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同归于尽
对不起,我们只有死在一起,你才不会从我的灵魂里隐退。
平生把华美抱在怀里,匕首锋利的口子刺过心脏。鲜血流在他的手指上,像洗澡时淋浴的水哗哗的从指头上滴落。
你为什么,我说过会尽力弥补过去对你的伤害,我答应过你不会再和月南联系。她把月南留下来的衣服抓在手里,泡满了血渍,栀子花的味道被血腥掩盖。她把他带向了生命,从十年前直到死亡,下个轮回,下下个轮回,永恒,有,没有终点。
你撒谎,你的心里只有他,我不能容忍同床异梦的羞辱。虽然得到你的身体,可是我需要的是你的心把我当成你的巢穴。
房间里的煤气已经达到几乎饱和的状态,他把火机拿出来,疯狂的傻笑,欲哭无泪。他说,我终于粉碎了你的爱情,实现我的梦想。然后火苗燃起来,完成一次同归于尽的壮举。
十年前,华美和平生的相遇,不仅仅是认识,还有……
她看见他,在教学楼后面的走廊上。葡萄在走廊上热烈的盛开,平生很调皮的跳着摘下一颗葡萄,然后放进嘴巴,酸酸的,他的面部表情突然扭曲了。华美无意中看见了他的怪状,前扑后仰的大笑。
很好笑吗?平生走到她跟前。
立刻,华美停止了兴奋。她没趣的说,不,我在笑那只狗的脸很搞怪。
当他想还击她的嘲讽时,一只哈巴狗慢悠悠的跑过。他只好吃个哑巴亏,不了了之。
但是平生还是很生气的样子,他说,算你狠。脸上有种不甘的气息。
华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错了。他的脸颊红的像经过了一个冬天的苹果,灰暗而阴沉。
有一天,平生在梦境里见到了华美。他对这个女子的印象并不是太深,但他在那个梦境里难以自拔。
华美长长的头发,在一瞬间就散开,像铺泻的瀑布,顺流而下,她站在悬崖边上,背对着深渊,一步一步的往后退,直到一脚踩空,飞翔成就了永恒的死亡。当平生伸出手去迎接时,他的手指上全部都是鲜血。突然间,满眼的泪光闪烁。
醒来的时候,他的眼泪滴落在枕头上。他觉得这个女子会成为她的劫数。
平生是个散漫的人,可是当他觉得华美会是他的劫数后。开始注重自己的外表,他再也不像从前那样邋遢,成天都在球场上挥汗如雨,一身所谓的男人味。经过朋友的精心打造,成为了时尚感性的阳光男生。
星期天放学的路上,他注视着她的行动。他想他是有可能接近她的。
当机会来临的时候,希望就在绝望。
她手里的书散落一地。正当他想去帮她捡起来,一个新面孔挡住了他的视线。看起来他们好象很熟悉。
华美弯身站起来的时候,她看见了平生。她说,是你啊!怎么今天换造型了,我觉得你还是穿以前风格的衣服好看。尽管显得散漫,可是很随意。
平生默默的笑了。嘴角弯弯的唇,仿佛一把勾刀。他说,你的男朋友吗?
不,他是我同班的同学。叫月南。
我叫平生。你呢?
我叫华美。希望你以后别再偷吃葡萄。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再笑。华美清醇的感觉弥漫着优雅、庄重。
很多时候相识其实就在为仇恨打下基础,破碎的光影成为痛苦的伏笔。
那年他们从县城各个地方来到这个学校,那年他们高一,那年他们……
由于时间的距离在彼此的友谊中间拉长,月南、平生和华美成为了好朋友。他们的形影不离,是表面一层流光异彩的假象,等到剪影消失在阳光的背后,只剩下孤独的恐惧。
开学后不久,学校组织了学生会的竞选。在班里班主任告诉学生,每个班级里面只能选一个出来。当老师说出这样的话时,月南首先想到了华美,因为在班里面只有他们两个的成绩出类拔萃。
上课到了中途,月南给华美写纸条,他说,华美,我会支持你的,你热爱音乐,我不会和你竞争,你对我说过,你最大的愿望就是站在学校最高的舞台上,展示自己人生的报复。
抛物线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也许是运气的不佳,当纸条的轨迹向指定目标飞翔的时候,这个时候被老师的大手接住。老师的眼神凌厉,他颐指气使的说,没出息的家伙,什么年代了还写纸条。然后这个老师以此展开了话题的延伸,他说,现在不是谈恋爱的时候,你们太幼稚,未来变幻莫测,所以还是不要成为爱的傀儡,或者说是牺牲品。
华美可能预料到了什么,她抬头看了看月南,无辜的神态,窘迫得像文化革命时期被批斗的人。她从来都不会为某一个人感到焦虑,可是此刻,她的心怦怦的跳。耳朵突然感觉到了灼烧。
下课之后,老师把纸条扔在华美的课桌上。突然整个教室一片哗然,好象哄闹的叫声在应证老师的推断是正确的。然而他们的感情是纯洁的友谊,与爱无关。月南羞红的脸颊积满了仇恨。
很长一段时间,关于月南和华美的蜚语流言遍布。
有几次,华美会无原无故的流下眼泪,她委屈的想,如果她不是学生,她有可能会想到把那个臭屁老师杀掉。但是。
有的时候,她也会想,月南怎么会爱*,像她这样的灰姑娘,是不可能有人爱的,而爱月南的人却不计其数。
下课之后,又有一大群女生围在华美的旁边奚落。她们的言语刻薄。比如,丑小丫也想像凤凰那样得到爱情,或者,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傻瓜,妄想。
此刻,她简直无地自容,从一开始这个事情都和她无关,但是最受伤的人却是她。
月南走到她桌子旁边的时候,几个女生尖叫起来,哦!帅哥爱上了丑小鸭。他安慰她。他的语言简洁。他说,对不起,我只是想为你做些什么。
她哭丧着腔调说,走开,帅怎么了,我是永远都不会爱上你这样的人的。
颤抖,他从神经的哪个角落体会到了。可能是蒙在心脏上的灰尘,由于她而落满的尘埃。
后来,月南和班主任吵了起来。理所当然,他也就被开除出班级。由于不想离开这个学校,由于不想离开这里有一个人足以留恋的芬芳。他的父亲托关系把他留在了平生的班级里。
华美的衣服上散播了花瓣的芬芳。月南对她说过,当我第一次闻见它,就在嗅觉里驻扎。
她对他说,我家的房子后面开满了栀子花,我喜欢这个味道,所以把它的花瓣制成了香料。把衣服放在衣柜里,所以我的身上永远都有它的芬芳。
过去了一段时间,一切都恢复平静。校园的纯洁像春天的风,柔和温情。
华美照常一个人骑着单车上学、放学。她的心很平静,她只是想考个好大学,为未来做一个可靠的铺垫。所以努力,沉没在书海,沉没在异彩分呈的生活里。
教学楼上总是有两个身影注视着她,她也似乎见惯司空,她是一个对感情兴味索然的人,她从来都不相信会有人爱*,尤其是像平生和月南这样的超级男生。
她的妈妈在很小的时候就对她说,看你长的那个样子,不会有人要你。
她总会笑笑对妈妈说,我不会嫁给男人,男人都是骗子,我要一辈子都守在你的身边。
她遵守自己的承诺,她觉得妈妈是个孤独的女人。
妈妈经常给她讲自己的爱情,她对华美说,你的爸爸是个优秀的男人,可是他还是骗取了我的感情,到最后剩下我的孤独,还有你的单亲。
华美会偷偷的躲起来哭,她认为坚强不只是男人的专利,她对异性的冷漠使妈妈得到丝毫的安慰。
妈妈对她很放心,一是相貌不扬,二是在感情面前表现出来的冰冷。
阳光很明媚,月南的心突然有了一片空白的地方湿润。当他再次站到阳台上,她找到了那些水的荡漾,来自华美的背影。他突然想找她说话,像以前那样轻松的谈天说地。尤其是她在音乐方面表现出来的天赋,他喜欢她歌唱时的声音,仿佛尖刀刺穿了灵魂,但是给人安慰。当然华美也喜欢他唱歌时的忧郁、深沉。
平生从背后拍了月南一下,他说,你这个色鬼,又在看哪个妹妹。
华美。
你喜欢她。
不,我只是觉得她很有气质。还有她唱歌时的优雅。
我也喜欢她。
为什么?
我觉得她是我的劫难。
可笑。你也相信命运。
不,我相信我的梦境。
于是他们接下来的日子里,多了个话题,关于华美,关于一个对自己不自信,又很冷漠的女子。
那天,下课的间隙,月南像发神经了似的。他从二楼跑到一楼去找华美。
华美孤单的站在人群中跳,如同舞蹈的兔子。这是她一个人的舞蹈,不会有别的女生欣赏她。但是月南觉得她是在为自己的生命舞动,美丽的艺术。
情人眼里出西施,他懂得,别人都懂得。
华美并没有在意月南的出现。
他对她说,一个人?
是。我没有朋友,我不需要,我的妈妈都一个人生活。她教会我躲避人性的险恶。
你很快乐吗?
不,但是我很安全。我不会为别人哭泣。
有事吗?
没有。想和你说说话。谢谢你,我会记得你。
上课的铃声响了。她给他微笑,她说,对不起,我竞选失败了。不会令你失望吧?
这个微笑给了他很长一段时间的回味,他认为华美的微笑是奢侈的,她的气质里参杂了清醇的感觉,弥漫着忧伤。
月南和平生的关系越来越好,他们的臭味相投,造成了彼此的成绩一落千丈。每次考试,他们的排名在红榜上从前至后,直至消失,仿佛曾经的辉煌都只是海市蜃楼。
上课睡觉,午休打牌,晚上翻围墙出去上网,没事找事,打架等。每天都会在二楼的阳台上对华美打口哨,他们习以为常,他们要保护华美,他们是学校里混的好的问题学生,所以不顾及。没有人敢轻易伤害他们身边的人。
这些坏习惯,华美并不知道。她一直都认为,月南是乖孩子,一切都那么优秀。家庭宽裕,养尊处优。二十一世纪,健康青年。对于平生的了解非常少,但平生说过他们的一切都很相似。
高三的第一学期期中考试,华美照旧和以前一样,先拔头筹。她的优秀,是表面的,世人皆知的。红榜上永远都是前三位。
中午吃过饭后,她屁颠屁颠的经过红榜张贴的那条路上。她绝对不关心自己的学习,这个是她唯一自信的一方面。
但是她的内心想到了什么,他想看看两个成天都对她打口哨的男生在红榜上排在什么位置。
当她一马平川的扫过,多少失望了。心情大打折扣。她突然想到了失去,因为不久之后就要高考,如果没有他们的默默支持,她会难以正常生活下去。
中午,她没有睡觉。她给月南发短信,她说,我想见你。
当月南站在华美的教室门口。他看见,她孤单的身影在空荡的房子里孤立无援。他蹑手蹑脚的走到她跟前,她正在做一道算术题。很焦急的样子。
华美感觉到了一个高大黑影笼罩了她,她恍然抬起头,被吓了一跳。月南做了一个鬼脸。
哎哟!全校的状元都难倒了。我看是浪得虚名啊!他俏皮的说。
她的脸一瞬间红透了,她说,你取笑我。
不是这个意思,其实我也做不出来。
你怎么会,你的数学成绩是天才级别。
错!我已经放弃学习很久了。
你怎么这样。
你不会懂的。
不能告诉我吗?我想知道为什么。
没有必要。然后沉默了许久。他的表情严肃。
过了片刻,他起身准备走出去。华美看见了他衣服的后背上有黑色的污点。她叫住了他,她说,你把衣服脱下来,我帮你洗一下,后面很脏。
谢谢!然后,他消失在她伫立的课桌旁。*场那么大,他的行走,独自的凄凉。
华美不知道,月南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整天都泡在球场上,宣泄心情,或者不务正业。她担心这个男孩子。
后来,她在教学楼后面的走廊上遇见了平生。他们那天谈了很久。
她说,月南变了。
他从来都未改变,只是现实改变了他。对于你,他是一如既往。
我希望他可以和我考起同一个学校。
平生厚着脸皮说,那我呢!
当然我也希望你可以。是你们每天都发短信支持我,要我好好学习,不要把家庭的情绪放在学习上。我做到了,可是你们却在红榜上名落孙山,以后我们怎么在一起。
放心,我会劝月南的,我也会努力。
分开的时候,平生跳起来,摘下一朵葡萄。他递给华美,他说,这次熟透了。你不会再笑我。
你误会了,那次我真的是在笑那条狗,它很乖,我觉得可笑。
你的微笑很美,你是我的劫数。
怎么可能?
平生略显出了羞涩的样子。他说,我在梦里知道了你就是我的劫数。
华美伤感的微笑。她说,我会等月南的。
空气中飘散了尴尬的气息。只是痛在无形的风声中也孕育着传播。
那一天,什么都很正常,世界照常日月轮回。回家的路上,月南看见了秋天的叶子恍然如梦境,落在地上。
当他推开门的刹那,眼前的场景似乎是某个电影里的镜头。一个男人气冲冲的坐在沙发上抽着闷烟,一个女人坐在冰凉的地板上哭泣。这是经过了一场战斗的情景。很明显,男人的雄性击败了女人的无力。潜伏了很久的炸弹终于爆炸,炸碎了生活的点滴,炸碎了夫妻的爱情,炸碎了家庭。
一个是他的爸爸,一个是他的妈妈。
其实他知道,他的父母早晚会有这样的结局。
在表面上,他很幸福,他很开心。可是内心的疼痛和伤都掩埋在自己的心里。金钱的富足和精神的匮乏无法比拟。父亲是一家私企的总经理,妈妈是银行的员工。无论怎样都不会看出一家三口会有什么裂痕。然而,只有月南自己知道。他从小都被家庭的紧张气氛压抑着,似乎生活在一片缺氧的湖泊,始终都在游荡,却没有终点。此刻的情景,他似乎游到了岸边,但是没有柳暗花明,所有的破灭都暗淡无光。
第二天,父亲离家出走。他在外面是有女人的,所以家对于他并不重要。
当月南早晨起来,寻找妈妈时,他恐惧的内心像希特勒败北战场,战争的火焰燃烧着,直至毁灭。他感觉到了什么,一天都没有心情,坐在屋里沉闷着听音乐,沦陷于柔情似水的旋律中,仿佛一把尖刀刺在胸膛,呼吸急促。
电话突然响起来,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月南吗?
你是?
警察。
他停顿了呼吸,预兆是正确的。他情绪激动的说,你想告诉我什么?
你的妈妈。溺死在河水里。
他承受不了这个消息,晕厥过去。半个小时过后,醒过来。浑身失去了力气,他真的是一无所有。
音乐卡住了,安静的屋里灯光昏暗。
月南都连续几天没去上课,华美给他发信息。
月南,你怎么不见了。我和平生想你。
他没有回信息。他几天不出去见阳光,自己像一个憔悴的鬼,丧失了心志。黑暗和潮湿的房间像温暖的棺材,不掀开盖子感觉自己可以隐匿,走出去明亮的光线会勒的灵魂失声嚎啕。
平生去找过月南。他站在楼下声嘶力竭的叫,可是并没有什么用处。月南偷偷的透过窗户,看见平生的焦急,他无动于衷的嗤笑,他想自己应该是一个人。
他给平生回信息。
兄弟,再见,不要再找我了。好好照顾华美。她很孤独。
平生知道月南就在房间里面,可是他不见他。他想他需要一些空间,他一定遇到了麻烦。也许过一段时间他也就好了。
平生转过身走的时候,掉下了一滴眼泪,同时也阴阴的笑了。他的对手不战而退。
学校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喧嚣,风景依旧。冬天的雪在北方的县城肆虐。而月南已经到了南方,他第一次知道南方的确在寒冷的冬天也不会降雪。
放寒假的最后一天,华美走在校园里,明明走在人群中,可是感觉到了空虚。
在球场边坐了整整一天,灰尘仆仆的篮球场寂寥无助,空空的篮球架孤冷的像石头。月南的浮光掠影,从记忆中枢的胶片上洗印出来,翻阅着,跳跃着,一幕幕椎心的影象,被眼泪的酸涩填充在过去的时光。这个不自信的冷漠女孩,因为思念有了温度。只是她已经找不到了融化她的太阳,月南并没有告诉她,他已经开始流浪。
华美的生日,是新年的第二天,平生驱车来到了她居住的那个小镇上。旖旎的山水环抱着小镇,依山而筑的房子和道路像山水画,天衣无缝的镶嵌在一起。
中国的新年的确很热闹,只不过全部都围坐在家里,讲述一年的收获。此时任由寒风凛冽,团聚的亲人都沉醉在酒香四溢的氛围中。
当平生看见了一座简陋的房子孤立在小镇的边缘时,他知道这里就是华美的家。她曾经讲过这里的环境。破旧的墙上贴满了广告语,在墙角不起眼的角落安静的躺着五个字,月南我想你。
平生抬头的瞬间,撞见了华美的眼神。冷漠的的表情携带了无尽的失落。他对她热情的笑。他说,你在干什么。
华美并没有听见他的呼唤。她的心早已飘向了很远的地方,只是想象,带不去思念,距离坚定不移的分隔着。等华美反应过来,她才看见平生在楼下焦急的叫喊。
等一下,我马上就下来开门。
对不起,你来了怎么连信息也不发一个。
我想给你一个惊喜。他从衣服的兜里掏出一封信。他邪邪的笑着说,这个礼物是送给你,你需要它,它是月南留给你的。
信的上面还有一朵花,是鲜洁的玫瑰。浓浓的香味染遍了空气。
华美说,这个是他送给我的吗?
不是。是我从家里摘来的。从我遇见你那天起,就在家里栽了这么一棵玫瑰花,尽管我精心维护,到今天只剩下这么一朵了。
它很美。可是它会死的。熬过了这个冬季,那下个冬季呢?你没有权利主宰它的生死,更没有权利主宰它的自由。
也许是。但很多的事情是可以改变的,你不相信也得信。
是吗?
你应该相信月南已经走了,可是我们无法改变月南的离开。
家里的家具都很陈旧,光洁的地板都被拖的起了皱。看起来像一个古老的博物馆,寒酸的景况。平生的心里突然起了涟漪,他为这个女子怜惜。
你的妈妈呢?
她不在,我们家里从来都没有客人。没事干的时候,她就出去打麻将。家里值钱的东西都被她变卖去赌博了。
她是个自私的女人。
不。我不允许你这样说我的妈妈。她指着墙上用框架装帖起来的相片,他说,你看,这个就是我妈妈年轻的时候的照片。她比我美丽一百倍,她是男人里的羔羊,她的相貌足以征服男人,可是她拒绝嫁人。她爱我,所以宁愿寂寞。
平生轻微的抖动了一下。他被平凡的爱打动了。他不好意思的说,原谅我。我误解了你的妈妈。我终于明白,因为你的妈妈寂寞,所以你始终原谅她。而你不仇恨。
没关系。每个家庭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焦灼的气息停顿了片刻。平生把生日蛋糕摆在桌子上,为华美点上十八根蜡烛。然后唱起生日歌。可能是兴奋的原因,华美哭了起来。平生不知道原因,失了神的说,怎么这样啊!
你是第一个为我过生日的,这是感动。本来月南答应过我会给我过十八岁生日的,可是他不来,这是思念。今天凌晨四点的时候,他打电话过来,他低沉的声音,让人生疼,他说,华美,你好吗?这里的街道很陌生,社会很残酷,我在一个商务会所里唱歌,他们都说我唱的很好,但我一生都觉得你的声音才是世界上最美的惊鸿。他在电话里给我唱《心如刀割》,我哭了很久,直到他什么时候挂的电话都不清楚。
平生抽出纸巾,为华美擦掉眼泪。他关心面前这个软弱无力的女子。他想得到,但他还不能。
我很担心他。
你不应该担心他,他是生命力极强的人,他会过的很好。
蛋糕上的蜡烛已经燃烧到了末端。你快熄灭它们,许个心愿,平生催促她。
她把手捧在胸前,闭上大大的眼睛。翻动的*,性感的像春天的花瓣。
你能去买几瓶酒吗?我想喝酒。平生莫名其妙的望着她,你喝过吗?
没有。但是我经常看见妈妈喝醉,不醒人世,她就变的特别安静。她对我说过,酒精可以忘掉一切。我想尝试。
平生跑到楼下买了一瓶白酒,四十八度。
他们喝完了一瓶酒,神思已经不清醒。油腻的奶油敷在脸上,彼此都对自己失去了控制。
华美说,我们唱歌好吗?每当只有孤独的自己的时候,我都唱歌,旋律溶解了我的不快。
她的声音传播在房间内,唱阿桑的《叶子》,忧伤的调子和悲鸣的音色。
平生为她鼓掌。她说这是我的舞台,我一直都想站在这个舞台上。你知道吗?高一那年,全校竞选学生会,我就想成为文艺部的成员。月南是在班级里唯一竞争的对手,但他放弃了,他给了我这个机会。我失败了,是那个狗屁班主任,他从中作梗。我是欠月南的。
华美的情绪非常激动。泪水大把大把的洒下来。平生显示出男人博大的一面,他把她揽在怀里。
不要想那么多好吗?你还有我呢!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如果你想泄气,就打我吧!我希望成为你的出气筒。只要你会愉悦一点。
挣扎了一会,华美停息下来,安静的靠在平生的肩头。他用手扬起她的脸,他试图亲吻她的*。性感的*,红润,像花瓣的盛开。
然而,她本能的拒绝了。她用手挡住他的接近。虽然头脑眩晕,可是心里非常明白,她要的是什么。
突然,呼啸的风打破了窗户上拼补的玻璃。清脆的响声,惊醒了华美。他挣开平生的手臂,跑到窗户口。神情黯然。
怎么了。平生跟过来。
她说,你看见了吗?
下面那几棵栀子花,是我童年的时候栽种的。它们是我最好的朋友。无论春去秋来,无论阴晴圆缺,无论天干雨淋,它们说不出的孤独和我一起生长,可是散发着芳香。
哦!平生恍然大悟的样子。他说,月南对我提起过,每次他都津津乐道,他说,他希望看见它们,你身上的味道来自它们。
所以我保护的很好,不允许任何事物伤害它们。
华美焦急的跑下楼,把压砸在翠绿的叶子上的玻璃碎渣清理干净。呵护有加。
天空渐渐灰暗下来,积压的云朵覆盖了透明的光亮。华美在楼下送平生离开,路旁停了一辆高级轿车,那是他爸爸的。
当车发动的时候,他看见一个惊艳的女人出现,淡淡的装束,简洁的穿着,挂在墙上那个女人就是她。她是华美的妈妈。
贫穷并不能带来尊严的打折。美丽的女人坚守着母爱的伟大。华美拉着妈*手幸福的走进一个狭窄的通道。
平生离开的时候,他想到了月南,为什么月南的父母不能相爱到永久,尽管他会觉得在华美面前他是对手,可是还是希望他在。毕竟公平竞争才是能力,兄弟是要在一起的,发誓的刹那,意志坚定。
月南的生活习惯彻底打破了,白天窝在租来的小房子里睡觉,晚上才开始工作。他努力挣钱养活自己,不停的换工作。他认为自由比金钱更重要。
有一天,月南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因为和老板吵了一架。
老板是个女的,年龄在四十岁左右,然而看起来很年轻。被化妆品包装起来的容颜足足缩水十岁。
那时,他从北方到南方已经流浪了一个月,这个城市陌生,无依无靠。他已经把身上所有的钱花个精光。其实他是很有钱的,他的爸爸给了他一笔存折,上面有十万,但他并不买他的账,他认为是他害死了妈妈。他拒绝着男人的给予,他想离开。在他转身的时候,同时把存折扔在地上,他说,我不需要你的照顾,你把钱拿去给狐狸精买东西吧!我们以后断绝父子关系。爸爸睿智的脸上闪烁着难过,但走的路没有回头的机会,他只有为这个悲剧忍受代价。同时受牵连的还有月南幼小的心和一个女人的生命。
月南记得那个画面,父亲跪在地上请求儿子原谅他。
月南只是无奈的假笑了一下,他说,回不去了,死亡是无法复活的。
当他游荡在陌生的城市,曾经的拥有只能够想象。在租住的房间里望着蓝天和白云,大地是一层不变的,而他的脚印要不停歇的走动。
窗外明珠兼细雨,斯人独憔悴。自己不堕落,但快要坠落。
深夜的灯光,涣散迷离。在透明的玻璃窗上看见招聘广告。是一个唱歌的职业。
月南为了不把自己饿死,他去应聘。华美告诉他,在孤独的时候唱歌不会空虚,只有在旋律中才可以拖出发霉的灵魂晾晒,不至于沉潜。
他很孤独,更加空虚,或者说是被迫。
走进去,他就看到了一个女的,时尚而成熟。
你好,我是来应聘的,我希望在这里唱歌。
那个女的,被月南的直接了当镇住了,她对他的印象很好。因为她是很有钱的女人,年龄四十,曾经结婚,现在单身,对她曲意逢迎,点头哈腰的男人都很下*,都只是为了她的钱财而作践自己。她是这里的老板娘。
老板娘在月南的语气中听出了傲慢,她说,你想唱就唱吗?
然后,月南一句话也没有说,他做出离开的举动。老板娘欣赏他的脾气。她说,你明天可以来上班了。
流浪了几个月,他终于可以安顿下来。老板娘对他很好,她叫绝风。
新年不知不觉就过到了最后一天,中国传统的节日使华美难以好好度过,仿佛炼狱般的节日终于挨到了终点。她知道每年的十五会有一场烟花,她知道没有人陪她观看,她知道自己只守侯着自己的梦想,考一个好的大学,未来有好的未来。
而去年的今天,她很开心。夜晚的小镇伴随着烟花的盛开和陨落忽明忽暗,她和月南走在狭窄的街道上,欢声笑语。此时的路灯昏暗,人烟稀少,寒气冷狂,可是华美热热的心尖荡漾着暧昧的激流。月南说,我想和你永远不分开,就这么永远。
华美望着他俊朗的外表,在昏暗的灯光下轮廓仿佛处于摄影棚被调试过的灯光之下,诱惑,同时使人深陷。她说,我也不想。
月南故意用手去触碰华美,她仿佛触电似的,逃避了一下,当她感觉到后悔,月南已经朝前走了好远。她说,等等我。我好害怕。
月南假装向前跑,然后消失在一棵大树后面。华美突然感觉到了荒凉的山野,失去了依靠,失去了那个高大的背影,失去了为她和老师打架的问题学生。她哭起来,在静谧的夜色中,响亮悠长。
月南从树的背后跳出来,他看出了华美的脆弱。很多感情是没有语言来证明的,时间和行动都给爱长出了枝蔓,只是隐藏或者显露而已,青葱岁月都因为畏惧和懵懂而遗憾。
不要哭好吗?我还在呢!月南拉着华美的手,朝湖边跑去。粼粼波光和岸边的石头轻轻碰撞,诉说轻言絮语。
华美,你知道吗?你的一个微笑,足以让我高兴一辈子,可是你的悲伤,足以让我痛苦到下个轮回。
月南,我也不想这样。只是你不见的那刻,我热乎的心掉进了深渊,好冻啊!云朵和天空是相依为命的,就像我离开了你再也见不到黎明。
他们依偎在一起,天高云淡。他们等待日出,他们想让太阳的光芒褪去冰冷的一夜积蓄的寒意。
华美哆嗦着,月南把衣服脱下来给她。他说,回去好吗?她说,不,我回去也只有我一个人。没有人陪伴的时光孤独,我仇恨孤独。
她的妈妈又把酒喝醉了。浓烈的酒气弥散在房间狭小的空间里,恶心、难闻。华美用尽力气把她从沙发上抱到床上,微微发福的身体积满了赘肉。她嘴里始终呼喊着一个人的名字,华美知道,那个男人是她的爸爸。
女人都只会对第一个爱的人忠贞,失去以后,回忆一生。但是男人总能够寻找到不同的女人成为伴侣,失去以后,仿佛换了一件衣服,要么洗干净保存回忆,要么丢弃在垃圾筒里永久忘记。
黄昏的冬天,凋零了落叶,也凋零了一颗寂寞的心。
无聊的一天,她知道今年的元宵只是独自去看烟火夜。夜色再美丽也变的一无是处,憧憬和向往都在希望的掌心破碎。
她在阳台上,观望过往的人群,她在想象这些洋溢着微笑的人肯定是去某一个亲戚的家里吃年夜饭。只不过,她从小都只和妈妈在一起,家里的亲人为何没有,妈妈一直都拒绝透露。她坚强的心突然软弱起来,眼角渗出泪花。在空气中僵持了半个小时,她的胃空空的,似乎要把身体掏空。由于情绪低落,家庭的冷清,妈妈经常在外面打麻将,她习惯了饥饿。经常一天都只能吃一顿饭。由于窘迫她想积留更多的钱给妈妈去挥霍,她是懂事的女孩,她的妈妈给了她一生,她要不遗余力的偿还。
每当胃疼的时候,她就用双手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幻想美丽的瞬间,回忆快乐的时光。知道给自己一个走下去的台阶,在自己的空间里背上空白的徒然艰难行走。在自己的世界里她很安全,即使痛苦,可是不会迷路。
一阵寒风吹过,她打了一个冷颤。清醒过来,她想给自己空荡的胃填补一些东西,她还不想死。
走进房间,妈妈睡的很安详。轻手轻脚的穿过每一个房间,她在寻找食物。最后在一个角落,她找到了一袋方便面。她欣慰的笑,满足的笑。这个没有什么营养的东西足以不让她饿死。
夜沉的要命。华美突然想哭,可是怎么用力都哭不出来。她把月南以前发给她的信息都保存在手机里,她打开来看。
没有人陪伴的时光孤独,因为有了一段段文字,她的仇恨逐渐融化。痴痴的傻笑。
屏幕上的文字闪过,浮光掠影像一部讲述的小说,悲情。
华美,今天你很漂亮,像你的名字一样,华实美丽;
华美,天气好冷,多穿些衣服,别冻着;
华美,要好好的,知道吗?我永远站在你的背后;
……
华美,我的心里好乱,上帝都瞎了眼,它制造着是非。
看到最后一条短信,她似乎明白了什么。月南一直都有事情隐瞒着她,她却从来都看不出来。那天正是他的爸爸离家出走,妈妈溺死的时间。同时他也走出了华美的视线。
平生打电话过来,打断了华美的思维。她魂不守舍的说,喂。
你能出来吗?
好冷。你在哪里?
没关系,我在你的楼下。平生说话时冷的牙齿打颤。
华美挂掉电话,给妈妈留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妈妈,不要担心,我出去走走,你醒来要记得吃饭知道吗?在锅里有热乎乎的猪蹄汤。
她不舍得吃,她把好吃的留给妈妈。她宁愿饥饿,她宁愿只吃一袋过期的方便面。
走到楼下,华美看见平生站在冰天雪地里打转,手里拿着香烟,闪烁的光点仿佛星星在黑色的夜空里眨眼。
很冷吧!华美说着话,顺手把一件衣服递给他,这是月南的衣服,我给他放了很久,上面沾满了栀子花的芬芳,他很喜欢。
平生接过来,放在鼻子上嗅了一下。全身的疲惫都突然烟消云散。他说,你很想他,你保留他的东西。
对,我只能怀念。也许他不会再来取回去。
我也怀念。他说过,去年你和他去看了一夜的烟花。今年我陪你去看。
华美带着平生走过熟悉的记忆,昏暗的灯光下,偶尔的瞬间会看见月南的剪影,他的笑颜,他的语言,他的轮廓。
在那棵月南躲藏过的大树面前,华美的神情呆滞了片刻。平生用手在她的眼前挥过,怎么了。
华美若无其事的回过神来,她说,你能牵我的手吗?
平生感到万分惊讶。但他迫不及待的握紧她的手,她的手好冰凉,他说,我把温度传递给你。
谢谢!你会离开我吗?我们可以永远不分开吗?就这么永远。
平生的幸福无以言表,他激动的说,我不想。
走到小镇上的广场,烟花正在释放,奢华的光芒点燃天空。瞬间的明媚,好象短暂的快乐,可是当烟花烧尽,黑暗再次笼罩,快乐子虚乌有,忧伤悄悄溜进了田地,在田地里孕育,发芽,生长,旺盛到不可收拾。
烟花,是无情的杀手,把过往的感情拉到此刻撕杀,惨绝人寰。熄灭以后情绪陷入深深的低谷。
华美和平生站在广场的一角。他混合着哄闹的人群和烟花一起释放情绪,她落寞的望着一个个陌生的笑脸。此时,她的手被平生拉着,而去年的现在,一个爱的人想拉她的手,她却试图脱逃。
她冰冷的手,因为有了一个男子的手紧握,变的温暖。她把头靠近他的肩膀,闻见一阵栀子花的芬芳。这个幽雅的味道是留给月南的,可是给了一个爱她的人。
华美明亮的眼睛在烟火的照耀下,晶莹剔透,那是她的两滴眼泪,只是没有流出来。回不到过去,一切都无可挽回。没有人陪伴的时光孤独,她仇恨孤独。
最后,他们在河边停下来,席地而坐。
午夜的风像凶猛的野兽,割在脆弱的脸上,疼痛。平生说,你能躺在我的怀里吗?那样你会感觉到温度。
华美想起月南给他披衣服的刹那,眼神犀利,充满了怜爱。
你明知道月南爱我,我也爱他,可你为什么还这么爱我?
爱情都只是本质的物品,摆在货架上就让消费者来挑选,可以昂贵,可以低廉,可以买,也可以不买,可以不顾一切,也可以嗤之以鼻。
你认为月南对我来说算什么?
他决定要买这份爱情,可是没有不顾一切,他选择逃避。
那你呢?
我什么原因都没有,我相信劫数。
他给她讲他的梦境:
在那个梦境里,你长长的头发,在一瞬间就散开,像铺泻的瀑布,顺流而下,你站在悬崖边上,背对着深渊,一步一步的往后退,直到一脚踩空,飞翔成就了永恒的死亡。当我伸出手去迎接时,我的手指上全部都是鲜血。突然间,满眼的泪光闪烁。
华美把身体放进平生的怀里。她说,你只是想拯救我对吗?
平生点点头,然后沉默。
那天他们没有等到日出,当天要快亮的时候,天空下起了蒙蒙细雨。
华美知道了月南离家出走的原因。她和平生在一起突然有了负罪感。
在外面漂泊了两天,月南已经把身上的钱花光了,精疲力尽。走过一条繁华的街道,他看到一个乞丐,那个人的前面有零零散散的硬币,每当有人走过给他扔钱的时候,都有金属特有的响声,月南听着,感觉非常刺耳,他发誓不会像这样生活下去。可是他此刻比一个乞丐还要贫穷。他把尊严看的比生命更重要。
那个乞丐觉得月南是一个不错的小伙子。他主动给他打招呼,他说,我一看就知道你是个穷光蛋,你不介意可以拿几块钱去吃一顿饭。
乞丐的行为深深震撼了月南的内心。他的尊严瞬间崩塌了,他终于控制不了自己。他对乞丐忿忿的说,你有什么资格给我拿钱。我有钱的时候,挥金如土,一掷千金。
旁人都朝月南投来鄙视的目光。他觉察到自己的言语过激了。好汉不提当年勇,更何况那些优越都是来自父母,而自己什么都不算。最多算是父母的寄生虫。
当他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准备离去。乞丐跑上来,偷偷把一张十元钱给他,乞丐说,尊严只是表层的金光,可是内里仍旧破败不堪。没有什么比生存更重要。月南没有拒绝他。
经过一家餐馆,月南已经饿的胃疼痛难耐。还是没有经住刺激味觉感官的分子的诱惑,他走进去要了面条。他都一天没有吃饭了,囫囵吞枣般吃完了两碗面条。他为自己庆幸,他还活着。
走出餐馆的时候,他的手机响起来,是绝风的电话号码。犹豫了片刻,他还是接起来。他安静的听她说话。
她说,你能回来吗?这里的客人都喜欢你的声音,你能回来帮我吗?
月南心里清楚,她所说的都只是借口,她希望他回去。她对他有依赖,她爱上了可以当她儿子的男孩。
可是他无路可走。还是乞丐说的对,尊严只是表层的金光,可是内里仍旧破败不堪。没有什么比生存更重要。
好的。我马上就回来。他把身上吃饭还剩下的一元钱掏出来,坐上公车回去,回一个为了生存的地方,回那个妖媚的女人身边。
华美依然在心里,但他的爱已经死了。只好装在口袋里,偶尔想起,拿出来观赏,绝对不敢触摸。
当平生把华美送回家的时候,她的妈妈看见他们在一起。老练且漂亮的女人没有指责华美。她对平生柔和的笑,华美感到奇怪,她不反对她的身边有男孩子。
她的妈妈说,女儿,你不用担心,妈妈不会骂你。我应该为你高兴,你不会再像我这样孤独十几年。
华美感到很暖,因为妈妈从来都没有叫过她女儿,从来都叫她名字。她说,不,妈妈你是在为我守侯孤独。
妈妈美好的轮廓和简约的妆无懈可击。额头的皱纹和眼角的鱼尾纹,出现在明亮的光线下,华美知道妈妈老了。她只是想给她找个归宿。
妈妈对他的印象很好,而且她了解过这个男孩子的家境,富裕,不用为生计担忧。
平生帮华美收拾东西,他要把她接到学校去,明天又是一个新学年的开始。高中的最后,最后少了月南,但不会孤军奋战,平生站在她的身边,即使还忘不了某些记忆,可是不可能不让她颠覆对月南的幻想。
走的时候,依旧是平生的爸爸来接他们,他们坐在一辆豪华的高级轿车上,驶出落后的小镇,驶出单纯的生活。
华美透过玻璃窗,她第一次看见妈妈哭泣。妈妈给她点头,然后转身走进屋子。她想象妈*心理会有多么的复杂,她那么的讨厌男人,怎么会喜欢平生,还把她唯一的女儿也交给了他。
车的速度很快,很平稳。经过河边的时候,她仿佛看见了月南的灿烂笑容若隐若现,被激起的浪涛击打,落在河的湍流中,涟漪一圈一圈,像梦境一般形成绚丽的纹。
学校很大,空旷的如同战后的墓场。大部分学生都还没有来,平生把华美送到寝室里。她对他说,你先回去好吗?我感觉很累,想躺下来休息。
好的,我听你的。你要休息好,我明天再过来。我会努力的,我们考去同一个大学,我不会让你失望。他说。他非常珍惜她,哪怕是一句不经意的话。
躺在床上始终难以入眠,她望着窗外零星的男孩子,在绿茵场上奔跑,仿佛看见月南在驰骋。她为他加油,她为他欢呼,她看见他摔下去的时候,好象被针扎了一下的疼。
夜幕下的黄昏,她放着收音机,听着别人的爱情,那些陌生人演绎了爱情的悲欢离合。她起身推开窗户,对着天空发呆,往事一幕一幕的席卷过来,故事都好象曾经沧海,而自己只是不起眼的浮萍,悄悄淹没。
本来身体疲乏不堪,可是无论如何都难以平息下来。她莫名其妙的出于本能到处翻找,似乎有什么在召唤她,在指使她,在驱逐她,在吹促她。
她在箱子隐蔽的角落找到了生日那天平生给她的信,他说,是月南给她的。她一直都不愿损坏它,她对这个信封里的秘密保持了白分之一百完美的假设。
华美:
你好!当你收到我的信,你和平生还好吗?我祝福你们。在流浪的这些时间,我很疲倦,可是我必须行走,否则我填补不了心灵的漏洞。
无数的思念都和雪花一样,下的时候,美不胜收,融化的时候,都成为了水,流向远方。冬季总会过去,思念总会过去,痛过去就好了。也许伤疤会留下一辈子,但很久以后只会是符号。
纯真的感情在字里行间显露,在这个我流浪的冬季。
你是我生命的色彩
朦胧的光彩闪烁
不知不觉
我寻到了心中的色彩
是心灵的呼唤
是真诚的情感
五彩的你
在我的世界里
着上神秘色彩
朝霞是你吗?
你有缠绵的柔情
彩虹是你吗?
你有绚丽的笑容
天空的太阳是你吗?
你为我带来新(心)的色彩
当你占据我的眼帘
那一刹那
世界变的暗淡
那里
只能见到你神奇的光彩
对我而言
你是黑暗中的明珠
是高傲的彩凤
还有
你是我生命的色彩
灿烂
浓密的两道眉痕
灿烂我的心灵
玲珑的两粒明珠
灿烂我的心房
灿烂的一道润唇
打开我的心门……
不要问我是谁
不要寻求我的出现
不要掀开我朦胧的面纱
不要深究我在何方
其实,我始终在你灿烂的瞬间
你是我的最爱
惊奇吗?神秘吗?
伴着,我传送着感情的讯息
这是什么?这是心灵的言语,是内心的表白
我不需要你明了,只要我默默的了望
看着你的脸庞,看着你的微笑
感受你内心的奔放,感受你内心的喜怒哀乐
让你感到我的神秘,让你想到我的存在
你是我的最爱——迷恋人
梦
夜不能寐,想起了你
真的好美!
突然感到你在我身边
轻言轻语的说,我爱你
那几分睡意,被统统赶走
我愕然清醒——这是个梦
眼前的亮光瞬时渺茫
耳旁的细语顿时安寂
那究竟是什么,我默默的沉思
哦!原来是梦
闭上眼
打开沉睡的心灵
浑然中想起了你的霓红瞳仁
眨一眨,闪烁整片星夜
身体飞舞起来
你带着我在天空遨游
后来
天边泛起了*
我呆呆的沉思
为何那是梦的土壤?
月南在租来的屋子里居住,空间很小,除了一张精致的小床,就没有其它多余的东西。乱七八糟的衣服和物品占据了很大一片地方。他是爱干净的男子,只不过那是有家的时候,物质充足的时候。如今有一个容身的窝,他已经心满意足。
绝风多次恳求他到她的家里去居住,可是他回绝了。他不是低三下四的人,他已经为自己的尊严妥协了很多,这个单身的意愿是最后的坚持。
他对华美保存了单纯的记忆,他想给自己一个单纯的时光。
只有在唱歌的时候,他感觉到了浑浊,他想不起过去。但是当停息下来,安静的气息弥漫着回溯的光阴。
睡不着觉,他只好坐起来。坐起来又不知道该干什么,他看见墙壁上的影子在灯光的照应下辗转反侧。绝风教会了他抽烟,单独的空虚,烟子升腾在空气中,把空落的灵魂埋葬。有时抽完半包烟,咳嗽不止,神志不清,他只有这样,才能*梦的怀抱。
绝风是个成熟到无所不想的女人,她给他买名牌衣服,带他到高档的酒店吃饭,教他在这个世界生存。
他在她面前体会到渺小,她是个受过伤,可是会缝补的女人。世俗和人性早已锤炼了她的适应能力。然而,他还尝试着退却,可是又难以退却。
在一个酒会上,派对的男男女女,身份不名。他们都沉醉在音乐流淌的河流中,交换不同的舞伴,交换不同的人生,交换不同的世界。绝风叫月南跳舞,他坐在凳子上喝白开水,他说,对不起,老板,我不会。
在她的再三要求之下,他根本逃避不了她。他的脚踩在她的脚背上,他胆怯的看着她,他说,疼吗?
不。她作出暧昧的眼神,双手搂在他的腰上。*的滋扰着他的理性思考,他想着想着又摇摇头,他的心里只有华美,他一直都在警醒自己,面前这个女人只是可以给他工作和生活权利的老板,双方只有利益关系,可是没有情感的纠葛。
直到那一天,一切都改变了。
由于在顾客的强烈要求之下,晚上唱了二十多首歌曲。他很累,他只想好好休息,早点躺在床上望着家徒四壁的天花板发一会呆就结束一天的征程。
回到家,习惯性的抽烟。他没有洗漱,连衣服裤子都没有脱下就困倦的躺下。他抽劣质的香烟,像他的生活一样,辛辣。
烟蒂落在被褥上,明亮的火星一点一点啃噬。十分钟过后,整个房间被烟雾笼罩,月南被困难的呼吸激醒。他踉跄着冲出房间,他以为自己会死在这里,他拼命往外跑,火苗还在衣服上燃烧,焦灼的味道几乎使人窒息。眼角呛出的泪水,滚落在熊熊烈火上,他庆幸自己的生还。那是真正的泪水。
慌忙之中,他掏出电话,来电是她。他毫不犹豫的接起电话。房屋倒塌的声音震彻了附近的沉默。轰隆巨响。
怎么啦!发生地震了吗?好象有庞然大物在倾倒。绝风急切的说。
是,不是。他神情显得紧张,语无伦次,调整一下情绪,他继续说,不是地震,是我租住的房子垮了,我惹了大祸。
你不要急,我马上过来,你在那里等我。你放心,我会帮你摆平。
谢谢!月南吓的哭出声来。男人所有的尊严终于稀释在现实残酷的社会里。他失去了坚强,他难以坚强。可是这个女人帮他抹平所有的沉重,只不过是拂一下衣袖。她有钱,有花容月貌,如果年轻十岁,她的一个微笑勾引任何一个男人轻而易举。
他把手机的听筒对准火焰,霹雳啪啦的声响像胡乱的音节,扰乱和谐的听觉。她说,孩子,我爱的孩子,你真单纯,不要怕。她在那头气定神闲的笑。
我不怕,我希望你在。他打击的心脆弱的粉碎,说着言不由衷的话。
他第一次需要关爱,他第一次等待一个和*妈一样大的女人,而且迫切。他的最后坚持剪除了意志,留宿了落魄的无奈。
电影是一种精彩的艺术,剪切了其中任何一部分都是错误的选择,所以无论好看或者难看,都要看完整个情节。尽管可以给自己留一部分省略去想象,但多少也会有些遗憾。然而生活不可能,剪切哪段都是无可挑剔的,只好顺着时针的脚步越过凌晨,越过日落,举步为艰,蹒跚着跋涉。
月南的心情沮丧到了极点,他从来都不相信自己这么倒霉,陷入困境的残酷本来就很蹉跎,如今发生的足以摧毁灵魂。
可是绝风很细心,她表现出女人无微不至的照顾。历经沧桑又懂得温柔的女人。卸妆之后满脸的世事痕迹,但并不影响她在补妆过后的楚楚动人。风采依旧。
原本以为日子很简单,一个人过着,寻常的过着,不依靠,不傀儡。
每天都干重复的工作,在商务会所里唱歌,为了来消磨时光的男男女女演绎自己的真实,也为了生活下去。虽然一个月的工资并不能随意挥霍,但能够日常的开销。
有时他很怀念读书的时光,只有那时的感情才是单纯的,彼此珍惜,远离是非的勾斗。下课之后,在走廊上疯癫,上厕所在天桥上打闹,放学后,在球场上拼搏,在学校背后的树林里散步,永远都带着轻松的步伐,惬意的度过,观赏属于青春年少的天真,如同飞过的鸟,自由的飞翔,自由的降落。
平时在蜗居的小屋里,他一般都很晚才到家,为了不打扰邻居的睡眠,他轻轻的上楼。他是善良的孩子,知道为别人着想。
抽烟的习惯很坏,可是又欲罢不能。他躺在狼藉的屋子里,丧失了活泼的动力,身体软的像即将融化的冰水,虽然经常深夜才回去。可是经常失眠,双目漫无目的的打转,记忆是偷跑出来的猛兽,没有猎手的射杀,就咬破他的大脑。
对话,清晰的如同那面镜子,被阳光反射在明亮的表面。
华美在他的单车后面,紧紧拽住衣服,她不敢轻易接触他的身体,那是与爱有关以外最敏感的动作,男女有别。
星期天的阳光明媚,照在她优雅的脸颊上,泛出*。她在后面偷偷瞧他的背影,修长的脊梁骨撑起单薄衣服,完美的身材,他是她的白马王子。在一截空无一人的路段上,她故意把脸放在他的骨节上。他察觉到了他的举动,他说,你睡着了吗?马上到我的家了。她的脸突然红的发白,我,我,我,没有。若无其事的莞尔的笑。
等车停下来,她才觉察到了什么,她说,你不是带我去玩吗?为什么到你的家?
我经常给爸爸妈妈提起你,他们说要见你。等我们回来吃饭。
华美羞涩的顿在原地,她说,不可以,妈妈说不能够和男孩子到家里去,那样意味着不正常的关系。
他给她解释,不要那么认真好吗?他们那是思想保守,我们只是朋友,我告诉过爸爸妈妈。
月南的父母把饭菜都摆在桌子上,华美看到秀色可餐的佳肴,还有他父母的温文尔雅,她觉得这个家庭充满了爱,充满了和谐的音符。
她羡慕这样的气氛,阿姨不停的给她夹菜,她用感激的目光朝她看。她认为像自己这样的灰姑娘可以受到这样的待遇,是不幸中的万幸。
走的时候,叔叔夸奖她是一个庄重的女孩。她连忙说,谢谢。他的妈妈把他们送到楼下,她坐在他的后坐上向阿姨招手。
烈日如齿,锯裂皮肤。渗透出来的汗液,浸湿了月南的T,她掏出兜里的纸巾,帮他把汗液擦掉,然后迅速收回手。
稀疏的人流在跑道上行走,身体晒的漆黑的男生在*场上打着篮球或者踢着足球,盛夏的午后被强悍的紫外线覆盖。
华美说,我真羡慕你的家庭,他们那么的疼爱你,谦和、文雅。
是吗?我怎么没有感觉到。他满不在乎的说。
她讶异的朝他看,她并不知道他的家庭,她只看到了它的表面,它深入不了内核,只有他知道真相。
走进大门,平生孤零零的矗立在那里。
月南说,你没有去打球吗?
平生没有理理睬他的询问,他把手里的饮料递给华美,他说,天气很热,注意中暑,解解渴。然后,转身就走。
月南知道他生气了,争风吃醋。
神经病。华美说。
月南明白他为什么吃醋,他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半年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绝风对月南的好,让他感动不已,可是他随时都对这个女人存有戒心。他知道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下班的时间是凌晨两点,她照常开着奔驰等在门外。他走出商务会所习惯性的坐*的车。车的速度飞快,但舒适、安稳。车里放着缓慢的英文歌曲,浓烈的香气和音乐像催人入眠的药,他在后坐几乎昏昏欲睡。他们没有共同语言,只有安静充斥着。行驶过一条繁华的街道,在一栋别墅前面停下,这是月南的新家。
他想都难以想象的环境,像梦一样融入他的生活。尽管半年的时光过去,他却适应不了这里,应该说是和一个女人的隔阂。
房子很大,他们有各自不同的卧室。
月光皎洁,清凉的风吹进来,整个房间飘散着红酒的味道。
他看见绝风一个人在椅子上喝闷酒。当他想回房间休息的时候,她叫他。她说,你能陪我吗?
他徘徊了十秒,然后走过来坐下。他说,你的心情不好吗?
我想给你说我的过去。
他接过她倒在玻璃被子里的酒,给她点头。
你爱过一个女孩吗?
有。但我从来都没有对她说过爱这个字。
那你还很幸运。我二十岁时在歌厅里当舞女,遇到了一个男孩,那时我们都很纯真,以为彼此爱护就是最好的生活。但是当有一天,他带我去见他的父母时,曼妙的假设和纯真的想象都灰飞湮灭。他的父母反对我,他们带着有色眼镜看我的职业。他是书香门第,他也继承父业,在大学里任教。好的家境和正派的家教不得不分离我们,曾经的诺言天涯海角,曾经的亲热冷若冰霜。
所以你到现在都单身,你的伤痛没有好过。
是。我忘不掉他,他和你有着类似的气宇,你的身上携带了他的点滴,像结冻的冰雕刻在心里,而我对爱的炽热从那时处于冬季。
她接连喝完三杯酒,说话断断续续,呼出的酒味喷散在空气中,和身上的香水混杂在一起,难闻刺鼻。
她望着他,她说,你愿意娶我吗?我想结婚,这是我和你在一起最大的愿望。
他惶恐的呆滞了,他好象被某种异类惊吓了一般。他说,你是为了结婚而结婚,还是真的爱我。
如果上天再给我一个二十岁,我不会想着结婚。所以你说的两种都有。
我会给你答案,可是不是现在。
他站起来,走向她的房间拿出一件厚衣服披在她的身上。他说,早点休息,酒精伤身体。
回到卧室,关掉灯光,他的世界真的是黑暗的吗?他想。
事实就是这样,只有月光照进来的地方才显现班驳的明亮。
第二天起床,他主动跟她说话,他说,我想回去。
那个小县城吗?
他点点头表示正确。
还会回来吗?
会,我答应你的要求。
她流露出久违的笑容。
他说,你的确很美。
月南回去的时候,已经到了暑假的末尾。
他给华美打电话。
她在屏幕上看见一个公用电话号码。她不会轻易接陌生电话,可是此刻仿佛有某种魔咒在指使着她。
你好吗?
她听出了他的声音,即使是百年以后也不可能忘记。
她抑制不了自己的情绪,顿时哭出声来。
他在那头焦急的安慰。他说,我回来了。今天早上刚到。
万里无云的天气,太阳如同火红的焰燃烧着天空。
在熟悉的*场上行走。她告诉他,她和平生在一起,平生的父母说,等她们把大学念完就结婚。
他在粗糙的水泥地板上刻意的踢着石子,仿佛回到了学生时代,带着足球掠过*场,只是那时的一切和现在相差甚远。
平生对我很好,他细心,他宽容我的脾气和时常的泼辣。
你是很优雅的女子,怎么会变的泼辣。
在你走了之后。在无形之中,我变成这样。
他们走过一片树林,投下的阴影,斜斜的拉长,和远行的落叶拉长。
他明明觉察到了她的眼角潮湿,他假装没有看见,他说,你应该感到骄傲,他可以给你一切。
你真的这样认为。她悻悻的说,终于克制不了。
风吹过树林,太阳的脸被一朵乌云遮挡。他颤栗了一下。
她冲上来,把双手锁在他的脖子上。
我把初吻只献给你,只有你有资格得到我的全部。他们抱在一起哭泣。
不会后悔吗?可是你想要的我不可能给你。我回不到你的身边,我没法和你一起上大学。以前平生给我说,你希望我和你上同一所大学,我努力了,但学习都不重要,家庭伤害了我的所有。每次目睹凄凉的成绩单,只好对着清虚的夜感伤,甚至感觉到懦弱。
没关系,你永远都活在我的灵魂里。我可以带着你的记忆活一辈子。无论走到哪里,只要你会不经意的想起我,那么我知道你还爱我。
会的。他的*流出鲜红的液体。
她说,我想让你体会到伤害。
他们都很倔强,可是把握不了命运的转向。
晴朗的天气说变就变,晚上风声大作。枯叶在萧条的街道上奔跑,穿过深深的小巷。轰隆隆的卷连门发出金属与地面接触的刺耳声音。由于人迹稀少,小门面早早就关门。
天气就像婴儿的脸,说变就变。一会儿雨点砸在头顶,预示着暴雨的来临。果然一分钟过后,雨水积满了下水道,灰尘和雨水混合在一起,散发着泥土呛人的气息。
月南和华美在街道上奔跑。最后,他们选择在一家咖啡屋停下来。
头发剪短了,华美只要心情不好,她都对头发大动干戈。水滴顺着发丝垂落,滑过细嫩的皮肤,她看上去比以前更加丰满,她是一个长大的女人,漂亮、庄重。
他凝视她,他不为失去这个女孩悲哀,他说过不会让平生生气,他是他最好的兄弟。
咖啡的热气升腾起来,还有他手中点燃的香烟,他不停的抽,烟子在肺里盘旋一圈又出来,无声的杀手,世界每年有数以万计的死亡与它息息相关。
他喝下一口咖啡,他讲述他的流浪,颠沛流离的日子,磨砺了他的尖锐,他说话始终隐藏着什么。
她递给他纸巾,她说,我想和你一起去流浪。
他感受到了危机,他把绝风告诉她。他说,我准备结婚,和一个四十岁的女人,她和我的妈妈一样大。
只有如此现实的语言才能扑灭她聆听中抱有的任何幻想。
深夜的雨停下来,空气潮湿。温度下降了很多,走出咖啡屋,他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裹在她的身上。
她想起看烟花的夜晚。她说,去年的十五是平生陪我度过。
他默默的点头。
在宾馆住下来,他要了标准间。
可是她要和他睡觉。她说,我的全部都是你的,我今天就把全部都给你,你欠我的,我要你下世还给我。
他把她拥在怀里,突然发现他们之间的距离遥隔万里,跋涉万年也抵达不了。中间是浩瀚的宇宙,无法想象,无法触及,找不到去路,迷失了方向。
晃动的玻璃窗被风打碎了,她的心也碎了。疼痛中呼吸,手指摸到粘稠的血液。
她的付出是没有任何回报的,她知道。
第二天,月南给平生打电话,他说,你能过来吗?我在学校的篮球场。
平生答应了他。他有些许的惶恐,他对月南的出现感到困惑。他畏惧华美会离开他,他了解她的心里。
当平生赶到学校时,他看见华美坐在花坛边,炯炯有神的看月南在篮球场上表演。她并不像是观众,她像是陪月南来锻炼身体的妻子,他的外套在她手里抓住,她不想放过他身上的东西,即使是一根掉落的发丝。
八月的骄阳如火,滚烫的地面散发出来的热气熏的脸疼。
平生和月南抱住一团,相互寒暄了几句。他们都心照不喧,面前这个女子带给他们无形的隔阂。
平生走到花坛边把衣服脱掉扔给华美,他顺便对她说,这两天你到哪里去了,我找不到你。
她无辜的看着他,好象受了很多的委屈,她说,我的妈妈病了,我回去照顾,太忙,所以没有和你联系。
不把真相说出来是明智的选择,谁都不想伤害谁,善意的谎言收揽过多的罪行。
沉寂的校园空悠悠的像高山上荒芜的草原,茂盛的草覆盖了足球场,风吹过,可惜的是见不到牛羊。
篮球场上也因为很久没有人打扫,积满了沙砾。
两个年少的男孩在坚硬的水泥地板上斗牛,他们对运动都忠爱,只是跳来跳去的篮球不会听谁的话,它在外力的介入下随时都变向,随时都可以被掌控,也随时都漂浮不定。
而华美就是那个篮球,她也不清楚用多大的力,偏向何方。
他们都打的很认真,**和**的接触,强烈的碰撞,激烈的拼抢,灵动的步伐,柔和的手感,标准的跳投,进框的脆响,三不沾的失落,意外的惊喜,漂亮的交叉步,避实就虚的躲闪,轻松的上篮,奋力的硬扛……
两个小时过去了,他们打到第十局的最后一个球,月南眼花缭乱的运球,然后一个虚晃,假装后撤,接着身体向前冲,三步拉杆上篮,球在蓝圈上转了四圈,最后还是乖乖的钻进去。
平生无能为力的望着球钻进去,望尘莫及,他轻微的一声叹息,表示了他的佩服。结果是,4比6。平生败北,月南胜出。
风采依旧,你的球挤仍旧华丽卓绝。我输了,五体投地。
月南谦虚的说,你有很大的长进。他拍拍平生的肩膀。
平生终于感受到了月南的不可战胜,他即使得不到华美,即使上不了大学,可是并没有输,只是事实更改了命运的轨迹。
华美跑到小卖部给他们买了水,冰凉的水流过油滑的肌肤,划出错落有致的痕,健壮的两个男人。
似乎又回到了高中最美好的时光,彼此的笑天花乱坠。曾经是好朋友,如今包含了无尽的裂痕。
华灯初上,他们在一家火锅店吃饭,点了一桌子的菜,摆了一箱啤酒。
沸腾的红色液体上面漂浮了一层油腻的辣椒。月南说,夏天吃这样的晚餐很过瘾。
酒杯不消停的举起放下,都很沉默,只有食物是最好的语言,把肚子填饱,也把伤痛浇灌。
一桌子菜很快就解决了,酒也消灭的干干净净。起身走的时候,不听使唤的脚把酒瓶子碰倒,发出叮叮咚咚的声响,被摧毁的华章。
在KTV里面,月南执意还要喝酒,华美试图阻止,可是平生也说,我们今天喝个痛快。所以华美也加入这个行列,的确酒精是最好的麻醉剂。短暂的忘却也好,至少颓废的心可以得到片刻的修补。
眩目的灯光闪烁着迷离的幻觉,神智漂浮起来。
华美唱啊桑的《叶子》,忧伤的调子和悲鸣的音色。
叶子/是不会飞翔的翅膀/翅膀/是落在天上的叶子/天堂/原来应该不是妄想/只是我早已经遗忘/当初怎么开始飞翔/孤单/是一个人的狂欢/狂欢/是一群人的孤单/爱情/原来的开始是陪伴/但我也渐渐的遗忘/当时谁在要有人陪伴/我一个人吃饭旅行到处走走停停/也一个人看书写信自己对话谈心/只是心又飘到了哪里/就连自己看也看不清/我想我不仅仅是失去你……三个人站在烟雾弥漫的房间内,肩并着肩摇过来晃过去,被旋律感动,被气氛煽惑。
屏幕上的字和画面,慢慢的走,不停的变换。他们在一起哭泣。
洁净的街道上,有依稀的不良青年叼着烟,邪邪的眼神。破败的女子弄着潮流的发型,被一群人围着戏弄,她开心的和他们诮骂。也许她受了很多的伤害,才可以如此平静的面对一群男人的淹没。当女人丧失了某些东西,就感到空落,也容易堕落。可能她并不消极,只是生活方式不同罢了。
送月南到火车站的途中,突然就下起很大的雨,浑身感觉到丝丝凉意。华美说,你到南方要坐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天公不作美,我把给你洗过的衣服拿来御寒吧!
不用,留给你做最后的纪念吧!他露出阳光般的微笑。
她绝对不知道他的最后纪念是什么意思,她总是想象他还会回来看她,可是他下定决心不再回来。
平生终于说话,他说,我穿过那件衣服,栀子花的味道扑面而来,感觉到舒服。
月南把*靠到平生的耳朵上,他说,我把味道留给你,千万别暴疹天物,要怜香惜玉。我还记得那天,你在校门口等华美,结果看见她坐在我的单车后面,你很生气是吧?从那时开始,我退出她的视线。因为我们是兄弟。
平生的脸瞬间就涨红了,他趴在月南的肩膀上哽咽的说,请你原谅我。当初你的家庭为你带来了沉重的打击,我没有为你感到同情,反而自以为是的藏着笑,我为那个阴险的笑感到羞耻。
爱情是自私的,说明你在乎她,我很欣慰。
你的父亲被抓了知道吗?他贪污了公司里的钱。平生觉得应该告诉他。
报应。月南望着迷茫的天空。他接着说,世事轮转,一生英明却一败涂地。我为他悲哀,他最终还是回到了原点。
站台上挤满了人群,流动的潮水雪藏一个人的背影,轻而意举。华美努力的挥手,她站的很远。可是月南连头也没回就销声匿迹。
她一直想问月南还会回来吗?可是她放弃了询问,他的话刻骨铭心。
他说,你已不再属于我,主要是我不再属于你。你我支配不了各自。
回去以后,月南和绝风结婚。他抱着她的身体的时候,想起华美的肌肤。
失去青春的女人,身体也粗糙起来,他在她面前像被征服的小兽,等待这个女猎手的捕杀。千刀或者万剐。
华美似水的躺在他面前,如玉的女子,在他的怀抱,仿佛一朵花的盛开,激烈的,*的姿色,爱不释手。
不久,华美的身体异常,呕吐、胸闷、腹胀。平生陪她到医院去检查。
当他拿着化验单,他只是愣了一下,然后蹙着眉头傻笑。他说,没关系。
她对平生如此的反应愧疚,他容纳她不可原谅的事情。
她说,我想把它打掉。
你可以要它,我接受。
尽管华美清楚,平生的话表里不一,可是她依旧感激涕零。
给她做手术的人是一个中年男人,她羞涩的面对他,敏感的拒绝他。他说,这个很正常,这是我的职业。
躺在手术台上勇敢的睁开眼睛,斜视窗外飘走的白云,她想,她不仅仅是失去一个生命,是一个人和一次爱情。有缘无份。
她以为会很疼,还没有感觉到痛,中年男人就说,完了。
她怯怯的穿好衣服。中年男人给她忠告,年轻人注意一点。这样对身体不好。
她点点头,迅速回避那双凌厉的眼睛。
大学毕业,华美和平生结婚。
月南和他们失去了联系。
平生照旧做着同一个梦。
华美长长的头发,在一瞬间就散开,像铺泻的瀑布,顺流而下,她站在悬崖边上,背对着深渊,一步一步的往后退,直到一脚踩空,飞翔成就了永恒的死亡。当平生伸出手去迎接时,他的手指上全部都是鲜血。突然间,满眼的泪光闪烁。
每天到了午夜,华美都会在梦呓中呼叫月南的名字。时常拿着月南的衣服发呆、产生幻觉。
她拒绝给他生孩子。她说,我的孩子死在手术台上。
他气愤的打她耳光,她在疼痛中只是流眼泪,但不言语。其实她的生育功能在那次手术之后就终结了。她不告诉他,她带着巨大的债,想还给他。除了孩子,她可以做一切,即使是生命。
那年,他们认识的第十个年头。成天大吵大闹,平生的退让并不能海阔天空,忍耐也不能风平浪静。
她的精神永远都寄存在月南的阴影里。
他想到死亡,死亡是最好的归宿。
睡觉的时候,他把她搂在靠近心脏的地方。他让她听他的心跳,他说,如果我们死了,你会喝孟婆汤吗?
不会,我要带着记忆和思念远走。
他听出了她的意思,她是带着月南的记忆和思念。他说,我会喝很多,把今生忘的一无所有,最主要是针对你的那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