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财
桃姑不是陈家伙计,住的是间单独的小房,虽然屋子来回不过七步,里面只有一床一桌一椅,但不用去和那些伙计挤通铺就够好的,这下桃姑方明白了朱三的用意,仔细想来,虽则遇到那样的夫家,但离开裘家之后接连的遭遇却又全不一样,那日若真是一根绳子吊死了,这不过就是称了旁人的心。
一安定下来,桃姑也就有心情赏下周围的景,虽说生在水乡,但出门所坐的不过是小舟,那曾见过这样大的海船,等船出了码头,径自往海里去时,桃姑更觉得眼前所见更为新奇,那一眼望不到的边的茫茫大海,那不时跃出海面的从没见过的海鱼,还有上下飞舞的从没见过的水鸟,这一切不要说见,桃姑连听都没听过。
水手们平日是忙碌的,反是这些附船的商户变了个无所事事,除了陈家的伙计,还有十来个附船的商户,个个都是家资豪富,里面有个姓王的,算是这个地方上除了陈家之外最富的人家,和陈家也是姻亲,算来还是陈大爷的表弟。
排行第三,人都称他王三爷,从小娇生惯养长大,要星星不敢摘月亮的,因嫌王老爷分家时候分给自己的家私不多,吵着要王老爷拿了银子给自己备货出海,王老爷被他磨的没法,这才来寻了陈大爷,让他带了这个表弟上船,陈大爷本不许的,无奈这是亲眷面上,只得允了。
王三爷纨绔之子,动用的家伙都极精致,除了四个小厮伺候,还带了两个丫鬟,上船之时,看见他的行李,就人人咂舌了,等到再见到两个美貌丫鬟从轿中出来,更是让人瞪目结舌。
这样的人哪有半点去做生意的自觉?开头几日还有些老实,只是关在屋里和那两个丫鬟厮混,等混了几日,纨绔的性子又上来了,拉了其他那几个商户要赌钱,说海路茫茫,总要寻些事做,那些商户虽都囊中有钞,哪个肯去和他胡混?个个都找了理由推脱。
急得王三爷抓耳挠腮,连寻几个都不成,见桃姑平日不言不语,当她是个好欺负的,况且又是个从没见过的人,磨着她只说要和桃姑赌上几把,桃姑没料到这人竟然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自然要推辞,王三爷的少爷脾气起来,在那里敲桌子拍板凳的只道桃姑瞧不上她,定要和她赌几把。
那些旁的商户巴不得王三爷把矛头转向桃姑,一味的在旁边撺掇,桃姑到了此时,只觉得自己被人架在火上烤,不答应也不好,答应更是不好,自己囊中此时不过数两银子,还不够这纨绔推一把牌九的。
王三爷见了桃姑脸上的表情,手一拍桌子,只指着她的鼻子:“姓楚的,你看不上我王三爷是不是,今日这话就撩在这里,你不玩的话,立时就叫表哥把你推下海去。”
这话说的极无理,商户们的脸上都露出不赞成的神情,王三爷反倒以为他们怕了,一只脚踏到椅子上,手敲着桌子:“楚老二,爷找你玩,是看得起你,若不是在这茫茫大海上,谁会找个穷酸玩?”
桃姑被他激住,想了想,开口道:“既如此,在下就陪三爷,只是先要说好,三把定输赢,谁输了,谁就跳入这大海之中,三爷如何?”
这个?王三爷的神色变了变,随即又想到,自己在家时候,赌钱少有人能赢了自己,难道这貌不惊人,听说还是头次出来做生意的老实人能赢的过自己不成,点头道:“好,这下爽快,不过三把太多,一把定输赢如何。”
说着就换小厮拿来牌九,见总算有人应了,那些商户也围在桌边看了起来,桃姑虽答应了,心里却是没底,手心里已开始出汗,洗牌,摸牌,只有两人,也无需做庄。
王三爷把手里的两张牌看了一眼,对着桃姑笑道:“楚老二,你若现时告饶,三爷我还可以饶了你,收你在王家做个下人,三爷我也不嫌你长的丑,等你年纪大了,还赏你一房媳妇。”
桃姑本就只是赌一把,况且自己这条命,本就是捡回来的,听了这话只是一笑:“还请三爷出牌,我虽穷,说出的话也从来算数的。”
王三爷哼了一声,把手里的牌摊在桌上,两个六点,天牌,王三爷跷起脚:“难道你还能摸出一把至尊宝不成?”桃姑觉得手心里的汗都快把牌浸湿了,这可和平时年节时候,偶尔和周围邻居们玩牌耍子不同,她把手里的牌先看了一张,心就开始往下沉,一张幺二,那张除了是二四,凑成至尊宝外就再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桃姑的眼往王三爷的脸上扫去,他一脸的得意洋洋,桃姑感到有血往自己的脑上面冲,无路可走就无路可走,裘家当时也没给自己路走,难道还能有比那时更糟的路吗?
桃姑看都没看,就把手里的牌放下,眼开始闭上,却没听到众人的声音,更没听到王三爷得意的笑声,难道说自己的手气竟然这么好,桃姑睁开眼,另一张竟然真的就是二四,桃姑唇边露出笑容,看向已经呆若木鸡的王三爷:“三爷,承让了。”
王三爷张大的嘴在桃姑说出这句话之后总算合上了,方才说的话还在耳边,难道说真的要跳入这海中?虽说知道水手定不会让自己死的,可是听的海水极苦,再喝了几口海水,只怕这命就去了半条?
那手在胸前直摆,却不知该说是还是不是呢?那些商户有撑不住的,已经笑了出来,王三爷的脸红了红,勒一勒裤腰带,站起身装作不经意的道:“男子汉说话,哪有不应的道理,下去就下去,不过就是喝几口海水。”
商户们都笑了,有几个还故意恭维道:“三爷果然为人爽快。”这下王三爷更是骑驴难下,只得在众人的簇拥下到了船头,船上的伙计们有空闲的早就跟着来了,虽说是三月天气,这海风一吹还是挺冷的,王三爷不由觉得身上有些凉,只是又不肯塌了自己的台,心里暗骂不止,他的小厮早吓的跑去找陈大爷去了,他们这些跟着伺候的,要真是跳下去出了点什么事,回去王老爷定会扒了他们的皮。
王三爷好容易爬上船舷,预备往下跳的时候,听到陈大爷的声音响起:“三表弟这是唱的那一出?”见到救星来了,王三爷忙把伸出去的那条腿直起来,笑着对陈大爷道:“这不是赌输了,要去海里转一圈。”
陈大爷点点头,看向王三爷:“原来这样,那你怎么还不跳?”这话顿时让大家都震住了,王三爷那张脸上的神色就无法形容了,色彩变化的就和三月里开的花一样,什么色都有,看着下面翻着浪的海面,他的脸色变的更快了。
陈大爷缓步走到他身边:“大丈夫一言,驷马难追,跳下去啊。”王三爷的腿都软了,闭了眼睛要往下跳,随即又收了回来,看着陈大爷,陈大爷缓缓的又说出一句:“我忘了说,这里可是有鲨鱼出没,那可和你平日吃的鱼翅不一样。”
听到这话,王三爷的腿抖的更厉害了,他虽只吃过做好的鱼翅,却也听的有人说过有渔民为了抓鲨鱼丧了性命的,况且这浪那么大,跳下去水手救不及,那一条命就丧在这海里了。
思来想去,自己和那个穷商人可不一样,转了过来对桃姑道:“楚二哥,这赌命就算了,等会我让人给你拿三百两银子,就算了了这帐。”见他这样的丑态,桃姑已经觉得够了,又听到他求饶,他总是陈大爷的亲戚,做的太绝不好,张嘴正要说话,陈大爷笑了出声:“原来表弟不过就值三百两。”
王三爷的脸顿时变成猪肝色,一咬牙:“三百两金子好了。”话一出口,觉得身上已经汗淋淋的了,这次出海,不过就带了五千两银子的货物,三百两金子一下就去了六成,纵王三爷是是个纨绔也觉得心疼。
桃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三百两银子已经出了她的意外,三百两金子一下就翻了十番,她有些糊涂的看向陈大爷,怎么陈大爷会站在自己这边?
陈大爷轻轻击掌:“三表弟真是豪爽,楚二哥,你瞧如何?”桃姑觉得自己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轻轻点头,半天才说出一个好字。
见她允了,王三爷想从船舷上下来,只是在那里时间长了,又说了这一会话,兼还心疼那三千两银子,趴在那里半天下不来,小厮急忙上前扶他下来,王三爷白着一张脸,在小厮的搀扶下进了船舱。
桃姑还站在那里,似乎做了一场梦,这转眼就多了三千两银子,就算是在梦里都从没想过一次可以有那么多的银子,陈大爷走近她身边:“恭喜楚二哥。”桃姑这才醒过神来,总觉得不对的地方想起来了,自己的运气似乎太好了吧,那几张牌就像是有人弄好的一样,难道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