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文第一次觉得这场战争不会那么容易结束，死亡实实在在的发生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他才体会到那种残酷。
南楚国地处东南，东面临海、西有夏蜀国、北边接壤高阳国，高阳以北是后魏和金真两国。当年太祖乱世兵变立国，南征北讨打下一片疆土，无奈剩余各国实力相近，无法征讨才放弃统一大陆的梦想而发展经济休养生息。二十年一晃而过，高阳国因当年皇帝早逝，幼帝登基却没有实权，当朝司马与外戚相争国力衰败，这也是南楚国决定征伐高阳的主要原因。其余各国成犄角之势，二十余年并无大的战争爆发，此次夏蜀出兵完全出乎了南楚国的意料。

第二天辰时刚过，前锋团的结阵牛角声便传入各营。林文带领自己已经缩水的百人队在乙字营内整装待发，季修禅的百人队就挨着林文，但是两人都没有说话，昨天晚上的败仗让两人都显得无所适从。所有的谋略和胆识在真正的拼杀面前毫无作用，他们需要的是经验，杀人的经验。虽然没人怪罪他们俩，胆识他俩却像是这一仗是因为自己才败了一样垂头丧气，年轻人总以为整个世界都是因为自己才存在的，其实压根不是那么回事。这样战争至少目前来看，少了他俩多了他俩都一样。只是季修禅不这么想，他可能更郁闷，纸上演算的合理性在遭遇到现实的时候不堪一击，这对他是不小的打击。

“前锋团组叠阵，向前推进。”

今天是南楚国和高阳国约战的日子，岳鹏的青戟营站到了前锋团前面随时准备冲锋。青戟营的人数并不多，一直保持在五千人左右，但是他们的战斗力却是公认的南楚第一。队伍慢慢的朝珠城南门靠近，百夫长林文在队伍的前面，新人需要冲锋磨砺，昨天的失败更是激发了他的斗志，他要证明自己并非只是一无是处的娃娃兵。

前锋团在南门外百丈外停了下来。岳鹏踏马前行，两名青戟士兵举着岳字大旗跟在他身边。这是林文第一次近距离的观察岳鹏，只见岳鹏天庭饱满、太阳骨如剑一般斜插入帽盔中，双眼沉如深潭、双眉如龙腾一般，胡须不多但清新明朗。林文只能用古朴来形容岳鹏的面部，像是经历时间洗礼后已大彻大悟一样。岳鹏虽然不高大但是身材匀称显得颇为欣长，他坐在马上缓缓经过，看不出来昨日的败绩对他有何影响，同时林文看到了他的枪。

岳鹏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像是去会见一个老友一样不急不慢的放任他的坐骑朝南门走去。等到离青戟营百步之后，岳鹏这才立马站定。

就在这时，珠城南门慢慢打开，昨天夜里的落尘骑兵再次出现在了林文的眼前。落尘以速度闻名，所以落尘骑兵并没有穿戴厚重的铠甲，他们只是象征性的在身体的重要位置裹上一层兽皮作为防护。

前锋团没得到任何冲锋的口令，所以只能注视着落尘骑兵慢慢的出城，看着落尘骑兵出城之后散乱地朝南楚军不断推进。不过随着落尘骑兵的不断前进，他们的散乱慢慢组成了阵型，方形阵，攻防俱佳的阵型。

落尘骑兵在岳鹏前百尺的位置停了下来，林文不禁在心中想，这时候如果所有落尘骑兵举箭射杀岳鹏，那就算有一百个岳鹏也会被射程筛子。不过好在这样的事情并不会发生，林文却在心里不禁为自己“龌龊”的想法感到羞耻。

这是一个崇尚“德”的时代，这是一个虚伪透顶的时代。林文时常跟季修禅说。

“曹公远来，路途劳顿，不知可曾修整完毕？”岳鹏对着落尘骑兵朗声问道。

“岳元帅别来无恙。昨夜小试，落尘虽不如当年，但这批年轻人也还值得管教。”说着对面折马而出一名青衫中年人，林文看此人清秀异常，虽已近不惑之年但看起来却像只过了而立之年一般年轻俊朗。

“曹公治军名不虚传，只是岳某治军却懒疏了，昨日不巧折损了八千。”岳鹏像是跟老朋友谈天一般，那对于林文来说不能释怀的败阵在他口中也只是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

“青戟，真怀念啊。”青衫之人说着朝青戟营看了一眼感慨道，“不曾想有生之年还能与岳元帅战阵相见。”

“昨夜岳某未曾料到竟然是旧人，输在自大。”岳鹏自顾自说道。

“当年大王说，在这乱世，再大的功业也比不上将岳鹏斩杀马下！”青衫人突然提高声音目光如炬的盯着岳鹏说道。

“损我一兵，十倍还之。”岳鹏凛然说道。

“不知岳元帅枪法是否精进。”说着青衫之人便策马朝岳鹏奔去。

岳鹏也不答话，提枪便接了上去。

“此人曹青，乃落尘骑兵统领，当年青木岭一战夏蜀的统领。”蒋飞看到林文焦急的样子低声跟他说道。

“这个乱世，再大的功业也比不上将岳鹏斩于马下。”林文在心里默念道。这才是站在这毫无人性的战场上唯一的理由。这就是将军英名啊，林文心里想。

此时只见场中两人枪花不断，曹青同样也使一柄长枪。因为骑兵的发展，这个时代的大多军人都使长兵器，既好看又实用的枪是大多数人的首选。两人的枪花看的林文心中不断惊呼。曹青要比岳鹏的快上一些，但是岳鹏胜在枪法和臂力，所以两人来回对刺几十下之后并没有分出胜负。就在两人难分高下的时候，岳鹏第一次策马强攻，在林文眼中岳鹏这一枪的强攻平平无奇。曹青看见岳鹏攻来，只得急忙招架，岳鹏借着冲起来的力量和臂力的优势这一枪去势无奇但却狠辣无比。林文突然记起演武场枪法教头的话，枪法切忌花哨，简单实用最佳。曹青担心一只手臂不足以格挡岳鹏的长刺，于是他双手抓枪，这样他也就放弃攻击只求能挡住这一枪。转眼岳鹏的枪便到了曹青的面前，出乎林文意料的是岳鹏并未攻击更容易得手胸部而是直取曹青的右侧门面，这一击同样出乎了曹青所想。曹青急忙抬枪格挡，但是岳鹏却在这一刻松开了紧握枪杆的双手。林文惊呆了，武器丢了，这一仗又要败了？

这不是开玩笑，与其说这是两个军队的战斗不如说更大的可能是两个将领的决斗，如果岳鹏被刺杀，那么林文可以想见南楚溃败的样子。战场上，大势旁落必遭屠杀，这话林文一直记得。

场中的曹青却不像林文那样想，因为他根本没有碰到岳鹏的枪。那么，岳鹏弃枪只有一个理由，这一击的真正杀招还在后面。弃枪的岳鹏再一催马，两人便擦身而过。林文还在惊呼中的时候，只见曹青把枪从中间折成两段。

原来岳鹏的这一枪号称飞枪刺。曹青舍弃了枪杆的韧性而采用同一树干，将枪身分为两段，长枪不易回身格挡，但是如果枪杆只有平常枪杆只有一半长度的话，那么回身格挡就绰绰有余了。但是曹青还是在下一刻感受到背上传来的一股巨大推力，他知道自己被刺中了。

紧接着曹青一个踉跄，岳鹏回身慢慢将手中的枪调了个身。为了缩短飞枪刺调转枪头的时间，岳鹏并没有用枪头而是直接用枪后托作为飞枪刺的最后一击。

曹青踉跄之后翻身滚落下了马，才躲过了这岳鹏紧接着的一刺。这时落尘骑兵中有两人见曹青落败迅速打马朝场中奔去，林文一见也立刻打马向前。南楚国出征高阳国的第一次正面交锋便在飞枪刺之后，由南楚国与夏蜀国的两只普通士兵之间在高阳国的国土上正式拉开了帷幕。

虽然青戟营的战斗力很强可是人数却受到了局限，在战场上并不能起决定性的作用，所以南楚国的主要战斗力大部分在前锋团身上。落尘骑兵和青戟营很快便接战到一起。相较这名动天下的两大兵团，前锋团就显得慢上很多，因为前锋团里很多是步兵，速度上要慢的多。前锋团分成两股由两边向落尘骑兵奔去，但就在这时，珠城南门再次大开，一股落尘骑兵再次冲了出来，与前锋团两边接战了起来。

这个战场第一次充满了毫不相识的两国士兵，为了不知名的目的进行你死我活的冲杀。

林文大喝一声，手中长枪一刺，一名落尘骑兵便被刺于马下。鲜血沾满了枪头，这是林文第一次正面的杀死敌人，他甚至还能记得那人死前的脸，恐惧布满了他死前的双眼。林文心底莫名的一颤，前一刻还是素不识相的两个人，现在已是杀身之仇，这就是战争吧。林文心里想着，立马又有五六个落尘骑兵一起朝他攻来，林文来不及多想，只得使出浑身力气抡园了一个枪花，这才勉强抵挡住这一次攻击。落尘骑兵一击不中并不恋战，攻击林文的五六人继续朝前冲击，而后又有新的落尘骑兵对林文发起攻击，这就是落尘骑兵赖以成名速度战。林文坐在马上才能勉力和冲锋的落尘骑兵一战，而他的百人队可就没那么幸运了，他们中很多人都被落尘骑兵被长枪槊死。

“林文小心！”

听到喝声林文急忙调转马头，只见两个落尘骑兵抬起长刀正要砍向他。林文急忙举起长枪缠住其中一刀、再用枪一点，可是另外一人却无法顾及。被林文挡住的那一个骑兵回身抡起大刀，林文心头一横也不管身后空门大开，调转马头回身猛的一扎，这一个骑兵便被林文槊死。待林文又一转身，另外那一名骑兵却也已落马身亡。救他一命的正是季修禅。

“修禅，将你的人整合好，一会落尘兵再冲回来的时候我们从两边截击。”林文对季修禅喊道。

“正合我意，记住，中断冲击。”说完也不待林文回话便是向一侧冲杀过去。

林文拨回马头，大喊道：“蒋飞、蒋飞，整队，不要追击！”

此时落尘骑兵已冲破乙字营，甲字营和己字营正在拦截。林文知道，若是追击，不等到他们追到堵截，落尘骑兵早已冲破拦截，然后再重新发动冲击，那样的话前锋团只有被打的份。

“蒋飞，迅速整队，成锥形。”林文看到蒋飞的身影大声喝道。

“林将军，为何不追击？”蒋飞拉住马，不解的问道。

“听令即可。”林文没有时间解释，接着问道：“还剩多少弟兄？”

“还有六十人。”蒋飞说道。

“有马的兄弟在锥形队后面，随我去庚字营。”林文说完便是打马朝后奔去。

只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果然像林文料想的那样落尘骑兵再次冲了回来。

“林将军，战场之上岂有后撤的道理？”蒋飞不解的在身后朝林文吼到。

此时落尘骑兵已重新冲破了甲子营，正在与乙字营接战，而他们却在往后退，难怪蒋飞会急了。

林文也不理他，转头一看，乙字营已经快撑不住了。

“锥形队，前后轮换，有马的兄弟在前，朝落尘骑兵中部冲击，不得后退！”林文粗略的估计了一下，从这个地方冲击，勉强可以赶到落尘骑兵的后半段。

憋了一晚的怨气在这一刻爆发了，这可以说是第一次南楚前锋团对落尘骑兵的主动攻击，由林文开始。

六十人太少了，林文突然想到，这六十人说不定瞬息之间就会被绞杀。林文当下当机立断，站在马上手举长枪大喊到，南楚兄弟助我，结锥形队冲击！

但是出乎林文意料的是，并没有人响应。只有他的百人队在冲击，其他的都各自为战，被落尘骑兵冲杀。

六十人很快就与落尘骑兵接在一处，林文意识到不能跟落尘骑兵运动中作战。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六十人很快被落尘骑兵吞没，林文红着双眼，就那样盯着自己的人全部被不断涌上来的骑兵砍杀。

“啊！”

林文大喊一声，不再思考，双手舞出一圈，便是朝落尘骑兵冲去。

在这一刻，林文的心底想的却是那个叫佳怡的女孩子，美好的回忆定格在“我们都还小。”的那一刻，他冲上去的时候在想，或许自己永远都长不到大的时候了也不需要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