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闲谈了片刻，两个凉菜就端上了饭桌，田书记拿出一个白瓷瓶装的汾酒，给任平生倒酒，任平生是客人，也不好喧宾夺主，欠身扶着酒杯以表示尊敬。
“小任，家里没什么好酒好菜，你慢慢吃。”田丽妈妈系着围裙，一双白皙的手把肉炒豆芽放在桌子上。

“谢谢阿姨”任平生当然也要客气一下。

看田书记捏起白色的小酒盅，任平生赶紧也双手端起来，和田书记微微碰了一下，酒盅的上沿碰在田书记酒盅的中部，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好，不错！“田书记赞赏道：”看来小任的酒量不一般，吃菜吃菜！“

田书记说：“小任，我听说县教委提出，不让一个贫困孩子辍学，你们那里的情况怎么样？”

见任平生有些迟疑，“大胆说……”田书记放下筷子，往椅子背上一仰，目光中透出一丝官威。

“辍学的孩子，还是有的，开学那几天，我们学校的吴校长做了很多工作，最后只有三个孩子确实有困难。没法上学。”

“问题解决了没有？”

“后来，我主动跟吴校长请求的任务……”任平生把带着全班学生，通过采蘑菇和卖蘑菇，帮助三个困难同学的事情说了一遍。

田书记沉吟到：”你们的工作做的很好，值得表扬，可要想让每一个孩子都有学上，改变山区的贫困面貌才是唯一的出路。不然，你们就要年年上山采蘑菇喽，呵呵。“”我也是这么想的“任平生说：”能交上学费，仅仅是权宜之计，家庭没有收入来源才是贫困的根源。“”对吗！“田书记赞成地说：”要想方设法解决这种问题。“”喂喂！你们两个不要打官腔好不好”两人只顾说话，冷落了在一旁的田丽，田丽不满地装成生气的样子，用筷子敲打着饭碗。”瞧把你惯的“田丽母亲正在端菜，笑着用手指轻轻点了一下女儿的头：”有客人在，一点规矩也没有。“

“县里最近也在研究推广农民致富的路子，但是，我们还是有一些困难的，云阳县是山区，山地多，平地少，没有可以大面积种植的农作物，机械化种植受地形的影响，也开展不起来，工业更是落后，路不好，招商引资工作也是比较困难地，那三个同学现在情况怎么样？”

任平生又把帮助干山乡王木成治病，要了三只奶羊，用雇佣的名义给三个学生一家一只，然后提高收入，改善生活状况的事儿说了一遍，连田丽都听的睁大了眼睛。

“我怕把三只奶羊送给他们，他们没钱了又会把羊卖掉，也怕三个同学为了感谢我，在精神上有什么压力，所以，我就采取了这种办法。”

任平生说：“现在他们每家一个月都有六七十块钱左右的收入，不但交学费没问题，也能买些油盐酱醋，生病也能买一些药了。”

“好！好！”田书记听完任平生的话，兴奋的举起酒杯，跟任平生干了一杯：”只可惜，云阳人没有喝羊奶的习惯，十几斤羊奶容易卖，再多了恐怕就不行。“

任平生心里不赞同田书记的话，但还是点头说：”是这样。“

“我知道您是县委副书记，就算是跟您汇报吧，对家里我也从来没说过。”任平生话风一转，先给副书记打个预防针再说：“学校里有传言，说我雇佣学生给自己放羊，一个月才给十元钱，搞资本主义剥削……”

“哼”田丽为愤愤不平：“总有些人嘴巴不干净，让他们自己来搞一个试试，送三只羊给人家，羊奶也给人家，还给人家工资，你让他们剥削一个看看。”

“总有些人不做事，别人做事又指手画脚，不要去管他。”田书记大手一挥说：“光听蝲蛄叫，就不用种地了！””学校有什么实际困难没有？“田书记随口问道。”困难还是有的，有的我们能克服“任平生说：”但咱们北方已经入秋，离冬天已经不远了，有很多教室的玻璃已经碎，现在用塑料布挡着，风一吹哗啦啦地响。还有就是学校的厕所，年久失修，我一直都担心出什么危险，但是二中在山里，玻璃，水泥和砖都要从山外购买，是要花钱的。“

田书记皱着眉头问道：”没有跟乡里反映一下吗？“”反映过几次。“任平生说：”但乡里没钱，老师的工资已经四个月没发了，很多民办教师家里都有地，自己种粮食，几个月不开工资可以坚持一下，但教室急需解决，教室的窗户不维修，冬天取暖的效果就打了折扣。“”是的“田书记真的深沉起来，一手轻轻用筷子点着桌面，显然被任平生的话打动了：”教育这一块，归齐县长分管，不过，我可以跟他打个招呼，尽量拨出一点资金，给你们解决一些实际的困难。你们乡长是麻德山，回头我给他打个电话，让乡里再出点钱！“

任平生呼地站起，捧起汾酒给田县长的酒盅填满，又把自己的酒盅也填满，他双手举起酒杯，恭敬而略带激动的说：”田书记，我说句过一点的话，代表全校的师生感谢您！“

饭后，任平生要告辞的时候，田书记仍然坚持要任平生把洗衣机拿回去。”小任，把洗衣机搬回去，你自己用不上，家里也能用上。“

任平生解释说：“田叔叔，我和田丽一起去买的彩票，属于共同出资，中了奖也属于共同所有，山地自行车给我，洗衣机是田丽，这是很公平的，中奖的事所有的手续都齐全，您更不必担心。如果我把东西都拿走，两人出资中奖归我一人所有，这才是不合情理的事情。田书记，我大胆给您提提意见，一个男人既要关注事业，也要关注家庭，刚才阿姨端菜的时候，我看见阿姨的两手已经裂口了，不知道您注意到了没有？无论是按出资分配，还是按需要分配，田丽都比我更需要洗衣机，更何况，这里面还有田丽的一片孝心呢。“

任平生一席话，田书记三人都听在耳中，田书记觉得于情于理，实在是不好反驳什么，田丽的妈妈原本把任平生当成田丽的同学看，连个熟客都算不上，但说道她白皙又裂口双手的时候，她心头三分委屈，又有着七分分感动，一个家庭妇女，在锅台和搓衣板转了多少年，每到洗衣服的时候，两手就疼的不行，没办法只能去买一些塑胶的劳保手套，但洗起来也不方便，女儿和丈夫都没有发现的事情，却被一个新上门的男人发现了，怎么能让她不感动呢？

田书记抓起妻子的手，在手掌和手指肚的边上，一条条深深的口子，隐隐地泛着血色，这曾经是多么白皙柔嫩修长的一双美丽的手，突然，一阵歉疚涌上田书记的心头，竟然久久不散，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田书记夫妻当然没有送任平生下楼，田丽的母亲荣兰主动让田丽把任平生送下楼，临别的时候还说了一句：”小任，以后常来玩。”这句话没了客套和敷衍的味道，她被任平生的那一句话打动，诚心诚意地邀请。

任平生喝了点酒，脸有点红，他骑上崭新的山地自行车，笑着告别了田丽，消失在淡淡的夜色。

田丽站了几分钟，想了很多，想起任平生在学校时候的样子，一个沉默寡言，学习成绩也一般的男生，并不太惹人注意，当时真的没有过多的关注过他。四年以后再见面时，任平生宛如蜕变了的蝴蝶，他时而沉稳镇定，时而有些傻气，时而有侃侃而谈，连父母显然也被他打动。他如此的细心，如此的善良，如此的有思想，又不缺少男人的幽默感……。

田丽站了片刻，忽然回过神来，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自己哪怕在大学时候，也从未如此痴痴的这样想过一个男人。

田丽捂着发红的脸庞暗暗想到：“我这是怎么了？难道……？”

她走到楼梯口，却又忍不住向任平生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任平生早已消失，连影子也看不到，才带着微微失落的心情上楼。

田书记休息了一会，走进书房拿起红色的电话拨了个号码：”是干山乡的小周吗？你帮我了解个情况……“

电话那边传来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田书记？您请说……，最近是有一个哑巴姑娘，每天在乡里卖羊奶，我们家就定的，具体情况我再了解一下……，好的再见！“”帮我把洗衣机搬到厨房去，书记大人？“荣兰的心情很好，笑着推开书房的门。”丽丽呢，送这么久？“田书记放下电话，转身拉起老婆的手，仔细抚摸着上面一道道裂口，忽然间满腹柔情，把荣兰拥在怀里，动情地低声说：”兰，对不起……“

荣兰听到了“兰”这个称呼，一阵莫名的情感涌上心头，浑身颤抖起来。多少年没有听丈夫这么称呼自己了，当初，两人的第一封信，他就是这么称呼的的，第一次洞房花烛之夜，他也是这么称呼的……。

“嗯哼！”田丽已经进了家门，见到父母这个样子，笑着咳嗽了一声。

荣兰慌乱地推开丈夫，作势整理了一下自己围裙，转身进了厨房，田书记为了掩饰尴尬，威严地干咳了一声，迈开大步上厕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