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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集:服从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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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团长办公室内/日
[高城慢慢翻着一份命令,那是升调他担任师属装甲侦察营副营长的命令。

[高城一直看着,看不出喜色也看不出别的什么。

[王庆瑞也一直在盯着他。直到他抬起头来。

王庆瑞:有什么话要说?

高城:跟我父亲有关系吗?

王庆瑞(苦笑)怎么我就知道你要说这句呢?没关系,好了吧?师里有几个知道

你父亲是谁的。

高城:我是一头扎沙堆里的鸵鸟呀。全团都知道,师里怎会不知道?我在团里

威,营里横,十六个连长我老大,跟您都照常顶着干。我以为是凭自己

能耐挣来的,其实想想呢,跟小时一样,被军队大院宠着的屁孩呀。

王庆瑞:今天怎么就想起说这个呢?

高城:没什么。终于有空想想了。

王庆瑞(不置可否)能想就好。我就告诉你,这事,跟你父亲有关系,哪个军官

任职是没有军长签字的?说没关系是玩笑了,说有关系就这点关系。看

你怎么想吧。

高城:我服从命令。

王庆瑞:哦?

高城:有关系也罢,没关系也罢,我知道十六个连长里能力我还是老大。军事

奇才也罢,裙带户也罢,我知道我不比任何人干得差。

王庆瑞(笑)是跟往常有点不一样了。

高城:这两天刚明白个道理,有容乃大,无欲则刚。容是别人,欲是自己,这

样的天地跑得欢敞…(他笑笑)尤其合适机动部队。

[王庆瑞是真心替他高兴的,但又透着点促狭。

王庆瑞:怎么才明白?

高城:自以为早熟的人其实都很晚熟。骄傲的人又都很性急,急着给生活打句

号。我两样都占。我又是刚接触一个人,错误之皇,每做对一件小事就

被他象救命稻草一样抓着,有一天我一看,好,他抱着的已经是让我仰

望的参天大树。

王庆瑞:许三多?

高城:嗯。一直他做出什么来我都瞧不上。执拗是傻子的活力。可现在看来,

信念这玩意真不是喊出来的,是做出来的,我们也太聪明了点……(他

忽然想起什么)您还记得他?

王庆瑞:尤其记得他去七连你跟我嚷嚷。

高城:那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我们是要做事。-报告团长,我有要求。

王庆瑞:说。

高城:我想带几个骨干去装甲侦察营。

王庆瑞:许三多?

高城:对。

王庆瑞:门都没有。

高城(愣了一下)那么,我要伍六一。

王庆瑞:那也是个狠角。(想了想)也是门都没有。走了你我已经很可惜了,尤

其是这通聊了之后更觉可惜—还有什么事吗?

高城:没有了。

王庆瑞:去吧。三年军校,一年排长,三年连长,我希望你对得住这七年。

[高城只好走,到门口又忍不住回过头来,王庆瑞正看着桌上的战车模型出

神。

高城:如果我再走了,钢七连就剩下许三多一个人了。

王庆瑞:我知道。

[高城悄声地把房门带上。

2/七连空地外/日

[高城独对着七连空地外立的士兵入伍宣言,那本来只是为了显示七连特色

而搞的独树一帜,现在,说过那么多的豪言壮语,这些朴实无华的话反倒

让他有更深切的感触。

[高城象在看着一种全然陌生的东西。

3/七连宿舍内/日

[许三多在打扫整个七连的卫生,这活可轻可重,如果要马虎,活很轻,如

果要较真,很重。

[许三多把这活搞得非常重。

[许三多看外边,高城还站在那块宣言跟前。

[抠边挖角地打扫了一会过道,再看,高城拿了扫帚在扫外边的空地,这是

大事,除非集体活动连长一级的军官才会拿扫帚做个意思帐。

[高城是踏踏实实地扫地。

许三多:连长,我来!

高城:你里边。我外边。两地方,膘着干。

[许三多一时因高城的神情有些愣神,但高城认真得让他没有反驳的余地,

只好点点头,继续对付自己的过道。

[每一片落叶,每一点尘埃,足够里外的两个人打扫到日暮。

4/三班宿舍内/暮

[高城卷起自己仍摊在三班铺上的被褥,许三多进来。

许三多:连长今晚不睡这了?

高城:不了。自己有个窝,不能老烦你。

许三多:没烦。

高城:我嘴多。

许三多:我不会说话。其实听您说,长见识。

高城:都长。

[他抱起被褥。

高城:许三多,我走了。

许三多(敬礼)连长再见。

高城:……许三多,我是说,我走了。

[许三多意识到也许是连长不喜欢他的太军事化,于是改成招手。

[高城苦笑地在门边看着,然后离开。

[许三多诧异着。

5/三班宿舍内/暮

[敲门,许三多回头,高城在门边。

[这回抱的不是被褥,是他cd和卡式合一的便携音响,一些音乐碟和卡带。

高城:我又回来了。这些送给你。

许三多:连长?

高城:听听音乐,一个人,是好事。你又是个很多情的人,虽说是闷烧,可有

点音乐熏陶一下,挺好。

许三多:…连长,这是你个人财物。

高城:这盒带对你有意义。送你班长时卡了带,你班长亲手修的,他说,开始

了就到最后吧。

[许三多摸着那盒带发呆,他几乎能体会到史今说这话时的心情。

高城:结果一到这就卡得象哭,(他笑)天意。

[高城转身就出去。

许三多:连长,这怎么行?

高城:放你这,先放你这。

[他出去。

6/三班宿舍内/夜

[敲门。高城。

[这回拿一摞书。

高城:又回来了。这书……

许三多:您没地方放我给您开公共储物间。

高城:别关书的禁闭。我都看过了,也不会再看,那就形同关禁闭。你是能把

什么都用得上的人。

[他不由分说放桌上。高城送出的私人财产已经堆了半张桌。

[许三多已经真的说不出话来了。

许三多(os)那天晚上,连长很怪,说了很多奇怪的话,比上个晚上更加奇怪。

高城:这回真走了。(他笑)这话已经说很多遍了,今天真琐碎。

许三多:……我看完还您。

高城:做人主要就是琐碎,对我们这些心比天高的来说,经常碎得没了意义,

碎得忘了自己要干什么。可对你不一样,你早就知道意义是用碎片拼出

来的,对吧?

[许三多发着怔,并且他和高城都已经懒得说“走了”“再见”一类的话,

许三多只是看着他出去。

许三多(os)他没有明确地告诉我要走,大概我们都明白,对方的伤口正在慢

慢恢复,不该再给一下撕开。

7/三班宿舍内/晨

[起床,没有高城的捣乱也就不需要那么多收拾,许三多径直在做着长跑前

的准备工作。

8/七连过道内/晨

[许三多活动着关节从高城门外过去,并且想起曾经约好一起跑步的话。

许三多:连长,今天跑吗?

[没动静。

许三多:连长?

[他放弃,出去。

9/七连空地外/晨

[在今天也象在昨天一样,跳跃,高抬,单杠动作是用来活血,然后跑上团

大院的操场。

[一辆越野车慢慢驶过来,停在七连门前,那不是连单位用的212,是师

团用的猎豹那类高级货色。

10/操场外/晨

[许三多在跑步,在众多早操的队列中是一个孤独的士兵。

许三多(os)在今天也象昨天一样,一万二千米,四百米的操场,三十圈。有

个目标又没有目标,多跑一步似乎就离它近了一步。

今天我不会再蠢到问班长什么是意义,那真是句傻话。

11/七连过道内/晨

[那个大汗淋漓的士兵从外边回来,并且再次轻叩了高城的房门。

许三多:连长?

[没动静。

[许三多回自己宿舍。

12/三班宿舍内/晨

[脱掉奔跑时给自己加上的负重。外边的敲门。

[许三多自然地以为外边是晚起了的连长大人,但开了门,是阴沉如昔的伍

六一,那位现在是机步一连的三班长。

[任何原七连的人出现在这里都是惊喜,许三多笑容绽放,然后被伍六一给

看得收了回去。

许三多:六一。

伍六一:我替连长带个信来。

许三多:带个信来?替连长?

[他下意识地看看高城的房门。

伍六一:不在。走了。已经到师部了。在你跑步的时候。(他仔细看着许三多的

表情)师属装甲侦察营副营长。确切说是升了。你不高兴?嗯,你也明

白了,就剩你一个人了。七连。

[许三多仍在错愕着,但高城留下的那堆什物让他不再错愕了,当错愕消失

时就觉得无力,他找了张椅子坐下。

伍六一:你脸色不好看。

许三多:……跑累了。

伍六一:他到师部就给我来了电话。让我看看你,如果难受,安慰下,如果有事,

照顾下。

许三多:哦…谢谢。

伍六一(直不愣通地)难受吗?

许三多:……还好。

伍六一:跟我打一架吧。许三多。

[许三多讶然地看着他。

伍六一:我一直就想跟你说这话,跟我打一架。找个没人干扰的地方,忘掉格斗

技能,就是你一拳我一脚,吃了痛,会忘掉很多难受的事情。跟我打一

架,会好受很多。跟你打一架,就是我对你的安慰你的照顾。跟我打吗?

许三多?

[许三多已经不讶然了,但仍看着伍六一。

许三多(os)我们对视。沉默看着愤怒。愤怒看着沉默。沉默和愤怒都伤心得

象是受了内伤。然后愤怒说…

伍六一:要打吗?

许三多:…不。(他摇摇头)谢谢。

[伍六一转开了头,他有些不屑又有些怜悯。

伍六一:那你只好自理了。

13/七连过道内/夜

[拖把在地上蜿蜒拖过的湿痕。

[歪倒在连旗下的水桶。

[滴答着水的抹布。

[用拖把的人不在。

14/七连活动室内/夜

[一张刻录碟放进了机器,摁键。

[电视屏幕上开始的是那个在三百三十三个大回环后晕得不成人样的许三

多,哭泣着,呻吟着,坚持着,摔倒又爬起着。

[前指导员洪兴国的失败之作上充斥着人群,七连曾经有那么多的人。

[镜头屏幕上晃动着许三多血肉模糊的双手。

[许三多面无表情地看着。

15/七连过道内/夜

[许三多从过道上走过,为了打扫卫生每一间宿舍门都是洞开的,每一间宿

舍都是空空洞洞。

[在洪兴国的摄录镜头上它们是充斥着人群,年青士兵的活跃几乎挤炸了这

栋建筑物。

16/宿舍内/夜

[前代理班长许三多坐在一张马扎上,身边象开会一样,马扎排成了方队队

形。

[许三多抓着高低铺在做着引体向上,他抓着床杠翻到了上铺,呆呆地躺在

空铺板上。

[然后将脸贴上粗糙的铺板。

[许三多一个个打开空空的储物柜。

[许三多在走廊里翻着筋斗。

[许三多在桌上拿着大顶。

[一个过习惯群居生活的人离群索居会做什么他就在做什么。

许三多(os)沉默从来是自理。

17.七连空地内/夜

[月光下的单杠吱吱呀呀地在响,许三多正在上边一个个做着单杠大回环。

[许三多重重摔了下来,躺在地上。

[月夜的军营万籁俱寂。

[许三多看自己的手掌,手掌完好无损。

许三多(os)那天做了不知道多少个回环。手不会再伤着了,手上的茧子厚得

图钉扎不透。班长说这茧是枪、战车、军营里所有一切磨出来的,叫作

兵茧。有这茧的叫作老兵。

[幻觉中的欢呼声忽然响起,那来自许三多两年前的某个时候。

许三多(os)没人的时候忽然明白我以前是什么,被连队宠坏的孩子。现在才

真的没人宠了,老兵没人宠。

[天旋地转。

18、团大院外/日

[许三多站在院里的车道边,微笑。微笑的对象是从车道上驶过的战车部队,

那支纵队显然是去靶场或者演习场,车上的人荷枪实弹,伍六一、甘小宁、

许多原七连的兵都在其中。

[伍六一看见许三多便别过了头,甘小宁傻乐。

[许三多也傻乐。

[当战车驶走时,许三多脸上的笑容也褪了下来,那纯粹是机械的反应,许

三多真实的表情是没有表情,作为一个主要是看守空房的人来说也不需要

什么表情。

许三多(os)一天又一天。白天很好过,学了东西就总会用得上。

[一辆212在他面前停了下来,开车的是个快被机油浸透了的少尉。

少尉:许三多?

许三多:报告,是的。

少尉:快上来。就等你。

[许三多上车,那车直接把他载出三五三团。

许三多(os)看守房屋、打扫、维护设备、官面的借用、私下里的帮个忙,一

切可能用上的地方。江山世代有人出,一个季度不到,三五三的人很快

忘了叫过我尖子。

少尉:听人说你是尖子?

许三多:不是。现在他们说我是杂务兵,简称杂兵。

[那位年青的少尉快活地大笑。许三多没笑,坦白讲,一个人独处了那么长

时间后,已经很难在人前大笑。

19、某车场外/日

[许三多从一辆步战车下钻出来,他现在也快被机油浸透了,身边几个兄弟

团的兵只会比他更甚。

许三多:这样就可以了。其实这类的维护工作本连队就可以做,不用费时费力拉

到车间去。

[那少尉冲了过来,一双油浸浸的手握了另一双油浸浸的手,猛撼。

少尉:感激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擦擦手。

[许三多擦手,手刚擦净些一封信就塞到了手上。

少尉:拿着这。

许三多:什么?

少尉:感谢信。我们指导员刚写的,交给你们连长。(他快乐地大笑)全是对

你个人的赞美!

[许三多哑然地拿着。

许三多:什么时候有车去三五三?

20、三班宿舍内/夜

[许三多内衣内裤,拎着桶在屋里找脏衣服,那套油浸的迷彩服已经脱了下

来,并且将收进桶里。

[许三多从衣袋里把那封感谢信掏了出来,放进抽屉。

[抽屉里已经有一摞这样不明情况的兄弟单位写的感谢信。

21、七连水房内/夜

[坐在马扎上,使劲地搓着衣服,使的那股劲完全可以做点比洗衣服更伟大

的事情。

许三多(os)晚上。难受的是晚上。不管你有没作为,不管你学了多少,到了

该休息的时候,全都一样。

[他停止了洗衣服,把身边的一桶凉水迎头倒了下来。

[然后,内衣内裤,**地坐着发呆。

[然后,拿着洗衣皂开始洗澡,顺便一块洗身上穿着的衣服-还能要求一个

没人管理的小单身汉怎么做?

22、靶场外/日

[乱七八糟一通枪响,基本全飞,靶子周围的石头块没少遭罪。

[一位班长铁了脸看着,不生气也不失望,倒象是理所应当。

铁面:下一组准备。(他向身后)查枪。

[他身后是许三多,接了枪,翻过来,半分解,查弹膛,动作利落之极。

[这短暂的瞬间刚才的射击者们已经围了过来,一帮子军训学生,打出刚才

那样的成绩确实理所当然。

学生:班长,你真会耍酷。

许三多:我不是班长。代理的,撤了。

学生:见了士兵叫班长,见了班长叫连长。懂不?

[许三多只好机械地笑笑。显然,他比那位铁面班长更受欢迎,休息间隙便

是七嘴八舌。

学生:干嘛不是你教我们?

许三多:我来帮忙的。尽量不耽误他们正常训练。

学生:你不训练吗?

许三多:也练。

学生:你比他强吧?

许三多:我不行。

学生:我跟他打赌你是新兵。

许三多:是来不久。

学生(挥着一本书)这是你的?

[那是一本笛福的《鲁滨逊飘流记》。

许三多:嗯。

学生:你是在看还是拿它垫屁股?

许三多:看。(他有点心痛)小心点,图书馆借的。

学生:你看什么?

许三多(由衷地)真行。他一个人活。

、团图书室内/日

[说这是图书馆有点过份,也就那么不过三十来架的书,但对许三多来说,这确实是个图书馆。

[他在找书。

24、靶场外/日

[许三多背着包在靶场一角走,那多少有点鬼崇,几个跟他熟络的学生跟在

他身后走。

[铁面班长远远地瞟着他们,但没说什么。

许三多(os)那次我几乎交了几个朋友,军训的学生。他们说一个月的军训太

过漫长,让我帮忙找点书看……我不知道一个月怎么漫长,只知道他们

比我是不一样的强。

[几个鬼崇家伙在一个背人的角落里站下了,许三多非常宝贝地从包里掏出

一摞书,都是旧得不象话的陈书。

许三多:小心点。不让借这么多,我说好话才…

[学生们看起来很失望。

学生:就这么些?

好旧啊。

版本不行,这什么字体呀?看得我犯眼病。你看这纸张,嘿嘿。

许三多(诧然)不会吧?

学生:你们图书馆多少存书呀?怎么连《悲惨世界》也借出来了?

许三多:…两万多册。

学生:那哪儿是图书馆呀?我们学校六十多万册都不敢叫馆。

难怪你从a看到z呢。吓着我了。

我的妈,你是古董贩子呀!

许三多(很自惭形秽)原来你们都看过?

学生:哪有那时间浪费?看看序完了。

雨果太罗索。托尔斯泰更话痨。

有margaret吗?v

ernosvinge?j.k也行。

[许三多张口结舌,以及服到五体投地。

许三多:没有…我书看得少…

[于是被学生们拍了拍肩膀,象对一个跟班小弟。

学生:等着吧。等回去我寄给你。

让你知道什么叫书!

把旧货收起来吧。给你能叫书的书。

[于是许三多诚惶诚恐地把书收将起来,他甚至忘了羞愧,只觉得高兴。

许三多:那可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25、停车场外/日

[看这架势学生们是要走了,大巴车停着,车上的学生和车下的兵你拍我打,

一片哭声。

[铁面班长在哭,许三多在哭,跟许三多熟络的学生也在哭。

[许三多被学生们拍打和搓揉。

学生:我一定一定把书寄给你!

等着啊!

我们会来看你!

[许三多哭,哭得不知羞耻。

[哭的时候车驶开了,载走哭声一片。

[许三多抹掉了眼泪,发现铁面班长红着眼圈看着他。

铁面:走了。

许三多:…嗯。

铁面:你哭什么?许三多。

[许三多诧然。

许三多:他们…在哭。

铁面:他们哭什么?不是一星期都嫌漫长吗?

许三多:你哭什么?

铁面:不知道。

[他们往回走时多少有些意兴索然。

铁面:我们连长说他们是走在时代前边的人。

许三多:是啊,哪个都比我们强。

铁面(站住了)许三多,这话是怎么听都行的。

许三多(茫然了一会)他们会寄书给我看。

26、团大院外/日

[许三多微笑着站在团里的车道边,微笑的对象是驶过的战车部队。

[车里没人探头,所以许三多是在对着一队钢铁机械做机械的微笑。

[一辆212在他身边停下,车上是那位机油浸透的少尉。

少尉:许三多,上来!

[许三多上车。

少尉:这回我们营长要亲自给你们连长写感谢信!

许三多:谢谢。

[车驶出团大院。

许三多(os)半年过去了,书没有寄来。明信片也没有一张。

27、连队食堂外/日

[各连列队,吼歌等饭。

[许三多仍单人代表七连。

[歌声此起而彼伏,到了许三多时改成独唱。

[甚至没一个人多瞧他一眼。

许三多(os)习惯,半年下来大家对我已经看成了习惯。杂兵、七连的鬼魂、

象我看守的空屋一样是不知道为了什么的存在。

28、七连过道内/暮

[许三多在军容镜前慢腾腾地整理军容。

[他专注地看着自己。

许三多(os)总照镜子,总担心有一天在镜子里再也看不到自己。我被人忘了。

[他伸出一只手试图触摸镜子里的自己。

29、三班宿舍内/夜

[许三多在脱衣服,脱下来好洗。

[又一封毫无意义的感谢信被放进抽屉里。

[桌上是许百顺的信。

29、七连水房内/夜

[洗衣服,然后把一桶水迎头倾下。

[坐着发呆。

30、七连空地外/晨

[穿着沙背心打着沙绑腿的许三多从连宿舍里出来,脸上是久不与人交流的

空寂。

[他机械地在连队空地做热身运动。

31.操场外/晨

[一群晨练的兵惊诧地看着许三多超过他们,而且身上是负了重的,这几乎

是犯了众怒,于是操场上开始了一场无形的争夺。

[许三多意识不到身后的追赶。

许三多:你是钢七连的什么人?…我是钢七连的第四千九百五十六个兵。…钢七

连是装甲侦察连…我是三五三团三营七连一排三班的兵…嗯,那你懂七

连吗?

[追赶他的兵已经渐渐放弃了,因为追不上。

[许三多奔跑,念叨,这种念叨既不雄壮也不豪迈,最多算一种存在的提示。

许三多:…我懂七连…七连有一千一百零四名烈士…嗯,我还活着…嗯,光荣而

庄严地活着…

[终于有一个人从他身边超过,而且也是负重的,那只能是伍六一。

[伍六一仍是那样,永远地对他不满意,对那种心不在焉的不满意。

伍六一:许三多,你干什么?!

许三多:…嗯,你是伍六一。

伍六一:光荣地犯迷糊!

[许三多似乎又回到了刚进钢七连反应呆滞的时候,茫然地看看伍六一。

伍六一(给了他一脚)跑你娘的!许三多!

[许三多似乎被人喊醒了似的,开始拿出了劲头追赶。

[总算有了个目标,两人在跑道上亡命地追逐。

32.操场外/晨

[呐喊,许三多终于先伍六一一步跑完了最后一圈,他从冲刺中猛然停了下来,在操场边坐下。

伍六一(愤怒地嚷着)孙子!就知道你跑得过我!

[他在旁边跳跃着,活动着筋骨。

伍六一:起来起来!腿抽筋我不会背你回去!

[许三多无动于衷,汗水湿透了军装,他无精打采地低垂着头。

[伍六一终于觉得不对,在他身前蹲下来揭开许三多的军帽。

[帽檐下许三多茫然的眼神。

伍六一:……到底怎么啦?许三多?

许三多:我在看七连。

伍六一:看丢了。

许三多:没呀。好好的。

伍六一:你把自个魂看丢了!

许三多:……这个月我跟人说不到十句话。其他时间我都在跟自己说话。

伍六一:傻瓜!

[如伍六一所说,许三多的脚开始抽筋,而且抽得极其厉害,伍六一一言不

发地把他揪了起来,在操场边走动着。

伍六一:蠢货!

许三多:顶不住了。真顶不住了。团部跟我说转士官,我说转。我爸来信说复员

回家,我说回。

伍六一:你抽疯哪!这两事完全背着的,转士官是延长服役,你又说复员?

许三多:我知道。我没办法。团部跟我说转士官,没说换地方。我一个人。闭上

眼以为你们就在周围,屋里都是你们。一睁眼,我一个人。

[伍六一猛地把他推开。

伍六一:看你那出息劲!自己来!

许三多:我爸就要来…已经上路了。

33、列车内/晨

[硬卧车厢里的许百顺。

[许百顺在吃饭盒。

[许百顺在泡面。

[许百顺在喝酒。

[许百顺在磕花生。

[许百顺在嚼火腿肠。

[嗯,许百顺属于车上最烦人的那个人,从车发吃到车至,吃得不亦乐乎满

座五味横陈的那个人。

34、团大院内/晨

[伍六一抱着胳臂,瞪着许三多一瘸一拐地活动着抽筋的腿脚。

许三多:…没跟我爸说七连没了。我爸说复员。我说好。我又没想复员,我就是

不知道怎么办。我又跟我爸说我不知道复员不复员。我爸说滚蛋,他来

给我拿主意。

伍六一:那就滚蛋!

许三多:也没想滚蛋。

伍六一:滚蛋!

许三多:你们教的呀!什么都教过了!没教我一个人!说五千人!说四千九百五

十六!一下子,我一个人!

伍六一:走吧走吧!

许三多:我真没想走!就是不知道怎么办!

伍六一:谁管你!

[他走开,走两步又停下来。

伍六一:什么时候来?

[许三多茫然地看着他。

35.团大门外/日

[许三多站在团门口看着空空的路面发愣,他又看看哨兵,哨兵永远严肃的

脸上也忍不住露出来笑意。

[号称不管的伍六一抱着胳臂在许三多身边站着,他表情也很古怪。

[一切归于许百顺所赐,包扔在一边,刚跟儿子见了面的许百顺叉了腰,以许三多为轴心,把伍六一也包在里边,如市场买肉猪一样上下打量挑肥拣瘦。

[许三多闪过了背后踢向屁股的狠狠一脚,闪了个空的许百顺一头撞到许三

多怀里。

许百顺:这么孝顺?这么孝顺?见面先闪我一下?

许三多(扶着)爸…

[他很有些想哭。

许百顺:躲得很熟嘛,这里经常有人踢你啊?

[一边扫了伍六一一眼,伍六一确实长得象常踢他儿子的人。

许三多:没有,爸。

[许百顺连忙一脚踢在许三多屁股上。

许百顺:挺想你老子这一脚的吧?哈哈!

许三多:嗯哪。

[伍六一看着这对古怪的父子。

36.酒馆内/日

[一辆炮车从酒馆门口驶过,这很让坐着闻声而动的许百顺跳到门口稀奇了

一阵子,但他终于回到了座位上。

[许三多和伍六一只好又站起来,在桌边等着。

许百顺:那家伙就是你们的战车?

许三多:自行榴弹炮。

许百顺:很贵吧?

伍六一:百十台拖拉机。

许百顺(横一眼)能拿回家吗?

许三多:不能。

许百顺:不会开玩笑?不知道幽默?

[他大笑,笑得许三多只好陪了半个笑,而伍六一只好冷了脸。

[于是许百顺又横伍六一。

许三多:听说你现在管个三两人,这是你的兵?

许三多:他是上榕树的老乡,伍六一。

伍六一:我是机步一连三班班长。

[许百顺挠挠头,他搞不懂这关系也不想搞懂。

许百顺:吃菜。怕老子我付不起钱啊?

[给两人倒酒。

许三多:部队上不让喝酒,会餐都喝啤酒。

许百顺:你马上就复员了!

伍六一(拍拍许三多)对,许三多,别死心眼。

[他给许三多倒酒。许百顺又开始摸许三多的肥瘦,这通胡摸,摸得许三多

恨不得要逃之夭夭。

许百顺:也没胖。

许三多:结实了。

许百顺:别人都长出息,你可还是大锤子砸不出个屁,也是,当兵能长啥出息?

对不对,你们?

伍六一:……

许三多:也长了点…(他被许百顺看得很不自信)好象。

许百顺:比我多吗?我去了广州深圳,去了世界公园,那都照了相。还坐了摩天

轮,不过不能动!喝了四十块一坏的酒!回来时是机票不打折,要不我

空中公共车都坐过了!

许三多:嗯哪。

伍六一:是没您多。

许百顺:儿子,你跟我一说想家,我和你哥主意立马拿定!役期满了是不是?

许三多:满了。可…

许百顺:我知道,差个手续。你啥事不要老子操办?办了,复员了。先不回家,

你二哥掏钱,咱爷俩上首都长趟见识!

许三多:不用。

许百顺(标准不听人说话的人)你大哥出息也不大,跟你说你二哥,人模狗不样,

可倒发了,他跟我说,钱是省出来?是挣出来!是啊,他往南边折腾一

趟老家的山货就挣几万,说信得过还是自家人,一起干。现在你看看咱

家去,五间,红砖青瓦!回去给你谈媳妇,也是红砖青瓦,再来五间!

许三多:爸,听我说…

许百顺:老大娶媳妇晚,男根耗没了,无子啊!你二哥干脆不娶,摆明了要绝许

家后。就指你,精壮童男,就剩阳气啦,两崽子都有戏!

[许三多吸口气,看看伍六一找了点勇气。

[伍六一不理他,冲许百顺一举杯,许百顺不听人话可这事反应快,喝酒。

许三多:爸,我想转…。

许百顺:知道你想复员。

许三多:…转士官。

许百顺:知道你拿不定主意。我来了,主意也来了。

许三多:…现在拿定了。

许百顺:转士官呀?

许三多:嗯哪。

[许百顺放下酒杯,劈头就是一巴掌。

许百顺:找打!

[许三多只好干挨几下。

许三多:可是…

许百顺:还说!

[又是几下。许三多硬了头皮干挨着,说是不敢再说了。

[伍六一又举杯,许百顺忙去找自个杯子。

许百顺:你这哥们倒是很热情。

[和伍六一干杯,许三多算是解围。

37.小镇外/日

[许百顺出了酒馆就扎公厕,许三多和伍六一在路边候着。

[许三多很苦恼地看伍六一,后者是一副要笑又懒得笑的表情,许三多终

于忍不住抱怨。

许三多:说是来帮我,又不帮我说话。

伍六一:你都不知道自己要什么。谁帮得了你?

许三多:我要留下啊!

伍六一:好极。等老爷子出来你跟他这么喊就行了。

许三多:他怎么对我你也看见了,多说两句上手就打。

伍六一:你打回去呀!一招制敌。

许三多(吓一跳)那怎么行?!

伍六一:大概不行。可也就是说你不大带种,说到头还是搞不清要什么。

[许三多甚至无心去反驳,他真真正正地犯着愁。

许三多:他真是我的克星。我以为现在能好点了,可刚才他一瞪眼我浑身都不过

血了…六一你不知道,我打小挨的耳光比我走的路还多…

伍六一:那不可能。

许三多:什么不可能?

伍六一:耳光和路呀。没入伍时我信,可入了伍光数你每早上一万二吧,就算两

万四千步,跑两年多,你今年二十二吧,平摊了每天几千个耳光,真打

成猪头了。

许三多:你从来不跟我开玩笑,怎么今天就开玩笑?

伍六一:因为觉得你好笑。

[许三多失望地看看伍六一,伍六一表情冰冷,许三多将头转开,决定象

以前一样忍受这样的污辱。

伍六一:也因为我想告诉你,你这两年多攒的东西根本不是你爸拦得住的,我看

见他就可怜他,因为他注定带不走他儿子。可现在我可怜你,居然会被

拴条链子就拖走。

[许三多发着呆。

伍六一:看不下去。我走。

许三多(又吓了一跳)哈?!

[可伍六一说走是真走,大步流星就给了他个背影,而且方向是径直回团。

[许三多给噎得连叫的勇气都欠奉,回了头许百顺正好出来。

许百顺:那一个呢?

许三多:…有事先回了。

许百顺:回就回。现在带我去跟你们领导合计合计,看怎么能带你走。

[许三多被父亲揪了一只衣袖,苦着脸,象被当场抓住的小偷。

38、七连空地外/日

[许三多陪着许百顺过来,袖子总算被放开,许三多拼命想从空荡荡的脑

子里挤出点东西,好吸引开父亲正看着宿舍的眼神。

许三多:爸,这是单杠…

许百顺:单杠旁边是双杠。

[许百顺板了脸,许三多只好挠挠头。

许百顺:我还不认识这是单杠?你们领导在哪?

许三多:我是说…我耍个单杠你看。

许百顺:不看。-这块咋连个人动静也没有?

许三多:那是空地…我是说,是我们连活动场地…

许百顺:我要找人!找地皮回家圈去!

许三多:…爸,我们连现在状况是不太好,可它有五十七年光荣的历史…

许百顺:好啊。老子我打出娘胎也有五十八年光荣的历史,比它还多一年呢!凭

啥役期都满了还不放人?-哪个门?

[许三多只好指指七连空空落落的门道,许百顺半个磕巴没有,抬腿就进。

[许三多紧跟,进门前万般无奈地回望下刚走过的空地,眼里写的已经是

诀别。

39.七连宿舍外/日

[许百顺进来,这里的安静让他心生疑惑,仿似怕踩上地雷的鬼子。

[许三多紧跟。

许三多:爸,不是不放,是我不想走…

许百顺(瞪眼)找打…

[巴掌已经举起一半,整齐的掌声轰然而响,许百顺吓得浑身一颤。

[伍六一、甘小宁、马小帅等等,但凡还在这个团的原钢七连士兵都在过道

两侧站着,军装笔挺,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已经空寂了半年的钢七连宿

舍忽然一下子又聚起了近一个排的人。

伍六一:立正!稍息!——敬礼!

[许三多瞠目结舌。那边齐刷刷一个军礼,许百顺照猫画虎地还礼。

众人:热烈欢迎许三多的父亲来我连参观指导!

[许百顺老实不客气地打量着眼前这几十号人。

许百顺:啥叫许三多的父亲呀?老人家还沾小辈的光不是?

伍六一:对。热烈许伯伯来我连探亲。

许百顺(得意洋洋地点头)不是探亲,是来接人。-你们领导呢?

伍六一:报告许伯伯,这就是我们领导。不过我们这不叫领导,叫首长。

许三多:哈?!

[伍六一指的是他。

许百顺:嗯,首长好听。(他转头看看儿子,生平第一次有些赞赏之色)你管这

么多人?

许三多:六一…

伍六一:对啊,转了士官就管这么多人!

许百顺:他不还没转吗?

甘小宁:他能干,就先让他管着。转了管更多!

许百顺:这么回事。

[他显得很满意,而伍六一冲着甘小宁一瞪眼,再扯下去非得穿帮。

伍六一:快带首长他爸看看环境去!

马小帅(立刻给许百顺架上了)许老伯,这我们士兵宿舍。

甘小宁:许伯伯瞧见我们连旗没?这旗还是四八年传下来的。

许百顺(很内行地点头)嗯,那可值老钱罗!

[许三多仍在发愣,伍六一热情到有点阿谀,向他迎过来,但并忘了一记勾

腿踢他屁股上。

伍六一:首长,请批准打开各屋的门!(低声)赶紧开门去!钥匙全在你那!

许三多:你们…?

伍六一:窜通好玩你,怎么着吧?

[许三多忙不迭去开门,如果不是父亲在,可能早哭了出来。

40.七连空地外/日

[许百顺又被几十号兵从屋里簇拥出来,这辈子大概也没被这么多人众星捧

月过,许百顺得意得不知咋好。

甘小宁:许老伯,刚才给您看的是生活片断,现在去看军事片断!

许百顺:嗯,我爱看打仗。

伍六一:首长,不陪你爸在那晃什么?

[许三多用了几秒时间才反应过来在叫谁。

许百顺:别看他管你们,抖足浑身机灵不如他老子一根指头。

伍六一:他有威信。

[许三多忙服服帖帖过来在旁边陪着。

马小帅:老伯,回头,笑一笑,说个驴字。

许百顺:驴。

[马小帅拿起傻瓜相机不惜胶卷地照。

41.车场外/日

[伍六一先跑过来,跟看车的兵低声说着。

[看车兵瞧瞧这乌乌压压一大帮人,现出为难之色。

士兵:不太好吧?

伍六一:有什么不好?这事我负责。

甘小宁:去我们连车库。我负责!

士兵:进吧进吧,别搞太过火。

许三多(过来)喂,六一,这不象话。

伍六一:陪老伯去,这没你事。

马小帅:班代,不把最好的拿出来现,你凭什么留下来啊?

[伍六一是不乐意废话的人,已经进车库把一辆步战车发动了起来。

42.车场外/日

[一辆步战车在空地上转弯倒退,虽场地不大可也威风凛凛。

[许百顺戴着伍六一的帽子,披着甘小宁的衣服,山大王似地冒在炮塔上扶

着机枪。

甘小宁:老爷子,看这边。

许百顺:驴。

[一干车上车下的兵默契之极地鼓掌。

马小帅:许伯伯是天生的装甲兵!

伍六一:老伯,那个动不了的摩天轮一天上几千人,可坐过步战车的老百姓全中

国也没多少个!

许百顺:可不,我这趟坐过步战车,还玩过重机枪,回家我跟他们说去!(乱摸

着枪膛)打哪上子弹?

甘小宁(忙把他的手托开了)这都是托我们首长的福!

许百顺(瞅一眼在舱里托着自己屁股的许三多)托他的福?哼…

伍六一:首长,出来跟许伯伯合一张吧!

[许三多把许百顺的平衡交给另一个兵,自己从舱口钻出来。许百顺却灵机

一动,拼命想把机枪口调过来,却纹丝不动。

许百顺:咋弄?咋弄?

[甘小宁只好打开插销,许百顺立刻把机枪掉过来,对住了刚钻到身边的许

三多。

许百顺:投降!投降!缴枪不杀!

[许三多愣着,众人都有些愕然。

伍六一:马小帅,还不快照?

许百顺:别,他还没举手投降呢!

[大家都有点发愣,大家都看着许三多,许三多僵在车顶上,手动了动,又

捏了捏拳头。

许三多:爸,这动作我们这从来不兴做的。

许百顺:什么动作?(举手)这个?为什么?

许三多:穿军装不兴投降。

许百顺:对自个老爸都不行?你就这么孝顺啊?

[两人僵住。

马小帅:许伯伯,驴!驴!

许百顺(条件反射)驴。

[马小帅忙将将就就地照了。

伍六一:首长您进驾驶舱,让伯伯坐坐儿子开的车!

[许三多二话不说钻进舱。

[车在一块几十米的空地上前进转弯,驶过旁边林立的炮车和战车,看起来

许三多的驾驶技术着实不错。

许百顺:你们首长还真会开车?这都会开。

马小帅:会开!开得好着呢!

甘小宁:都是这些年学的,伯伯。

伍六一:他还会开这炮,打这重机枪……

甘小宁:还会修车,车内射击是最难打的,可他车内能打点射。

马小帅:夜间射击集团军第一,八一轻机,两百发弹链一百一十七发上靶,都说

他上辈子就是摸枪的……

[许百顺乐得直点头。

马小帅:武装越野集团军第一,四百米越障集团军第一,侦察兵技能集团军第

二,海了去啦!

伍六一:他不错。

甘小宁:最好的步兵!我们班长说话我们都服…

[他被马小帅踢了一脚,可许百顺在这种事上反应贼快。

许百顺:班长?不是首长?…你们现在把班长也叫首长?

伍六一:他说我。我才是班长,我说许三多不错,这话他们都服。可我服许三多。

许三多转了士官就是首长,首长管班长。

[许三多在驾驶舱里开着车,听着上边的驴唇不对马嘴,表情古怪。

甘小宁:伯伯,您让我们…首长跟我们在一块吧,这么长时间都是共患难过来的。

马小帅:是啊,您不知道我们连多不容易,真不容易。您也不知道许三多有多不

容易……

伍六一:真的,伯伯,咱们是老乡。我太明白在家里怎么过,浑浑噩噩地过。他

不会习惯的,在这里干这么出色的人不会习惯的…

[许百顺一直神情不定,忽然猛力地敲打着车盖。

许百顺:停车!停车!龟儿子你有种别停!不停我直接跳!

[许百顺挣开了人就要往下跳。

[许三多把车停住,从神情来看,他早料到如此-这里没人比他更了解他的

父亲。

43.车场外/日

[许百顺下车,一群兵在后边寸步不离地跟着。

马小帅:伯伯,你静下心听我说,我告您许三多这几年怎么过的!

许百顺:苦着过的!当我傻子呀!一对眼就看出来了!

甘小宁:我看着他长成今天这样!您知道摔多少次才摔出个结果来吗?您这是把

他全毁了呀!

许百顺:我毁我亲生儿子?还是你们心里在打自个算盘?!

伍六一:我们能打什么算盘?好好一个连分得全师到处都是,我们还能打什么算

盘?!

[许百顺看来不屑于跟他们争论,冲许三多一指。

许百顺:跟我走。带我找能主事也能说理的人去!

[许三多默然地看看他们,跟在父亲身后。

44.车场外/日

[许百顺怒气冲冲往外走。许三多跟在身后,士兵们跟在最后。

[眼见已经要出车场,伍六一气急。

伍六一:你把他毁了!

许百顺:我就要他成个人,我不瞎,看出他也成了人,够了,混生活够了。

伍六一:在这里出来的人没人想混!

[许百顺打了个干哈哈。

许三多:算了,六一……我谢谢你们。

伍六一:这种屁别对着我放!-(他对了那帮兵)还有辙把老伯留住没?

马小帅(苦笑)捕俘,给他拿下。

伍六一:对。

[他冲了许三多就是一拳,许三多心不在焉地挨个正着。

伍六一:还手啊!让你爸知道,你在这长的不是混的出息!

[许三多木木然开始躲,伍六一拳打脚踢,风声呼呼落点奇差。

甘小宁:老伯,许三多跟伍六一打起来啦!

[这招是真有用,许百顺回头,站住了看。

许百顺:冲我招呼呀!干嘛打他?

马小帅:伯伯您哪知道,许三多在我们这学得可厉害了,伍六一很厉害吧,一星

期被他打七次,收拾得服服帖帖…

许百顺:骗鬼!我儿子我不知道?

[伍六一又是力道十足准头奇差的一拳轰过去,许三多下意识搪开。

伍六一:让我看看你要什么!

[许三多看他一眼,开始还手,一拳击在伍六一下巴上,伍六一站住了,擦

掉嘴角溜出的一缕血丝。

[周围一片寂静,被众人围着的两个人看起来忽然变得很玩命。

[伍六一一脚旋踢了过去,这回是全然真格了,许三多抱住,一脚踢在他膝

弯上,伍六一被甩出去几米远,重重撞在一辆战车上。

甘小宁:伯伯您看,这是您家的许三多吗?

[许百顺没理他,看儿子,许三多木木然地站着。许百顺很仔细地看他,如

其说看儿子的能耐,不如说看儿子神情里浓郁的悲哀。

[伍六一这才费劲地从战车边爬了起来。

许百顺:有毛用。你们串好了的。

[掉头又走,但表情中已没了刚才的轻狂,儿子的悲哀象是传染到他脸上了。

[许三多呆呆站着,没跟上,但神情中充满了绝望。

伍六一:劈砖头!拿砖头!

[旁边就有车库在修,砖是现成的,七手八脚便摞了高高一摞。

伍六一:许三多,劈了它!

许三多:…别闹了。

伍六一:劈!我不是让你现能耐!-伯伯,您看许三多!

[许百顺站住,回头,尽可能地表示出不屑。

许百顺:街头卖把式呢?

许三多:什么都不卖,爸。只是想说…我知道自己要什么。

许百顺:你要的东西什么都换不来。

许三多:可我已经没它不行了-爸,你看这个!

[他最后四个字是吼出来的,一掌下去,砖屑纷飞,一摞砖分两半垮了下去。

[还剩最底下的一块,是烧得起了黑泡的,这种砖比死树疙瘩还结实。许三

多看看父亲,许百顺仍是那样,尽可能一个嘲笑的表情。

许三多:爸…

许百顺:哈?!

许三多:爸!你看看我!

[他把那块砖拍在自己额头上,许百顺的惊呼声中半块砖飞了出去,另半块

砖抓在许三多的手上。

[脑袋倒没事,许三多伸手抹去额头上的砖屑。

许百顺:你…跟我耍横?

许三多:不是。侦察兵都练过头,可我不是要说这个。(他扔了那半块砖,苦笑)

爸,我从小就不知道怎么跟您说话,现在有句话真想说的时候,只好这

么说。

[许百顺死死看着他,眼睛里是与许三多同一血源的执拗。

许百顺:你是怎么也不跟我回去了?

[许三多点了点头,他看看周围所有的战友,那些人寂然。

许三多:我离不开他们。

许百顺:你爸你哥,加一块还不如他们?

许三多:不止这个。我好容易明白点人生,知道它特别该去珍惜。我今年二十二

岁,我想不起别的地方可以让我好好过这几年。

[许百顺从许三多的脸看到许三多的脚,从许三多的脚边看见一小滩血,再

看回许三多的手上,许三多脑袋没中,手可破了,血从指尖上往下滴滴答

答。

许百顺:…你们对他这么好,干嘛不给他把手给包上?

[马小帅先就欢叫了一声,几个兵拥上,手绢纸巾齐上地顿时把许三多一只

右手给包了起来。

[许三多却一直看着人群外围,看着许百顺走开。

许三多:爸,您上哪?

许百顺:回去。

[许三多吓一跳,挣开了身边的战友,追着那个苍凉的背影。

许三多:爸?

许百顺:你二哥给我看他的钱,说他用不着儿子;你给我看你的兵,说你不要

儿子,我不回去干啥?

许三多:爸…别走。

许百顺:住这被人哄,我心烦。

许三多:…爸,我送您。

许百顺:老子不用人送。你再跟我身边,我还揪你回去。

[许三多犹豫了一下,许百顺已经大步流星地走远。

45.团大门外/暮

[许三多几个兵从门口追出来,许百顺已经在登记室取了自己的包走远。

[许三多在后边跟着,甘小宁捧着他那只伤了的手。伍六一神情很沉郁。

[许百顺上了路边的一辆公共,走得可称义无反顾。

许三多(os)在和爸爸的无数次交战中,我生平的第一次胜利更象一场惨败。

甘小宁:你爸不错。

许三多:嗯。

伍六一:你很幸福。

许三多:是。

马小帅:我们是混蛋。

许三多:你们不混蛋。我混蛋。

[他们看看天色,暮了,七连的人已经很少能聚在一起,但也到了各有各忙

的时候。

甘小宁:我得回连队了。

马小帅:我也是。

伍六一:我得去把战车入库。

许三多:……我跟你去。

伍六一:麻烦你别烦我。

[他又回复到以往专为许三多准备的冷面。

许三多:就算我比以前少点迷糊,不是说就不能烦你了吧?

[与伍六一开玩笑,这在许三多生活中还是头一遭,伍六一横他一眼,径直

走,许三多向那两个挥挥手,跟上做了双人成行。

46、车场外/暮

[刚到车场门口,看守车场的兵就上来,过于正规地给伍六一敬了个礼。

士兵:伍班长,这事我们必须上报。

伍六一:擅自动用装备,是吧?

士兵:我们也看见了,也知道原因,可是…

伍六一:我也会向一连汇报。不会让你们为难的。

士兵:对不起。

伍六一(笑笑)罗嗦了,兄弟。

[他进车场,许三多歉然地跟着。作为一个老兵他知道不该插嘴的时候不能

插嘴,来的是他父亲,动的可不是一连的装备。

许三多:……会是什么处分?

伍六一:不知道。-你小子能不能长进点?没一次不要我们这些人垫底!

[他似乎又很愤怒,走开。许三多犹豫了一下跟上,说什么都多余了。

许三多(os)六一因此被记过一次,他军事生涯上的唯一一次。他笑着跟甘小

宁说,判轻了。六一不说话,但总想扛起一座山。

47.火车内/暮

[行驶的列车。

[一个刚摆脱光屁股的小男孩正在火车座之间玩耍,忽然奇怪地看着自己对

面的乘客。

[那是许百顺,许百顺坐着,老泪纵横。

[许百顺抠出一块糖逗那小孩。

许百顺:糖糖!

[小男孩转过身,用穿着开裆裤的屁股瞄准许百顺。

48.隧道外/暮

[轰然巨响中火车驶入了隧道,一片黑暗给这一段划上了一个句号。

49、三班宿舍内/日

[许三多看着父亲用重机枪对准自己的照片,微笑。

许三多(os)爸走后没几天,我申请转成士官。今年我二十二,想不起别的地

方可以好好过这几年。

50.团部礼堂内/日

[这一批转为士官的士兵们正在这里宣誓。

[许三多士兵衔换成了一级士官。

[一边的王庆瑞若有所思地揉着下巴。

王庆瑞:这兵看物资多久了?

干事:整半年。

王庆瑞:有什么突出表现吗?

干事:没有。平平常常。

[王庆瑞看着台上那个平静如水的士兵感慨。

王庆瑞:平平常常,那还真不是件容易事啊。

51.七连宿舍—操场内/日

[许三多在扫地,转成士官对他来说并没太大区别,一样是看守、维护、打

扫,和以前一样。

[扫帚从地上划过,轨迹没有重复,也没有错漏,许三多安静地做着这繁琐

的事情。

许三多(os)费尽力气才争来继续在七连扫地的权利,以前最难忍受的孤独也

就变成了平静。它不再是落在头上的命,是挣来的,值得珍惜。

52、团大院外/晨

[仍然是独自一人在跑步,但不再呆滞,眼睛很活跃地观察着其他队列的情

况。

[甘小宁活跃地向他挤眼,伍六一仍形同陌路,面无表情。

许三多(os)转了这么大弯后得到的东西叫平常,什么都没有变,只是不再心

烦意乱。不怕失去,不怕得到。

[他超过那几个老战友的队列,跑开。一辆有着奇怪标志的越野车与他错肩

而过。

53.团大院外/日

[那辆越野车成了操场上两名执勤目光的焦点。

[车自己停了下来,摇下的车窗里露出戴着墨镜的铁路,他自己开车。

[执勤肯定会先看到铁路肩上的上校军衔,但敬礼的时候他仍对着那两套见

所未见的军装有些疑惑。

铁路:贵团团部位置?

执勤:右拐,到头东行一百米。

铁路:谢谢。

[车开走。执勤疑惑地看看自己的同伴,发现那位表情跟自己一样。

执勤:什么兵种?海军?空军?

54.团长办公室内/日

[王庆瑞正在看着面前的一摞士兵简历,手上拿的那份属于许三多。

[脚步声,敲门声。

王庆瑞:进。

[铁路进来。

王庆瑞:坐。(扔盒烟过去)烟。我这看完。

铁路:少来了。

王庆瑞:什么?

铁路:你我,或者互损,或者玩笑。可你现在一副公事公办的脸,是想看看我

我反应好下药吧?我可不信该看的资料你现在还没看完。

[被戳穿的王庆瑞绝无难堪,资料往桌上一放,先用个镇纸压上。

王庆瑞:好吧。师部通知是接到了,可我准备讨价还价。

铁路:好吧,我也是一路算盘打过来的。

王庆瑞:嗯,话说前边,有几个兵我是绝对不给的。

铁路:嗯,那我也先说,有几个兵,我就是冲他们来的。

王庆瑞:好极了。你是要拿师部的命令压我吗?

[铁路冲王庆瑞那个好斗的表情微笑,并且把他的茶缸子拖过来喝了一口。

铁路:先别生气。(他敲敲镇纸下压的简历)你当宝贝护着的那几个在我眼里

还未必合格呢。

王庆瑞:对对。适合装甲兵的未必就适合特种兵。

铁路:别忙转移。不分兵种,好兵就是好兵。我只想告诉你不是带着绳子来抢

人…怎么样?我只希望你我公平一点,下星期在贵团西面的草原演习场

上能看见他们。

[他又一次敲敲那摞简历。王庆瑞也看了看那摞简历,心情有些沉郁。

王庆瑞:…你会看见他们。你我的公平小事一桩,对他们一定得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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