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江湖风云生
清明刚过,街上谈论得最多的却是楚家比武招亲的事情,三日后,江湖美人花落谁家便要知晓。
楚裔虽非武林人士,却素有侠行,与各大门派都交好。次子楚桓少年时便名动江湖,小女楚玑虽涉世不多,但凭着翡翠谷嫡传弟子的身份也是人人神往之。此次比武招亲,吸引了众多青年才俊,即便实力不够,能够一睹美人芳容,也是不枉此行。
更有许多酒馆赌坊,把各门各派尚未成家又颇有实力的少侠们列了一个清单,开始坐庄下注。
杏花村中,人们谈论得最多的也是这个话题。
“据说最后要和楚二少比试,那楚二少一向心狠手辣,不知又有几个人能够胜得了他!”
“听说那个云岫也来到云间城了,他若是参加的话必胜无疑。”
“他们两个若是打起来,那我们就有好戏看咯!”
各种讨论此起彼伏,没能力亲自上阵的就靠揣测比试的结果,以此为乐。
“楚桓真的有这么厉害么?”苏浅曦送回酒,支着脑袋问云岫。这两天实在是累得够呛,连个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好不容易得空,溜到云岫的雅间内,整个人趴在桌上。白天要在杏花村里干活,清晨未开店时还要和云岫一起去后山的一处杏林里耕种杏树,虽然晚上自己一大部分时间都在抱怨没做多少事情,倒是云岫,锄地、插苗、洒水、施肥、除虫,做起来一气呵成,并且无论在地里多久衣服上都是纤尘未染,只当是修炼。浅曦偶尔想逗一逗云岫,故意“一不小心”把水洒到他身上,或是翻土的时候用力过猛把泥土甩向云岫,皆是被对方轻松避开,两人这般嬉闹而过,倒也怡然自得。
“能打败江南花家家主、崆峒派大弟子、武当虚空道长这些人,自是不简单。”云岫坐在苏浅曦对面,替她斟上一杯酒。这些天下来,两人已经成了“患难”好友。尤其是这位好友的“弱点”,一想到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的苏浅曦居然怕小小的虫子,云岫就觉得十分惬意。
“那我们去会会他!”苏浅曦听他这么说,哪能想到现在对面那人心中想得都是自己的弱点被利用而戏弄的场景,两眼瞬间亮了起来。
“你也要参加比武招亲?”云岫的思绪终于由那闲适的田园生活中飘了回来,脱口而出。虽然对面那人一身少年装扮,可是实实在在的女孩子,平时也就罢了,比武招亲这等事一不小心就会把麻烦引到自己身上。
“不可以么?凭什么只可以男人娶女人?美人者,人人慕之。我也想可以娶个*回家!”苏浅曦抬起头,想象着楚家小姐的样子,一脸垂涎,好像真的有一个美人在那里等着她。
“呵呵,”云岫忍不住笑出声来,“你想……怎么娶?娶回来又有何用?”
“不是打赢楚桓就可以了吗?”苏浅曦觉得这是很简单的事情。
“楚桓又岂是人人能打赢得了的。”洺无邪的声音再次插到其中,不知何时,他已经站在房内。
“老狐狸,你怎么知道我赢不了!”苏浅曦跳起来,忽又动动眉梢,“不过你要是能把《无上心经》传授给我,我肯定能赢啦!”
“修习《无上心经》需心智坚忍,不为外物所动,你年纪尚小,又这般顽劣,未经历红尘俗世,如何能体会得到这心法的真正玄妙。”洺无邪想都不想便拒绝道,“不过你我也算有缘,若你在比武招亲的时候能把楚桓的面具摘下来,我便传你另一套内宗心法,今后也不用在这里做店小二了。”
“真的?那我今天也可以不用工作了?”有这等好事,苏浅曦忘乎所以地大叫起来。围着洺无邪转了两圈,“老狐狸你今天看起来真是特别亲切,还年轻俊朗了好几分!”
“我一向年轻俊朗。”洺无邪说起这话来毫不羞涩含糊,甚是自然流畅。
现在云岫已经基本了解他们的对话内容和方式,自行选择无视,只笑着饮酒。楚桓么……神交已久,是时候该会会了!
苏浅曦得到了洺无邪的批准,可以不用再呆在杏花村受罪,独自游荡在街巷中,乐得逍遥。
“啊~”好久没出门,都要忘了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了。苏浅曦使劲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伸了个懒腰,活动着筋骨,十分自在。
“这位面善的小兄弟,你看起来心情很好呢,年轻人就当如此,好好享受这大好春光。”正当苏浅曦在感慨的时候,一个颇为熟悉懒散的声音传入自己耳中。只见一老人,须发皆白,穿着破旧的布衣,足踏一双木屐,撑着竹杖,抚着长髯,慢悠悠说道。
“写意!你回来了!”少年难掩内心的激动,声音都是止不住的颤抖。
“哎呀呀,这么容易就被发现了呢。”那人边说着,边从腰间的锦囊中取出一瓶药粉,倾倒于手中,涂抹在脸上,卸去伪装,又扯下假发和胡子,长长的黑发随意披散下来,相貌比起云岫虽然并无出色,尤其是一双狭长的眼睛,惫懒无光,使其看来比之一般武林人士少了几分神气,多了几分疏懒,却是极为亲和。男子揉着肩膀,正准备感叹这一月在外有多么艰险困难的时候,眼前的少年突然一脚踹在了他的肚子上:“混蛋你这么久死哪里去了你知不知道那只老狐狸天天欺负我还要欺压我让我在他店里干活你再不回来的话就等着我累死直接给我收尸吧!”一长串大骂一气呵成都没有换气,实在是让人汗颜这会是从一个清秀的少年口中破口而出的。
“咳咳……”被苏浅曦一脚踢得差点吐血的风写意好不容易顺过气,横起竹杖挡下苏浅曦第二个飞踢,不满地抱怨:“喂喂!小鬼!我可是被那只老狐狸派出去做危险的事了好不容易才能活着回来的,还有见到老大回来不应该高兴地痛哭流涕然后扑上来一个大大的拥抱的么?至不济也应该体贴地扶我坐下来帮我捶捶背揉揉肩啊什么的,像你这么野蛮的小鬼将来可是会没人要的。”
“那我就一辈子赖在写意家不走,如果你真的有所谓的家的话。”少年仰起头,一副吃定他的模样。
风写意挠挠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才不要你这么个拖油瓶呢。你老大我可还要娶妻生子呢。”
“写意你这么邋遢又好吃懒做平常又一点也不可靠,才不会有其他的女孩子看上你呢。”苏浅曦撇着嘴,毫不留情地揭他的老底。
“小鬼,到底是谁把你教的那么恶毒的?老大我好伤心啊……”风写意被一个比自己小那么多的孩子这么数落,感到痛心疾首,看来是平常对苏浅曦的管教太松了,才导致他那么没大没小的。
正当两人互相埋汰时,一人风风火火冲了过来,从两人中间穿过,后面追着一黑衣人,那人眼看逃不过,顺手推了浅曦一把,浅曦被这突来的推力一冲击,重心不稳,向后倒去,正好倒在那黑衣人身上,两人齐齐摔在地上。
“该死!”黑衣人咒道,一把推开浅曦,站了起来,前面那人早就没了身影。
被两人一推,在地上摔得七荤八素的浅曦心想今天真该查查黄历,一出门就遭此厄运。
风写意伸手欲扶起浅曦,拍拍她头上的灰尘:“没摔死吧?”
苏浅曦一抬头就看到站着的黑衣人,当下怒气上涌,手撑地,一个旋踢。黑衣人没想到她会突然发难,未及躲避,长剑先出鞘,借助剑力,侧身转过,落地。
有本来看热闹的人们见黑衣人亮了武器,恐波及自身,便迅速逃离了。
“酬钧?!”风写意善于相剑,一眼就认出了黑衣人拿的是名剑酬钧,号称侠义之剑。相传乱世有位剑客,与当时落难的楚国世子结识于民间,而后楚世子被擒,那剑客孤身携宝剑,千里走单骑,于千军万马中救出楚世子,并斩杀敌方统帅,自己却力竭而亡。楚国世子为纪念他,便用剑客的名字命名那把剑,取名酬钧,收于楚王室。楚国被灭后,这把剑便失去了踪迹,没想到现在竟在一少年手中重出江湖。
“好眼力!”黑衣人见有人和自己一样善于相剑,不免叹道。毕竟这“酬钧”自收于王室后,已有近百年未在人前出现过。
“只是这用剑之人却未见配得上这侠义之称。”浅曦冷哼道,她还对于刚刚被摔了两次耿耿于怀。
“小子,刚才明明是你踢我,还有你把我正在追赶的犯人也弄跑了,到底是谁为不义?”黑衣人收剑入鞘,一双幽深的眸子波澜不惊地盯着浅曦。
苏浅曦这才看清那人的相貌,眉目清秀,英气**,只一双眼,深不见底,幽不可测,仿若整个天地都被纳之于底,却又排之于外。被那样一双眼睛盯着,浅曦觉得浑身不自在,但又不能在气势上输给对方,反唇相讥:“在闹市上追逐,随便伤了行人,这便称得上侠义?”
“公务在身,没空跟你们牵扯,告辞。”黑衣人懒得再进行口舌之争,施展轻功,便离开了。
“咚”写意突然没来由地敲了下苏浅曦的脑袋。
“干么打我!”苏浅曦抱着脑袋瞪着他,难道今天连写意都要欺负她?
“小鬼,你就不能多交朋友少树立点敌人么?”写意摇摇头,教训道。自己平时真是太宠溺她了,导致现在没事就到处惹事生非。
“呜!刚刚明明是他害我摔倒的。”浅曦很理直气壮。
“唉,算了,我真是上辈子造了孽,竟摊上你这么个祸精……”写意闻言,无奈地叹了口气。
“总之,只有你……是不能抛弃我的……”低不可闻的喃喃声传来,风写意似未闻般拍拍浅曦的头,轻轻道:“走吧。”
日渐沉,天渐阴。几片浮云遮挡住落日的余晖,不过片刻,淅淅沥沥的小雨落下,洒向农田,飘向房屋,融进溪湖,刷去那一地的尘埃,滋润着世间万物。
天很快黑了下来。一年轻女子正俯首靠在窗前看那点点细雨地流入湖中,感叹自身的不幸,心中扬起一种微妙的异样情绪,想着要不要干脆跳入那湖中,了却这段恩怨。正自顾神伤间,借着灯光,隐约看到湖边多了几团堆在一起的黑影,再定睛一看,只见那处湖水比其余处颜色都要深,并随着雨点的混入慢慢扩散开来。脑中来不及细细思索,一声惊叫却于口中呼出,惊动了满院酒客。
“怎么了?”苏浅曦和风写意同时第一个跑向那屋内,只见一柔弱女子,缩在角落,瑟瑟发抖,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窗外。
浅曦见状,移至窗边,很快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和写意对望了一眼。写意继续留在屋内安抚那女子,浅曦径直从窗边跳了出去。走至湖边,一共七具尸体叠在一起,血水早已渗入泥土,将半片湖泊染得通透。
忽然,旁边的竹林里一阵异动。“什么人!”浅曦大喝一声,探入林中。
“是你?!”看清来人面目,两人皆是一惊。
那人竟是白天的黑衣人。
“你……你竟在这杀人?!”浅曦断定那人便是行凶之人,新帐旧账一起算,一招流云掌击出,已是使出五成功力,掌风过处,雨帘仿佛有生命一般,化作道道针芒,直击向那人。
“人不是我杀的。”黑衣人挥起长袖,那雨芒又似被抽去生命一般,纷纷坠落。
“不是你杀的你在这边鬼鬼祟祟作甚!”一招化解,一招又至,另一只掌翻出,两掌相接,聚为排山倒海之势,迫向那道黑影,掌势凌厉,周围树木皆是一震。黑衣人扬起剑鞘,斩断掌势,身形一侧,便似有两支利箭从耳边刮过,直将那身后的竹子劈断。
二人顷刻间便已交手四、五招。那黑衣人只守不攻,从容不迫地将浅曦的招式层层化解。苏浅曦一声轻叱,屈指成一手势,使足全力运至指尖,正要出招,突现一人横身挡于两人中间。
浅曦见那再熟悉不过的面容,忙撤回指力,收手,呼气。
写意又是一掌拍在浅曦脑袋上:“小鬼,就知道动手!”
“呜!干么又打我!”苏浅曦反射性抱住脑袋。
“你怎么又不搞清楚状况就动手。”风写意见是白天的黑衣人,轻轻叹了口气。
“这么晚了就他一个人躲在这里实在太可疑了。”浅曦撇撇嘴,显然还是觉得他是犯人。
“我一路追踪凶手到这里,可惜还是晚了一步。”那黑衣人耸耸肩,对于自己被怀疑为凶手毫不在意。
“风公子,下面情况怎么样?”张管事提着灯,听到外面打斗声音停止,探出窗外问道。
三人跃至屋内,把情况简洁说明。
在场多为武林人士,虽对于这种江湖仇杀司空见惯,但发生在杏花村还是头一次。
“不知这位小兄弟是?”毕竟案发现场就只有那黑衣人一人,不表明身份动机实在可疑。
“我认识他,他是华山“百里府”第一剑客——佐谦!”未等黑衣人言明,人群中一人指出了他的身份。
众人一听,皆是一惊。华山“百里府”的人竟也到了云间城!
众所周知,当今圣上的结拜弟妹,当今端王东修竹,和侠女苏铮,发迹于江湖,本为一代武林翘楚,新皇朝建立后,武林却仍是一番混乱流离的景象。东修竹辞去朝中职务,挂了王爷虚名,和苏铮在华山建立“百里府”,以碧血令号令名门群侠;洺无邪登上魔门宗主之位后,以绝顶武功和才略收服黑道各派;而苏铮本就师出魔门,其才智武功不输任何须眉,被誉为天下第一巾帼女子。是以即使是任性而为的魔门弟子,也愿接受“百里府”的领导,天下这才结束分崩离析的杀伐乱世,还来真正的太平。
如今“百里府”中的剑士侠客多为战乱中的孤儿,经由东修竹和苏铮亲自训练培养,不属于任何一门派,在武林中处于中立地位。凭着东修竹和苏铮少年时候在江湖中的混迹,又与各门派都有联系。“百里府”凭着公正廉明的决断,以及两人的影响力,逐渐成为江湖人士心中的圣地,不论黑白两道皆心悦诚服。
而佐谦正是那“百里府”最为年轻的剑客。虽未及弱冠,剑术早已胜过府中所有人,只是还缺少一定的江湖历练。
“我是来给楚家送贺礼的。”只一句话,便让在座再次惊叹。连百里府的人都来送礼,这楚家到底是有着多大的面子!
“诸位可知晓天生阁?”佐谦扫一眼众人慢慢说道:“近日江湖上一件大案,其手法极似天生阁所为。”
“是那个传说中的暗杀组织?!”曾经天生阁是所有人心中是一个噩梦,那个冷血无情的杀手集团只认钱不认人。不论是豪强权贵,还是名门侠客,或是普通百姓,只要有人委托,并付与一定佣金,便痛下杀手,而且手法极其残忍,百年来几乎从未失手过。十九年前,被翡翠谷传人梅疏影和魔门弟子洺无邪联手剿灭,现在竟又重出江湖了?!
“可是指龙门血案?”张管事问道。
“正是。”佐谦点点头,“此次端王派我来云间,正是要查明这件事。”
“难道那些人也是天生阁杀的?”又有人指向外边的尸体。
“我不确定,不过手法和之前的龙门血案很相似。白天的时候追踪其中一人至此,可惜现在线索断了。”说罢,佐谦睨了一眼两次无故跟他动手的浅曦。浅曦却是撇过头,不再看他,不知是心虚还是不屑。
屋内陷入了一阵沉寂,各人心中都揣着一份心思。这天生阁已销声匿迹十九年了,为何又会突然重新出现?龙门虽在江湖上小有名气,却不是什么名大派,也未见与何人结过什么深仇大恨,到底是谁想到动用天生阁的力量来灭龙门?现在这些答案不得而知,不过所有人心中都是一样的想法,天生阁再起,这个江湖,又要不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