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一 回 群芳争艳
古都长安每逢三月三日新科进士乘彩舟游于曲江于是长安城内万人空巷纷纷涌向曲江池畔一瞻状元郎之风采。
其中尤以女性为最:禁宫嫔妃名门闺秀甚至那三曲中的风尘歌伎莫不以一见状元为荣。是以诗人才作出了“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的不朽名句。
这天又是三月三日。
曲江池畔正是锣鼓喧天万头攒动。
而城内却安静异常宽敞的通街大道也鲜有人迹。
过“三曲”桥向东一带是长安城的安静住宅区。这里虽然紧靠着笙歌不辍的“南曲”但却不沾半点繁华。
紧靠“三曲”桥东南方一箭之遥一顺边长着七株水桶般的柳树。那排柳树的旁边有一座深邃的院宅长安城里的人都管它叫“七柳斋”。
这“七柳斋”原本是一个姓崔的尚书所建昔日门前也曾车如流水马如龙宅内则是高朋满座冠盖云集。
不意这尚书爷却生了个不成材的儿子非但没有考上一份功名即令世袭的“八品”顶子也因表名狼藉而被参去。
再加上他吃、喝、嫖、赌无所不为将一份祖产挥霍净尽最后连这栋曾为尚书宅第的“七柳斋”也被他卖掉。
“七柳斋”几经易手最后在十年前落到一个姓凌的手里南关一带的人都称他一声凌员外。
凌员外搬到“七柳斋”时并无妻室只有一个三岁大的男孩和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女儿另外就是一群家人。
十年来这位凌员外深居简出从未走出“七柳斋”大门一步但这位员外对行善却从不后人施衣施粮修桥补路无不慷慨捐输。
照说这种好人必定年登寿考。谁知天不长眼凌员外竟在去岁岁尾得一个怪症。终日恹恹茶饭不思夜不安眠。虽遍请长安名医甚至将宫中为皇帝老子看病的国手也都揽到竟无一人能说得出凌员外害的什么病当然更谈不上对症下药了。
这天十三岁的公子和十岁的小姐由老嬷和几个健壮家人簇涌着到曲江池畔看状元郎去了宅子里就剩下了躺在病床上的凌员外和一些在旁照拂的老管家。
这时约摸巳午之交门外突然响起一阵串铃之声。
急病乱投医管家的自然连走方郎中也不会放过于是疾步走去开了大门将那个摇着串铃而过的走方郎中叫住。
这走方郎中约摸四十岁黄脸膛八字须目光炯炯身沉步稳行走之间上身单直。
很有点气势。
他身背药箱右手摇着串铃左手举着的一方杏黄布条上写着八个大字:“专治奇症不死有救。”
这是天下名医都想说而不敢说的两句大话。
走方郎中向内走了两步一翻眼皮问道:“是要看病?”
管家的活了半辈子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一搭眼就知道这走方即中与众不同因而极为恭敬地一揖到地道:“是的先生请里面待茶。”
走方郎中也不答话。一提蓝布大褂下摆跨进了“七柳斋”的大门。
老管家引领着走方郎中来到客厅吩咐仆董待条。
走方郎中一摆手道:“不必客套先看病人要紧请带路。”
者管家正是求之不得忙不迭弯腰为礼引领着走方郎中穿庭院跨过廊来到凌员外居住的上房。
凌员外虽然一病三月恹恹不起但还未到水米不沾的严重境地能起能坐只是形容削瘦。浑身乏力。
凌员外此时正斜靠床周手捧庄周南华在那里细读默诵。
一见家人引领着一个走方郎中进来连忙一正身形轻声道:“大夫请坐。”
管家早已搬过椅凳在榻边放下走方即中泰然落坐然后慢条斯理地卸下药箱放下布招和串铃眼儿向凌员外面上一扫问道:“多久了?
凌员外答道:“三个月了。”
走方郎中轻“唔”了一声右手三指轻轻地朝凌员外的右腕上一搭。
把脉良久方喃喃道:“脉象虚弱无力沉伏若无为气血虚弱所致。但气血之虚却由心脉而起请恕在下直言员外心中有病。”
凌员外身躯微微一震面呈惊色但旋即心平气和地问道:“大夫看准了?”
走方郎中神色凝重地道:“在下断脉万无一失员外切勿讳疾忌医直言无妨。”
凌员外展颜苦笑道:“人非圣贤一念之间愧人之为间或有之大夫所断必定不谬。”
走方即中拈须不语仍然把脉如故。
良久方咦了一声道:“这却奇了!”
凌员外道:“大夫有何现不妨直言。”
走方即中目注于病者脸上定音沉缓道:“员外不但气血虚弱心胸瘀塞而且下焦火微致使胃冷脾寒此为伤症看员外……”
凌员外淡淡一笑道:“古人云:少年血气方刚戒之在斗而在下却偏偏犯了‘斗’字之忌大夫断得很准。”
走方郎中缓缓摇摇头道:“不对!不对!此伤绝非一般殴斗拳脚相加所致依在下看……”
走方郎中突然顿口不言。
凌员外仍催问道:“大大尽管直言。”
走方郎中摇摇头道:“看来员外有所顾忌是以在下也不敢直言了。”
凌员外略一犹豫振声一笑道:“既是大夫不便直言在下也不勉强了。”
说着就朝一旁侍候的管家一摆手道:“送大夫诊金加倍。”
走方郎中站起身来冷冷地道:“诊金不敢拜领恕在下放句狂言员外的沉疴舍却在下普天之下绝无旁人可以医治……”
凌员外心中一动沉声道:“大夫慢走一步怒在下直言一句大夫是诚心为在下治病还是……”
走方郎中回过身来重又坐下冷笑答道:“员外这话问得蹊跷在下行医济世焉有不诚心为人医病之理?”
凌员外双目突露精光沉思良久方朝一旁侍立的管家叱喝道:“出去将门带上。”
管家依言退出顺手带上房门。
凌员外这才一整神色道:“大夫不妨先说说这伤因何而起?”
走方郎中沉声道:“员外并非在下夸口不但能说得出这伤因何而起还能说得出这伤是何人下手。”
凌员外不禁惊诧出声。
走方郎中淡淡一笑道:“员外不必惊慌在下多少也知道一些武林中事否则这招牌上也不敢夸下不死有救这句海口了!”
凌员外强接镇静道:“请讲!”
走方郎中拈须颔。一字一字锵锵有力地道:“员外是中了一种叫做‘寒梅掌’的寒力而这种掌法却是‘终南三君子’之一的三先生肖云达的独门武功。在下所断不错吧。”
凌员外骇然张目道:“你?”
走方郎中对这凌员外的骇色恍若未见目注窗外沉声道:“能疗治员外伤势之人普天之下只有两个。一个是三先生本人一是在下。可惜三先生已于五年前死于终南三老峰下如今只剩在下一人了。”
凌员外道:“你说什么?他死了?”
走方郎中双眉一挑连连冷笑道:“员外不知道?嘿嘿!员外之伤也是五年前留下的这倒是巧得很啊?”
凌员外面色一沉冷叱道:“大夫今日前来究竟为何?”
走方郎中冷然道:“为员外治病疗伤。”
凌员外将头一点道:“好!一言为定!只要你将我伤势疗好。诊金听凭所取。”
走方郎中纵声笑道:“这可是你说的啊!”
凌员外道:“君子一言九鼎只要能将在下治好但凭所需。”
走方郎中目**光沉声道:“好!在下要员外五年前在终南山老峰头得到的那件东西!”
凌员外倏地坐起沉喝道:“你说什么?”
走方郎中一字一字如敲金击玉般道:“你如惜命交出五年前在三先生肖云达处所掠之物。”
凌员外倏地纵一狂笑道:“嘿嘿!阁下果然是有所图谋而来!不过你可找错了门在下自十年前住进这”七柳斋“后从未出过大门一步。”
走方郎中将脸一沉。寒声道:“昔日闻名武林中的‘关中一龙’言行竟然藏头露尾一如宵小实出在下意料之外……”
凌员外被对方叫出匪号而且抖露出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秘密!不由心胆俱寒骇然道:“你……朋友应该不是没有字号的人物你该亮出你的真面目了!”
走方郎中冷然道:“不必!拿出那东西来我为你疗伤尊驾比起当年三先生的下场要好得多而在下的行径也比尊驾当年光明磊落得多!”
凌员外双目一闭废然一叹道:“东西在壁厨里你去拿吧!”
走方郎中起身张望。刚一转身凌员外面上突显杀机右掌倏扬向走方郎中“命门”
按去。
其行动之快简直不像是一个连绵床第的病人。
走方郎中却像背上生着眼睛那掌势堪要触体倏一旋身右脚一扬反将来掌一把扣住。
走方郎中嘿嘿枉笑道:“人无伤虎心虎有害人意尊驾的行径未免太鄙陋吧!”
从对方的出手之快以及扣腕脉的那股暗劲凌员外已掂出了对方的份量心一横眼一闭冷哼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走方郎中哈哈大笑道:“扬名武林的‘关中一龙’岂是怕死之人不过你得替令郎及令千金想一想。”
凌员外双目圆睁暴叱道:“你将他们怎样了?!”
走方郎中轻描淡写地道:“并未怎样要死要活全凭尊驾一句话。”
凌员外咬牙切齿地道:“你巧扮郎中只以三尺童子相挟也不过是一藏头露尾的鼠辈卑鄙无耻之徒。”
走方郎中冷声道:“正因为在下不愿置尊驾于死地所以才不露真面目怎么样?令郎令千金的性命要是不要?”
凌员外道:“我怎么能够相信你能守信放过他们?”
走方郎中沉声道:“武林中有一个守信不渝之人你该知道。”
说着用手在面上一抹接道:“我就是他!”
凌员外一见对方真面目不胜骇然道:“原来是你!”
走方郎中纵声笑道:“凌兄信得过在下吧?”
凌员外一咬牙沉声道:“好在下认栽了!”
说着从枕边摸索了一阵掏出一只锦盒递给对方:“拿去吧!”
走方郎中左手接过锦盒右手推开盒盖一见里面正是自己所要之物不禁面露欢色将锦盒携在怀中倏地脸色一变狞声笑道:“在下向不诳色令郎及千金绝不加以危害不过在下真面目已露尊驾是无法活命了!”
凌员外额上顿时滚汗如珠骇然张目道:“你……?!”
走方郎中声冷如冰道:“昔日杀人今为人杀正是天理昭彰报应循环凌见你认命了吧!”
语罢暗劲疾吐凌员外身躯一震一道血箭夺口而吐。
凌员外心脉业已震断犹自声嘶力竭地道:“匹夫无罪你也……也……要……小……
心……啊……”
走方即中呵呵狂笑掩盖了死者微弱的话声。
狂笑声中门外涌进六七个管家仆童。
走方郎中翻掌轻挥这几个下人顿时口喷鲜血而亡。
走方郎中来到厨卞正拟取火焚屋以图灭迹蓦然一声嘹亮贯耳的佛号自大门外响起。
走方郎中闻声倏然变色忙不迭地从后院纵出高墙向城外逸去。
这时前门走进一个年逾古稀的老和尚。
这老和尚连诵两声佛号见无人出来招呼遂直奔内院。进内院后和尚目中神光四下一扫立即直奔上房。一进上房老和尚不由得连诵两声“阿弥陀佛”。
老和尚行进榻前捺下凌员外未闭的眼皮喃喃道:“老衲有心度你只惜晚来一步看来佛法虽无边却难度无缘之人。”
老和尚又一一探视地上横陈之人均已气绝多时这方连诵几声佛号黯然离去。
午末未初曲江状元之游回后一干仆僮才簇涌着凌少爷和凌小姐双双回到“七柳斋”
中。
当他们见到这猝然生之事顿时哭昏过去。
人死不能复生后事极待处理幸好员外生前名声不坏邻里之间均全力帮忙。
两小幼稚心灵蒙上一层悲哀穿戴重孝陪伴孤灯幽灵。
头七二七三七……一天一天地过去。
七七满的第二天两小竟然双双失踪了。
光阴如白驹过隙霎眼七年又过。
七年间武林中尚称平静。
少林、武当、峨嵋、昆仑、崆峒、华山等六大门派显然已采取了高蹈自陷的闭关政策。
新起门派却如雨后春笋纷纷在武林中露头其中不乏傲视武林之翘楚且听下面这歌谣:
“一曲映三月
曲江起祥云
岭南八彩凤
剑国四游龙。“
第一句是指环绕于洞庭湖畔之水月、醉月、晓月等三大山庄而名。第二句则是指建于曲江池畔之“祥云堡”。第三句所指为岭南“八凤园”的八位杰出裙钗第四句则是代表了四个啸傲江湖的少年侠士他们的剑术几已达到炉火纯青的境地。
自八月初开始曲江小镇上即涌来了无数劲装疾服的武林大豪小镇通往祥云堡口的那条宽敞的石板大道更是自晨至暮行人络绎不绝。原来祥云堡主要在仲秋之夜举办一次别开生面的武林群芳赛会。
请柬自七月上旬即已开始以快马、飞鸽传递只要在江湖上稍有头脸的人都收到了一份即使那些有区域性之微小门户都未遗漏。这证明祥云堡主秦羽烈对人一视同仁并无强弱贵贱之分但是有心人却不免敏感地觉得忧虑因为从秦羽烈分请柬的周祥看来他对武林大势是了若指掌的。这其间他必然下过功夫仔细调查。其目的何在?这就是有以为人忧心忡忡的原因。
请柬虽然分得很广但邀约的人数却有限制。毒门一派除了可以派一名女性参加赛会外另外尚可推派代表一人与会观摩。不拘门派大小门人多寡都只以二人为限过恕不招待。
就这样曲江池畔陡地热闹起来。
这天是八月十五。
在一所傍水而建的“倚水阁”旅店的上房中正有一个神采俊逸的少年文士在凭窗凝望。
他穿一件粉蓝长衫头袭白益相间的文土巾年龄约在二十上下双眉斜插人鬓两眼亮若星辰堪称气宇轩昂但他此时却眉尖微蹙神色间微有忡忡之色使他那俊逸的神采蒙上一层淡淡的阴影。
为什么?只因为他那书僮一去五日未归而现在已是中酉之交看来一场群芳赛会怕要去不成了。
门开处店主人亲自送来茶水但是这个少年文士仍然负手立于窗前对身后的响动恍若未闻。
店主人瞟了那少年文士的背影一眼未去打扰他。在店主人的心目中这个出手阔绰自称名叫柳南江的年轻人虽不一定是什么达官显贵的哲嗣多半也是名门之后。巴结之外还存下了敬畏之心。
店主人退去后房门复又打开外面之人跨进房来的脚步尚未踏实柳南江的身子已飞快地旋转过来。
来人约莫十四、五岁苹果似的脸蛋配上头顶那条短短的朝天辫子显得活泼而又可爱。他轻轻掩上房门展稚气未脱的嗓音道:“公子你等得不耐烦了吧?”
柳南江原本微殊的眉尖又紧了一些低声道:“师弟!你怎么一去五日……”
小僮忽然笑容一收道:“公子!我既是仆僮的打扮而且易名福儿你怎么还称呼我师弟呢?”
柳南江点点头道“好!往后改之事情办得怎么样?”
小僮道:“两件办好一件。”
柳江南问道:“哪一件?”
小僮道:“这五天来小的足迹遍踏方圆五百地内可是就没有查出‘子午谷’位于何处。不过样云堡的请柬我倒是弄来了一张。”
他从怀中掏出一张大红烫金的折柬递给了柳南江。
柳南江展开一看被邀请的人是“芙蓉蓉”芙蓉仙子纪缃绫心头不由一怔道:“福儿这请柬是从何处弄来的?”
小僮答道:“花钱买来的。”
柳南江双眉一挑又问道:“是从芙蓉仙子那里买来的吗?”
小僮摇摇头道:“芙蓉仙子本人并没有来她只派了一个代表。反正祥云堡见柬放人进去公子你又何必顾忌。”
柳南江微微颔将大红请柬揣入怀中问道:“福儿你今晚不去吗?”
小僮神秘地一笑道:“趁今夜大家都挤在祥云堡内凑热闹的时候我要在这曲江池畔搜他一搜。”
柳南江沉吟一阵道:“福儿如今晚你我有一人因故不能返回旅店那就于九九登高之日在曲江池畔再见。”
小僮道:“公子!如果是日亥末尚未见我我就不能为公子挑负书箱了……”
语音未落人已穿门而出一闪不见。
柳南江凝神一阵这才张望窗外天色。回头来在壁上取下那把绣穗陈旧、鞘匣黯然无光的古剑系上腰间又在粉蓝长衫外面加上一件明白大氅带上房门缓步走出了“倚水阁”
旅店。
途中不乏前往祥云堡赴宴的江湖豪客莫不挺胸抬头昂阔步只有柳南江徐徐缓行对那些自身边擦过前者恍若未见。而那些匆匆赶路的人却都免不了要看他一眼。
前行里许天色已渐昏暗。虽然“祥云堡”尚距二里之遥而那三盏分明写着“祥云堡”
三个大字的橘形灯笼却已进入柳南江的眼中。
柳南江回一顾身后已无行人也就加快了脚步他今晚是冒用他人请柬一旦打单落后最后一个进入堡门那就显得惹眼了。
脚步一加快二里之遥转瞬即到。
柳南江来到堡门前停下身子张目望去果真是气派浩壮声势夺人。
堡门左右各立一长排樱顶胄甲的执戈武士一个个精神饱满雄姿逼人数十座插于地上粗约一抱的松脂火炬不亚烈日将这座原已气象万千的堡门照耀得更见灿烂辉煌。
柳南江走近几步又看到了悬挂于堡两侧的槛联。字迹浮雕镀金鲜明闪亮书法更是苍劲有力如铁创银钩。
柳南江再一细看联句心头不由一怔。
原来那槛联写着:
“祥罩瑞盖江湖底定
云涌风起武林太平。“
联嵌进堡名倒不足为奇。而联语中却夸下了“非(祥云堡)不足以底定江湖安攘武林的海口。
进堡门只见林木葱笼。平整的青石道旁吊挂两排密集的锦灯抬望去不知尽头。
又前行约三箭之地到达一座四面皆窗的敞厅厅中有一席钱毯毯上约有三十名女乐各有吹弹拉打演奏的曲子则是众所尽知“迎宾曲”。
过敞厅穿月门跨回廊来到一处广场想必这是“祥云堡”弟子练武之地而此时却成了聚宴之所。
靠东南方已搭建了一座高约八尺宽约十丈的高台顺着台口如雁阵般摆下两排席面分坐男女佳宾柳南江微一估计如果满席与会之人约为三百人之谱其中女宾约近百人。
两排席面均已坐上了十人八人不等而且四色冷盘已上酒已开缸大概只待主人一露面这场盛会就要开始了。
柳南江入座后再次向邻座巨台望去。只见顶正中一横匾写着“群芳争绝”四个大字。
两侧则各挂一块槛联写着:
“争百媚之丑妍
较一技之长短“
柳南江这才明白群芳赛会不但要比美而且还要动武一定是好戏连台难怪捧场张扬之客如许多了。
柳南江星目一转又将眼光往自己这张席面上一扫。
这张席面上人数不多连他在内只有七人。四个劲装疾服的彪形大汉一个厥状至丑的老者衣衫褴楼如同乞丐还有一个衣着华丽玉面红唇的俊美少年年龄约十七、八岁若非坐在此处绝难信他是武林中儿
柳南江本身也是丰神俊逸加之爱美乃是人之天性因此当他目光扫过那少年的俊面时不禁微微一笑。
那俊美少年或许涉世未深或许是不善交游被柳南江一笑顿时面浮红酡回他顾。
柳南江顿感有些唐突为解对方窘态忙塔讪着问道:“这位少侠上姓了?”
俊美少年回过头来报以一笑低声答道:“凌菲凌云之凌芳菲之菲。转教?
柳南江本不愿在此时此地透露姓名但他又不愿欺骗对方。只得连答道:“小姓柳草字南江。”
凌菲低声道:“很雅!”
蓦然一声如黄钟大吕的喝声贯耳传来:“主人驾到——”
喝声一起满场喧嚷立即消逝。一片静寂。柳南江和凌菲二人也就掉头往台上望去。
此时台上已站立了一个年约六旬的老者穿一件古铜围绣衫如银丝挽了个朝天髻。
双目炯炯有神面带和蔼笑容威武的神情中复透出令人倍觉亲切之感。
柳南江忍不住喃喃自语:“此人就是秦堡主吗?”
凌菲回曾投以一瞥道:“难道柳兄对秦堡主一无所闻?”
柳南江听出对方的话中有言外之音微微一笑道:“在下鲜于在外走动孤鄙寡闻请凌兄……”
凌菲接口道:“秦堡主年不逾五十而……”
凌菲的话只说到一半台上的银老者已经闻声话道:“在下‘祥云堡’总管公孙彤敝堡堡主于半月前因急事赶往关外本应于今日赶回想系因故阻于途中本人仅代表堡主向各位致歉。值此明月当头佳节胜景请各位开怀畅饮尽兴一欢。来!看酒……”
早有一个华衣仆懂捧着银盘傍立侍候。此时台下的群豪也纷纷举杯起立。
公孙彤接过银盘的酒盏向空中一举道:“先干为敬。”
左手一排飘飘银丝举杯唇边一饮而尽。同时间台下群豪也各尽杯中之酒并纷纷喝采起闹。
公孙彤将酒盏放回银盘又复朗声话道:“群芳赛会立即开始在下权代堡主有请公证人入席……”
话音未落已自巨台前的右侧走出三位中年美妇一衣紫一衣绿一衣淡红宛如三支蝴蝶般翩然在面对台前的二台席当中的一张席面上坐下。
柳南江正看得出神凌菲却暗中将他衣袖扯了一把道:“柳兄知道这三位妇人是谁吗?
柳南江摇摇头道:“在下方才说过了鲜于在外走动……”
凌菲抡起眼珠白了他一眼道:“柳兄!你怎么这也不知那也不知?”
语气虽然稍嫌不敬但此时出在凌菲之口却让人听来刁钻可喜。柳南江不愠反笑道:
“请凌兄指教。
凌菲得意地一笑。道:“告诉你她们是洞庭湖畔有名的水月、醉月、晓月这三大山庄的庄主夫人。”
柳南江轻“哦”了一声方待说话又听台上的公孙彤朗喝道:“恭请‘八凤园’园主司马夫人入席。”
话声一落一个银飘飘的老妇人业已纵上巨台从她的背影看最少也是年近半百而当她转身面对台下时举座群众无不出低声轻呼只见她面若银盘目如滚珠宛如娇媚处子。
公孙彤抱拳一街道:“夫人!这场群芳赛会就请夫人主持了在下告退。”
柳南江道:“传闻‘八凤园’中有八只彩凤不但貌美如花而且武功惊人今天怎不来露露脸呢?”
凌菲神情微微一怔道:“柳兄怎知她们没有来参加赛会?”
柳南江道:“‘八凤园’主人身为群芳赛会的主持人如果她的门人前来参加赛会输则贻羞赢则说她偏袒当然她不会派出八凤来参加赛会了。”
凌菲微微颔随又转眸一笑道:“柳兄很想瞻仰八彩凤的风采?”
这话实在太唐突柳南江未免有一丝恼意。就在此时那厥状至醉的老者忽然咿咿唔唔地吟哦道:“袖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
吟罢竟又抱着一个油亮的葫芦接唇痛饮。
柳、凌竟不约而同地向那醉老者看了一眼噤住话声。
此时台上负责主持群芳赛会的“八凤园”国主司马夫人面对台下声音轻脆地道:
“请报名参与赛会的妹妹们上台。”
司马夫人语声未落女宾席上已有人离座而起。
一时只见红绿掩映环佩叮当如流星赶月般落台上。柳南江目光如电一瞥之间已看清楚参与群芳赛会的多达十五人之多。
群芳一亮相轰雷般的掌声即从座间响起凌菲却皱紧了眉头似是非常看不惯这种场合。
柳南江看在眼里不禁问道:“凌见有何不快?”
凌菲沉下脸来道:“秦羽烈不过是一介武林枭雄焉值得如此为他捧场张扬。”
柳南江不禁大大一怔虽不便加以深责却也不愿听任他放胆狂喜忙扯了他的衣袖道:“凌兄身在客位说话要……”
凌菲没有再说下去却极不高兴地哼了一声。
此时上台的武林佳人业已各自站定司马夫人庄重地一扬手道:“请诸位姊妹随意落座少时依唱名顺序出赛时请先向三位公证人致敬然后再表露一手自认为最精绝的武功以供公证人评判是否可讲入决赛。”
台上左侧早已置放一列锦凳十五位武林佳人分别坐好司马夫人再向她们扫了一眼这才一挥手轻喊道:“开始唱名。”
一个年约十五六的长辫使女应声自后台走出双手展开一幅大红罗绢先屈膝向司马夫人参拜待司马夫人行至右侧的罗圈椅上坐下后这才将手中的大红罗绢高高举起声音轻脆而又响亮地喝道:“有请‘麒麟寨’史文英姑娘。”台下顿时掌声雷动一个身着粉绿红杉以同色纱巾紧扎梢的少女一半娇羞一半惧地走到台口。
史文英极为恭敬地向公证席上的三位中年美妇深深一福轻自樱唇道:“晚辈史文英愿以一套‘乱柳刀法’献丑敬请三位前辈不吝指教。”
语音方落皓腕倏伸肩头钢刀业已出鞘。
剑贵轻灵刀重厚实。女孩儿家练兵器大都摆剑而不选刀是以她的刀一出鞘又赢得了满堂彩声。
☆潇湘书院扫描独家连载黑色快车ocR☆台下的凌菲望了柳南江一眼道:“柳兄你看那位史姑娘手里的是什么刀?”
柳南江哪有不识之叹。不过他为人不善炫耀因此语气颇为谦虚地回道:“好像是‘过山刀’不知可对?”
凌菲点点头道:“对了正因为这个缘故我对这位史姑娘倒有几钦佩。”
凌菲的言辞之间一直是目无余子之概这番话不禁使柳南江大感意外展颜一笑道:
“何故呢?”
凌菲道:“刀重厚实女孩儿家因力所不逮即使练刀也多半选用轻型的‘薄叶刀’之类。这位山姑娘竟然使用沉重的‘过山刀’勇气已然可嘉。”
柳南江接口道:“凌兄说的不错不但刀重耗力而且‘乱柳刀法’以快泼辣见称上中下三路各有二十四招全部刀法七十有二演练下来恐怕这位史姑娘要香汗淋漓了。”
两人目往台上此时史文英已然展开刀法只见刀风呼呼银光闪闪每一招式都中规中矩丝毫不乱。
凌菲脱口赞道:“真不简单!”
柳南江也有同感点点头道:“她在这把刀口少说也花了七八年的功夫不然招式不可能如此热唯一的缺点就是力所不逮重力的招式尚不能递满。”
凌菲目光略合诧异色地向他投以一瞥道:“原来柳已是位用刀的行家!”
柳南江心头微怔打个哈哈掩饰过去。
此时台上的史文英已然演练到最后一招“垂柳随风”只见她腾空大余半空中纤腰一拧手中钢刀笔直地倒泻而下刀尖码要触及台面时倏然向左横砍身形一翻双足踏实待她站定身子时刀已入鞘。
柳南江微微颔赞道:“难能可贵。”
凌菲笑道:“柳兄你方才看走眼了。你看她面不红气不喘并未香汗淋漓啊!”
此时已是满堂彩声柳南江正待拍掌叫好凌菲却一把拉住他的手臂道:“柳兄!刀法虽佳却还不值你我为她捧场叫好!”
柳南江一笑置之不过他心中却暗道:“这位少年未免过分心高气傲了。”
史文英行礼告退长辫使女又喝道:“有请‘八凤园’夏绿凤姑娘。”
喝声一住立刻有一个衣着翠绿的少女应声而出。
凌非目光冷冷地向柳南江一瞟柳南江明白他的意思淡淡一笑道:“凌兄!我又看走眼了。”
凌菲既不答话也未作任何表示重又将目光注于台上。
此时台上的夏绿凤已然屈膝向三位公证人一福声音庄重而不失柔美地道:“晚辈仅以一套‘彩凤翱翔’轻功身法献丑敬请三位前辈指教。”
话声一落两臂倏张宛如彩凤展翅接着纤腰一拧人已腾空而起罗带轻飘人影翻翱倒真像一只彩凤在半空中盘旋飞翔。
凌菲转头来向柳南江问道:“柳兄!这位夏绿凤姑娘的姿色如何?”
柳南江道:“审美观点各有不同依在下看稍逊于前面那位史文英姑娘。”
凌菲又问道:“她现在表露的那套‘彩凤翱翔’轻功术呢?”
柳南江一犹疑方答道:“并不见得出色。”
凌菲微微冷笑道:“既然姿色平平武功寻常又何必登台献丑?何况‘八凤园’声振岭南国主只是这场赛会的主持人岂不是要自找难堪?”
柳南江剑眉微微一蹙道:“实在叫人想不透也许是那位园主司马夫人有心深藏不露吧?”
凌菲连连播摇头道:“不是这个缘故。”
柳南江道:“那是何故呢?”
凌菲冷冷哼一声道:“‘八凤园’派人出赛完全是陪衬性质小弟敢打赌。这位夏绿凤姑娘一定是八凤园中姿色最差的一个而且她的真才实学也还没有露出来。”
柳南江道:“凌兄方才说完全是陪衬住质……”
凌菲接口道:“不错据小弟所知今晚秦堡主的千金也是参与赛会的群芳之一群芳之后恐怕非她莫属了。”
柳南江南“哦”了一声未再接活。
台上的夏绿凤此时已经表演完毕虽然也赢得座间群众不少掌声但是比较前面那位史文花姑娘却又逊色不少。
接下来本月、醉月、晓月等三大庄的红粉娇娥也相继出场了。有的姿色尚可而武功平平有的武功尚差强人意而姿色却不见出众。
待这三大庄主参与赛会的武林佳人一一出场后凌菲得意地一笑道:“柳兄看出来了吗?三位公证人所属的门派也都派出女性门人参赛少时如秦堡主千金夺得后冠在座群豪方能口服心服。”
柳南江微微一沉吟道:“在下仍有一丝想不透‘八凤园’以及三大山庄都已在武林中崭露头角并非泛泛之属又何必为人捧场张扬?”
其实他是想听听凌姓少年的见解因此故动疑问。
凌菲冷笑一声道:“物以类聚。换句话说她们与‘祥云堡’必有共同利害关系。”
柳南江心头大是一骇凌姓少年所说正与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想不到对方年纪轻轻竟然如此世故老练。
那厥状至丑的老者一直在抱壶痛饮此时有意无意地冷哼一声复又哼哼唔唔地吟哦道:“闲来月饮壶中酒休管……他人是……和非……”
凌菲的反应相当快美目一抡似乎想问问对方。
柳南江心中也是大大一怔不过他较为冷静暗暗将凌菲的衣袖扯了一把又向他丢个眼色示意他不要鲁莽。
更递阔转月华已近中天而群芳赛也已将近尾声台上左侧一列锦荣上只剩下两个武林佳丽了。
这时只听那长辫使女朗朗喝道:“有请‘祥云堡’堡主千金秦茹慧姑娘。”
秦茹意身为赛会主人之女自是赢得如轰雷掌声。她姿态极为美妙地起身离座款步台口含笑静立直似天女下凡更加引得群豪如痴如狂掌声一紧势如轰雷。
柳南江也不由脱口赞道:“好一个绝色佳人!”
凌菲美目一抡转道:“柳兄动心了吗?堡主干金待字闺中以柳兄一表人才……”
柳南江剑眉一挑面色一寒掉头怒视了凌菲一眼神情不愉快地截断他的话声道:
“凌兄此话不觉得太唐突吗?”
凌菲也自知说话稍欠慎重不禁俊面一讪正待答话致歉而台上那位堡主千金已声如百灵般启唇话道:“秦茹慧向各位武林前辈请安……”
台下群家又报以热烈掌声在掌声中秦茹慧已然亮剑起手。
柳南江甫见秦茹慧亮剑起手心中就大大一动不禁脱口道:“想不到传闻中失传已久的‘归真划法’竟然在此地重现……”
继柳南江惊诧之间秦茹慧业已展开身法那支长不足二尺的短剑瞬间幻起剑花万朵映月生辉剑丝丝啸吟贯耳。
台上秦茹慧亮剑起手自下柳南江脱口说出“归真到法之名同桌那位抱壶痛饮的丑老人竟也在壶掉头回顾两道电炬般目光凝视台上。
凌非也改其不屑之色肃密凝视目注合上。
此时台上的秦茹慧正全神贯注在那短剑的剑尖以及在手的剑决上一招比一招缓慢下来。
这显然是很上乘的御剑之术行家一看就知道这个练剑的姑娘有多重的分量。
柳南江与会以来心情一直很轻松而此时却难以平静除了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台上的剑招以外心中如同波涛起伏翻腾不已。
今天这场赛会其含意定不单纯秦羽烈很可能想藉此炫耀“祥云堡”的实力如果他真有这种企图就已收到相当效果因为在坐群豪已有半数以上面现惊诧之色了。
柳南江并非纯为好奇凑热闹而来心中尚别有所图。因此他不但留意台上秦茹慧的剑术招式也在细心观察群豪的反应。
柳南江现那位坐于右侧的“八凤园”园主司马夫人竟是含笑自若毫无异状。
据柳南江所知司马夫人以使用软剑而驰名。虽然软剑属于外门兵器她也算是一流剑家在看到一个二九年华的少女演练着绝世的剑法而且气势磅礴怎会泰然不为动呢?
就在柳南江陷于冥想之际台上的秦茹慧业已撤剑贴身行礼告退群家拍起轰雷般的掌声而柳南江却倏显惊色地站了起来。但他随即觉自己有些失态又忙不迭地重新坐下。
柳南江面上的惊色虽是一瞬即逝却也难逃邻坐凌菲狡猾的目光。他一扯柳南江的衣袖低声问道:“柳兄!有何不对?”
柳南江不动声色地淡然一笑道:“这位秦姑娘的剑术造诣不凡功力深厚故而使在下不胜骇异。”
凌菲虽明知柳南江所答不是由衷之言但自己又不明白柳南江为何突现惊色为了藏拙也就不再追问下去。
而对坐的那个丑老人两道逼人目光凝注柳南江面上以极为沉稳的声音问道:“老弟台!你也是用剑的吗?
柳南江不禁暗骇方才一惊失态不但未逃过凌菲的眼睛也没有逃过这个丑老人的目光。对方突然此问必有目的在未明了对方身份以前自当三缄其口因而含糊其辞地答道:“尚在初学还谈不上用字。”
丑老人微微一哂又道:“弟台佩带之剑唤何宝名?”
柳南江暗中骇异不已对方分明在寻根究底。当下暗加戒备淡笑答道:“顽铁一段何来宝名?”
丑老人闻言稍微一怔随即又哈哈大笑道:“对?年轻人行走江湖不可过分炫耀学学方才那位秦姑娘凡事留上一招准不会吃亏。”
说罢复又抱壶痛饮如故。
这番话听在凌菲耳里犹如满头雾水莫名所以。而听在柳南江耳中却宛若霹雳焦雷使他猛地一震。
练剑之人除勤研本门剑术以外对古今各派剑法也应有了解临阵方能应付解拆。是以柳南江对秦茹慧所演练之“归真剑法”所有招式都略知大概。
“归真划法”为一女尼所创本来只有一十二招在其圆寂之前一到突然颖悟禅机创出了第十三招剑法名之为“反璞归真”变幻莫测威猛绝伦“归真剑法”也因此而得名。
方才秦茄慧演练到第十二招时就已撤剑收手这就是柳南江突现惊色的原因。如果秦茹慧明知招式不全就绝不会出来现丑。如果是她有心保留一招其动机就颇费思量了。
柳南江听见满堂掌声原以为在坐之人不会有人觉秦茹慧演练的剑法有所遗漏殊不知那个丑老人却一语点破。柳南江一方面责自己不该轻露行色同时对那个丑老人刮目相看之余也增加了几分戒心。
此时台上那长辫使女又在朗声喝道:“有请……请……请……欧阳玉纹姑娘。”
使女一连喊出三个“请”字方叫出名字无形中起了吸引作用原本闹哄哄的场面突然寂静下来。
随着使女的喝声一个身着粗布褂裤身材纤瘦娥盾淡扫丽质清新的少女移步台口。
趁此机会柳南江避开那丑老人的目光掉头望向凌菲低声道:“凌兄!照说应该将秦堡主的千金放在压轴怎么后面还有一个呢?”
凌菲目注台上并未回头低答道:“可能是依照报名先后顺序出场这位姑娘是临时报名的我来时在堡门设立的报名处见过她。”
柳南江道:“方才未听唱出门派之名她……”
凌菲接口道:“她也许不属于任何门派但她恐怕大有来头。”
柳南江“哦”了一声方待说下去。却听台上的欧阳玉纹轻启樱唇道:“请指教。”
辞句简短既未来一大堆俗套也未说明自己要表露什么武功。话声一住即退半步向三位公证人一福为礼纤腰一拧人已腾空而起。只见她身如乳燕掠波在台前两侧一个盘旋眨眼之间重又回到台上。
举座群众也不知这位欧阳姑娘在表演什么功夫继而加以细看方才明白原来台前两侧各有粗若碗口的松脂火炬八支而此时已然熄灭了六支只剩靠台边的一支仍然吐着熊熊火舌。
全场一片沉静没有掌声也没有议论。众人心里有数这位姑娘的表演尚未完毕那两支犹在燃着的火炬分明是她有心留下的。
欧阳玉纹神气安闲地用目光向全场一扫然后轻移莲步走向右侧距台前那支熊熊火炬约莫五尺身形半蹲樱唇微呶“拂”地一吹只听“卟”地一响另外六支火炬一齐点燃。
每一火炬的距离约莫三尺从第一支火炬到第八支火炬相距二丈有余。只凭摄唇一吹要将火种送达二丈以外这份内力修为太以骇人。举座群豪在惊诧之余报以今晚最热烈的一次掌声。
欧阳玉纹轻旋身形。面含微笑方待向左侧行去忽然她神情一怔笑容倏然消失一双娥眉微微一蹩。
众人随着她的目光望去这才明白欧阳玉纹突然失色的原因原来左侧着台那支火炬却不知何时熄灭了。
一时满场大哗沉不住气的人已纷纷起立显然是有人故意弄熄了那支火炬有心和她捣蛋。
柳南江一皱眉道:“凌兄!看来有人故意捣鬼!”
凌菲冷哼一声道:“真是卑鄙小人!那个总管公孙彤和司马夫人最有嫌疑他们离那支火炬最近。”
柳南江道:“凌兄!说话小心……”
他同时游目四顾却意外地现那个丑老人正在伏案痛饮狂酒对那台上生的变故不闻不向。
身为赛会主持人的司马夫人不能不管只见她起身向欧阳玉纹道:“姑娘请稍待我命人将那支火炬点燃……”
欧阳玉纹面上诧色早已收含笑自若地一扬手。道:“不敢劳动夫人费心……”
话音未落人已平贴右侧那八簇熊熊火苗上飞出中途一折从左侧那八支熄灭的火炬飞回台上当她身形站定时那八支火炬业已燃起熊熊火焰。
谁也未看清楚她是玩弄什么手法将那八支火炬点燃的。
欧阳玉纹这才笑吟吟地启唇话道:“雕虫小技难逃高明法眼玉纹现丑了。”
语毕向一边行去。
一时之间举座若狂欢声雷动震撼九霄。司马夫人公证三美妇以及那位总管公孙彤霍地站了起来。
凌菲向柳南江问道:“柳兄!看清楚那位欧阳姑娘用的是什么手法?”
柳南江道:“香火腹内飞至左侧再行吐出引燃江山代有人才出想不到一个纤纤玉质的少女竟有这份内力修为。”
凌菲美目一抡道:“柳兄何以瞧不起女人?”
柳南江不禁失笑道:“原来凌兄是一位护花使者……”
凌菲俊面一红连忙掉过话题道:“柳兄!一场好戏就要登场了。”
这时那名长辫使女已然将手中罗绢卷起交给司马夫人。
司马夫人纵落下台将罗绢往公证席上一放道:“请三位夫人评批孰高孰低。”
三位中年美妇相互交换了一下眼色由那穿紫衣的妇人向邻席的公孙彤一招柔荑。公孙彤走过去那紫衣美妇向他低语一阵。
公孙彤这才微一颔向台上招手唤道:“欧阳玉纹姑娘请下台来公证人有话要问。”
欧阳玉纹嘤然应话翩然下台站在公证席上恭敬一福为礼然后问道:“三位前辈有何见教?”
三人之中想系紫在美妇为这位夫人似不敢过分托大竟站立起来先以目光将欧阳玉纹打量了一阵声音锵然地问道:“姑娘属何门派?”
欧阳玉纹神态沉静地摇摇头道:“玉纹孤伶伶弱女不属任何门派。”
紫衣美妇杏目一张神情微有不悦之色又问道:“那么师承何人?”
欧阳玉纹双娥一蹙反问道:“一定要奉告师承吗?”
紫衣美妇微一颔道:“今天这场群芳赛会虽由‘祥云堡’出面作东但却代表整个武林。姑娘有机会进入决选甚至有夺得后冠之望。我等既蒙堡主抬举忝为公证总不能选出一个来历不明之人为群芳之后而贻笑大方啊!”
这番话听起来正大堂皇实则咄咄逼人暗含讽意。凌菲先表示不满冷哼一声道:“真是欺人太甚!”
柳南江未表示意见目注欧阳玉纹看她如何答复。
只见她神情淡然地一抿嘴唇一摇螓道:“玉纹自问无此荣幸。”
紫衣美妇道:“那是姑娘自谦请姑娘说出师承是谁就可以进入决选了。”
欧阳玉纹极为庄重地一笑道:“报名之处为何不教填写门派师承呢?”
紫衣美妇不加思索地答道:“那是执事人员的疏忽……”
皓腕往大红罗绢上一点又道:“这里空着就是留待现场补填的。”
欧阳玉纹神情一怔道:“如果必须扛着门派师承的招牌方能与会那我是来错了玉纹现在立即告退。”
紫衣美妇微微一怔道:“姑娘极有夺冠之望放弃可惜请姑娘三思……”
欧阳玉纹断然摇头道:“不必!玉纹来此无意问鼎压倒群芳志在观摩目的既达退正其时请三位前辈谅察。”
语罢转身而去。
身为“祥云堡”总管的公孙彤倏然一甩袍袖及时阻拦道:“且慢!姑娘虽自愿放弃夺冠。也请待终席后再行离去否则老朽就有慢客之罪了。”
言辞上是冠冕堂皇但骨子里却在强行留客坐间义愤之士纷纷报以嘘声。
柳南江却沉静如恒目注那欧阳玉纹看她是去是留。
欧阳玉纹微微一皱眉尖不轻不重地答道:“只要前辈不忌讳玉纹来历不明玉纹在此多耽搁一阵倒是不妨事的。”
公孙彤听出了这话的份量老脸不禁一热道:“姑娘不但武功绝口齿也够怜俐的。”
又向旁立之下人一挥手道:“来人!为欧阳姑娘看座。”
下人忙不迭地取来锦凳欧阳玉纹就在公证席上打横坐下。
此时身为公证人之一的黑衣美妇站立起来。转过身子面对群豪朗声道:“武林群芳赛会凡欲问鼎后座者不但应具备过人姿色目应具有人武功妾身等系为公证经仔细审视参与密会之人唯秦茹慧与欧阳玉纹姑娘最佳。应由此二姝进入决选。”
语气一顿似在观察群众反应。
而与座默然因情切尚有下文。
紫衣美妇复又接道。“但欧阳玉纹姑娘已自动放弃决选本席郑重宣布秦茹慧姑娘为此次群芳赛会之后。”
一语道尽早有那些捧场张扬之客领先喝彩鼓掌。但是也有嘘声夹杂于喝彩声中。显示群豪之中有小部分人士对主人跋扈的态度极为不满。
其中尤以凌菲为最极已达激怒的程度。他望了柳南江一眼道:“柳兄!你还有意思待至终席吗?”
柳南江是冷静的因为他有极大的责任在肩。他来此既不为睹美也不为饮宴。而是一察动静或者希望借此觅得线索使他早日寻得“子午谷”位于何处。
此时见凌菲动问淡淡一笑道:“自然要等终席以后方能离去。”
凌菲冷笑一声“你的兴趣真不小!”
对凌菲的不敬之言柳南江丝毫不以为忤轻声道:“在下只是恪守作客礼仪而已!”
凌菲原本打算就此离席经柳南江如此一说复又默然不语不过面上悻悻之色却未消退。
一直未动杯筷之三位公证美妇此刻已各自端起一杯美酒举杯向代主人公孙彤致敬。
甚然一声暴喝突地响起:“各位且慢!”
喝声吵哑而急迫紧随着一条佝偻的身影在三位公证美妇席上出现。他——正是与柳南江同席的丑老人。
丑老人一现身左手环抱葫芦右手望葫芦盖一搭算是行礼如仪。然后龇牙咧嘴地问道:“方才听说这位欧阳姑娘与秦姑娘双双进入决选。如果这位欧阳姑娘不放弃该如何‘决’?如何‘选’法?”
紫衣美妇不禁杏眼圆睁正待作。蓦念群豪当前不能有失风范暗暗一咬银牙道:
“要两位姑娘在武功上一较高低。”
丑老人嘿嘿一笑道:“那可就热闹得多了……”
身形一转面对欧阳玉纹道:“别放弃让大伙儿也瞧瞧热闹。”
欧阳玉纹张口结舌不知所措道:“我……我……”
紫衣美妇道:“只要欧阳姑娘说出师承是谁仍可参加决选。”
丑老人一只黝黑枯槁的手掌在欧阳玉纹肩头轻轻一拍道:“说吧!不要紧。”
欧阳玉纹仍在迟疑经丑老人一再示意催促欧阳玉纹才一抬皓腕朝那丑老人一指道:“玉纹的师傅就是他老人家。”
此语一出如同夏日焦雷。非但使公证三妇及公孙彤一惊在座群众也为之一骇看来这对师徒大有来头。
此时那紫衣美妇在一惊之后裣衽一福道:“请教阁下尊姓大名在哪一门下掌舵?”
丑老人哈哈一笑道:“不敢!不敢!老头儿以前是‘竹竿帮’名五结弟子因触犯帮规被逐二十余年来挂单独走。既无名来也无姓因喜好喝上几杯外号人称‘大酒篓’!”
这一段答问虽足以令人喷饭但举座之间却无人失笑出声。
大家心里有数这个厥状至丑的肮脏丑老人可能就是一个旷古绝今的大奇才。
紫衣美妇人粉面一寒道:“阁下真会说笑。”
丑老人竟也神色一凛道:“老头儿爱喝白酒爱吃白食却不爱说白话。不信去问问‘竹竿帮’掌舵关龙海他若念旧还得叫老头儿一声师兄。”
虽然“竹竿帮”与人无争但是提起关龙海五爷可说无人不知该样一来紫衣美妇顿时哑口无言。
身为“祥云堡”总管的公孙彤这时跨前三步抱拳为礼道:“尊驾挂单独走啸邀江湖如野鹤闲云因此本堡请柬无法送达。尊驾不请自来可谓赏光已极只是夫悉尊驾何时莅临以致未曾接驾尚乞勿怪疏慢之罪。”
这番话分明是在责问丑老人是如何混进来的丑老人他岂有听不懂之理。目中精光一转手指朝欧阳玉纹一点。道:“她是在堡门报名处登记后被延请而进老头儿是堂而皇之从堡门走进来的。只怪门卫眼睛生得太小未将老头儿看在眼里。”
公孙彤不禁面上一热为撑场面只得一硬头皮道:“赛美也好较技也好着重公道。欧阳姑娘既已有了师承来历自然有权问鼎夺冠就请三位公证人宣布决选方式吧?”
紫衣美妇一点螓身形一转面对群豪朗声道:“本席再次宣布欧阳玉纹姑娘声言无意放弃决选现由秦姑娘与欧阳姑娘施展本门绝技一较短长胜者为后。刀剑相向死伤不论。”
武林中人对死伤二字看得轻如鸿毛举座群豪复又大声喝彩鼓掌。
凌菲看了柳南江一眼。道:“柳兄!你看这场决选谁胜谁败?”
柳南江不表示意见淡淡一笑道:“很难说!”
凌菲一撇嘴道:“以小弟看欧阳姑娘必胜。”
其实这正和柳南江的想法完全相同。为了想知道凌菲何以会出此判断因此问道:
“何以见得?”
凌菲答道:“如无必胜把握那丑老人岂会强自出头?”
当即不置可否地答道:“看吧!”
此时欧阳玉纹业已重登高台和秦茹慧遥遥对立。
秦茹慧已将那支晶光闪亮不足二尺的短剑执在手中目光炯炯盯住对面赤手空拳的欧阳玉纹一不稍瞬。
欧阳玉纹自始至终总带着一点楚楚堪怜的神色双眉一蹙求助似的目光向台下乃师一瞥。
丑老人微一额自怀中摸出一根长不足三尺的竹竿遍体乌黑油亮想必追随丑老人年代远矣!
丑老人将黑竹竿往台上一抛喝道:“拿着看看十年来你师傅可曾糟踏了你这块上好材料?”
欧阳玉纹一见黑竹竿迎面飞来。精神一振抬腕接住就势一抖台上立刻出现一道乌黑的光圈。
秦茹慧星自恃剑法上乘却也不敢托大左手剑决一引短剑手伸而出开户见式然后话道:“小妹候教!”
欧阳玉纹将黑竹竿往地上一柱微微一笑道:“玉纹不敢僭越还是先请……”
不待欧阳玉纹一语道尽日听秦茹慧轻叱一声晶光乍起银芒顿现手中短剑斜划半弧趋形已然欺到欧阳玉纹左侧。
这是一个绝对有利的攻击位置更何况先制大。秦茹慧脚尖方一踏实猛然沉脱下压剑尖上翘直向欧阳玉纹左脑挑去左侧剑决随势指向对方喉间。这一手剑指并用一招二式可说既狠且辣。
欧阳玉纹轻笑一声拄竿皓腕猛一用力身形突地腾空使秦茹慧那凌厉的一剑一指双双走空。
但是这种腾空闪避的身法近似儿戏行家莫不为欧阳玉纹捏一把冷汗。
秦茹慧身临其境岂会放过此一先机得一声冷笑短剑平扫以削易规欧阳玉纹眼看就有断腕之厄。
群豪之中稍乏定力者已然失声惊呼。
欧阳玉纹身形腾空之后似乎早已想到对方的变招纤腰一拧身形已自秦茹慧左肩上空平飞而过人一飞出竹竿也随之离地竿稍正好和秦茹慧手中的短剑碰个正着。
“叭”地一串脆响一触即分。
欧阳玉纹手中的竹竿经对方那把百炼精钢的剑一削丝毫未受损伤仍是完好如初。
满座群豪这时才出一口大气。
欧阳玉纹毫不在意手中竹竿会被对方利剑削过看也不看一眼。身形站定后展颜一笑道:“姊姊剑法惊人玉纹侥幸逃过。”
秦茹慧略有愠色一想强敌当前未敢心浮气躁。连忙心凝神定道:“小妹业已进招如今敬候赐教!”
欧阳玉纹仍是满面笑容道:“请姊姊小心了……”
语音未落竹竿已伸出皓腕一抖乌光大滥万点墨星向秦茹慧前胸掷去。
秦茹慧在方才一触之间已然知道了对方手中那根黑竹竿的分量不敢掉以轻心。今见对方一蓬墨星掷来虚实莫测立即收剑贴身人剑合一身形猛然一旋。
只听得“叭叭叭叭……”一连串脆响。
欧阳玉纹手中的黑竹竿伸得笔直纹风不动。而秦茹慧的身形却一直旋转到丈余开外的合之一隅方才停住。
柳南江看在眼里差一点惊呼出声。
原来欧阳玉纹手执竹竿所运的招式竞是一套堂堂正正的剑法。
这套剑法名唤“莲台七式”与秦茹慧所施展的“归真剑法”并列佛门两大最高绝学。
这两套剑法传闻均已失传而今天却同时出现在两个纤纤玉女之手怎不令柳南江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