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命里无时莫强求
第二十章命里无时莫强求
一连几天朱棣的心情都很不错,因为他在小范围内试验了一下,发现以勋章激励士气的办法确实很好。/烈士陵园自然也能够提高军人的士气,但那毕竟只是死后的事情。而各类勋章,则使军人们在生前便可以有具体的奋斗目标。在这双重激励下,何愁大明军队的战斗力不大幅提升?
但这种好心情却在武举殿试即将举行的前一天被破坏了。
景秀在武举会试中的成绩不好也不坏,排在第三十四名。按“钦定一甲三名武状元授定远将军(从三品)、武榜眼授广威将军(正四品)、武探花授显武将军(从四品),二甲三十名授守备(正五品),三甲百余名以次各授出身”的原则,如果是殿试第三十四名只能授与同进士出身。然而会试毕竟不是殿试,只要取得了参加殿试的资格,哪怕会试成绩忝陪末座,也有一丝希望被皇帝慧眼识珠点为状元——更何况三十四名也不算太低。
由谁当状元是皇帝的权力,退一步说,即便大臣们有权对此说三道四,但考虑到文武双状元里面蕴含的喜庆之意,也不会有人愿意做这等煞风景的事。朱棣原本以为景秀成为文武双状元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然而在武举殿试即将举行的前一天晚上,朱棣却得到了一份东厂秘报:景秀病危。
煮熟的鸭子居然就这么飞了……
朱棣原来以为自己拥有超越时代的知识和阅历,更幸运地是穿越后又身为皇帝。有着如此明显的优势,自然有资格站在这个时代的最顶端俯视众生。事实上,这段时间里朱棣也确实一帆风顺,想做什么事都能够做到。于是朱棣的自信心越发膨胀,若是一直这么发展下去,弄不好最后他会发展成为狂妄自大的性格呢。
这一次,想要弄个文武双状元激励民间向武之风的愿望却意外落空了。历史上没有未参加殿试而获状元的先例倒也罢了。更麻烦地地方在于景秀患的是急性阑尾炎。这种病放在后世只需要一个小手术就可以解决,但是在这个顶多只能用药物消炎地年代。对于急性阑尾炎的治疗其实只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朱棣担心,若强行让景秀当武状元,万一景秀旋即就因为阑尾穿孔挂了,说不定民间反而会产生“文武双全遭天妒”的谣言。
出于这种顾虑,朱棣自然不敢任性而为。弄个文武双状元的计划失败了,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至少,朱棣因为这次的挫败而清醒了不少。
穿越者有什么了不起?皇帝又能如何?不也照样会遭受挫折吗?幸好现在只是想弄个文武双状元没成功。谈不上什么实际的损失。如果一直不遇到任何挫折,说不定将来朱棣会过于狂妄自信,发了疯一定要亲自率百万大军远征欧洲,那样做必将造成国力大损不说,朱棣自己也多半会落得个身死异乡的下场。
算了,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
朱棣喟然叹一口气,然后将注意力投在聚精会神进行笔试地武举人身上。
武举殿试只考兵法阵图。在文举人眼中。这种兵法阵图的考试与“明经”考试水平差不多,只不过前者是背诵兵法阵图,后者是背诵经义而已。其实唐宋时期科考有过“明经”考试,但由于“明经”考试太过简单,因此王安石变法时便废除了明经、诸科,专以进士一科取士。
武举人的平均文化水平固然比文举人低得多。但由于考试的难度相对较低,因此殿试中并没有出现抓耳挠腮、无法下笔的情况。到了规定的时间,武举人也都按时交了卷,然后退出殿外,等待最终的结果。
大约一个时辰后,崇政殿前乐声大作。六十四名专门演练宫乐的畅音阁教习太监,各按方位,以黄钟、大吕、太簇、夹钟、姑洗、仲吕、蕤宾、村钟、夷则南吕、无射、应钟十二吕乐律为主,以萧、笙、簧、笛、琴、筝、篓篌、竖琴和声,编钟铜磬相伴。奏起来真是声彻九重。音动人心。乐声中,六十四个供奉手执圭极端坐。口中唱道:
“云汉为章际圣时,命冬官,斧藻饰,雕楹玉褐焕玉楣。采椽不斫无华侈,五经贮腹便便笥。临轩集众思,贤才圣所资。慕神仙,虚妄诚无谓,惟得士,致雍熙……启天禄,斯文在兹,宵然太乙藜。入承明,花砖日影移。覆锦袍、蒙春礼,撤金莲,归院迟,赐玉脍,咱蓬池……”
待乐声停止,礼部尚书李至刚和文渊阁大学士解缙带头高呼“皇帝万岁!”
新科武进士们也跟着叩头高呼“皇帝万岁,万万岁!”
太子少师姚广孝向前一步,向朱棣行礼,恭恭敬敬接过黄俨捧着地黄缎封面金册,大声道:“殿试第四名宋瑛!”
“臣在!”
一个身材修长、英气逼人的青年应声而出,神采飞扬地走入崇政殿,向朱棣郑重行礼。
待朱棣让宋瑛平身后,姚广孝徐徐说道:“奉旨,由你传胪唱名。”
“是。”宋瑛按捺住脸上的喜色,一脸严肃地象捧襁褓中婴儿一样捧过那份金册,来至殿口。
“永乐元年恩科殿试一甲第一名进士钱成!一甲第二名进士盛世!一甲第三名进士宋琥!”
三甲之中,状元钱成是平民出身,榜眼和探花则都是功勋子弟。
榜眼盛世的父亲是历城侯、平燕将军、总兵官盛庸。在靖难之役中,盛庸从属南军。曾大败北军并且击杀了北军大将张玉。虽说燕王入京师后盛庸立即率众归降,但平燕将军这个称号显然自动被取消,而总兵官一职不久后也被收回。因此,盛庸的心理压力之大自然可想而知。在原来地历史中,盛庸于永乐元年致仕,不久后都御史陈瑛劾其怨望有异图,结果被迫自杀。
在朱棣地印象中。永乐年间只有张辅能够称得上名将。朱能是否算得上名将则不好说,反正他在出征交趾的途中就病死了。即便拥有名将的才能也没什么指望。西宁侯宋晟能力不俗,但宋晟已经六十岁了,这位六十岁的老人还能依靠多久?邱福的爵位倒是蛮高,封了湛国公,但他的统率才能却值得怀疑,毕竟他独立领军时没取得过什么大地胜利。邱福在历史上留下最浓的一笔,反倒是率领着十万大军直赴黄泉。
这么大一个国家。这么长地边境线,只张辅一个人怎么够用?
盛庸的军事能力算是不错地,只可惜燕王第一心腹爱将张玉死在他地手中,因此肯定会惶恐不安。领军大将若是长期背着沉重的思想包袱,最后不是抑郁而终便是起兵造反——若盛庸只是抑郁而终朱棣还勉强能够忍受,若他选择造反呢?所以,朱棣既想用盛庸又有点不放心。
思来想去,朱棣总算找到了一个办法。那就是为盛庸消除心结。
明朝第一届武举考试应当说准备得过于匆忙,毕竟,武秀才和武举人地选拔制度尚未完善。因此,朱棣担心参加会试的考生质量会不够好,于是规定功勋子弟若获得两名三品以上官员地推荐便可参加本科武举考试。
盛世身为侯爵之子,而且颇具武名。按道理说取得武举考试的资格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可惜中国的风俗向来是墙倒众人推,盛庸与皇上的那点子恩怨大家都清楚,谁愿意惹皇上不高兴呢?结果,直到武举考试报名截止的前一天,也没一个三品以上的官员愿意推荐盛世。
对这种情况,朱棣又怒又喜。
怒的是,只是因为盛庸得罪了皇帝,结果竟然没有一个三品以上地大臣敢站出来肯推荐盛世——明朝中后期的御史们似乎不怕皇帝,但洪武、永乐两朝,敢于死谏的官员却少得可怜。朱棣有时候会忍不住这样想:是不是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明朝后来的皇帝远不如太祖、成祖暴虐。所以就有很多的文人为了求名敢于跳出来指责皇帝。但面对太祖、成祖这两个杀戮果决的皇帝时,除了极少数真正正直地官员。伪君子们却不约而同地将脑袋缩回了壳里?
值得欢喜的地方是:没大臣推荐盛世,这个人情便可以留给朱棣自己来做。于是。朱棣一道圣旨,特意点名让盛世参加第二天的武举考试。
接到这份圣旨使盛庸吃了一颗定心丸且不谈,盛世本人的军事素质也确实厉害,会试中除开笔试成绩后其他各项综合起来居然排名第一。若不是因为钱成的运气好,险些连头名状元也被他夺在手里。
探花宋琥是宋瑛的二哥。历史上西宁侯宋晟死后就是宋琥先袭此爵,之后因不恭之罪被削爵,然后由老六宋瑛袭爵。朱棣之所以将宋琥、宋瑛分别点为第三名和第四名,主要是看在宋晟的面子上。历史上宋琥、宋瑛分别迎娶了安成公主和咸宁公主,但朱棣不打算将公主嫁给他们,于是用探花和传胪进行补偿。
榜眼和探花心中的激动之情自不待说,获得状元的钱成更是兴奋得几乎晕过去。尽管心中早有预感,但在这样美轮美奂、紫翠交辉的金殿前,当着“圣主天子”堂皇公布出来,钱成仍然觉得眼前地景物突然变得恍惚起来。
钱成在会试中除开笔试成绩后排在第三。他之所以能够提前预感自己会成为武状元,原因也很简单。
景秀中了状元后,座师李至刚特地派人请他去府上,说自己特别欣赏景秀地文章,因此将他排在第一名云云。当然,闲聊中李至刚自然是不会忘记有意无意地告诉景秀,若无皇上的拨乱反正。这次会考中景秀将名落孙山,而这种悲惨地遭遇又是由何人造成的。
殿试的那天,景秀和周忱远远地,小心翼翼地瞅了皇上几眼。他们很奇怪前不久认识的那位“毕夏”居然和高高在前的九五之尊长得那么象。但因为答案太令人震惊的缘故,潜意识里他们根本无法想象那位“毕夏”就是当今的九五之尊。
然而听了李至刚地说明后,景秀便彻底确定了“毕夏”的真实身份——自己本来已经落选了,却被皇上从落卷中挑了出来。不仅御笔改正了卷中地疏忽之处,还特意放在取中的那一摞当中。若说“毕夏”不是“陛下”。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怎么会发生在他身上?
当景秀将“毕夏”就是皇上的事悄悄告诉另外两人后,周忱当时又喜又羡。早知道是这回事,他便硬着头皮去参加武试——虽说武状元没指望,但说不准可以弄个武进士,那样他便是文武双进士了。
至于钱成,则是另一种想法:景秀得到特别的照顾成为了文科状元,那么武状元会不会轮到我呢?
钱成自然不知道。朱棣原本是计划制造一个文武双状元的,只不过景秀突患急病,武状元的殊荣这才落在他地头上。
在轻如游丝的乐声中,钱成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然后随着司礼官抑扬顿挫的唱礼,由赞礼官引着自己和榜眼探花向朱棣跪伏谢恩、迎榜。
进士及第是一件十分荣耀的事情。这主要表现在,第一是唱名赐第。唱名赐第均在皇宫大殿举行,其仪式非常隆重。第二是设宴庆贺。此宴在唐代称“曲江宴”,宋代称为“闻喜宴”,又称作“琼林宴”,元、明、清时则称为“恩荣宴”。第三是编登科录。第四是刻碑题名。第五是授官任职。
前面三项,武进士与文进士并无差异。第四项刻碑题名中,武进士题名碑矗立于武庙内。文进士题名碑则立于文庙内。第五项授官任职,武科进士中状元授从三品定远将军,武榜眼授正四品广威将军,武探花授从四品显武将军,二甲三十名授正五品守备,三甲百余名以次各授出身,最低授正六品的昭信校尉。文科进士中状元授翰林院从六品的修撰,榜眼、探花授翰林院正七品编修。第二、第三甲优秀者选为翰林院庶吉士,最低的也授予正八品的县丞。
如此一来,钱成一步登天成了从三品地定远将军。景秀获得了含金量更高的文科状元。却只能获得从六品的修撰一职。这样授官其实和朱元璋制定的文武官员品级暗中吻合。因为。明代五军都督府的左右都督都是正一品,而文官的最高实职却只是正二品地尚书。
后世不知祥情的人得知这个情况可能会产生一种错觉。即明代的官员是武贵文贱。但事实上明朝和宋朝一样,文臣的地位远远高于武官。道理很简单:物以稀为贵,滥了就会贬值。朱棣曾经看过一篇网文,说是明末某文臣担任总督时多么跋扈,辱骂和自己品级差不多的武将,甚至对于正六品的武官不请旨说杀就杀。但事实上,正六品的武官只不过是百户那个级别的低级武官。在前线,杀个百户难道还需要专门请旨?
总之,武官的品级高于文官,反而造成了武贱文贵的局面。朱棣不喜欢这种局面,但对此也没什么太好地办法。将武官地品级大幅降低,肯定会在军队中造成极大震动,其后果朱棣未必能够承受;将文官品级大幅提高,实际操作上又不可行——千户为正五品,理论上只管辖一千户军户,七品知县管辖的人口远远超过一千户,那么品级至少应该是从四品。以此推之,原先为正四品地知府就应当改为从一品了。那么,原先是从二品的布政使又该定为什么品级呢?
钱成自然猜不出皇上会在此刻腹诽武状元授官的品级过高,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唱名赐第结束后,钱成由太子少师姚广孝、主考官李至刚和副主考解缙亲送太和门。应天府尹早就在太和门等着,见钱成等人来了,又迎接上来,亲自扈送三鼎甲开皇城正门招摇而出,至东长安街搭就的彩棚吃簪花酒,任凭千万人瞻仰风采。
典仪完结、三鼎甲分手、看夸官的人纷纷散去后,想起好友景秀还处于病危之中,于是钱成赶紧赶回客栈。
……都不知道景秀能不能挺过今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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