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机
去死?桃姑的眉皱了皱,是,现在死了还好,死了就能见到爹了,楚大郎见妹妹的神色顿时变了,心头有了不好的念头,急忙上前拉住她的袖子:“妹妹,你嫂子刀子嘴豆腐心的,她心里不是这样想的,你休要走了短见。”
楚大嫂放下手里的菜刀,卷了袖子走上前来一巴掌就打在楚大郎的脸上:“少来这出,她死了,正好去找裘家要钱。”说着拿起旁边放着的一根麻绳丢到桃姑面前:“还不快些拿着去了?要记得,吊死在裘家的大门口,我们说话也好响亮。”
楚大郎没料到浑家竟然来真格的,疾步就要追上去,谁知袖子被浑家紧紧拉住:“你去做甚,难道你又多余的米粮养她不成?”楚大郎虽说为了钱财把自己妹妹的婚事卖了,心里却也还有一丝怜惜之情,挣着手道:“那总是自家妹子,难道真望着她寻死不成?日后地下我也没脸见爹娘。”
说着又要往外追赶,楚大嫂紧紧拦住门:“你现时还不到三十,就算活到六十,到死也有三十来年,等你死了,公婆只怕早就投胎转世去了,想那些做甚。”
他们夫妻在这里吵嚷,桃姑手里拿了麻绳,飘飘荡荡出了村,寻死,却要往哪里吊呢?村口有棵大桃树,听说自己出世时候,桃花盛开,娘这才给自己起名叫桃姑,既生于桃花开的时节,就死在桃花开的时候,也算个完全的事情,桃姑信步往桃树那边走去,有路人见到她,招呼道:“二妹妹这是回娘家来了,想来清明要到了,这是给二叔上坟去的?”
上坟?桃姑嘴里漫应着,这不就是往爹墓去的路,爹,女儿这就要寻你去了,桃姑岔上一条小路,走了半里,来到父亲的坟前,没有带锄头,用手把上面的杂草拔了,折了几支野花供在坟前,又大哭一场,把眼泪擦干,头拢好,恰好坟边就有一棵高大的杨树,桃姑把麻绳挂在杨树上,打了个圈,这总要有个垫脚的地方,桃姑去坟边预备搬块石头过来,石头刚一拿起,露出下面的一个布包来,这是谁会藏什么东西?
桃姑捡起布包,这布是很普遍的蓝布包,难道说是什么小贼偷了东西就藏在这里,桃姑不由抬头看看,见四周都没有人,打开看时,里面有一张纸,纸旁边还有个圆筒,这纸上画的东西是桃姑从没见过的,还有些奇奇怪怪的,蚯蚓样的字。
桃姑拿起这圆筒,这圆筒看着轻巧,还是有些分量,两头都是水晶样的东西,这什么东西镶着水晶,定是贵重之物,桃姑不由把圆筒凑到自己眼前一看,呼,离自己还很远的庄子一下就在眼前,这唬了桃姑一跳,难道说这就是书上说过的千里眼?
桃姑定定神,又把圆筒凑近眼前,果然庄子里的树木看的清清楚楚,桃姑不由笑了,这还真好玩,这东西是千里眼,那这张纸又是什么?再说这样东西,定不是寻常人家有的,那个胆大的小贼会偷这东西?
桃姑拿着那张纸反复看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渐渐天黑了下来,桃姑决定把这东西带回家,失了这东西,定会有人来寻,那时惊动庄子里的人,再还他不迟。
桃姑刚把东西原样包好,走了两步就见杨树上挂着的麻绳,顿时泄气,自己出来是寻死的,这还活着回去的话,大嫂的话就更难听,再说若不死,又有什么路可走?
裘家给的银子,看来也是拿不回来,自己生成这样,连做个粗使婆子也不成,真的是走投无路,桃姑的眼泪又往下掉了,爹爹生前常说天无绝人之路,可是自己现在就已走到绝路,没有半点旁的希望了。
桃姑不由靠到墓边,用手描摹着父亲碑上的字,爹爹,你若有灵,就告诉女儿该往哪里走?心里默念不了,一道霹雳打了下来,照的这边雪亮一片,霹雳打过,雷声响起,接着洗洗刷刷下起雨来。
桃姑又没有个躲雨处,不一时就被淋湿,只得蹲在墓边,到底该往哪里去?这折腾了这么一会,也不想死了,这做鬼定是没有做人快活,再说听的吊死鬼要等找到替身,方可投胎转世,而且吊死鬼那舌头伸的老长,自己本就长的不好看,再伸个老长的舌头,只怕连替身都找不到。
桃姑还在苦苦思索,突然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那话音里带有嘲讽:“我说你这小子胆小,这不过下了个雨,就不敢出来寻那东西,这关过不了,大爷定不会让你上船的。”接着是另一个人有些胆怯的声音:“这,这这不是胆小,好哥哥,你左右没事,不出来陪兄弟我走走。”
寻东西?桃姑低头看看自己怀里的布包,难道是寻这个?探头看一眼,果然就见两个年轻男子走到那块石头那里,年纪小一点的男子伸手去搬石头,结果石头一揭开,下面空空无有,这男子急了,把石头搬开,又瞧了一遍,带着哭腔对那个打着伞的男子道:“三哥,东西不见了。”
那被叫三哥的把伞塞到他手里:“你这小子,没细细寻就这样说,看三哥给你找出来。”这三哥自然也找不出来,这下两人都急起来,那年纪小的其实不过十四五岁:“三哥,这怎么办,要真丢了,大爷定会要了我的命。”
三哥年纪大些,看起来也镇定些,拍一拍他的头:“定是下雨,被水冲走了,放在坟圈子里,总不会被鬼拿走了。”说着示意再找找。
桃姑听了半响,知道这布包是他们的,想是当家人对他们的一个试炼,出声道:“不要寻了,东西在这里。”这时又有一道霹雳打过,把桃姑的面貌看的清清楚楚,那年轻些的把伞一扔:“鬼啊。”转身就要跑。
鬼?桃姑自认自己虽长的黑了些,但还不是鬼,那三哥看起来不光年纪大,也镇定些,伸手把那小子抓住:“什么鬼?看她有影子,那里是鬼了。”桃姑此时已站起身来,那三哥上前抱拳:“大嫂怎知东西在哪里?”
桃姑把手里的布包一亮:“就在这里,不过你们须的告诉我里面是什么,我这才能拿了给你。”三哥毫不迟疑:“里面不过一张地图,一副望远筒罢了,这东西旁人拿了也无用。”原来那张纸叫地图,桃姑暗自点头,把布包递了过去。
三哥打开一瞧,里面的东西果然都在,忙道:“多谢大嫂,只是不知夜这般深,大嫂怎么还在这里?”这话让桃姑不知如何回答,那小子拉一拉三哥的袖子,示意他往杨树上看,三哥一眼看到杨树上的绳圈,明白些许,开口道:“大嫂家住何方,此时夜深,不如就送大嫂回家,也便向尊夫致谢。”
这三哥的本意本是以为桃姑是不是和丈夫吵了架,这才一口气憋不住来这里寻死的,这样说话不过是打消桃姑寻死的念头罢了,桃姑听了这话,心里却似打翻调料罐子,什么滋味都涌上来,喃喃的道:“什么丈夫,不提也罢。”
这话听在三哥耳里,反而更坐实了猜测,忙道:“大嫂,蝼蚁尚且惜命,人身不易,大嫂怎轻易跑撇?”此时雨倒停了,桃姑脸上的水汽却依旧:“若能有一线之机,谁又肯走这条路?”
这三哥是个热心肠,听出桃姑话里不好,反正雨已经停了,东西也已拿到,索性坐在石头上听桃姑慢慢讲来。
桃姑也是心里憋的久了,况且陌路人转瞬就分开的,一五一十把在裘家的话和自己大嫂的话说了出来,落后道:“若还有一丝可行的地方,我也不会走这条路。”三哥叹气不已:“天下哪有这等事体?大嫂此时却可还有旁的路?”
桃姑黯然道:“还能有什么路,既寻死不成,就剪了头做姑子去。”三哥正待说话,那小子突然开口:“可是他们这样辱你欺你,又颠倒黑白,难道你不想报了仇?”桃姑眼里闪出光:“但凡我是个男子,也要去闯了这天下,可惜不过是女儿身。”
那小子低头叹息:“你要真是个男子就好了,可以求大爷带你出海,出海一趟,十两银子可以赚回百倍,这样出了十来回,不就挣下大大家事,可以报的了仇。”
出海,挣钱?男子?桃姑心里突然有丝光闪过,这三哥轻哧那小子:“你啊,还是先想想自己的事情。”说着就要起身,谁知桃姑扑通一声跪到了他们面前,这吓坏了三哥:“大嫂快些起来。”
桃姑怎肯起身:“方才那小哥已经说了,出海一趟,利息颇大,我想这男子能做的,女儿家为甚不能做,还请两位在你们大爷面前美言几句,千万携我上船。”那小子没料到愣在那里,这三哥皱一皱眉:“大嫂,话不是这样说的,海路辛苦,女子始终不便当。”
桃姑连连摇头:“我不怕辛苦,当日那般苦都熬过来了,再说,”桃姑继续道:“我本来就生的丑,索性扮了男装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