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九年那阵，想学开车还没有今天这么容易，首先得拜个师父，鞍前马后的伺候个两三年，这才能够坐在驾驶位上摸摸方向盘。学开拖拉机虽没这么艰难，可也差不了多少，尤其是像东牛头村这种带驾驶楼的大型拖拉机，每一个拖拉机手都是跟师傅学了两年才能单飞，像高家屯这种穷村，连个拖拉机的轱辘都没有，绝对没有一个人会开拖拉机。
“这不是难为人吗？”高大凤把脸一沉，“我们雇你们一个拖拉机手。”“

“这不是雇不雇的问题！”张亚东苦着脸，“实不相瞒，我们村连我在一起一共六个拖拉机手，本来就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现在有一个又因病住院，只剩下五个拖拉机手，更是抽调不出来人手。”他笑了笑，又道：“要不这样，我给你们一天的时间，你们只要能找个会开拖拉机的把拖拉机开走，也别说用到过完年了，想用到什么时候就用的什么时候。但今天你们要开不走，拖拉机就别借了，可不是我张某人说话不算数，是你们没办法开走嘛，借回去也是个摆设。”

高大龙道：“你不想借就说不想借，说那么多干什么！”从高大凤手里抢过钥匙，对准张亚东就要扔过去。高红旗一把将钥匙夺了过来，道：“是不是只要是我们屯的人把拖拉机开走便行了？”

张亚东笑了笑，道：“只要是你们高家屯的人便行。”顿了一下又道：“你去别村请个人来开可不算数！”

高大凤问：“为什么？”

张亚东道：“你们屯没人会开，拖拉机开回去也没多大用处，不过是个摆设？要不这样，再等两年，等你们屯有人会开了再来借拖拉机不迟。”

高大龙摆了摆手，示意不用，道：“不会在职务上还有什么苛刻的条件吧？打个比方，比如高铁军会开，我们把他找来开拖拉机，你不会说他是支书，屯里整天有忙不完的事，哪有时间开为借口，不借吧。”

张亚东听问得蹊跷，犹豫了一下。高铁军会开拖拉机不会？他俩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自然是一清二楚，只是不知高红旗会开不会，毕竟这人在外当了五年兵。想到今天去拉糖果时，碰到了公社武装部的部长，他一时顺嘴问起高红旗，记得武装部长好像说高红旗当的是步兵。一个靠两条腿走路的步兵，绝对没有会开拖拉机的可能！他点了点头，道：“只要是你们屯的人，不管什么职务，也不管是男是女，只要能把拖拉机开走，我便借。”

高红旗拉着高大龙，高大龙拽着高大凤，三人朝外边走去。堵在门口的人，刚刚是亲眼见识了高红旗与高大龙的横冲直冲，哪敢堵住他们的去路，让出一条道来。

出了门，靠院墙的地方一溜停了三辆拖拉机，高红旗晃了晃钥匙，问跟出来的张亚东：“哪一辆？”

三台拖拉机，中间那台的锁有些毛病，随便找把钥匙都能捅开。那把钥匙本是最前边那辆拖拉机的，为了难为一下高红旗，张亚东故意指了指中间那台。

高红旗走过去，开了驾驶楼的门，招呼着高大龙与高大凤在驾驶位两侧坐好，扭动钥匙去打火。天气冷，打了几次没打着，站在下边瞧热闹的张亚东笑道：“不行吧？这是拖拉机你以为是你们家的板车，说走就能走！”

高红旗充耳不闻，又打了两下还是打不着，旁边的高大龙道：“我见别人打不着火时便用摇摆摇，咱用不用也试试？”他这么一说，高红旗立马想起，自己还是李小孬时，小时候确实见过很多拖拉机启动得靠摇摆摇，尤其到了冬天，很多车也得用摇摆摇，便冲高大龙喊道：“那还不快下试试？”

高大龙拿了摇摆，下车走到车前摇了几下，拖拉机开始颤抖起来。高红旗给了两脚油，等拖拉机完全启动好，冲车下的高大龙招了招手。他挂了裆，正要去松离合，张亚东拽开门，指了指前边的拖拉机又指了指后边的拖拉机，道：“这台拖拉机与前后两台拖拉机的距离不过一米，你确信自己能把开出去？”

高红旗微微一笑，想他未重生前也是开过小车也开过大车的人，就驾龄论也有十二三年了，虽未开过拖拉机，但这东西跟车一个样，就如骑洋车，会骑二六的飞鸽难道就不会骑二八的永久了？

“早知道我不上来了！”高大龙才在侧边坐下，闻言道，“红旗，我再下去给你指挥一下。”

“不用！”高红旗摇了摇头，伸手去关车门。张亚东道：“咱丑话说到前边，你撞坏了拖拉机可得照价赔偿！”高红旗‘嗯’了一声，张亚东扒着车门又道：“撞坏了墙，也得负责修葺。

“知道！”高红旗用力关上门，慢慢松开离合，拖拉机动了起来。

张亚东见拖拉机朝后猛的冲去，惊出一身冷汗，只怕高红旗撞到后边的那台拖拉机，连忙朝后快跑。眼瞅着车斗就要撞到后边拖拉机的引擎盖，他朝两个民兵摆了摆手，示意一会拦下拖拉机。奇迹突然发生，车斗离后边的拖拉机还有一**离，突然停了下来。这简直是个奇迹，他这个有六年拖拉机驾龄的老司机在有人指挥的情况下还做不到，也不知高红旗只靠两个倒后镜是怎么做到的！

车子又向前开去，两米的距离只怕拐不出去。张亚东又往前跑，拖拉机前边的护杠眼看就要打在前边拖拉机的车斗上，奇迹再次发生，护杠磨了过去，似乎只差一根头发丝的距离，但就是没撞上。

“不可能！”张亚东瞅着拖拉机的屁股发愣，没有十年的驾龄绝不可能把拖拉机开得这么溜。可十年前高红旗还是个十一二三岁的小屁孩，怎么可能开过拖拉机？一时想不明白，高红旗怎么就把拖拉机开走了。他这次也算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说什么想开到什么时候就开到什么时候的话，这一下不成了‘刘邦借荆州，有借没还’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