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章 怪物中的怪物
所以他就是人上人。
那柄寒光四射的短刀已掉在地上就在心心的脚下。
心心慢慢地弯下腰。捡起了这柄刀流着泪看着风四娘凄然道:“你现在总该已看清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风四娘咬着牙道:“现在我只不过有点怀疑他究竟是不是人?”
心心道:“就因为他自己是个残废所以就希望看看别人跟他样变成残废可是我……我就算要砍断这只手也偏偏不让他看见。”
她忽又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风四娘跺了跺脚忽然大声道:“像你这么漂亮的亥孩子就算少只手也一样有人喜欢的你用不着难受。”
她叫别人不要难受可是她自己的眼圈都已红了。
人上人看着她冷冷道:“想不到风四娘居然是个心肠很软的女人。”
风四娘也抬起头瞪着他冷冷道:“可是你就算把这最后一只手也砍下来我也不会难受。”
人上人道:“你同情她?”
风四娘道:“恩。”
人上人道:“你知道她是怎样的人?”
风四娘道:“她是个女人我也是个女人。”
人上人道:“你身上所穿着的就是她送给你的衣裳?”
风四娘道:“不错。”
人上人道:“你最好赶快脱掉。”
风四娘道:“脱什么?”
人上人道:“脱衣服。”
风四娘笑了道:“你想看我脱衣服?”
人上人道:“—定要脱光。”
风四娘突然跳起来大声道:“你在做梦。”
人上人叹了口气道:“你自己不脱。难道要我替你脱?”
风四娘道:“你敢?”
人上人又叹了口气道:“若连女人的衣服我都不敢脱我还敢干什么?”
他的手轻轻一抬长鞭忽然像毒蛇向风四娘卷了过来。
风四娘从来也没有看见过这么可怕的鞭子鞭子上就好像长着眼睛一样鞭梢忽然间己卷住了她的衣服。
这鞭子本身就好像会脱女人的衣服。
鞭梢已卷住了风四娘的衣服只要轻轻一拉这件崭新的、鲜艳的绣袍立刻就会被撕成两半。
风四娘要脱衣服的时候都是她自已脱下来的这世上从来也没有一个男人脱过她的衣服。
但这次却好像要破例了。
她既不敢去抓这条鞭子要闪避也已太迟。
心心的手刚才被鞭梢轻轻一卷就已肿得非砍下来不可风四娘是亲眼看见的。
她虽不愿被人脱光衣服却也不愿砍掉自己的手。
只听“嘶”的一声衣襟已被扯破。
风四姬突然大声道:“等一等要脱我自己脱。”
人上人道:“你肯?”
风四娘道:“这么漂亮的一件衣服撕破了实在可借。”
人士人道:“风四娘也会心疼一件农服?”
风四娘道:“风四娘也是女人漂亮的衣服又有哪个女人不心疼?”
人上人道:“好你脱。”
鞭子在他手里就像是活的说停就停要收就收。
风四娘长叹了口气道:“其实我已是个老太婆了脱光了也没什么好看的可是你—定要我脱我也只好脱谁叫我打不过你?”她慢慢地解开两粒衣钮突然飞起一脚踢在那赤膊大汉的肚子上。
射人先射马只要这大汉一倒下去人上人也得跟着跌下来就算不跌个半死至少也没功夫再来脱女人的衣服。
风四娘的武功本来就不太可怕她可怕的地方并不是武功。
她一向独来独往在江湖中混了十几年若是单凭她的武功衣服也不知被人脱过多少次了。
她的脚看来虽然很秀气但却踢死过三条俄狼一只山猫还曾经将盘据祁连山多年的大盗满天云一脚踢下万丈绝崖。
这一脚的力量实在不小谁知她一脚踢在这大汉的肚子上这大汉却连动也不动竞像是连一点感觉都汲有。
风四娘自己的脚反面被踢痛了。
她虽然吃了一惊可是她的人却已借着这一脚的力量问后翻了出去。
“打不过就跑。”
一个在江湖中混了十几年的人这道理当然不会不懂的。
可是她自己也知道这次未必能跑得掉。
她已听见鞭梢破风的声音像响尾蛇一样跟着她飞了过聚她的身法再快也没有鞭子快。
就在这时突听弓弦一响两道银光闪电般飞来打在鞭长鞭就像是条被人打中七寸的毒蛇立刻软软地垂下。
枫林外一个人拎冷道:“光天化日下就想在大路上脱女人的衣服未免将关中的武林道太不看在眼里了吧。”
风四娘已经坐在一棵枫树上面恰巧看见了这个人。
这个人高大魁伟满面红光一头银丝般的长报在身上穿着大红斗篷手里倒挽柄比人还长的金背弓在斜阳下闪闪光。
他整个人都仿佛在闪闪着光。
等他抬头风四娘才看出他脸上满布皱纹竟已是个老人。
可是他说起话来还是声如洪钟腰干还是标枪般挺得笔直全身还是充满了力量。
风四娘从来也没有看见过这么年轻的老人。
这时那两道银光也落在地上的溜溜地打滚竟是两粒龙眼般大小的银九。
人上人服睛盯着这两粒银丸忽然皱了皱眉道:“金弓银丸斩虎刀?”
银老人道:“追云捉月水上飘”人上人道:“厉青锋?”
银老人突然纵声长笑道:“三十中不走江湖想不到居然还有人记得我。”
笑声穿云裂石满林枫叶都像是快要被震得落下。
风四娘也几乎从树上摔下来。
她没见过这个人但却知道这个人。
“金弓银丸斩虎刀追云捉月水上飘”厉青锋纵横江湖时她还是刚出世的孩子。
等她出道时厉青锋早巳退隐多年了近三十年来的确从来也没有人见过他。
但风四娘还是知道江湖中有这么样一个人也知道他就是当今天下武林中手脚最干净声名最响亮的独行大盗。
若不是后来又出现了个萧十一郎他还是近百年来江湖中最了不起的独行盗。
据说他有一次到了京城京城里的富家千金们只为了想看他一眼竟不惜半夜里坐在窗口开着窗子等他。
这当然只不过是传说风四娘从来也不相信的。
可是现在她却已有点相信了。
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若还有这种精神这种气派他若年轻三十岁连风四娘都说不定会在半夜里打开窗于等他的。
就好像她常常坐在窗口等萧十一郎一样。
厉青锋忽然拾起头看了她一眼道:“你就是风四娘?”
风四娘嫣然道:“你三十年不走江湖想不到居然还知道江湖中有个风四娘。”
厉青锋道:“好风四娘果然名不虚传我若早知道江湖中有你这样的一个人我说不定早十年就已出来了。”
风四娘道:“我若早知道你在哪里说不定十年前就已去找你了。”
历青锋大笑道:“只可惜我来迟了十年。”
风四娘笑着道:“谁说你来迟了?你来得正是时候呢。”
厉青锋眼睛更亮道:“那怪物刚才欺负了你现在我既已来了你要我怎么对付他只管说。”
风四娘眼珠子转了几转道:“他要我脱衣服我也想明他脱光衣服看看。”
厉青锋大笑道:“好你就在树上等着看吧。”
他大笑着忽然抽刀抽出了他那柄五十七斤重的斩虎刀一刀向面前的枫树上砍了过去。
只听“咔嚓”一声这棵比海碗都粗的枫树竟被他—刀砍断了哗啦啦倒下。
幸好风四娘距离还远忍不住道:“达棵树又没有欺负你你为什么砍它一刀?”
厉青锋道:“它挡了我的路。”
风四娘道:“无论什么东西挡住你的路你都要给他一刀?”
厉青锑道:“不错!”
风四娘叹了口气喃喃道:“像这样的男人现在为什么连一个都没有了否则我又怎么会直到现在还是个女光棍。”
她说的声音不大却恰好能让厉青锋听见。
厉青锋好像又年轻了十岁一步就从断树根上跨了过去。
人上人冷冷地看着他悠然道:“这么大年龄的人居然还要在女人面前逞威风例真是件怪事。”
厉青锋沉下了脸道:“你不服?”
人上人道:“我只奇怪像你这种人怎么能活到现在的。”
厉青锋厉声道:“幸好你是现在遇见我若是在三十年前此刻你已死在我刀下。”
人上人道:“现在你只不过想要我脱光衣服。然后再带风四娘走。”
厉青锋道:“我本来还想砍断你一只手的只可惜你已只剩下一只手。”
人上人道:“这只手却不是用来脱衣服的。”
厉青锋冷笑道:“难道你这只手还能杀人?”
人上人道:“杀的也不多一次只杀一个。”
他的手一抖长鞭已毒蛇级向厉青锋卷了过来。
厉青锋的斩虎刀也砍了出去。
这两种兵刃一刚一柔但柔能克刚厉青锋一刀砍出已知道自已吃亏了。
忽然间鞭梢已卷住了他的刀绕了七八个圈子那赤腮大汉立刻跟着向前跨出两步一掌向他胸膛上打了过去。
这大汉看来很笨重但出手却又快又狠用的招式虽然一点花哨也没有却非常有力也非常有效。
厉青锋拿中刀被缠往左手的金弓却推出弓弦挡位了大汉的手只听“当”的一声大汉的铁拳竟已被割破道血口。
这弓弦竟利如刀锋。
大汉怒吼一声伸手去抓他的弓谁知厉青锋的手一转弓梢急点大汉的胸膛。
这大汉铁打般的身子竞被点得连站都站不稳了他的人一倒人上人当然也得跟着跌下。谁知人上人凌空翻身从厉青锋头顶上掠了过去。
厉青锋本来是对付一个人的想不到这个人竟然分成了两个一个在前一个却到了他身后。
他皱了皱眉四丈长的鞭子中间一段己绕上了咽喉。
他临危不乱斩虎刀向上摔出长鞭立刻像弓弦般绷直本来是鞭梢缠住刀的现在却变成刀拉住了鞭子。
两个人交手数招看来虽然也没什么花哨但变化之奇出手之急应变之快你着没有在旁边看着简直连想象都无法想象。
你若能在旁边看着每一招都绝不肯错过。
只可惜在旁边的却是七个瞎子那个跛子虽不瞎居然也一直背对着他们好像生怕被风四娘看见他的脸。
风四娘呢?
风四娘竟已不见了。
这个女人有时真的就像是风一样不可捉摸。
泉水就像是一条银线般从山巅流下来。
夕阳满天。
风四娘坐在一块石头上将一双脚泡在冷而清澈的泉水中。
这是双纤绣而美丽的脚她一向都保养得很好脚上甚至连一个疤都找不出来。
她常常喜欢看自已的脚也知道大多数男人都很喜欢看她的脚。
但这双脚刚才却已被粗糙的山石和锐利的树枝割破了好几块。
现在她不但脚很疼心也很疼。
厉青锋并不是个讨厌的男人而且是去救她的对她好像并没有什么怨意。
但风四娘却已现他也并没有什么好意。
何况他显然也是为了她而来的而且也要将她带走。
他就算能将那个人上人打成*人下人对风四娘也并没有什么好处。
风四娘当然也并不是真的想看那个畸形残废脱光衣服。
世上绝没有任何人想看他脱光衣服。
“既然这两个人都不是好东西为什么不让他们自己去狗咬狗?”
所以风四娘一有了机会就绝不肯留在那里再多看一眼。
就算那两个人能打出一朵花来她也绝不肯再多看一眼。
风四娘一看就知道是个很聪明的女人从来没有判断错误过所以直到现在还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脱过她的衣服。
但对她说来今天的日子实在很不吉利。
今天她非但遇见了很多倒霉事而且每件事都很奇怪。
泉水清冷从她的脚心一直冷到她心里。
她到这乱石山来当然不是凑巧路过的但她却从未向别人说过她要到这里来。
她的行踪也跟风一样从来也没有人能捉摸。
但现在至少已有三个人是来找她的—花如玉、人上人和厉青锋。
他们怎么会知道她在这里呢?怎么会知道她要到这里来?
风四娘一向是个很喜欢享受的女人她什么都吃就是不肯吃苦。
不肯吃苦的人武功当然不会很高幸好她很聪明有时虽然很凶但却从来也没有真的跟别人结下过什么深仇大恨。
这也正是她最聪明的地方。
她不但聪明而且很美所以她总是有很多有力量的朋友。
她泼辣的时候像是条老母狗温柔的时候却又像是只小鸽子。
她有时天真如婴儿有时却又狡猾如狐狸。
像这么样一个女人若不是真正有必要谁也不会来惹她的。
但现在却忽然有三个人找上她了而且是三个很不平凡的人。
有些女人也许会因此而很得意但风四娘却不是个平凡的女人。
她知道一个能忍心砍断自己一双腿、一只手的人若是要找一个女人时绝不会只为了想要脱光这女人的衣服。
一个已在江湖中销声匿迹了三十中的大盗若是对一个女人大献殷勤当然也绝不会只为了这女人长得漂亮。
他们来找她究竟是为了什么?
风四娘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原因—萧十一郎萧十一郎这个要命的萧十一郎为什么总是会惹上这么多麻烦呢?
这个人好像天生下来就是找麻烦的不但别人要找他麻烦他自已也要找自己的麻烦。
风四娘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就正在找自已的麻烦。
那时他还是个大孩子居然想迎着势如雷震般的急流冲上龙湫瀑布。
他试了一次又一次跌得头晕服花皮破血流但却还要他究竟想证明什么呢?
这种事除了笨蛋外还有谁能做得出。
连风四娘有时都认为他是个笨蛋但他却偏偏一点也不笨。
非但不笨而且聪明得出奇。
他只不过时常会做一两件连笨蛋都不肯做的笨事而已。
所以这个人究竟是笨?还是聪明?究竟可爱?还是可恨?连风四娘都分不清楚。
她只知道自已是永远也忘不了这个人的了。
有时她想他想得几乎疯但有时却又不想看见他不敢看见他。
这两年来她一直都没有见过他。
自从那天他和逍遥侯一起走上了那条绝路后她就没有再见过他。
她甚至以为永远再也见不到他了。
因为这世上所有活着的人还没有一个能战胜逍遥侯。
没有人的武功比道遥侯更高没有人能比他更阴险、更毒辣、更可怕。
但萧十一郎却偏偏要去找他偏偏要去跟他决一死战。
这一战的结果也从来没有人知道大家只知道萧十一郎是绝不会再活着出现了甚至连风四娘都已几乎绝望。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她偏偏又听到了萧十一郎的消息。
所以她来到乱石山所以她的脚才会破才会遇见这些倒霉的事所以她现在才会像个呆子般抱着脚坐在这里想他想得心都疼了……
这个要命的萧十一郎为什么总是令人忘也忘不了呢?
风四娘忽然觉得饿了。
她在想萧十一郎的时候从来也不会觉得饿的。
可是她现在已决定不再想下去。
这里是什么地方?距离那强盗客栈有多远?她全不知道。
她的衣服、行李、和武器全都在那客栈里她自己却在荒山里迷了路。
现在已是黄昏正是该吃晚饭的时候四下却看不见炊烟她忽然觉这满天绚丽的夕阳原来竟不如厨房烟囱冒出来的黑烟好看。
就算她知道路她也不愿意走回去这倒并不是因为她怕那些人再回去找她而是她实在不愿意冒脚被割破的险。
在她看来这双脚实在比她的肚子重要得多。
可是她的肚子偏偏不听话已经在表示抗议“咕咕”地叫了起来怎样来安慰这肚子呢?
风四娘四了口气正想找找看附近有没有比她更倒霉山鸡和兔子。
她没有看见兔子却看见了六个人。
四个精神抖擞的锦衣壮汉抬着顶绿绒小轿两个衣着华丽的年轻后生跟在轿子后面从山坡下走了上来。
山路如此崎岖真难为他们怎么把这顶轿子抬上来的。
轿子里坐着的是什么人?气派倒真不小在这种地方居然还坐轿子?
风四娘很少坐轿子她觉得坐在轿子里气闷她喜欢骑马骑最快的马。……
但她却坐过花轿。
她又不禁想起了那天她正坐在花锈里准备去拜天地竟然看见萧十一郎和沈璧君在路旁她居然穿着凤冠霞被。就从轿子里跳了出来几乎将杨家迎亲的那些人活活吓死。
从此她就又多了一个外号叫做“吓死人的新娘子”。
于是她又不禁想起了萧十一郎想起了那个可怜又可爱的美人沈璧君想起了他们悲伤的遭遇。
若不是为了沈璧君萧十一郎就绝不会和逍遥侯结下抽冤仇仇绝不会去找逍遥侯拼命。
但若不是为了萧十一郎沈璧君也绝不会有那种悲惨的遭遇。
一个武林中最受人尊敬、最被人羡慕的女人竞爱上了江湖上声名最狼藉的大盗了。
她本来几乎已拥有这世间所有值得别人羡慕的事她不但有很好的出身有一个年少英俊、文武双全的文夫而且还已经快有孩子了。
但她为了萧十一郎却放弃了这所有的一切使得很多人都跟着她受苦。
这怪谁呢?
风四娘绝不怪她因为风四娘自已本来也是这样的女人。
为了这一份真情她们是不惜牺牲一切放弃一切的。
若不是为了萧十一郎她自己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子?
现在她本该穿缎子衣服、坐在杨家金碧辉煌的客厅里等着奴仆佣人们开晚饭的。
风四娘叹了口气决定不让自己再想下去。
她抬起头才现轿子早己停了下来那两个长得漂漂亮亮的年轻后生已经掀起轿帘。
轿子里却没有人。
他们从轿子里捧出了卷红毡铺在地上直铺到风四娘面前。
风四娘张开了眼睛吃惊地看着他们。忍不住问道:“你们是来接我的?”
这两个漂亮的年轻后生点了点头笑得比女孩子还甜。
风四娘立刻又问“是谁叫你们来接我的?”
“金菩萨。”
风四娘笑了她本该早就想起这是金菩萨叫人来接她的。
除了金菩萨外谁有这种气派。
她微笑着叹了口气道:“看来我的运气还不错总算遇见个人了。”
她刚才遇见的都不是人她今天简直就好像活见了鬼。
金菩萨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他是个矮矮胖胖的人一天到晚总是笑眯眯的就像是弥勒佛一样。
所以别人才叫他“菩萨”。
别人从来也不知道他的家财有多少只听说他有个金山只要他高兴随时都可以把一串串的金子往家里送。
所以他又叫“金菩萨”。
为了急人之难他就算一下子花掉成千上万两的金子也绝不会皱一皱眉头的。
但是他一下子杀掉十七八个人时也绝不会眨一眨眼。
他有个最宠爱的姬妾叫红红因为她总是喜欢穿红衣服。
有一次他大宴渤海龙王红红为客人斟酒时无缘无故地笑了笑笑得很轻佻很无礼。
金菩萨就笑眯眯地叫她退下去一个时辰后红红再回来的时候身上还是穿着很鲜艳的红衣服脸上还是抹着脂粉但却是坐在一个大银盘子里被人捧上来的捧到桌上。
因为她已被蒸熟。
金菩萨居然还笑眯隙地割下她身上一块最嫩的肉。请渤海龙王下酒。
渤海龙王本是想来跟他争一争锋头斗一斗豪阔的。
但这顿饭吃过后这位乘兴而来的武林大豪。就连夜走了。
金菩萨就是这么样一个人。
风四娘认得金菩萨已很久她对这个人的印像并不错。
因为金菩萨也一向对她不错。
“你对我好我就对你好。”这就是风四娘的原则。她是个女人女人通常总有她们自已一套原则的——一种男人总是想不通的原则。可是金菩萨又怎么会知道她在这里?怎么会忽然到这里来了呢?这些问题风四娘并没有想。现在她心里想着的是一碗用鸡汁和火腿炖得狠烂的鱼翅。金菩萨的眼睛本来就很小看见风四娘时更笑得成了一条线。他笑眯眯地看着风四娘从头到脚都仔细地看了一遍忽然叹了口气道:“我不该请你来的。”
风四娘道:“为什么?”
金菩萨道:“我每次看见你的时候心里都会觉得很难受。”
风四娘说道:“像我这么源亮的女人你看着会难受?”
金菩萨说道:“就因为你太漂亮了。我看着才会难受。”
风四娘道:“我不懂。”
金菩萨说道:“你应该懂得的……。你现在是不是很饿?”
风四娘叹道:“已经快饿疯了。”
金菩萨道:“你若看着一大碗红烧肉摆在你面前。却偏偏吃不到你难受不难受?”
风四娘笑了。
她在她不讨厌的男人面前笑起来的时候。笑得总是特别好看笑声也总是特别好听。
金菩萨忽又问道:“你还没有嫁人?”
风四娘道:“还没有。”
金菩萨道:“你为什么总是不肯嫁给我?”
风四娘眨了眨眼道:“因为你的钱太多了。”金菩萨道:“钱多又有什么不好?”风四娘道:“太多钱的男人太英俊的男人我都不嫁。”
金菩萨道:“为什么?”
风四娘道:“因为这种男人每个女人都喜欢的我怕别的女人来抢。”
金菩萨道:“你不抢别人的丈夫已经很客气了谁能抢得走你的丈夫?”
风四娘道:“就算抢不走我也会觉得很紧张。”
金菩萨道:“为什么?”
风四娘道:“你若抱着一大碗红烧肉坐夜一群饿鬼中间你紧张不紧张?”
金菩萨也笑了眼睛又眯成了一条线。
风四娘眨着眼道:“其实我心里是喜欢你的只要你肯把你的金山送掉我马上就嫁给你。”
金菩萨道:“有了金山就要不到你这样的美人我若将金山送给别人岂非害了他?”他用力摇着头道:“害人的事我是从来也不做的。”
风四娘大笑道:“几年不见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有趣难怪我总是要想见你。”
金菩萨道:“只可惜我的钱太多了。”
风四娘道:“实在可借。”
金菩萨道:“所以我们只能做朋友。”风四娘道:“我们一直都是好朋友。”
金菩萨笑道:“能听到这句话简直比吃红烧肉还开心。”风四娘眼珠子转了转道:“就因为我们是朋友所以我有句话要问你。”
金菩萨道:“我早就在等着你问了。”
风四娘道:“你是不是特地来找我的?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金菩萨眯着眼沉吟着道:“你要我说实话?还是要我说谎?”
风四娘道:“我本来是很喜欢听男人说谎的因为谎话总比实话好听。”
金菩萨的眼睛里露出赞赏之意叹道:“你的确是个聪明女人只有最笨的女人才总是会逼着男人说实话。”
风四娘道:“但这次我却想听实话。”
金菩萨笑眯眯道:“只不过要听实话总是要付出点代价的。”
风四娘道:“我知道。”
金菩萨道:“你还是要听?”
风四娘道:“*恩。”
金菩萨又考虑了半天才缓缓道:“我来找你是为了一个人。”
风四报道:“为了谁?”
金菩萨道:“萧十一郎。”
萧十一郎又是萧十一郎。
只要听见这名字风四娘心里就会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也不知是甜?是酸?是苦?
但是她脸上却偏偏要作出很冷淡的样子冷冷道:“原来你是为了萧十一郎才来找我的?”
金菩萨道:“你要我说实话的。”
风四娘冷笑道:“萧十一郎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他的娘。”
金菩萨道:“但你们也是朋友。”
风四娘不再否认也不能再否认。
萧十一郎的仇敌远比朋友多江湖中几乎已没有人不知道她是萧十一郎的朋友。
金菩萨道:“两年前他去找逍遥侯拼命的时候听说你也在。”
风四娘冷冷道:“他不是去拼命他是去送死。”
金菩萨道:“所以自从那次之后江湖中每个人都以为他死了。”
风四娘道:“江湖中就不知道有多少人希望他赶快死。”
金菩萨道:“但他却偏偏没有死。”
风四娘说道:“你怎么知道他没有死?你看见过他了?”
金菩萨道:“我没有我只不过已听到了他的消息而已。”
风四娘道:“什么消息?”
金菩萨道:“他非但没死而且还忽然走运了。”
风四娘道:“像他那么倒霉的人也会有走运的时候?”
金菩萨道:“一个人运气来了时本就连城墙都挡不住的。”风四娘道:“他走了什么运?桃花运?”
金菩萨吸道:“他桃花运已走得太多了所以才常常倒霉但这次却幸好不是。”
风四娘道:“哦。”
金菩萨道:“至少你现在是更不会嫁给他的了。”
风四娘板着脸道:“就算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会嫁给他。”
她嘴里这么说的时候心里却好像有根针在刺着。
金菩中笑眯隙地看着她道:“你当然不会嫁给这种人的他不但很年轻。很英俊而且据说还忽然变成了天下最有钱的。”
风四娘道:“比你还有钱?”
金菩萨道:“当然比我有钱多了。”
风四娘道:“他的钱难道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金菩萨道:“天上虽然不会掉下钱来地上却可能长出来。”
风四娘道:“哦”金菩萨道:“江湖中人都知道这世上有三笔最大的宝藏却一直没有人找得到。”
风四娘道:“难道他找到了?”
金菩萨叹了口气道:“我说过运气来了时连城墙都挡不住的。”
风四娘冷笑道:“好几年前就有人说他了大财但他身上却常常连请我吃面的钱都没有。”
金菩萨道:“我也知道以前有关他的谣言很多但这次却不是。”
风四娘道:“你怎么知道不是?”
金菩萨道:“有人亲眼看见他在开封输了几十万两银子而且全都是十足十的纹银是一箱箱抬去输的。”
风四娘道:“他中来就是个赌鬼。”
金菩萨道:“还有人亲眼看见他用十斗珍珠将杭州最红的一个妓女买下来又花了五十万两银子替她买了座大宅院。”
风四娘咬了咬嘴唇冷冷地道:“他本来就是个色鬼。”
金菩萨道:“但他却只不过在那里住了三天就把那个女人甩掉了。”
风四娘脸色已好看了些却还是冷冷道:“这也不稀奇他本来就是无情无义的人。”……
金菩萨道:“看见他的这些人都是以前就认得他的而且绝不会看错何况就算他们看错了另外还有些人却是绝不会看错的。”
风四姬道:“另外还有些什么人?”
金菩萨没有回答这句话却反问道:“你刚才是不是见到了七个瞎子?”
风四娘点点头。
金菩萨道:“你知不知那些瞎子本来是什么人?”
风四娘摇摇头。
金菩萨道:“别人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其中有两个昆仑四剑中的老大和老三还有一个就是点苍的新任掌门人谢天风四娘的眉又皱了起来。萧十一郎惹祸的本事好像已越来越大了。金菩萨道:“至少他们这几个人绝不会认错因为他们都是在萧十一郎刀下被逼刺瞎自己的眼睛何况……”
他的眼睛好像忽然变大了两倍慢慢接着道:“他们就算认错了他的人也绝不会认错他手里的那把刀谁也不会认错那把刀。”
风四娘动容道:“割鹿刀?”
金菩萨的眼睛里闪着光说道:“不错就是割鹿刀。”
风四娘道:“他们以前看见过割鹿刀?”
金菩萨道:“没有。”
江湖中真正看见过割鹿刀的人至今还不多。
风四娘冷冷说道:“既然没有看见过怎能认得出?”
金菩萨道:“割鹿刀的形状本来就和一般的刀不同何况谢天石的松纹剑交手只一招就被削断了。”
江湖中能削断松纹剑的刀也不多。
风四娘眼球子一转道:“可是割鹿刀也是人人都可以用的你若用割鹿刀去杀人难道就是萧十一郎?”
金菩萨又眯起服笑了道:“萧十一郎若长得像我这副尊容那位武林中的第一美人就绝不会看上他了他的麻烦也就少得多了。”
提起沈璧君风四娘心里仿佛又被针在刺着。
金菩萨道:“何况谢天石以前本就见过萧十一郎的以他现在的身份地位我想他绝不会说谎。”
风四娘道:“萧十一郎为什么要逼着他刺瞎自己的眼睛?”
金菩萨道:“听说是因为他在无意中多看了沈璧君两眼。”
风四娘道:“只因为他看了沈璧君两眼萧十一郎就要挖出他的眼睛来?”
金菩萨道:“不错。”
风四娘道:“错了一定错了萧十一郎绝不是这种人。”金菩萨道”他是的。”
风四娘道:“不是”金菩萨道:“是。”
风四娘的眼睛突然直脸上的表情也忽然变得很奇怪用力咬着牙像是在勉强忍耐着一种突的痛苦又像是已气得说不出话来。
金菩萨道:“萧十一郎和逍遥侯那一战究竟是谁胜谁负江湖中至今还没有人知道只不过萧十一郎的确还没有死这已是绝无疑问的事。”
风四娘瞪着他一双灵活明亮的眼睛竟然巳变得死鱼般呆滞。
金菩萨道:“他现在虽然还活着但迟早还是要死的。”
风四娘的嘴唇动了动好像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
金菩萨道:“因为他身上带着三样武林中人人都想要的宝藏那就是他的宝藏他的割鹿刀。和他项上的人头。”他叹了口气接着道:“无论谁身上带着这洋三件宝贝。在江湖中行走都危险得很。”
风四娘的手似己在抖。
金菩萨道:“我若是他我无论要到什么地方去都绝不会让人知道所以我实在不懂他为什么要约你在这里相见?为什么要将这消息告诉别人?我……”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风四娘突然跳起来抓起面前的一把椅子用力摔了出去接着又扯下自己的头倒在地上打起滚来。
金菩萨征住他实在想不到风四娘会做出这种事。
风四娘是不是疯了?
风四娘忽然又从地上跳起来站在金菩萨面前咯咯笑个不停。
金菩萨也笑了道:“我们是老朋友也是好朋友有什么事都可商量你又何必气成这样子?”
他相信风四娘绝不会真的忽然疯的她一定是在装疯谁知风四娘突然强叫一声伸出手来扼他的脖子金菩萨这才吃了一惊幸好他虽然越来越胖反应却还是很快身手也不漫一闪身就避开了七八尺。
风四娘没有扼住他的脖子竟反手扼住了自己的脖子而且扼得很用力额上竟已暴出了青筋连舌头都吐了出来她头本已披散再加上这舌头一吐出来实在像是个活鬼。
金菩萨吃惊地看着她这才现她好像竟是真的疯了。
一个像风四娘这么爱美的女人若不是真的疯了怎么会在别人面前露出这种丑态?
女人通常是宁死也不愿意被别人看见自己这种丑态的。
金菩萨的脸也不禁有点白正想想个法子安慰安慰她。
谁知风四娘竟又直挺挺地倒了下去而且一倒下去就动也不动了金菩萨忍不住晚道:“四娘四娘……”
风四娘还是不动一张脸竟已变成了死灰色眼珠子似也凸了出来。
金菩萨更吃惊慢慢地走过去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她竟已连呼吸都停止了。
风四娘不但疯了而且竟已死在这里。
金菩萨又征住他实在不相信这是真的他自已也像连动都不能动了。
就在这时只听衣**抉带风声响他面前忽然出现了一个人满头银手持长弓正是“金弓银丸斩虎刀”厉青锋。接着又有一阵沉重的脚步响起人上人也来了。
风四娘一走他们就没有再打下去的理由。
他们都不是血气方刚的年青小伙子了无缘无故地拼命他们绝不干。
他们的目的是要找风四娘现在终于找到这里来两个吃惊地看着风四娘都忍不住要问:“这是怎么回事?”
金菩萨道:“也没有什么事只不过死了一个人而己。”
厉青锋道:“她真的死了?”
金菩萨道:“看来好像不假。”
厉青锋怒道:“你杀了她?”
金菩萨叹了口气道:“我怎么舍得杀她。”
厉青锋没有再问因为他知道这句话不假—风四娘活着的确比死了有用得多。
金菩萨又叹道:“我现在才知道原来一个人真是会被活活气死的。”
厉青锋道:“她是气死的?”
金菩萨苦笑道:“除此之外我实在想不出别的原因来。”
人上人忽然道:“你若脱下她的衣服来就能想得出了。”
厉育锋忽道:“她的人已经死了你还要脱她的衣服?”
人上人冷冷道:“你若早点让我脱下她的衣服来。也许她就不会死了。”
厉青锋皱了皱眉金菩萨已经弯下腰掀起风四娘的衣角深深呼了口气突然变色道:“她的衣服上有毒。”
人上人道:“衣服本不是她的。”
厉青锋道:“是谁的?”
人上人道:“花如玉这个人你听说过没有?”
厉青锋动容道:“这衣服本是花如玉的?”
人上人点点头冷笑道:“我早知道只要花如玉碰过的东西都一定有毒。”
厉青锋道:“但我也知道若是没有好处的事花如玉绝不肯做的。”
人上人道:“不错。”
厉青锋道:“他杀了风四娘又有什么好处?”人上人道:“不知道。”
厉青锋皱眉道:“风四娘活着对他才有好处他本不该下这种毒手的。”
金菩萨叹道:“有了风四娘就有了萧十一郎这好处实在不小。”他的眼睛又眯了起来笑道:“两位既然是为此而来的现在不妨就将她带走。”
人上人道:“我们要的是活风四娘不是死的。”
厉青锋道:“她既然死在你这里你至少也该替她收尸。”
金菩萨沉下了脸说道:“死在我这里这是什么话?”
厉青锋道:“至少她跟你见面时还是活生生的一个人。”
金菩萨冷冷道:“可是她来的时候就己中了毒那时两位都跟她在一起两位若是想将责任推在我身上就未免太不公道了。”
突听外面有个人轻轻叹息了一声道:“她活着时人人耍抢现在她尸骨未寒三位就已恨不得将她喂狗了像这样无情无义的人风四娘地下着有知只怕是一定不会放过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