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第五章谋变(五)
太史慈心中打定了主意,浑身都轻松了起来。
既然已经知道了内部的敌人是谁,那这件事情就简单得多了。太史慈希望自己可借助在平原郡的斗争中不仅达到收回对平原郡的控制权的目地,还可顺势威慑打压青州所有敢试图阻挡太史慈改制进程的潜在敌人。
斗争必然要流血,区别只在于流血的多与少罢了,无疑,内讧是最残酷的一种斗争,太史慈不想弄得青州元气大伤。所以早一点动手收拾在青州还未成气候的敌对势力对太史慈十分的有利。
坦白而言,太史慈这段时间心情十分压抑,那是因为青州已经直接介入到了争霸天下的这场明争暗斗中,随着青州抛弃了示弱于人的战略,天底下所有有志于扫平乱世的人的的矛头都或明或暗地指向了青州。这使得青州将会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处于防御阶段,日子并不好过,但太史慈并未把这些许事情放在心上,以青州军今日之军力足可睥睨天下,不过所谓“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内部不平何以扫天下?
敌弱我强时,“攘外必先安内”才是真正的制胜之道。
现在既然已经弄清楚了敌人霍乱青州的大体动向,太史慈再不动手更待何时?
哼,不要以为你们现在在平原郡就可为所欲为,我现在就派一个难缠的人物正大光明地到平原郡去搅局,看你们怎么办?
若是可逼得他们立刻翻脸,那就更加理想,毕竟自己偷偷潜回青州的事情没有人知道,这足可令敌人贻误战机,如果能够逼得敌人在事起仓卒下动手,自己胜利的把握将会更大。
真是“如意算盘当当响”!
管宁等人呆看着突然间整个人的气势都变化起来的太史慈,等着这智计过人的主公拿主意时,太史慈微笑着看向龙星道:“若我现在让你到平原郡去一趟,你可有胆量?”
龙星一呆,马上明白了太史慈的意图,因为几年的执法生涯而变得不怒自威的脸上变得无比的严肃起来,起身肃容道:“主上放心,我明白您的意思了,若我不能在平原郡打乱敌人的计划,龙星便提头来见!”
管宁何等样人,早就明白了太史慈的意图,不过他也知道此去平原凶险无比,一旦失败,别说龙星小命难保,就是太史慈的计划也会彻底失败,青州也将岌岌可危。
不过这事情偏偏只有掌管青州刑律的龙星去做才最妥当,否则现在任何人出现在平原郡都会引起敌人的疑虑。
这办法有利有弊,不过生性谨慎的太史慈既然有这个打算,肯定还有后手,否则不会冒着失败的危险令龙星去送死的。
伊籍也看出了太史慈的这层意思,不过他就没有管宁想得那么多了,皱眉道:“主上请三思,此事还要从长计议,有些事情急不来的,毕竟‘欲则不达’。”
太史慈当然非常欣赏伊籍的老成持重,不过眼前的这些人毕竟不是郭嘉这种第一流的谋士,看问题总是局限在一点,看来自己的手头还真是缺少谋士呢,虽然眼前有个诸葛亮,但毕竟是小孩子,怎可能真正地像算无遗策的郭嘉般帮助自己出谋划策?
心中暗叹,表面上却微笑道:“伯机不必担心,我这便写信给高顺,让他领军秘密潜入到平原郡的边境。”
太史慈此语一出,众人无不错愕,没有想道太史慈竟然会有调动潜伏在兖州境内的高顺大军。
主公到底要做什么?包括管宁,每个人都糊涂起来。
太史慈又看向龙星道:“龙星你大可不必把这事情想得那么严重。”看着太史慈那轻松的模样,龙星不知道说什么好。
“更何况”太史慈脸上带着几丝神秘道:“还有我这个青州刺史要和你一起前去平原郡呢!左右都要隐藏身份,何不玩的大一些?”
众人已经被太史慈一个又一个主意弄得无言以对,此刻唯有目瞪口呆地看向坐在那里悠然自得的喝茶、胜似闲庭信步的太史慈。
冀州,刺史府的议事厅中。大厅中的鸦雀无声衬托得窗外的莺歌燕舞聒噪得如此不合时宜,令人心烦意乱。
韩馥现在觉得自己的头痛得厉害,大厅中的众多文臣武将就像一片片的乌云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正在六神无主地看着手中袁绍送来的信件,完全不知道如何是好。良久才叹了口气,把信件交给站在地面上的众位谋士。
站在下面的沮授闭着眼睛,并没有去接那信,一付事不关己的样子。
面貌清矍、留着三绺长须的荀谌和看上去丑陋无比却颇有精神的辛评对望了一眼,心中暗暗敬佩起沮授来。
他们当然对韩馥手中的那封信件的内容心知肚明,那信件的大意当然是袁绍得到确切的消息,北平太守公孙瓒要兵攻冀州。
其实这原本就是袁绍谋夺冀州计谋的一部分,因为袁绍的谋士逢纪早已经写信给这几个暗中投向袁绍的冀州高官,说袁绍已经暗中派人送信给北平太守公孙瓒,约其共攻冀州,平分其地。而在幽州刺史刘繇手底下一直过的不开心的公孙瓒必定欣然起兵攻冀州。面对公孙瓒的进攻,韩馥这样的无谋之辈肯定会请袁绍协助守冀州。
若如此,袁绍便可趁势行事,冀州唾手可得。
这件事情立刻得到了众人的同意,毕竟韩馥并非是在乱世中可以依靠的明主,和四世三公的袁绍当然不可同日而语,再加上在诸侯同盟大会时,袁绍手下的谋士田丰等人的撺掇,许之以利益,诱之以名望,动之以私交,这些冀州名士哪还不对袁绍死心塌地的服务?
现在他们要做的无非是要实现袁绍的图谋而已。
不过沮授显然不屑于这样子做,他虽然对韩馥没有好感,可是韩馥毕竟是他的主公,他可以做得两不相帮,但绝对不会在谋夺冀州这件事情上为袁绍效力,毕竟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时间为袁绍出谋划策,并不急于一时。
他的心情荀谌等人当然理解,但他们却觉得沮授这等行为过于愚腐,左右已经要背叛韩馥了,这种自命清高有什么用呢?和他们的行为相比,沮授的行为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所以敬佩归敬佩,此刻看完袁绍写给韩馥的书信,假意初闻此消息的荀谌焦急开口道:“主上,此事大大不妙啊!”
韩馥哪里知道眼前这貌似忠厚的手下早已经投降给了袁绍,没好气道:“这还用你说,问题是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
辛评心中叫妙,看了一眼正在诈作被韩馥骂得噤若寒蝉不再作声的荀谌,知道只荀谌这一句话便为自己下面的说词打开了无数的方便之门,连忙开口道:“主上,这事情说难不难,只要袁本初肯帮忙,就好说了。”
韩馥一听有办法,精神为之一震,连头疼都忘记了,大喜道:“计将安出?”
辛评压下心中的狂喜道:“公孙瓒有勇无谋,不过野心极大,此人在辽东素有威名,手底下白马骑兵乃是天下少有的精锐,比之并州骑兵也不遑多让。若是公孙瓒率领燕、代之众,长驱而来,锐不可当,此诚不可与之争锋。”
韩馥原本就是胆小怕事之人,被辛评这么一说更加惊慌失措起来,面无人色道:“正是如此,辛评先生还不快说出那办法,让老夫安心。”
辛评知道火候已到,呵呵笑道:“主上稍安勿躁,属下不是说了吗,请袁本初出马,就是老天爷再给公孙瓒一个胆子他也不敢窥伺我们冀州。主上何不请袁本初与您一起守卫冀州?”
这一番话说得韩馥有些迷糊。
荀谌在一旁添油加醋道:“这办法好,袁本初本来就受朝廷的委任,坐领勃海郡,要说从州郡关系上来说,渤海郡本来就是在我们冀州的管辖范围内,请袁本初来此也是无可厚非。须知袁本初四世三公,声望隆于四海,天下百姓仰其鼻息犹婴儿之望父母也。若袁本初肯为主公出头,区区一个公孙瓒又算得了什么?”
这一番话马上在厅中引起了一片嗡嗡声。
凡是暗中与袁绍有勾结的文臣武将无不趁此时开始借题挥推波助澜起来,弄得其他不明所以的官员也觉得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年轻气盛的张郃一双俊目中射出了渴望的神色,显然是想起了并州军与同盟军的那场交战中袁绍对自己的厚待。
他虽然在冀州军中年纪最小,资历最浅,但在军旅中最重军功,所以张郃的态度导致了不少还无缘一见袁绍的冀州武将对袁绍生出了倾慕之心。
当然并非所有的人都偏向袁绍。
长史耿武用目光冷冷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干人等,心中大骂,忍不住高声道:“诸公请收声,此乃议事之厅,不是做买卖的集市,如此喧哗成何体统?到底坐领冀州的是我家主公还是那袁绍袁本初?”
众人被耿武一番言语说的羞愧起来,尤其是那些投向袁绍的文臣,脸上更是阵红阵白,可以说耿武这番话直接说到了他们的痛处,更有不少心胸狭窄之辈开始暗暗痛恨起耿武。
耿直的耿武岂会把那些投射在自己身上的歹毒的目光放在心上,转身对韩馥从容道:“袁绍虽然坐领渤海,但现在毕竟是孤客穷军,就连军队的粮草供应都要由主上提供,可谓仰我鼻息,譬如婴儿在股掌之上,绝其乳哺立可饿死。怎能将州权委托给他?这等于引虎入羊群啊!主上难道忘记了在与并州军作战时候的事情了吗?”
耿武的一番话令韩馥惊出了一身冷汗,马上想起了当日袁绍对自己的种种不客气,虽然自己可以骗自己说当时是事急从权,但袁绍明显早已经不把自己放在眼里,韩馥又非是蠢人,岂会看不出这一点?
看着韩馥惊疑不定的样子,辛评暗暗叫糟,还是荀谌反应快人一等,马上冷笑道:“耿武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在暗示主上说若是本初公是狼子野心,不可以为冀州之援?”
耿武闻言一点也不客气道:“狼子野心者何止袁绍袁本初一人?助纣为虐的只怕更多!”
这一句话令不少人脸色突变,沮授却猛地睁开眼睛,看向耿武,眼中尽是赞叹和惋惜的神色,显然是被耿武打动。
辛评反应过来,冷笑连连,口中讽刺道:“长史大人此言差矣,何不举目遍视今日之议事大厅,迎袁本初进冀州乃是众望所归,如此美事,我冀州上下倒履相迎还来不及,唯独长史大人要从中作梗吗?难道我等皆是见利忘义、无知短视之辈,唯独耿武大人才是智者?”
这一句话极为阴毒,直接把耿武放在众矢之的的位置上。而且在这注重舆论的时代,引起众怒的话将会很难在冀州的官场上立足。
果然,只这一番话,那些原本就有些倾向袁绍的官员们恼羞成起来,纷纷看向耿武。
耿武的好友、冀州别驾闵纯见众人的脸色难看起来,声色俱厉地帮腔道:“辛评!你是什么身份!竟然敢跟长史大人如此说话,难道不懂得长幼尊卑吗?又或者背后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为你等撑腰?”
辛评被突然难的闵纯骂得一窒,做声不得。这才想起耿武的官职乃是长史,比自己这小小的从事要大上不少,闵纯就更不用说了,那是响当当的冀州别驾,位高权重,仅次于韩馥,可说是在冀州呼风唤雨的人物。此时说出话来,分量非同凡响,不可小觑。
荀谌见辛评骂的语塞,暗叫不好,连忙接口冷笑道:“闵纯大人这话说得真真好笑!我们哪里有什么大人物为自己撑腰?在冀州,主上才是真正的大人物,别驾大人不是,我荀谌更不是,不过是在仗义执言而已,何来什么撑腰之说?”
不待闵纯缓过劲来,荀谌向韩馥道:“主上,请听我一言:袁本初虽然仅仅是渤海太守,但手下兵精将猛,足可睥睨天下,即便我们不请袁本初帮忙,难道人家离了咱们就活不了吗?袁本初肯用我们的粮草这是好事;主上也是袁氏宗族的门生,当知举目天下,想要为袁本初用命效死的有志之士不计其数,这种人只可以和他拉拢关系做朋友,却绝对不能做敌人,耿武大人说断其粮草就是断了袁本初的生路,实在是误主上之言,难道那张邈、那刘岱、那刘虞、那王匡就不可能为袁本初提供粮草吗?”
这一番话说得韩馥沉思起来。
荀谌见韩馥已经意动,加了一把火道:“所以说,袁本初今日的书信只不过是在为主上提醒,完全是出于一片好心,而我等力主主上迎袁本初与主上共治州事也是全无私心,一片赤诚,可鉴日月!”
转过头来对耿武和闵纯冷笑道:“两位大人也不要多做口舌之辩,我只问一句:若是袁本初居心叵测,那他为何不骤然起兵,与其子袁谭东西夹击我冀州,不是一样可以谋夺我冀州吗?何必如此大费周章?莫要对我说袁本初这样会出师无名,按照耿武大人要断其粮草计策,那实在太容易送给袁本初出兵进攻我冀州的借口了!”
这句话一说出口,大厅中所有的人都在暗暗点头,要知荀谌说的是实情,袁绍的力量现在肯定要比经过与并州军交战而伤亡惨重的冀州军要强得太多,因为在诸侯会盟时,袁绍根本就未动用过多少兵力。要是袁绍想要出兵攻打冀州,当真有足够的实力,如果袁绍想要这么做,缺少的无非是借口而已。
不过这借口并不难找,比如今天耿武说的断其粮草的一番话一旦传到袁绍的耳中,其后果可想而知。只要想一想袁绍盟主的地位就足够令人感到头疼了。
如此一来,荀谌和辛评反倒是成了尽心竭力辅佐韩馥的忠心耿耿之辈,耿武和闵纯倒是成了罪人。
韩馥也非是傻瓜,当然看得出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暗中擦了把冷汗,心庆自己没有急着采纳耿武的意见,否则必然会引来袁绍的攻击。
不过韩馥也并非是智者,荀谌的一番话明显打消了他对袁绍的少许疑虑,欣然对荀谌道:“卿之言深得我心,既然如此,迎接本初公的事情就由卿负责。”
荀谌口中称是,深深低下头去,不肯让别人看出他眼中的狂喜道:“这事情宜早不宜迟,毕竟公孙瓒居住辽东多年,最擅长的就是以骑兵动奇袭,要是让公孙瓒先一步动手,即便是请得动袁本初,我们也是要得不偿失。”
韩馥点头,才要说话,却见一名士兵跑了进来,匍匐在地道:“外面有青州刺史派来的使者、自称郭嘉的人求见。”
大厅中的一干人等闻言无不面面相觑,纷纷猜测起来,不知道这时候太史慈派遣使者的目的是什么。
只有一直闭目养神、一言不的沮授这时才猛地睁开了双眼,其中神采连连,不知道心中想着什么。
太史慈和袁绍在冀州的斗争也因为郭嘉的驾临冀州而全面的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