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元秀
丁晋带着轻松的心情回到琼华院,迎面便碰了一脸沉郁神色的元秀从门口走出。
这少年今年才十七岁,本是尚有些淳朴烂漫的年纪,也不知遇到了什么糟糕事,此时脸带着愤恨的神情,颇显狰狞。
“本才,这是去哪?看你脸色不豫,可是遇到甚烦恼之事?”丁晋心情愉快,不免关心地多问了两句。
元秀脸色变得很快,看遇到熟人,几乎是马便恢复了平日的嬉笑神情,但那份恼怒至极的气息终归是不可能收敛干净,脸带着微笑,眼睛中却还残留着羞愤的目光。
“原来是丁兄,兄此次去窦侍郎府,可有喜讯带回?”元秀苦笑道。
丁晋微笑:“还算可以,闲暇时作的几首小诗竟得窦大人大加赞赏,老大人还称要向朝廷推荐于吾,真是惭愧啊。本才,你这是要去何方潇洒?”
元秀听得窦昭要推荐丁晋,眼睛中闪过艳羡的光芒,继而听到他询问自己要去何处,神色一黯,犹豫片刻才支吾道:“丁兄,可否借俺几贯钱?我,我日后有了一定还于你。”
“这有甚不可!本才却也太见外。”丁晋笑着摇摇头,随手掏出身的钱囊,拿出一半大概有两贯多钱,一把塞给元秀。
元秀有些失神地接过吊钱,他也知道丁晋不是个有钱的主,平日和众人出去喝酒游玩,丁晋虽不像陈自明那般计较小气,但挥霍间也能看出他是个颇为节俭的人,此时自己不过吞吞吐吐一句话便毫不犹豫地把身的一半钱借过自己,这怎能不让他心中激动惭愧?
元秀咬着嘴唇低声道:“丁兄,这钱我一定会还你的。”
丁晋看元秀神色惶然,笑着拍拍他瘦弱的肩膀,郎声道:“本才,别做这等小儿女形态,咱们同年大考又在一院居住,平日交情也是异常之好,何用计较区区两吊俗物?咦,这钱够吗?如果不够,你便全拿去罢,我还有点余存,足可以应付到大考之期。”
“够的!”元秀赶忙道,然后又没话找话地说:“丁兄,其实我借你钱是,是想学裴兄他们,也向那些达官贵人家投投文卷,没准运道好了便能遇个贵人。”
丁晋奇道:“前几日不是听得你说已经行卷完了吗?怎么……”
说到这里,他忽然恍然住口,近日听得众人议论元本才跟随许昼每日出入青楼粉场,花费无数,元秀家又不过是个乡间田租之家,几亩薄产又能有多少富裕,即便京来身带得几文钱财,也经不起那烟花之地红粉骷髅们的反复抽榨。
然而大考之前的“交际”又几乎是个必不可少的花钱买卖,向那些权贵名士们干谒、行卷要花钱;打点那些豪奴门子们要花钱;参加士子们的诗会要花钱,必要的应酬也得花钱;元本才大概是把行卷的花销挪作了风流之用,现在要走动了又没钱,无怪乎要向自己这个“穷人”求助了。
元秀一时说漏嘴,顿时满面羞惭,他再是个圆滑皮厚的人,在感激之人面前也要保持几分羞耻之心。前些日子对众人假称自己整日在外行卷、干谒,其实不过是跟随许昼等几个纨绔子弟寻那美貌女子花天酒地,聊聊数日便把随身钱财花个精光。
直到大考之期将近,才想起重要的行卷推荐之事还未启动,惶急下再想寻得许昼借些许钱银,可惜他先前便已经和人家借过两回又没能力偿还,许昼再是顾念交情也不可能借于他了,于是今日碰了个“软钉子”后,元秀便把自己此时落魄羞困的境遇归咎到许昼当日对自己的引诱,愤然下本想出来散散心,可凑巧正好碰了丁晋。
要说起借钱,同样是借给于他,但此时在元秀的心中,对丁晋是感恩,而对曾经帮助他更多的许昼却是愤恨加嫉妒,这便是两人做法不同造成的不同结果。
许昼有钱且又把那种富贵之气透露在外,在元秀看来,自己不过和他借的牛毛一根,便左右推辞不耐,这根本是对自己的不屑和嘲讽;而丁晋同样有钱却表面节俭简朴,他的原则便是该花的钱绝不可节省,不该花的钱也不会随意浪费,绝不在外人面前显示自己的富有奢侈。
如果遇到元秀这种借钱的朋,或者让对方相信自己的困难、不开借助之风,或者便一次性让对方认为自己已经为朋做到了最大程度,够意思也尽了力,即便他以后再有所求,也不好意思向自己开口。
元秀羞愧难当,低下头泣声道:“丁兄,本才实在羞惭,往日种种不堪回首,今我欲觉悟,请兄长勿对我生鄙视之心。”
丁晋叹口气,语重心长地道:“本才,我怎会轻视于你?其实每个人的喜好行事,旁人都无权指责谩骂。不过,大考之期已迫在眉睫,屈指数来,不过一旬十日,我还是希望你在这段时间里,能安心下来注重课业修心,待得来日金榜题名、功成名就了再博美人一笑,这才是真名士风流。”
元秀流泪点点头,在这一刻,丁晋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无比崇高,对比韩泰、许昼两个只知道拉自己跳入火坑,过后却不管的“小人”,丁晋先是急难中毫不犹豫地伸出援手,后又诚恳耐心淳淳教诲,更显得真诚正直感情深厚。
“淳淳君子,温良如玉”,元秀想到了裴居道赞赏丁晋的话语,此时,他不得不佩服裴胖子看人的眼光和准头。丁三郎,这才是自己要结交的真正知己朋呀。
“大兄,我必不负你厚望,本才来日如不能高中及第,宁愿老死长安!”
作者注:准备加快进度,尽快完成科考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