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阿蝶
第一章阿蝶
阿蝶怀上我的那年,刚刚才过花季。
在我们那个黄沙漫地的小镇不算什么大事,很多人年纪轻轻就结婚生子。
我爸爸沈万财是那一带有名的烂人,吃喝嫖赌样样俱全,一没钱就会回家找阿蝶。
那个时候的阿蝶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听沈万财的话,只要沈万财一瞪她,她就会乖乖地从自己的胸罩里掏出钱给沈万财,然后沈万财就会丢一个小纸包给她。
得到小纸包的阿蝶双眼放光,那神情就像是几年没吃过肉的人突然看见了一块油得发腻的肉,接过那个小纸包,她就会贼眉鼠眼地四处看看,确定我没有在身边的时候,她就会躲回那个漏水的屋子里。
我躲在门外悄悄看过一次她在里面做什么。
阿蝶拿起没有做任何消毒措施的矿泉水兑好小纸包里的东西,开始给自己注射。她的胳膊上、脚上已经没有地方注射了,于是她脱掉衣服,只穿着文胸和内裤,往自己的左大脚根部扎着。
针头扎进去后,一股黑色的血液被吸进针管里,与针管里的东西混合后再注射回去,注射完后,针头和针管就留在大腿上,后来我才知道,对阿蝶这种已经成瘾的人,一定要这样反复地抽血注射几遍才能过瘾。
当她脱光衣服注射毒品时,一根根肋骨清晰可数,而她胸前的那对原本圆润的乳房早就变得干巴巴的了,只有小小的乳头,紧紧贴在胸骨上。
她的手上、脚上、胳膊、腿上都有多处腐烂的伤口,左手大拇指直接腐烂了,骨头白森森地裸露着,右手半边都发黑了。因为那要命的玩意,她现在对消炎药有抗药反应,所有伤口总不愈合。
然后她就躺在床上愉快地流着泪,那时候我才十岁,不懂她在做什么,但从心底恐惧,默默躲在窗子外悄悄哭着。
阿蝶爽过之后,她就会把自己拾掇地漂漂亮亮的,然后去街上拉客,阿蝶真的很漂亮,尤其是化了妆之后,那张巴掌大的小脸更是显得娇媚,虽然她身子上全是伤口,但她出门之前都会用纹身贴贴住那些伤口。
她喜欢贴蝴蝶,因为她名字里带蝶,她很招客人的喜欢,不一会儿就会领回一个客人做所谓的皮肉生意。
这个时候,我会低头做着自己的作业,假装什么都没有看见,假装什么都没有听见,假装不知道半个小时之后沈万财会去敲门,找那个男人要钱。
有时候阿蝶会自己藏一些小费,趁着沈万财不注意的时候,悄悄把钱塞给我,她说她没本事,只剩这点钱了,让我拿了钱自己买点好吃的。
我捏住阿蝶卖身来的钱只能默默流泪,然后在泪眼婆娑中看着阿蝶的身影消失在暮色中,继续去寻找客人。
沈万财是一个坏人,阿蝶认识他的时候,他强奸了她,然后娶名声败坏的阿蝶做了老婆,没钱的时候,他就逼她去卖。
阿蝶不愿意,他就往她胳膊上狠狠扎了一针,阿蝶昏睡了三天之后,沈万财又接着给她打了好几针,后来阿蝶就彻底离不开那玩意了,彻底沦为了沈万财的奴隶。
这些是隔壁的红姨告诉我的,她也是做皮肉生意的,但唯一不同的是,她不碰那玩意,她告诉我,让我好好对我妈,我妈不容易。
我听了之后泪眼婆娑,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满目苍夷的屋子想要带阿蝶离开这里,但是看到人高马大的沈万财的时候,这个想法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阿蝶出事的那年,我才十八岁,上高中,本来沈万财不让我上学的,但阿蝶以死相逼,说她已经毁了,不能让我再毁了,如果不让我上学,她就一头撞死。
挣不到钱的沈万财怕了,狠狠打了阿蝶一顿之后,最终同意让我去上学,但代价是阿蝶必须接更多的客,去赚钱。
阿蝶没办法,只能没日没夜地干活,没日没夜地去拉客人,她变得越来越瘦,眼睛越来越没有神采,可她在看到我的时候,总能冲我灿烂地一笑,告诉我没事的,让我好好读书,以后有出息了,让她也享享清福。
我点头,努力读书,我也想要让阿蝶过上好日子啊,这世上就她对我好了。
那天阿蝶在给自己注射的时候,突然就倒了,当时我还在写作业,看到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阿蝶,整个人都傻了,急忙叫来了沈万财。
沈万财也怕阿蝶出事,他就没有挣钱的法子了,背着阿蝶就去诊所。
到诊所的时候医生划了她一刀,乌黑乌黑的脓血立马就顺着流了出来。
我吓得缩到了墙角,而那个白发森森的老头摇摇头,带着一种看淡的语气摆着手说到,“没救了,彻底没救了,血都黑透了,骨头也都烂掉了,全身上下就没有一块好的,准备后事吧。”
我不敢相信刚才还塞钱给我的阿蝶就这么走了,站在原地一个劲摇着头,好像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梦醒了之后,一切就好了,阿蝶还是那个阿蝶,好好地活着。
但我想多了,阿蝶死了。
是真的死了,因为吸食那玩意,彻底完了,即使她手臂上的蝴蝶纹身还依旧鲜活,仿佛下一秒就要飞出来一样。
沈万财裹了一张席子,挖了一个坑就把阿蝶埋了,我哭喊着让沈万财给阿蝶买棺材,人死了,怎么能没有棺材呢?
可是沈万财不耐烦地踢了我一脚,“棺材不要钱吗?老子没有把她丢在乱葬岗让野狗吃了她就好了,还要棺材,这下他死了,我们都去喝西北风吧。”
被踢了的我还是不甘心,抱住了沈万财继续求着他,让他出点钱,给阿蝶买一副棺材,不用太好,但总要给阿蝶一个归宿啊,何况阿蝶在的时候,给他挣了不少钱啊。
“我求求你,我以后能挣钱了,挣钱还你好吗,你让阿蝶好好走吧。”
我的哭诉并没有引起沈万财的同情心,反倒让他生了一个歪心思。
阿蝶走了,还有我啊,我也可以卖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