面向座上的司马用躬身说道。

“是该恭喜谢侯才对。”司马用面无表情的回道。

“大都督言重了，我高阳只为自保，还有待都督助我高阳一臂之力，将金真蛮夷赶回漠北。”郑祺听出司马用语气中的不屑却并不在意。

“希望到时候高阳国承诺的东西不会空许给我后魏。”司马用的语气里总是股冷冷的味道。

这位当年坑杀了一万高阳国士兵的乱世枭雄怎么也想不到高阳国会请他帮忙，还许给他那么优厚的条件。

“只要虎豹骑助我关鲁骑兵将金真蛮夷赶回漠北，高阳五城和白水原以后都将是后魏的土地了。”郑祺将条件再次跟司马用说了一遍。

“三日之后，九原城下。”司马用说完这一句不再多说便回身朝内堂走去。

九原城。

烛光微亮，棋盘上黑白子分明。

“侯爷，明日一战一万人足矣。”冯华坐在谢靖对面淡淡的说道。

“若是不胜？”谢靖不由得担心道。

“侯爷，就像这盘棋，开始着棋太猛后续必然乏力。”冯华说着落下一子，接着说：“我们志不在金真，没有必要浪费兵力。而且，也该看看虎豹骑的威名是否依旧。”

“司马用，是个对手。”

“侯爷错了，司马用心狠有余但仁厚不足，不足以成事。”

“那依你之见，这乱世谁是对手？”谢靖手拿一子也不落，抬头问冯华。

“夏蜀地处西南，加之落尘骑兵威名，但其素来与我高阳交好暂无大碍；金真氏这一战必将元气大伤，十年之内不足为患；后魏国厚，司马用野心颇大，必将废其主而自立，如此一来内忧既成，五年之内不会树敌；只有岳鹏，实乃对手。”冯华说完这一串催促道：“该侯爷落子了。”

谢靖随意落下一子，接着说道：“岳鹏仅一帅位，怎可称为对手？”

“侯爷不知，此次我高阳国以小博大，为的就是在各国混战中保持十年太平用以休养生息。这一博中，岳鹏乃是关键，若是他执意不肯罢兵那所有的计划都是空谈。”冯华认真的说。

“想来你已经有对策了吧？”谢靖倒是对眼前的这位智囊信心满满。

“到时候侯爷自然会知道，只是但愿不要用到那一步，不然这天下争的可就太没意思了。”冯华说着倒有点感伤的味道。

“你输了。”谢靖对着冯华高声说道。

“刚才只顾说话没看见侯爷中盘长龙，这局不算，再来一局。”冯华看着棋盘不甘的说。

“就让你输个心服口服。”谢靖也不恼，收着棋子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