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凤兮凤兮何所翔
这一晚,凌冲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丹枫九霞阁的事情,哪里睡得着?想起还没有询问史计都,这个神秘的丹枫九霞阁究竟在甚么地方,忽听街上打了三更。收藏*~网他披衣起来,走到院中,抬头看凉夜如水,月明星稀,却不知其中是否有金、木、水、火、土五曜存在。
他曾听师父冷谦讲解过天象,说所谓天圆地方,日居汤谷,东升西落,都是假象。宇宙混沌仿如鸡子,日、月、群星,与大地一般,都空悬其中。除日、月外,以金、木、水、火、土五星为最亮,是为五曜。此外,古印度为观测计算诸星回旋之度,虚拟了两个暗星出来,便是罗睺与计都,合为七曜,后传入中国。至于这虚构的两星为何传到民间,与月孛一样被当成了凶星,可就连冷谦都不知道了。
凌冲胡思乱想一番,然后活动一下筋骨,打了一套六花拳。正准备回房安睡,忽听一个声音从街上传来:“你们几个,活得不耐烦了么?”
这声音如有磁性,好生耳熟,分明便是搅闹豪杰大会,一旗杆戳死伽磷真的那个彭素王。凌冲好奇心起,轻轻跃上墙头,只见果然彭素王站在街上,他面前还恭立着三个锦衣人,正是号称“插翅难飞”的“皖南三侠”封氏兄弟。
只听其中一人道:“彭大侠神仙一般的人物,咱们兄弟怎敢得罪。只是上命差遣,不得不跟来访察。彭大侠随便交代个一言半句,咱们兄弟便好交差。相爷知晓我等的功夫与彭大侠差得太远,料必不会责罚。”
彭素王冷笑道:“我平生最恨‘大侠’二字,你们再也休提。堂堂‘皖南三侠’,竟然做了鞑子的走狗,究竟何故?说得有理,饶你们一命,不然的话……嘿嘿。”
封氏兄弟中的一人赶紧回答:“彭大……前辈也晓得,扩廓丞相本是汉人,起兵平叛,对蒙古、色目、汉人、南人并无歧视,所到处秋毫无犯,是以……”
凌冲正想:“原来扩廓帖木儿本是汉人么?如何起的鞑子姓名?”只听彭素王打断了那人的话:“嘿,秋毫无犯么?他破益都,擒杀田丰、王士诚便罢了,如何屠戮了一城百姓?”封氏兄弟急忙解释:“那是为父报仇——汉末曹操也曾屠过徐州,然代汉立者终曹氏也。”
“唔,”彭素王冷笑道,“原来扩廓还有这般野心——想必你们是欲做开国功臣了,因此罔顾大义,归顺了鞑子朝廷。”封氏兄弟忙道:“咱们只是枢院里的客卿,帮的也是汉人,并非蒙古鞑子。相爷之心,我们怎敢妄加揣测。异日他若平定天下,或者灭了元朝,重开大宋之天,或者独掌朝纲,将汉蒙真正融为一家,都是好事……”
彭素王再次打断对方的话,讽刺说:“如此,你们还是汉人的大功臣哩。”那人忙道:“不敢。全只为相爷于我兄弟有救命之恩。前辈料必有所耳闻,我兄弟与曹州‘剑神’宫大侠素来交好,早年听得山西有个卢扬,竟敢自称‘剑圣’,心中不忿,便前往寻他较量……”
彭素王大笑:“卢扬,卢扬,我迟早要与之较剑……你们胜负如何?”封氏兄弟面有羞赧之色:“说来惭愧,咱们兄弟齐上,未能走上三招,便均身负重伤——当日若非相爷路过搭救,咱们便要埋骨异乡了。”
“如此说来,那卢扬的剑技似还在宫氏父子之上,”彭素王沉吟稍倾,忽然又大笑,“巧言诡辩,救命者,小恩也,华夷之分才是大节。你们大节有亏,还想在我手下觅活路么?”作势便要动手。
“前辈且慢,”封氏兄弟大急,“前辈想必还未寻得那位木子李先生的下落,我兄弟倒略有线索,能否用这条消息,交换咱们三人性命?”彭素王道:“果然不愧‘插翅难飞’——好,一条消息,三条性命,你们过来附耳说罢。”
封氏兄弟面面相觑,其中一个终于大着胆子,凑到彭素王身边,附耳说了几句甚么。彭素王大喜:“好,好。”手起掌落,那人立刻软成了一摊肉泥。
另二人大惊:“彭前辈,你、你这却是为何……不、不守信诺……”彭素王笑道:“与你们这种鞑子走狗,讲甚么信诺——我是讲好了‘一条消息,三条性命’,不过废了他的武功,又并未杀他。”掌随话道,封氏兄弟一声不吭,双双栽倒在地。
凌冲在墙上想道:“此人的功夫果真天下无双,便是颠仙人、张真人在此,也未必是他对手。”正在此时,忽听彭素王低喝一声:“下来打话。”凌冲只觉得一股大力袭来,身不由己地跌向街心。
自小师父冷谦便教他:“天外有天,人上有人,不求胜,先虑败。”传授了种种遭受偷袭后的应变之策。甚至让他站梅花桩,自己不定时地偷偷绕到桩后就是一劈空掌,并对凌冲说:“你功力远逊于我,这一掌躲是躲不得的,想不跌跤也是做梦。但如何才能落地不伤,却须仔细揣摩。你看那猫儿,多高处掷它下来都是四脚着地——你若四脚着地呵,自然难看,然而却能消去泰半外力,减少伤损。”
因此凌冲由高处被人击落时的应变之招,早便练得熟了。当初在福来金店的地牢里,因为四肢被绑,这才跌个七荤八素,此时手足自由,怎能重蹈覆辙?当下在空中一个翻身,四肢着地,毫发无伤。
彭素王“咦”了一声,待凌冲直腰立起,才问道:“冷协律是你何人?”凌冲深深一揖:“正是家师。”“不对。”彭素王当胸一掌劈来,凌冲急忙横掌格挡。但双掌甫交,突然对方的掌力消失得无影无踪,亏得凌冲下盘练得甚稳,否则定要来个狗吃屎,跌到难看无比。
彭素王笑问:“沈丘陈师傅呢?也教过你武功么?”凌冲不敢缺了礼数,又是一揖:“是在下义父。”“原来如此,”彭素王道,“我与令尊,至正十二年在罗山城外见过一面的,十三年眨眼便过,他一向身体可好?”
凌冲心下戒备,口中回答:“家父安好,多谢前辈问起。”彭素王道:“令尊是大巧若拙,未必会调教武艺,令师更游戏天下,想必不能专心课徒。你的天赋不错,底子也好,可惜时至今日才练到这般模样——唔,你到大都来做些甚么?”
凌冲不语。彭素王笑道:“料必为朱元璋做奸细来的——且看在大伙都欲推翻鞑子暴政份上,指点你一条明路。《太公六韬》上讲:‘为上唯临,为下唯沉;临而无远,沉而无隐;为上唯周,为下唯定;周则天也,定则地也。’休往治政之道上想,且往武功上想去。”
说罢,“哈哈”大笑,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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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史计都便出了门。临走前,他要凌冲再写一个字来看,凌冲略想一想,依前写了一个“雪”字。
史计都端详那个“雪”字,微微一笑:“笔法刚劲,你的内伤果已大好了。然此番有心写字,却比上一遭无心写来,略显僵硬,你自看是不是?”凌冲看着自己写的字,愣了一下。史计都接着说道:“心中若无便无,心中若有自有。我也不来解你这个‘雪’字,只奉劝兄弟你呵,休执着‘有’,亦休执着于‘无’哩!”
凌冲似懂非懂,送他出门。两人一直向南,直出了文明门——外乡人才会直称此门的正名,大都本地人则叫它“哈达门”——才依依分别。回进大都城来,天色已经大亮了,凌冲便径直往清真居走来。一方面,他想再见见那个神秘的王保保;另一方面,想到清真居里常有太学生去,这帮太学生,多是蒙古达官显贵的子弟,对朝中消息甚为灵通,又喜欢以此炫耀,或者可以打探得些情报。
当然,还有第三个最重要的原因,可是他惯会自欺:“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辰时五刻到的清真居,果然有一拨太学生逃学出来吃点心。才进门,艾布就迎了上来:“凌先生,好些天未来了哩。”凌冲急忙解释:“是也,前几日病了一场。老伯,我还未吃早饭呢,随便上些点心罢。”
艾布叫新雇的伙计端上一盘水答饼来,然后对凌冲说:“凌先生昨日来便好了,雪妮娅今晨去城外走亲戚,总须三五日才得归来。”凌冲一愣,忙问:“王先生呢,还未来么?”艾布莫明其妙地一笑:“王先生可是每日都来哩,不过总须巳时以后——凌先生先慢慢用着,我待会儿再过来招呼。”
凌冲低头吃饼,一边留神听那些太学生聊天。只听其中一个道:“北方业已平定,不知大军哪日南征,扫平叛逆?”另一人笑道:“自从前年鄱阳湖一战,陈友谅败死,朱元璋那个乞丐和尚日益坐大,此外张士诚割据东吴,明玉珍僭号四川,方国珍雄霸东海,他扩廓帖木儿天大的本领,还能大过先丞相脱脱么?他哪里敢南征!”
先前那人道:“朝中都说扩廓帖木儿是汉人,又无根基……”“是啦,”边上一人插话,“非根脚官人是也。”那人被打断话头,好象很不高兴:“独有我看好扩廓帖木儿!谁道他比不上脱脱,他有老子留下的百万大军,主力在太行,分兵驻守关陕、荆襄、河洛、江淮——朱元璋、张士诚,可有这般兵力么?!”
旁边从未开口的一名太学生,忽然冷冷一笑:“扩廓帖木儿是有本领也,又有大军,可哪个敢说北方平定无事?你等且看罢,不出半年,朝中又要大乱!”众人皆惊,都望着他,那人却好整已暇地喝口汤,吃口肉,等关子卖足了,才道:“你们须不知晓,扩廓帖木儿大祸便在眼前!”
有太学生急忙作揖:“贾兄消息一向灵通,小弟们都是佩服的,便请休要再卖关子了罢。”“嘿,消息灵通,”姓贾的又是一笑,“你,老爹做大宗正府郎中;你,娘舅是参议中书省事;还有你,兄长二人都位居三品——我哪有你们消息灵通?消息都在邸报上,是人便看得见哩。然而须用心琢磨,才能明白其中的奥妙。”
众太学生都拱手:“究竟奥妙何在?还望贾兄不吝赐教。”那姓贾的招招手,众人把头都凑了过去,凌冲隐约听见说:“……太子想今上退位,他好早日登基,这大家都是知晓的。为甚么当初太子要奔去太原扩廓帖木儿军中,下诏讨伐孛罗帖木儿?他欲借扩廓帖木儿的军势,入京逼今上逊位哩。”
“然则扩廓帖木儿入得大都一月有余,可有丝毫举动?”他望一下众人,“无也!那你等且自思量,太子能容他活将下去么?今上自然早便不满于他。他不会变作第二个孛罗帖木儿?”
一名太学生持反对意见:“然则黄河以北,都是扩廓帖木儿的兵马,哪里找支军队来扳他下台?”“呆子,”姓贾的嗤之以鼻,“扩廓帖木儿现下在哪里?在大都,须不是太原,不是太行。怎用得着整备军士,只一个刺客不便解决了么?你不想伽磷真为甚么要开那个豪杰大会,选拔大元巴图鲁?”
凌冲在边上听得兴高采烈,心道:“这般消息甚有趣也,倒要速速禀报大王。”他饼已经吃完,又要了一碗汤,慢慢喝着,一边仔细倾听。
可是接下去,这拨太学生头越凑越紧,话语也越来越含糊,牛皮也越吹越没边,胡猜乱想,倒仿佛他们就是丞相或者平章一般。眼看巳时将尽,突然闯进来一个学官,还带了两名警巡。那拨太学生见学官不怕,见了警巡却如老鼠撞猫,立刻老老实实跟先生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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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冲再喝一会儿汤,果然王保保又出现了。两人寒喧一番,对面坐下,艾布上来招呼,把雪妮娅走亲戚的事情又告诉了王保保:“昨晚才来信唤她去,今日一早便动身了也,因此王先生须不知晓。”
“唔。”王保保答应一声,低头吃点心,显得有点意兴阑珊。凌冲忙问:“王兄,一直未曾请教,王兄在中州军中,做的甚么职司?”
王保保一愣:“小小一个不沾边的幕僚罢了。”凌冲追问:“可见过扩廓帖木儿丞相?”王保保含糊地回答:“……远远的须也曾望见过。”凌冲步步紧逼:“然则关知院哩?貊知院哩?听闻他们两个是丞相的左膀右臂,军中一流的大将,可是真的么?”
王保保端起汤来喝了一大口,再开言时,神情沉着多了:“不错,这两个是俱能独当一面的大将,关保驻军河洛,貊高总统山东,所部皆有中州军的两成,近二十万之众——来,凌兄,此汤甚佳,再吃些者。”
凌冲被他打断了思路,只好笑笑,少顷,才又提出一个问题:“王兄河南哪里人?”王保保笑道:“沈丘,与令尊陈师傅是同乡哩。”凌冲正要听他这样回答,急忙再问:“似也与扩廓帖木儿丞相是同乡哩——丞相未觑同乡份上,额外看顾王兄么?”
王保保笑道:“军中河南同乡本多,如关知院便是,丞相却哪里晓得有我。个个同乡俱看顾起来,怕不有万余人,这个丞相岂非难做——凌兄哪里人,在江南何处居住?”
“喔,在下濠州钟离人,家在应天……啊不,集庆路。”凌冲有点犹豫地回答。王保保“哈哈”大笑:“凌兄自朱元璋的地盘过来,叫应天府原本寻常,不须改口——濠州钟离,正是朱元璋的老乡哩。凌兄好本领,令尊、令师又俱是江湖异人,西吴王未曾重金礼聘凌兄么?”
凌冲心道:“好机敏的人,我想盘他的底细,还甚么都未问将出来,他倒快摸着我的根底了。”赶紧转变话题,开那个筹划已久的大玩笑:“我看王兄穿着朴素,却料不到是个大财主,真是人不可貌相哩。”
王保保愕然:“凌兄自哪里看某是财主?”凌冲笑道:“若非财主,如何能金屋藏娇?”王保保更加奇怪:“此话从何讲起?”凌冲越笑越是诡异:“王兄须不记得驱口市上赠钗的女子?”王保保一拍额头:“是她!不是凌兄提起,我几乎忘却了。”
“王兄,这便是你的不是了,”凌冲收敛笑容,装得一本正经,“且不论赠钗之义,那女子慧眼识英雄,跟定了你,你却买了来便藏入金屋,让她一个独守空闺,好不寂寞——若非我偶然遇见,今与你提个醒,竟然浑说忘记了!”
“甚么金屋,借朋友的一间空阁子罢了,”王保保笑道,“我也是感她赠钗之意,才买将下来,要还她自由哩,难不成真有甚么非份之想?”“此言差矣,甚么叫非份之想?”凌冲道,“那女子要的是你这个大英雄,须不是自由之身——况王兄鳏居多年,也该续弦了罢,休教令内弟‘皇帝不急宦官急’哩。”
王保保心道:“我对雪妮娅的心意,遮莫你看不出来?雪妮娅对你的心意,我也晓得了,只不知你自己如何想法。今日提我续弦的话头,你是真的懵懂哇,还是别有用心?”当下只笑笑,不去回答。
凌冲在这件事上,倒是真的懵懂。他轻叩碗边:“点心须吃得尽够了也——来来,以汤代酒,先罚三大口者,罚你慢待此等痴情女子。咱们且一起去寻她,路途也不甚远。”
王保保倒是真的一刻钟热度,便把那女子忘到脑后了,此时听凌冲说起,倒也想再见见她,问她为甚么认定自己是“英雄”。于是认罚喝了三大口汤,两人结了帐,就往“藏娇”的阁子而来。
那阁子就在昭回坊北,距离清真居不过半刻钟路程,两人眨眼就到,敲过门,一位老人迎了出来:“相公终于来了。”王保保问:“怎的,那女子与你添麻烦么?”“相公讲哪里话来,”老人忙道,“这女子自认了老奴做干爹,孝顺得了不得,老奴一辈子未曾享过这般清福。只是相公不来相见,她镇日里愁眉不展,老奴看了也自觉心伤哩。”
凌冲笑着叫道:“商姑娘,我将你日思夜想的人扯来了也。”王保保假意皱眉:“我道凌兄是老实人哩,如何讲话这般使人难堪。”凌冲笑道:“我说的须都是实情,她自然不会难堪——你呢,你却为甚么难堪?”
两人说笑着走进阁子,那女子果然下楼来跪拜:“拜见主人。多谢凌先生。”王保保搀她起来:“未曾问起,你叫做甚么名字?”那女子垂着头回答:“奴姓商,名叫心碧。”
“商心碧,”凌冲吟道,“平林漠漠烟如织,寒山一带伤心碧。暝色入高楼,有人楼上愁。”“李太白的《菩萨蛮》?”王保保问,“心碧这个名字不错也,可为何偏配了商姓……可有甚么事伤心?”
商心碧答道:“先父一生盼个儿子,奴前面六个都是姊姊,到了奴又是女儿身,先父实实的伤心,因此上取下这样一个名字。”
王保保和凌冲一起大笑。笑过了,王保保问:“然令尊终于得了子嗣否?”商心碧苦笑摇头:“奴是幺女。”王保保笑道:“然则令尊果然伤心得紧。”凌冲忙问:“你倒讲讲看,为甚么看王兄是大英雄?”“是啊,”王保保也问,“莫非你会风鉴之术?”
“子不语怪力乱神,那般闲书,先父从不让我姊妹们看,又如何懂得?”商心碧回答道,“先父自小便督我姊妹们熟读《烈女传》,与唐长孙皇后的《女则》,其他诸般,只有圣人之书及史传不禁。姊妹中奴最好读史,觉英雄气概,先成之于内,而必形之于外者……”
王保保和凌冲听她说得有理,不住点头。商心碧又道:“汉末曹操见匈奴使臣,虑威仪不足以服远,故教崔琰为代,自身执刀立于其侧。却不料会见已毕,匈奴使臣对他人言道:‘曹操不过如此,但观其旁执刀立者,却是英雄哩。’”
凌冲笑着向王保保道:“这是将你比作曹操了。”王保保也笑:“曹操么,据说他黑脸膛、矮身量,大略我只有相貌敢与之相比。”商心碧道:“奴看主人是英雄气概,方今乱世,正好成就事业,他日未必便比不上汉丞相曹操。”
王保保听了一愣,收敛笑容,说道:“休再口称甚么‘主人’,我买将你来,是怜你……有些可怜。契约我已教张伯烧了,你现今是个自由人也。”商心碧慌了:“奴家灭门不幸,已然无处可去,只求跟随主人,为奴为婢,都是甘心情愿的。”凌冲在一旁帮腔:“王兄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英雄美女,正是良配。”
这句话王保保可不爱听,当下答道:“这样罢,张伯,你收拾收拾,先送她去服侍小姐。”一直在旁边侍立的老人鞠躬答应。王保保转向商心碧:“我有一个妹子,你暂且去服侍她,日后……日后且再说罢。”站起身来,免得凌冲再胡说八道,急忙堵住他的话头:“吃汤总不如吃酒。来来,凌兄,咱们且寻个酒楼,再对饮三百杯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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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保保酒量本来一般,别说三百杯,只喝了十来杯就有七分醉了。凌冲本想趁他酒醉时再刨些根底出来,但王保保口风甚紧,滴水不漏,又喝个三两杯就告辞离去。凌冲也只好结了账,自回左李花园来。
他关上门,写了一封密信,按胡先生留下的地址,找到接头人,要他速速送往应天府去,呈送给西吴王朱元璋。对方满口答应,临了还道:“北军似乎有些动静哩,胡先生关照教阁下混入军中的,切莫忘记了。”
凌冲又在大都城里转悠了小半天,直到鼓打初更。果然隐约听到一些传言,皇帝诏太子为天下兵马大元帅,以扩廓帖木儿为副元帅,克日起兵,要南征朱元璋、张士诚和明玉珍等。他安睡一宿,第二天就拿着胡先生留下的一纸告身,直往枢密院来。
接待他的典簿也是朱元璋安插的细作,当下备妥了一切手续,还悄声对他说:“扩廓帖木儿军自成体系,留与朝廷可安插的空额本少,你若晚来一天呵,便无有机会了也。也不知胡军师自哪里弄来的这纸告身,真好大本事哩!”
凌冲被编在晋宁路总管第十二总把麾下当弹压。第三日前去城外报到,那位顶头上司总把姓吉,却也是经常和南军暗通消息的,把他拉到隐密处,仔细吩咐:“弹压便是百户哩,你手下须不止一百余兵卒,还泰半是多年跟随总管范国瑛的老兵,万事须多加小心。”
凌冲不住点头。吉总把又道:“你只在军中打探消息,千万休惹出甚么祸事来,连累到我。范总管执军甚严,到那时辰我首级不保,须不能再为西吴王办差了也。”凌冲急忙安慰他,说自己断然不会胡来,请他放心。二人又把有关军中各项规矩和凌冲伪造的姓名、身份仔细核对、演练了一番,以防有人查问。
末了,吉总把道:“大军还有数日才得开拔,你先归去收拾整理一番。后日辰时,定要准时过来应卯,切莫忘记了。”凌冲连连答应,告别吉总把,就又回进大都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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