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十 章 患难真情
燕飞和刘裕一先一后窜入密林均感力竭。前者跃上一棵高树之颠后者则倚树别身回望扫视密林外广阔的旷野汝阴城变成东南方一个小黑点。
燕飞回到他身旁低声道:“那头猎鹰没有跟来。”
刘裕道:“它的名字是否叫天眼?”
燕飞讶道:“兄台识见不凡确是天眼。”
刘裕笑道:“我认得乞伏国仁的红披风何况他形相怪异。燕兄大概忘记了我叫刘裕。”
燕飞歉然道:“刘兄勿要见怪我喝醉时不会记牢任何事。刘兄确是有胆色的人明知遇上的是乞伏国仁仍毫不畏怯的挥刀断带。”
刘裕坦然道:“我从来不惧怕任何人只是不明白燕兄为何不立即毁掉妖玉?”
燕飞掏出宝玉递给刘裕淡淡道:“我是以之扰敌教乞伏国仁碍手碍脚。现在此玉作用已失便交由刘兄处置。”
刘裕接过宝玉借点月色功聚双目凝神细察玉上纹理道:“如此说乞伏国仁目的并非夺玉正是冲着燕兄而来却适逢其会不知燕兄和苻坚有何瓜葛?”
燕飞道:“此事一言难尽刘兄又是因何事来汝阴?那女子不是和刘兄一道的吗?”
刘裕明白燕飞不愿答他自己何尝不是有口难言苦笑道:“小弟也是一言难尽。那妖女叫安玉晴是在城内碰上的还想杀我。真奇怪凭玉上的山水地理图纵使认出是某处名山胜景却没有标示藏经的位置得之何用?”说罢把宝玉送到燕飞眼下。
燕飞本全无兴趣礼貌上却不得不用心细看同意道:“确是奇怪。”
刘裕收起宝玉道:“此玉或许尚有利用的价值燕兄该是从边荒集来的吧?知否高彦的情况?”
燕飞对这位智勇双全的初交朋友颇有好感不忍瞒他道:“你若立即赶往寿阳或许他仍在那里。至不济亦可以从胡彬处得悉他去向你和胡彬该是同僚吧!”
刘裕一阵失望没有正面回答燕飞颓然道:“那我只好自己去碰运气。边荒集的情况如何?”
燕飞早猜到他的目的地是边荒集微笑道:“刘兄勿笑我交浅言深苻融的先锋军已进驻边荒集封锁所有进出之路以迎接苻坚的大军你这么到边荒集去与送死没有任何分别。不过若刘兄可以坦白的告诉我所为何事我或有办法帮上你一把忙。”
刘裕暗叹一口气他虽与燕飞一见投缘只看他明知乞伏国仁窥伺在旁仍不顾己身安危的出手毁玉以免妖人得逞可知他是怎样的一个人。问题在事关重大倘若泄漏出他是去找朱序又传入苻坚耳内便一切休提。苦笑道:“小弟奉有严令请燕兄见谅。”
燕飞洒然道:“刘兄既有难言之隐我便不再追问趁现在尚未天明我还要赶上一程我们就在此分手如何?希望异日再有相见之时。”
刘裕探出双手与他紧握在一起诚恳地道:“燕兄没有见怪刘裕非常感激。我对燕兄是一见倾心若我还有命在燕兄又路过广陵可到孙无终的将军府来找我小弟必尽地主之谊。”他这般说等若间接承认自己是北府兵的人。
燕飞听得孙无终之名心中一动正要说话异变忽起。
开始之时两人仍是如在梦中弄不清楚是甚么一回事他们所处密林边缘区方圆三丈许的地方枝叶竟摇晃起来却又感觉不到从原野刮进林内的西北风有加剧的情况。
按着呼啸声似乎从四面八方响起先是耳仅微闻刹那后已变成充斥林内的激响塞满两人耳鼓周围满布气劲形成无数巴掌般大的急旋利刃般刮割两人就像忽然陷身一个强烈风暴之中差点立足不稳能勉强立定已是了得。
燕飞感到整个天地暗黑下来自然的光线当然不会改变明月依旧只是他的护体真气被袭体气旋迅消耗功力削减致生视力大不如前的现象。而直到此刻他仍不知道来袭者的位置只晓得此人武功之高不但前所未见闻所未闻且是他从未梦想过的。
“锵”!
刘裕掣出厚背刀在燕飞迷糊的视野里左摇右摆比他更吃不消应付得更吃力。
倏地两束如有实质、有无可抗御之威的气柱分别直捣两人背心若给击实保证五脏六俯均要破裂他们的护体真气起不了丝毫保护的作用。
燕飞纯凭感觉晓得刘裕因无法躲避被迫挥刀迎劈气柱而来袭者的气功不但胜过两人且是全力施为刘裕则是在势穷力蹙下仓皇应战后果可以想见。
燕飞一声长啸蝶恋花出鞘日月丽天**全力展开先以阴月之劲硬挡对方的气旋接着月劲转为日气剑尖出嗤嗤破风之声闪到两道气柱间的隙位逆气流一剑往来人攻去。
刘裕此时贯满全身真劲的一刀已命中气柱的锋锐忽觉对方劲道收减数成但已有如给千斤铁锤重重击中刀锋“哗”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倒飞开去到背脊不知撞上那棵树的粗干才气血翻腾的滑坐树根上差点拿不住从不离手的厚背刀。
劲气交击声在林木暗黑处连串密集的响起刘裕在眼冒金星中见到一个体格高大魁梧、脸带狰狞可怕鬼面具的黑衣人正两袖飞扬打得苦苦撑持的燕飞东窜西闪左支右绌险象横生动辄有命丧之虞。
刘裕知道是燕飞冒死抗敌救回自己。否则自己就不是坐在这里喘气而是成了伏尸!心中一阵感动倏地回复气力从怀内掏出宝玉大喝道:“太平宝玉在此!”一挥手用劲将宝玉掷出林外去。
那个魔王般可怕的高手一袖挥得燕飞打着转跌往一旁倏忽间已穿林而出往宝玉追去快逾鬼魅。
刘裕慌忙往燕飞扑过去燕飞正艰难地从地上站起来脸色苍白如纸唇角尽是血污。
忽然怒叱和打斗声从林外传来燕飞露出喜色伸手搭上刘裕肩头道:“天助我也是乞伏国仁来了肯定他没有命或没有空来追我们。快走。”
两人在密林内一条从两座丘陵间流过的小河倒下来离遇袭处足有十多里远。
他们伏在河旁冰冷的湿土处不住喘息。
刘裕忽然笑起来又呛出一口血教人弄不清楚他是快乐还是痛苦。
燕飞本要询问竟然自己也笑起来笑得非常辛苦但也是无比的开心。
刘裕咳着道:“我说妖玉有利用价值时尚未想过可用来救命岂知还可以凭它要了乞伏国仁的老命唉!他娘的!天下间竟有如此可怕的高手看他不敢显露真面目照我猜他不是孙思便是江陵虚这两个妖人。”
燕飞爬前两步把头浸进清凉的河水里刘裕见他状甚写意有样学样也爬前把头浸进河水去。
天色逐渐白这道小河在丘陵起伏的林木区蜿蜒而行岸旁林木特别茂密成为他们理想的避难所。
刘裕先从水里抬起头来任由水珠淌着流下脸颊思索道:“那人又或许是安玉晴的老爹安世清不过此一可能性较低且看谁再会来追我们便可推知那人是谁。”
燕飞盘膝坐起来行气运血道:“刘兄伤势如何?”
刘裕翻过身体变成仰卧瞧着林顶上的晴空道:“只是疲倦没有甚么大碍。还未有机会多谢燕兄的救命大恩。”
燕飞微笑道:“你救我我救你大家是患难相扶你是否仍要到边荒集去?”
刘裕油然道:“愈艰难的事我愈觉得有乐趣或者我是那种不甘蛰伏爱寻找刺激的人譬如现在我反感到生命从未试过如此般的有意义。”
燕飞点头道:“你确是个很特别的人先答我的问题好吗?”
刘裕隐隐感到燕飞有话要说经过刚才九死一生的激战两人关系大是不同颇有生死与共、并肩作战的感觉。答道:“是的!我身负刺史大人重托纵然要丢命也只有这一条路走。”
燕飞淡淡道:“谢玄?”
刘裕坦然道:“命令确是由谢刺史亲自下来的。”
燕飞欣然道:“因何忽然变得这般坦白?”
刘裕往他瞧去燕飞优美和充满男性阳刚美的轮廓线条映入眼帘最难得不但没有江湖俗气更是文秀爽朗使人乐意和他结交和信任他。轻松的道:“道理很简单若没有你助我我绝不可能完成使命所以我终作出明智的选择。”
燕飞目光往他投来两道眼神交击均感有会于心再无先前的疑忌。
燕飞道:“实不相瞒高彦到寿阳去是为我约见谢玄我本有办法让他赢此一仗可惜现在又没了把握。”
刘裕听得猛地坐起来肃容道:“愿闻其详。”
谢玄策马立在广陵城外陪伴左右是他视为左右手的得力大将刘牢之和何谦两人均是一身革胄益显得谢玄的儒巾布衣随便写意风神俊秀与别不同。
先锋军二万人在谢琰的率领下往前线开去目的地是淝水东岸的战略要地八公山。
谢玄瞧着北府儿郎们雄赳赳在身前经过心内思潮起伏。
自成立北府兵以来他从未尝过战败的苦果。而令他威名远播确立今天地位的一战是生在四年前当时苻坚派儿子苻丕率兵七万大举南侵先攻占襄阳俘掳了刺史朱序取得立足据点后旋即派彭围攻彭城令建康朝野震动。
在谢安独排众议下那时经验尚浅的他受命出战当时谢安只有两句话就是“虚张声势声东击西”。于是他依足谢安之言虚张声势似要攻打彭辎重所在的留城迫得彭率军回保何谦则趁机收复彭城。彭与另一军会合后以六万余人的兵力再挥军南下包围离广陵只有百里的重镇三阿他立即从广陵率军西进掩袭大破秦军又焚烧敌方战舰粮船断其退路;攻打三阿的六万秦军差点全军覆没可惜他们已失去襄阳种下今日苻坚要亲自倾师南侵之果。
今次苻秦大军南来与当年自不可同日而语不但猛将精兵尽出慕容垂和姚苌更是勇盖当世的战将使他实没有半分战胜的把握。
不过他一向信任一手把他提掖的谢安因他的看法从来没有犯错只不知今次是否同样灵光?
“砰”!
桓玄一掌拍在楠木桌上立时现出个掌印他昨晚一夜无眠一人在内堂独喝闷酒心中充满愤郁不平之气。
桓冲责怪他的话似仍萦绕耳边他自问以任何一方面相比他均在谢玄之上偏是九品高手榜上谢玄占去第一他只能屈居第二;现今苻秦大军南来谢玄督师迎战他只能困守荆州。
愈想愈气之时手下头号心腹谋士匡士谋的声音在门外道:“士谋有要事须立即禀上。”
桓玄沉声道:“若不是急事就不要来烦我。”
匡士谋放轻脚步来到他身后俯低声道:“大司马不知是否忧心江淮形势见过南郡公后旧患复躺在床上没法治事看来情况不妙。”
大司马就是桓冲桓玄的封邑在南郡故为南郡公。四年前襄阳之战桓冲中了秦人淬毒的流矢自此不时复始终无法清除体内毒素使他的健康每况愈下兼且年事已高不复当年之勇。
匡士谋一身文士装束身裁瘦削一对眼贼溜溜的最爱以心术计算人。
桓玄再喝一杯闷酒漠不关心的道:“他死了最好爹的威风都给他丢了。”
匡士谋大喜道:“就凭南郡公一句话皇图霸业必成。”
“当”!
桓玄手中杯子掉在桌上变成破片骇然道:“你在说甚么?”
匡士谋肃容道:“战败则倾宗战胜也覆族此为南晋所有功高震主的重臣名将必然的结局。现在苻坚大军南来朝廷乱成一团若大司马有甚么三长两短司马曜别无选择必须让南郡公继承大司马之位以安抚荆州军。此乃千载一时的机会否则若让此事生在安定时期司马曜必会乘机削桓家的兵权。”
桓玄脸色转白道:“若苻坚得胜又如何?”
匡士谋道:“只要南郡公兵权在握可顺理成章自立为帝号召南方军民趁苻坚阵脚未稳以上游之利顺流掩击把苻坚逐退北方大业可成。”
桓玄的脸色更苍白了凝望桌面酒杯的碎片一字一字的道:“你是要我……”
匡士谋忙道:“士谋怎敢要南郡公去干甚么一切由南郡公作主士谋只是尽臣子之责不想南郡公坐失良机。”
桓玄默然不语胸口却不断急剧起伏显示心内正作天人交战。
匡士谋再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道:“只要南郡公装作采望大司马病情然后吩咐下人把一剂疗治养伤的圣药让大司马服下当可遂南郡公得天下的心愿。”
桓玄往后软靠椅背似失去了一贯的力量闭目呻吟道:“若他服药身亡我桓玄岂非成为不忠不义的人?”
匡士谋道:“南郡公放心此药服后三天始会作其作用只是令大司马无法压抑体内余毒包保神不知鬼不觉。唉!因士谋一向了解南郡公心事所以费了一番工夫方张罗回来。”
桓玄沉声道:“药在那里?”
匡士谋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恭恭敬敬放在桌子上。
桓玄睁开双目盯着锦盒问道:“此事尚有何人晓得?”
匡士谋自忖立下大功眉花眼笑道:“士谋怎会如此疏忽此事只有士谋一人晓得。”
桓玄点点头忽然反手一掌拍在匡士谋胸口骨折肉裂声中匡士谋应手远跌竟来不及出死前的惨呼。
桓玄双手捧起锦盒珍而重之的纳入怀内若无其事地平静的道:“现在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