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再入广寒
虎娃望着漫天星辰道:“他本不必逃走的,就算我们三人加起来,也未必能将他怎样。”
仙家之间说话就是方便,哪怕只是不带任何神念的话语,闻者也自能明白其中的含义。虎娃暂时已无再战之力,东华一露面便受了伤。庚辰虽号称瑶池仙界的第一战将,在烈鸿子全盛之时,也远不是其人对手。如今烈鸿子的神通法力虽经过了五年的消磨,庚辰或可将至之击退,但也不能将其留下。
虎娃与烈鸿子斗了五年多,岂能不了解其人实力。全盛的庚辰能斩杀相对虚弱的烈鸿子吗?根本办不到!能将之击退就很不容易了,更别提将之重创了。
假如烈鸿子稳住阵脚,转身与庚辰来一番大战,不论胜负结果如何,也可从容离去。而庚辰还要分心保护虚弱的虎娃不被斗法所波及,也很难占得上风。在这那情况下,烈鸿子就不必有这么大的损失,也不必放弃好不容易搜集与打造的九十九件神器。
也许烈鸿子是怕了,但从他的角度也是做出了最明智的选择。庚辰赶来、东华现身,他的大阵可能被庚辰所破,就算庚辰破不了阵,也在阵外还可用同样的手段引来更多的真仙。
其实烈鸿子是想多了,今日能赶到此地也只有东华和庚辰了。可他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所以第一时间就脱身而去,哪怕虎娃和庚辰还有再多的后手,也不能发挥作用。
烈鸿子为什么要留下那九十九件神器呢?因为庚辰面对的是大阵,烈鸿子的形神藏于大阵之中,他想脱身最稳妥的办法就是飞升入无边玄妙方广。大阵崩解而形神离去,他才能不被对方的仙家神意锁定。
这么做他还能收回炼入神器中的分化形神之身,使自己的修为不受损,神器毕竟只是身外之物,代价虽大,但对于他本人来说却是损失最小。一瞬间就能做到这样,他已经非常了不起了,至少在场的虎娃等另外三位仙家是办不到的。
庚辰叹了口气:“虎君想斩杀此人,可惜还是让他逃脱了。”
虎娃摇了摇头道:“哪怕是面对当年的伯羿大人,他也能脱身而去,何况是我等?我早知今日斩不了他,但这也无妨。他于我而言,其实已经殒落。”
这话什么意思?当年有伯羿在,烈鸿子便不敢再露面,甚至不敢返回人间。今日一战,他用这种方式逃走了,还是同样的结果,只是那个人又换成了虎娃。只要虎娃还在,烈鸿子也不敢再露面了,面对虎娃甚至比面对当年伯羿更加畏惧。
东华将信将疑,提示道:“师尊,其人修为并未大损。”
烈鸿子的确未损及修为根本,只是放弃了这些神器,却将其中的分化形神之身都收回了。虎娃却指着悬于虚空中的诸多神器道:“是吗?那他这么多年都做了些什么?”
这么多年来,烈鸿子疯狂的收集与炼化神器,付出了无数心血,甚至一次又一次削弱修为、斩出分化形神之身炼入神器。今日虽将分化形神收回,本尊仙身被削弱的修为恢复如初,但他这么多年的功夫不就全白费了吗?修为未损,实力却大损!
修行用功、此消彼长,假如烈鸿子没有把心血都花在这上面,那么这些年未尝不能修为精进。如今修为未进,他最大的倚仗、最佳的攻敌和保命手段也失去了,哪还敢再面对虎娃?他很清楚,虎娃是真的要杀他。
刚刚过去的这番斗法,已经是烈鸿子对付虎娃的最佳机会了,这样都没能得手,他的修为未失却实力大损,哪里还敢再露面?
虎娃亲眼见过伯羿出手,也亲自和烈鸿子动过手,仅论神通法力,其实烈鸿子比伯羿差不了多少。但若真的全力相斗、双方都毫无保留的话,烈鸿子绝对是死得不能再死,这就是二者的差距。
虎娃当然不是伯羿,可某些方面他比伯羿更难对付。烈鸿子再也不可能找到当年借助天下各部高人暗算伯羿的机会,虎娃反而可以调集天下各部高人来对付他。
只要虎娃还在,他便不敢露面,那么于虎娃而言,这个人其实就等于是殒落了。烈鸿子等于再一次被放逐无边玄妙方广,理论上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实力大涨后再杀回来,可是烈鸿子何时才能有这样的把握呢,难道虎娃的实力就不会大涨了?
无边玄妙方广,并非天外星辰间的冷寂真空,而是真的一无所有、仿佛万物未诞生之初,在这种情况下,谈修为精进恐怕极难,就连欲打造新神器亦不可得。烈鸿子是否可能自行造化一方世界?这几乎也不可能。
退一万步说,就算烈鸿子开辟了帝乡神土、造化了一方世界,那就真的与殒落没什么两样了,因为他再也回不来,甚至修为也无法再精进。帝乡神土不仅是内在的世界,也是内生的世界,他便彻底成了自己玩自己了,也根本不会成为另一位天帝。
烈鸿子跟列位天帝的情况是不一样的,如今甚至无人再识,既未立世间功业也未留下传承指引,若是他开辟了帝乡神土,也不会有仙家飞升而至,那就等于永远将自己禁锢在只属于自己的世界里,虎娃反而乐意见到这样的结果。
东华已然明白了师尊的意思,虎娃又指着散落虚空的九十三件神器道:“今日多谢庚辰先生援手,烈鸿子留下的这些神器倒也是珍贵的宝物,你有看上眼的,便拿走吧。”
庚辰却摇头道:“我用不着,有神戟在手足矣!”
虎娃:“这倒使我想起了当年的伯羿大人,他有神弓在手便足够了。”
庚辰感慨道:“想当年我自诩为瑶池仙界中斗法战力第一,后来有幸认识的了伯羿大人,与他有一番切磋,被揍得是心服口服,从此最佩服的便是伯羿大人了。……今日出手对付那烈鸿子,正是我所愿。”
神仙不是小流氓,斗殴能一喊一大帮。已历天刑飞升至帝乡神土的真仙,永享逍遥长生,若他们自己不愿意插手什么事情,虎娃也没有道理去请人家,何况是这种厮杀争斗呢?所以他从仙界能找来的帮手,只有自愿出手的庚辰。
虎娃又朝东华道:“师尊之事,连累你今日身受重创。”
东华:“并未损及修为根本,只是形神虚弱而已,假以时日便可恢复。”
虎娃:“假以时日可修为更进,今日之场面,可是难得见证啊!众弟子中,我也只能叫你来。……你看看这些神器,有满意的就带走吧。神器已无主,须重新祭炼一番。”
东华笑着摇头道:“师尊,我已经从薄山得了八件神器,实在不需要太多了。如今已有修士将薄山顶上的巨岩称为分宝岩,不知后世修士是否仍有此机缘?”
虎娃也笑了:“你等不取,自有不取的道理,而这些神器亦自有去处。”
庚辰又朝东华道:“东华道友,若恢复形神,瑶池仙界中倒是一个很好的去处,不若与我飞升同游。”
他发出了邀请,东华很高兴地点头道:“好啊,我也很想去瑶池仙界一游,并拜望少昊天帝。”
东华辞别师尊,与庚辰一起飞升而去,到瑶池仙界中“养伤”了。虎娃只得苦笑,他到现在也进入不了瑶池仙界,堂堂少昊天帝,为何有那样的小心眼、就是不欢迎他去作客呢?或者是另有深意吧,虎娃还得好好参悟。弟子去得师尊却去不得,这又算怎么回事呢?
虎娃暂时留了下来,他一一收取了那九十三件神器。无主之神器,并不代表谁都可以拿走并将之融入形神,还需要重新祭炼一番。对于虎娃来说这并不难,只是在如今神气衰弱的情况下需费一番功夫,等全部收取并能融入形神,已经是几个月后。
所谓飞升,是不是就是往天上一直飞?当然不是,而是进入无边玄妙方广。无边玄妙方广在何处?它不在任何地方,又仿佛无处不在,只要有这等修为,随时随地可以飞升。接下来,虎娃亦飞升入广寒仙界。
广寒仙界与他上次离去时并没有任何变化,恒娥仙子好像也无意打造更广袤无限的帝乡神土,所谓仙界更像一座仙宫。虎娃出现在那散发着清泠辉光的宫阙玉阶前,行礼道:“人间偶遇一事,特来请教恒娥仙子。”
随着仙家神意发出,恒娥的身形出现在眼前,他淡淡道:“我与人间再无牵挂,不知虎君有何事问我?
虎娃:“恒娥仙子是否听说过烈鸿子?”问出这句话的同时,仙家神意中解释了一系列的事件经过。
恒娥微微摇首道:“我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亦不知其人。但据我所知,在伯羿的神弓之下,曾有一人脱身而去,伯羿也说其人修为了得,想必就是那位烈鸿子吧。”
虎娃:“那烈鸿子因何故被伯羿大人射伤?”
恒娥:“我亦不知,并未问过。”
曾有一位修为高超的仙家与伯羿结仇,却在伯羿的神弓下脱身逃命,恒娥知道这回事,却连问都没有问过,好像有点不符常理呀。但虎娃了解这位仙子的性情,她还真不会多嘴去打听,也只得无奈一叹。
连恒娥都没听说过烈鸿子这个名字,更不认识这个人,假如烈鸿子真的斩杀了虎娃,那的确是再无人识了。可惜他的打算落空了,如今知道他的人可就多了,假如他再现身的话,非常容易暴露行迹,更别提神弓在虎娃手中、自有莫名感应。
恒娥居然主动向虎娃行了一礼道:“如此说来,我应多谢虎君!……虎君在广寒仙宫中请自便,若有事便召唤恒娥。”说完话她便消失不见,虎娃面前又出现了一张桌案和一个坐垫。桌案上放着一个杯子,里面有小半杯造化玉露。
恐怕谁也想不到竟有这样的待客之道。恒娥向虎娃表示感谢,因为烈鸿子的确是谋害伯羿的仇人,但她道谢完了之后就闪身消失了,将虎娃一个人晾在了宫阙玉阶前。那杯中的造化玉露,其实就是虎娃上次喝剩下的。
虎娃上次走得匆忙,还有小半杯未及品饮呢。到人家做客,主人露面打了个招呼便不见了,待客之物,还是上次喝剩下的那杯水,这也算是奇事了。但这水若是造化玉露,含义又有不同,虎娃倒也不觉诧异,若非如此,对方就不是恒娥了。
虎娃独自坐在广寒仙界中,继续品饮造化玉露,将这一杯饮完,才能将其中的造化真意领悟完整,再多喝其实也没太大用处了。他也在缓缓地恢复形神,同时又一次祭炼那九十三件神器。那些神器将来要置于薄山顶上的巨岩中,可不是简简单单的炼化即可。
当虎娃神通法力重新恢复之后,莫名感觉修为更进,似乎触及到此前从未触及的境界。这有将造化真意领悟完整的原因,而且这一段时间他也在总结与烈鸿子那一战的得失。且不提烈鸿子此人心境如何,他的修为境界的确高超,诸多神通手段也颇可借鉴之处。
比如烈鸿子炼化神器、留下那等真仙烙印的保命手法,虎娃此前是办不到的,更高明的是烈鸿子逃去之时,竟能瞬间将已化为真仙烙印的分化形神之身都收回,的确了不得啊。在广寒仙界中独坐许久,虎娃恍惚已有所悟,不禁赞了两个字——高明,同时也给了另外两个字的评价——无聊!
仙界不知岁月,虎娃在广寒仙宫中饮完造化玉露、将九十三件神器都再次炼化完毕,以人间岁月论,差不多用了七年之久,比他与烈鸿子斗法耗时更长,然后起身返回了人间,同时给恒娥留下了一道仙家神意。
将来或有一只白兔会飞升至此,虎娃也介绍了白兔与伯羿之间的渊源。
重华为天子的第二十八个年头,天际有道道流光洒落于薄山,如星辰殒逝,却没有任何动静传出,就在山巅消失不见。这是何等征兆呢?众人议论纷纷。随即平阳城中传来消息——帝尧驾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