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看铺(一)
方静好换上天青色白色底花外衣,头随意的挽起来,当她以为容少白又要一走了之的时候,他却回来了,手里还拿着那张纸,往桌上一压,眼神落在空气里。enxuemi。netbsp;方静好低头看去,那纸雪白的落款处,已经多了三个大大咧咧的字:容少白。她舒了一口气,想笑,笑容却有一丝苦涩。
马车上,三个人各自想着自己的事情,方静好以为容少白就算答应了他也不是那么容易妥协的,没想到他虽然有一丝不耐,却依然和她一起上了车。
她的赌注下对了,他是在乎那个女人的。她不知道是不是该庆幸,这个世界上至少还有一样他容少白在乎的东西,让她抓住了。
窗外景色一晃而过,车上的三个人相对无语,韩澈漆黑的眼落在远处,不知在想什么,容少白胳膊环抱在胸前,唇角微微扬起,方静好是与容少白坐在一边的,他们各自朝反方向看着窗外,只是偶尔回过神来,会看到对面韩澈的脸,一瞬、一闪,她便错开目光,只是心间竟挥不去他那双眼睛,像是江南水乡清晨雾起的烟波浩渺,春水般柔和,瞳孔深处却偏偏又有两点晶石般明亮的星光在闪烁。而容少白……她下意识的撇过头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睛多数是眯起来的,像是一只吃饱了的猫晒太阳时的模样,又好像永远没有睡醒,可是每次沉下眉瞪她的时候,眼神倒是凌厉的,有些像柳氏。却总让她忍不住血冲上脑门,想把他撕成十八块。她猛地甩甩头,暗笑自己怎么了?把这两个人做起比较来,完全不具可比性。她正要移开目光,却见容少白盯着她哼哼了一声:“怎么?每晚看还看不够么?”
方静好吸口气,刚想说话,他的手却已经伸了过来,绕住她的脖颈,她僵了一下,正要推开,他的声音却传了过来:“不是你说的,要在人前装亲热么?我可是签了字的,你现在反悔来不及了。”
方静好一口气堵在胸口,吐不出来,他是在说她写的那份协议吗?她协议写的是:各自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包括柳氏吩咐的那些,在人前保持正常的夫妻关系,私下互不干涉,总而言之,是做好一对门面上的假夫妻。可是她只是写要他在家人面前不要落了话柄而已,可没叫他故作什么亲热。她可以不在乎什么面子,不过也不想多事,不需要别人知道他们有多么如漆似胶、只要人家不拿他们之间的事做文章就好,可现在……她不动神色的拿开他的手,转眼,韩澈的目光依然落在远处,脸上波澜不惊,她垂下眉,又抬起头来,正好看到容少白的目光正游移在她和韩澈之间,唇边浮起一抹轻蔑的笑。
一时间,车厢里的气氛有些沉闷。
幸好,锦绣织很快到了,进了大厅,许多人见了韩澈都微微欠身道:“掌柜!”韩澈淡淡笑着,齐叔在一边招呼下人们见过她和容少白:“都过来!四少爷和四少奶奶来了!”
那其中,有几个下人她是有过一面之缘的,也就是她与容少白初遇的那天,围着那几瓶凝香露的那几个。他们恭敬的朝她和容少白欠了欠身,齐齐唤了声“四少爷四少奶奶”,接着,韩澈带着她们熟悉了一下染房的几道大致的工序,和铺子里的一些事。容少白以前来锦绣织多半是受了柳氏的罚,来做苦力的,对这些并不了解,凭他的性子也不削了解,起先他东看看西看看,倒也没说什么吗,可时间长了,眉宇间终于流露出一丝不耐,见韩澈话语顿了顿,便歪着头懒懒道:“好了吧?可以回去了吧?”
方静好还未说话,韩澈已轻笑道:“大约一个时辰之后,我和江南商会的平会长有约,商量杭州分铺的事,四少爷帮忙看着铺子可好?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问齐叔。”
容少白浓眉一挑,冷笑一声:“你去逍遥快活,倒叫我做下人么?”
方静好觉得他绝对是被柳氏逼得有些神志不清了,铺子是他们容家的,他说的倒好像铺子是姓韩的一般。锦绣织要在杭州开分店的事她是听桃心提起过的,韩澈也不是存心为难他容少白,她不理睬容少白,转头对韩澈道:“韩少爷,你去忙吧。”
韩澈看着她,轻轻一笑:“那就有劳四少爷和四少奶奶了。”
容少白眼一眯,正要说什么,方静好正好回过头看了他一眼,他努力压下火气,咬着嘴没有说话。
韩澈走后,齐叔跟容少白和方静好简单说了些柜台上的事儿,不过他也明白,这些事都要慢慢来,一口气吃不成胖子,何况他估摸着太太让四少爷来锦绣织只不过是想管住他到处乱跑的性子而已,并不强求一时半会真要学到多少东西,当然,能学到也是最好的,所以他只是让容少白在柜前坐着,也不敢吩咐他做什么,自己倒忙碌开了。
容少白坐下来,人懒洋洋的朝后仰,一只手托着下颌,眼睛半张半眯的看着门外穿梭的人流。方静好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这个人,能躺的时候是绝不会坐的,能坐的时候是绝不会站的,总之,他的身体好像没骨头一般,撑也撑不起来。用那些风月小说里的词叫“慵懒”、说难听一点便是“轻骨头”。
她也不理睬他,夹在客人当中,绕着锦绣织晃了一圈,她第一次来的时候,是和沈氏、胡氏、宋氏一起的,来不及好好参观一下。当然,她要参观不是锦绣织有多么的富贵,装潢有多么雅致,而是那些各式各样的布缎。
锦绣织大部分的货都是棉布,也有少量的锦缎和丝绸,女人对这些东西总是欢喜的,何况方静好还有点小小的“职业病”,只要看到和服饰有关的东西总是会忍不住驻足,前世也一样,她最喜欢逛的便是时装店,和一些稀奇古怪的小店。
前世的小店什么样的都有,范围宽了许多,服饰店可以和咖啡店摆放在一起、饰品店一角可以拍大头贴……总之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做不到的。但这个时代的店终究简单了些,卖布的,就只是卖布的,除了后头有与之相关的染房和绣房,便没有别的什么了。能想到在棉布上绣花来做噱头,那位容老爷也算是有生意头脑了。
如果……她心里冒过一个念头,不过一笑而过了,这与她又有何干?她要做的只是容家的少奶奶而已。她的目光掠过那些布匹,忽然被什么东西吸引过去……
“哟,稀客啊稀客——”她正入神,蓦然间堂内传来一个声音,抬头,便看见容家三少爷容少弘挺着肥大的肚子走了进来。
容少白看也不看容少弘一眼,当他不存在一般,容少弘却凑过头去笑道:“今天吹得是什么风啊?还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们的容四少居然会坐在这里,三哥我刚进来时,还以为跑错了地方呢。”他挑着眼皮,看了一眼方静好,等着她问是什么地方,可方静好只是淡淡笑着:“是三哥啊。”
容少弘只好自导自演道:“我还以为我到了龙门呢。谁不知道龙门除了文老板,四弟也算的上是半个老板呢。”
容少白眼睛眯起来,冷冷的盯了容少弘一眼,容少弘才咯咯一笑对齐叔道:“布厂的何老板催着我们去拿货呢,还不快走!”
那模样,俨然是一副当家人的样子。
齐叔问道:“告诉韩少爷了么?”
容少弘不满的撇撇嘴,瞪了齐叔一眼:“这些小事还用得着问么?何况,他不是去见客去了么?哪有空来管这些个事!走走走!”
齐叔又迟疑道:“可是,这边……”
容少弘瞄了容少白一眼,笑道:“这边不是正好有四弟么?平时还没那么巧呢,有四弟在,自会管好铺子,是么,四弟妹?”
方静好看着容少弘,他的样子分明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容少白能管好铺子的,可是偏要拉走齐叔,不是有意的是什么?不过她也不想与他多计较,朝齐叔道:“齐叔,齐雨在么?”
齐叔立刻领会过来,喊来了齐雨,齐雨自小便跟着他爹在铺子里做事,对那些套路总是熟悉的,于是齐叔便叹了口气跟着容少弘匆匆走了。
接着,齐雨招呼着客人,方静好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看着各色各样的人,有一家子的,有新婚的丈夫陪着妻子来的,也有一些穿戴阔气的男人陪着一些妖艳的女人来的……她其实很享受这样的感觉,以前她在工作室门店的时候,也喜欢看这些人,猜测他们之间的故事,她是设计师,后来也成了生意人,偶尔在门店的时候也会招呼客人,买卖之间,除了货品质量要过硬,无非是互相揣测,所以说门店导购小姐的眼光是极毒辣的,可以从一眼之间看出哪个是买单的,哪个说话才有分量,当然,还有说些什么才会让客人买的心甘情愿又心情愉悦。
她抿着茶,看着齐雨,看他招呼客人,仿佛又回到了原来的世界,只是周围的一切都古老了许多。
回过神来,她现容少白竟然很安静,差点让她忽略了他的存在,侧过脸,见他正出神的看着一匹丝绸缎子,不知在想什么。她顺着他的目光移到那匹缎子上,那是一匹黑色暗纹闪光的缎子,不知为什么,方静好心里忽然浮上文娇龙那日的身影,也是黑色的丝缎,裙摆缀着暗色的花朵,缓缓走下来的时候,像一朵妥帖、靡丽的玫瑰。
几杯茶落肚,方静好感觉有些涨,便去了趟内堂,回来的时候,她现容少白不见了,连忙问道:“雨儿,四少爷呢?”
齐雨正与什么人说话,闻言转过头来:“刚还在呢,怎么……”他额头本来就有些汗珠,现在更是微微蹙着眉,露出难色。
“怎么了?”方静好疑惑的看着他。
齐雨的目光落在货柜上,方静好望过去,一滞——那匹银黑色的锦缎不见了。
半响,她吸了口气,微微一笑道:“那匹布颜色很特别,做件旗袍想是很好看的。”
齐雨这才浮上一丝笑容:“莫不是四少爷也是这么想的?想给四少奶奶做件旗袍?”
当然不可能。她当然知道有一个人穿这种颜色的旗袍是多么好看。可是她却没有说话,此时,一个下人领着一个瘦瘦的男人过来,朝她欠了欠身,便对齐雨道:“这位刘公子想买三匹苏州宋锦,可……”
还未待他说完,旁边的男人便急着开口道:“是这样的,小生姓刘,家父在三条街外新开了家医馆,过几日家里有人做寿,想买几匹缎子做些新衣,可出来匆忙,未准备足够的银两,便想麻烦掌柜的喊些人帮我把货送过去,顺路去家父铺子里结账。”
方静好看了看齐雨,齐雨呐呐道:“可是锦绣织的规矩一向是银货两清的。”
方静好怔了怔,那位刘公子见她没有表示,脸上呈现出着急的表情:“掌柜的就行个方便吧,也怪我鲁莽,可寿宴就在几日之后,还要叫裁缝赶制衣裳,拖不得了。”
方静好低头想了一想,其实这种事在现代很正常不过,货到付款、网上交易都是很普遍的,她在刘公子说话间已把他打量了一番,他穿着清爽的青衫,皮肤白皙、举止文雅、说话的时候眼神也透着真挚,只是眉间有一丝急色,大概是想着早点把布拿回去好完成主子交代的任务,她淡淡道:“既然如此,雨儿,便叫个人随刘公子去吧。”
“是,四少奶奶。”齐雨点了点头,下人中也有很多是见过方静好的,见是四少奶奶吩咐也不再多想什么,便细细的包好了布,准备送出去。
刘公子眉宇间全是感激之情,作揖道:“多谢少奶奶!”
“哈!”忽然门口传来一声嗤笑,“这是什么陈年的烂把戏,没新鲜一点的么?”
随着这声懒洋洋的声音,容少白从门外走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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