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受益者买单
第八章受益者买单
回国之后,吕毅就病了。\www.qВ5.c0m黄中也不知道他究竟是真的生病了,还是因为得知被当成诱饵而气愤,于是以称病作为抗议。尽管两人的私下关系不错,但黄中也没功夫去看望吕毅。如今“陈天平”被劫,必须赶紧写奏折报告此事。黄中身为左将军,是这次护送行为的最高军事负责人,写奏折的任务自然非他莫属。
黄中深深地思索着,眼神暗得象是深不见底的古井。
他并没有疯,自然不可能大大咧咧地在奏折中写明当时猜到了真相,因此不愿意为了冒牌的“陈天平”丧命。尽管那个人并非真正的“陈天平”,尽管“陈天平”被劫之事只是皇上所设计的诱饵,但此事仍然需要请罪。不过,这倒也没什么。皇上多半只会在表面上做做文章,哪怕他表现得再生气,估计也不会对领军将领做出什么惩罚。
此战损失了百余人,这点子损失对于大明帝国而言根本算不上什么。更何况当时还杀死杀伤数倍敌军,即便是实事求是地报上去,也是一笔战功——虽说黄中甚至没有指挥官兵们抵抗,但身为在场的最高军事负责人,最大的功劳无论如何也是他的。
但,有两个问题却不好解决。
其一,行人聂聪和大理寺卿薛品都死于此役,这却颇难措词。聂聪的官衔虽说只是芝麻绿豆大小的正八品,但行人却是皇上的特使,这个身份实在太敏感了。而大理寺卿则是那支队伍中品衔最高的文官——正经应该战死沙场、马革裹尸的武将活蹦乱跳地回来了,可文官反倒死于战场之上,没个说过得去的说法能行吗?!
其二,那个叫阿牛的百户也.极其难处理。若是实事求是地为他请功,却将自己摆在何处?阿牛勇敢作战,岂不是反衬自己怯战!给他记过?尽管阿牛至今生死未卜,说不定现在已经被安南人给抓到了,因此没办法与自己对质。可当时几百双眼睛亲眼看到了阿牛的表现,如果给他记过的事情泄露出去,激得士兵哗变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就算没激起兵变,将来自己还怎么带兵?
黄中在书房里站起身来,不停地.走来走去,萤虫一样的豆油灯幽幽地照着他颀长的身子,使得那身影象是鬼影一样忽大忽小、忽长忽短。黄中越走越急,最后突然停了下来。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咬牙切齿地抓起毛笔,刷刷刷地疾笔狂书起来。
“……行人聂聪死于乱军之中,大理.寺卿薛品因职责所在,义不偷生,中伏后即自经而死……百户张阿牛不听号令,扰乱阵型,后畏罪潜逃……”
黄中面色平静地看着墨汁淋漓的奏折,想到:孔圣.人尚且使用了春秋笔法,本将所说之事大多都是事实,无非是细节之处稍有差错而已。难道聂中不是死于乱军之中?难道薛品不是因为职责所在而自杀?难道阿牛当时的行为是听从了本将命令?难道他的行为没有打乱军队的建制?至于说畏罪潜逃……既然前面阿牛违反了军律,然后又失踪了,畏罪潜逃难道不是一种很合理的解释?
墨汁干了后,黄中便小心翼翼地将之放进专用的.信封中,然后用蜡封好。
“来人!六百里加急,赶紧送往京中!”
……
十多天后,朱棣在养心殿接见了陈天平。陈天平.到时,里面已经有好几个人了。陈天平匆匆瞟了一眼,认出他们是成国公朱能、新城侯张辅、丰城侯李彬、云阳伯陈旭,全都是随朱棣起兵“靖难”的功臣宿将。这些人都是武将,难道说大明即将打仗了吗?
相较而言,朱能、.张辅等人看到陈天平时更是惊讶——其惊讶的程度,与大白天见了鬼没什么区别。
陈天平此刻却也顾不得分析朱能等人的古怪表情。这段日子陈天平一直待在一个连房带院子也只不过几十个平方的地方。除了院子内外的十余名锦衣卫之外,他没有见过其他任何人——非不愿,乃不能也。一旦靠近大门,锦衣卫们便会以肢体语言示意他退回去。更可怕的是,无论陈天平怎么问,那些锦衣卫甚至都不和他说半个字。如果不是认识锦衣卫的装束,陈天平还以为自己被绑票了呢!但正是因为软禁自己的是锦衣卫,而且行为又是那么的古怪,所以这段日子里陈天平胡思乱想的把自己也吓得够呛。
现在总算被放出来了,应该可以知道答案了吧?
这么想着,陈天平向皇上行了三跪九叩之礼,还未开口,皇上却让他起身先看一份奏折。
看着那份奏折,陈天平的手渐渐开始颤抖起来。到了最后,他几乎瘫软在地。现在陈天平已经隐约明白皇上将他软禁的目的了。如果真的被那胡汉苍、胡一元父子抓住,根据对他们的了解,陈天平相信此时自己已经遭受了可怕的剐刑。
一想到那种可怕的剐刑,陈天平下腹突如其来产生了一股强烈的尿意。
见陈天平脸色发白,朱棣笑道:“附马,你当时心急火燎地要回安南,若是依了你,安成公主岂不是年纪轻轻地就要做寡妇了?如今明白朕为何要将你秘密软禁了吧,还怨恨朕不?”
陈天平好不容易憋住那股尿意,一脸惶恐不安地连连谢罪。
“微臣不敢。”
这时朱棣却面色一整,对成国公朱能说道:“蕞尔小丑,罪恶滔天,犹敢潜伏奸谋,肆毒如此,朕推诚容纳,乃为所欺,此而不诛,兵则奚用?!”
朱能伏地叩头道:“主忧臣辱,主辱臣死。逆贼罪大,天地不容,臣请仗天威,一举歼灭之。”
朱棣微微点头,又对陈天平说道:“那胡汉苍、胡一元二贼辱朕太甚,朕必将发兵讨之。然此事终究是因为附马而起,附马准备有何表示?”
陈天平听了,有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感觉。
见陈天平一脸迷糊,朱棣轻咳一声。
“此次讨伐胡贼需要出动大军,所谓大军未动粮草先行,此战所需消耗的钱粮必然不少。而且打完仗之后,还需对阵亡的将士进行抚恤,对有功的将士进行奖励。这些费用加起来却也不少,若是由大明的子民来承担……”
朱棣装模作样地摇摇头。“若天平不是附马,那么讨伐胡贼并且扶持天平成为安南国王便是朕的一项义举,谁也不能多说什么。然而天平却是朕的女婿,便会有些公私不分、瓜田李下的嫌疑。若史书上注一笔——帝疼爱公主,遂为附马复国——这是什么名声?”
说到这里,陈天平已经明白了。皇上这是想让他承担军费呢。
若是明朝不肯助他复国,那么陈天平充其量也只能在南京当一辈子寄居篱下的寓公。但如果能够在明朝的帮助下成为安南国王,承担再多的军费又有何妨?!
将得失利弊分析清楚后,陈天平大声道:“皇上,公是公,私是私,微臣如何敢凭借私情扰乱天听天视?大明为安南复国支出的任何费用,自然都应该由安南来承担!”
嗯,孺子可教!
朱棣点点头,说道:“胡贼号称有两百万军队,这个数字虽然夸张,但归附逆贼的军队总归不会太少。相应的,朕至少也需要派遣几十万军队过去。这人吃马嚼的,花费却也不少。附马是朕的直属封臣,将来正式成为安南国王后,则安南臣民同样是朕的子民。若是战后让安南以钱粮实物的方式归还这笔军费,朕担心会使得安南臣民的负担太重,于心何忍?”
“讨伐胡贼最大的花费由两项组成,一是粮草,一是军中将士的抚恤奖励。”
“朕打算发行‘安南战争股票’和‘安南战争债券’用以筹集军费。前者呢,待安南战争结束后,以安南的有邑贵族爵位相偿。后者呢,则到期后连本带利归还——实际上则是变卖安南有邑贵族爵位所得。”
说到这里,朱棣忍不住暗中叹了口气。未来的史书上永乐大帝卖官鬻爵的名声算是逃不掉了。但他又有什么办法呢?打仗是最费钱的事情。如果不用这种方法解决军费,那便需要由大明的臣民来承担——哪怕转移到安南人的头上,但那时安南人也同样是大明的子民!
真是的,做好事还得背骂名,真是好人难做啊。
“至于说军中将士的抚恤奖励,同样可以用安南的有邑贵族爵位折算。如果一来,将来安南的子民就勿需承受过重的赋税负担了。”
当朱棣说出对于有功将士的抚恤奖励同样以安南的有邑贵族爵位折算时,殿内的几名靖难功臣不由面露异色。他们都是有禄贵族,难道还能兼任有邑贵族?
象是看出了这几人的心思一般,朱棣对他们说道:“你们都是有禄贵族,但同样也可以兼任有邑贵族嘛。不过你们都有军职在身,即便获得了有邑贵族爵位也不能亲自管理采邑,只能将之交给信任的人代为管理。其实你们完全可以将采邑交给次子去管理。如此一来,将来你们的有禄贵族爵位由长子继承,而有邑贵族爵位则可以由次子继承——反正那些采邑甚至不在大明本土,交由次子继承也不算违反了《长子继承法》。”
成国公朱能笑道:“这敢情好。微臣家中如今已是明争暗斗闹番了天,今天这个求微臣给她儿子在邻县买田,明天那个求微臣给她儿子一笔现金……如果微臣能够获得一个有邑云骑尉的爵位,那将来就由长子继承这个成国公的爵位,然后二子继承那个有邑云骑尉,三子到六子则分别分封为那个有邑云骑尉麾下的封臣有邑恩骑尉。”
朱棣佯怒道:“你就这点子出息?你今年去安南打仗弄个有邑爵位,明年去占城,后年去缅甸,大后年去暹罗……只要有得仗打,到时候只怕你的儿子还太少呢!”
朱能笑嘻嘻地答道:“多谢皇上的吉言。”
朱棣摆摆手。“好了,说正事。”
“安南国内只是部分人彻底附逆,还有很多人都是迫于形势无奈屈服的。天朝大军进入安南后,凡闻风而降、改旗换帜者,皆议功;若是大军兵临城下方降者,亦无罪;若一日之后仍不降者,则根据其抵抗时日长短,施加轻重不一的惩罚!”
陈天平期盼地问道:“皇上,您打算什么时候出兵?”
朱棣沉吟片刻。“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朕将在七月一日奉享太庙,然后再决定何时出兵。出征之日,你也随军出发吧,既能够安定安南民心,又为你自己挣些名声。”
这时,随堂太监黄俨悄悄给朱棣递上一个密折。
朱棣打开密折看时原本是漫不经心的表情,可是看着看着,脸色就变了。
他喃喃自语:“怪不得觉得张阿牛这个名字熟悉呢……”
朱棣将那份黄中写的奏折摊在书桌上,然后将密折摆放在旁边,两厢参照比较着看。
朱能等人正襟危坐,都把目光凝瞩在御座后边的条幅字画上。偌大的养心殿里,寂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陈天平关心则乱,担心是不是安南复国的事情有了变化,但也不敢问。他偷瞟朱棣一眼,却见皇上的脸上乌云密布,眼看即将发作的样子,于是吓得又将目光缩了回去。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却见黄俨走到朱棣身旁悄声通报:“皇上,纪纲有紧急事情求见。”
朱棣脱口说道:“不见!”
见黄俨低眉顺眼地准备退下,他又却改了主意,咬着腮帮子对陈天平、朱能等人说道:“你们都下去吧。”
待心中忐忑的陈天平等人离开后,黄俨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他是最为熟知朱棣秉性的,知道这位主现在已是怒极,若是迁怒到他身上,他却是万万承受不起的。
“你去宣纪纲进来,顺便去文渊阁把杨荣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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