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神仙可接
冀善往后翻去连人带椅倒在地上两粒铁弹子从袖内电射而出分取凤公公面门和胸口接着往后滚开去灵活如猫不愧凤公公下面身手最高明的太监。
自动扳倒凤公公的鸿图大计后冀善-直在防备今天的情况。他比任何人更清楚凤公公的手段但仍没想过凤公公一下子就将形势完全扭转过来令他一败涂地。
凤公公看似突然出手收拾他后好放心南下他却清楚知道整个京城已在动手前落入凤公公的绝对控制下皇上仅余的一点权力和自由已被凤公公剥夺只要生擒自己即可逼他把合谋的人供出来斩草除根。
凤公公看也不看的黄金杆上封下格磕飞了射向他的两颗铁弹不费吹灰之力的轻松神态教一直不敢低估他的冀善看得心中直冒寒气。在气势上他完全被凤公公压倒。
冀善凭腰力从地上弹起时凤公公扑至身前黄金杆仍是照面劈至。
两个门卫扑将进来。
凤公公厉喝道:“谁都不准进来滚出去!”
“当!”
两只护臂从冀善袖内伸出来交叉格着凤公公的黄金杆。
凤公公哈哈笑道:“真有趣!你袖内还有甚么玩意?”
话说得轻松手底却没有闲着竟在眨两眼的短时间内提起黄金杆寸许后又再敲下去如此连敲十多下每一下部重逾千斤每一下都只提起寸许每一下都重重劈在护臂交叉处其度之快力道之重令人感到凤公公的手再不属于活人而是由精密有效的机械装置动。
冀善毫无选择的硬捱下去。
凤公公武功之高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出了人类体能的极限尤令人感到诡异者是他已是个去日无多的老人。
金属撞击声连续响起乍听似是一下长鸣事实上是由十多响串合而成。
到凤公公敲第十三记冀善不但虎口爆裂眼耳口鼻亦渗出血丝。
“砰!”
凤公公右脚踢出闪电般踹在冀善小腹处冀善应脚抛飞直跌向靠墙的太师椅压得椅脚折断冀善背脊狠狠撞上墙壁再坠跌地上狼狈至极点。
“当当”两响脱手的两只护臂掉在地上。
凤公公没有趁势追击左手从怀中掏出烟丝放入烟杆头去又取出火石打着优闲地抽了一口。
“哗!”
冀善喷出一口鲜血睑上血色尽褪形如厉鬼狠狠盯着凤公公。
凤公公向他竖起拇指徐徐吐烟赞道:“不愧是我调教出来的人你身上穿的是不是皇上赐你的”六丁神甲“?皇上对你相当不错当年镇远王献上此甲皇上私下收起来还以为我不知道。皇上真傻他的事怎瞒得过我呢?皇上太不明白我了这种无伤大雅的小玩意他喜欢藏起来聊以自慰我怎会干涉?更何况高几级的”玄武仙甲“已穿在我身上。说真的我刚才很想让小善踢我一脚看看我会不会像你般受不住狂喷鲜血。唉!不过我太老了再不像年轻时爱把生命当儿戏。”
冀善急喘几口气双目射出浓烈深刻的仇恨沉声道:“大公公以为自己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吗?让我告诉你你看错我了我不是沉不住气我的耐性比任何人都好因为我有一个心愿就是亲眼看着你横死。寿终正寝太便宜你了。”
凤公公丝毫没有动气讶道:“原来你竟是为了私仇来来来!告诉我看是否又一个曲折离奇的复仇故事。”
冀善仍靠墙坐着似失去反抗之力勉强挤出点笑容道:“一天我未死大公公仍非胜券在握。”
凤公公知道不妥厉喝一声往二丈外的冀善扑去。
机括声响两枝钢针从冀善靴底疾射出来分取凤公公咽喉和小腹来势凶猛。以凤公公之能亦不敢重施故技以黄金杆挡格临时改势往冀善右方旋开去。钢针射空。
冀善笑道:“就让大公公见识我袖内还有甚么玩意。”说话间机括声再响一把钩索从袖内电射而出往左飞展“啪”的一声钩挂在左壁的窗沿处手法之精微教人叹为观止可见冀善在这方面下过苦工夫。
凤公公暴喝一声旋风般转回来手上黄金杆脱手投掷。
机括再响冀善像扯线傀儡般倏地往窗台滑去。
“砰!”
黄金杆击在冀善刚才靠着的墙壁。
冀善在抵达窗台前从地上弹起来一个倒翻穿窗而去。
凤公公直追至窗台已不见冀善踪影园林的黑暗里再传来机括响声可知冀善正利用钩索亡命奔逃。
凤公公先是双目厉芒剧盛旋又哑然失笑道:“逃跑有甚么用呢?京城虽大却再没有你容身之地。好小子!”
辜月明离开红叶楼。
此时他完全失去了去找钱世臣算帐的兴致而且实在太晚了半夜三更去拍布政使司府的大门不是那么好吧。
他沉浸在一种奇异的情绪里他的生命也变得不那么黯淡。这种情绪来自他对自己的明悟。
他再不是那个离开京师时的辜月明。
自从在渡头邂逅夫猛的女儿他开始改变那变化的过程非常缓慢到在百纯的晴竹阁看到云梦女神的肖像他的天地倏地开阔起来踏进了从未接触过的神秘领土鬼神的天地。
楚盒内究竟藏着甚么惊天动地的秘密?要劳烦神通广大的云梦女神来守卫它?
辜月明真的很想知道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情绪。
辜月明动心了。
人世间终出现能令他动心的事物。
他心中浮现无双女的花容这个女郎对他说的那句话是不是在前世说的?他的前世是否和乌子虚的前世同一时间生且生在云梦泽内?
以前的他从不去想前世今生的问题从不会把轮回之说放在心上这刻却不得不对这方面作深刻的思考。
假设他、乌子虚和那自称双双的女郎三个人的前一世都在云梦泽那座古城内度过今世则如眼前这般那他们的轮回转生就不是偶然的生而是冥冥中某一力量的巧妙安排。如果这股力量是来自深藏在古城内那美丽的精灵整件事便耐人寻味了。
正如薛廷蒿说的有因必有果。若前世的因变成今日的果那他们今世纠缠不清的因该是种于当年古城内生的事上。
千多年前在古城内究竟生过甚么事?那已是不能挽回的过去纵然云梦女神以无边的法力令他们在今世重遇以不同的方武卷进与古城有关的事去但又于事何补?
辜月明愈想愈感扑朔迷离迷失在举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浬没法看清楚置身的环境。
湘君桥出现前方。
正是这种身陷迷阵没法寻得出口的感觉令他有新鲜刺激的乐趣。在这一刻他完全明白乌子虚既惊又喜的心态。
他真的期望乌子虚能凭特殊的异能领他到古城去不但为了楚盒为了盒内不知名的异宝更为了知道有关这一切的真相。
生命从未如此有趣过。
乌子虚系好小舟登上湖岸朝风竹阁的后院门走去。
辜月明的话使他有拨开迷雾的感觉也令他直觉感到自己与辜月明描述在云梦泽内那座古城有微妙的关系但这又让他陷入另一团更大更浓的迷雾中。
忽然间他渴望进入梦乡只有在梦中他的女神才可以“接触”他引导他。
想得入神时他推门进入厅堂。
异变忽起。
一道黑影从天而降双脚连环朝他面门踢来劲力十足其度更不容人有思索的空间。
乌子虚给吓得惊醒过来想都不想就那么腰往后折后枕离地不到一尺尽显他随机应变的敏捷。
偷袭者两脚落空竟就那么一个翻腾投往他后方去身手的灵活教人咋舌。
乌子虚想也不想尚未完全扳直身体已往旁侧滚开去。
光焰亮起。
偷袭者从后门走出来平举手掌掌心燃烧着一血红的火焰似是从掌心冒出来情景诡异至极。
乌子虚颓丧地坐起来看着火焰美丽的女主人欲语无言。
无双女直抵他身前秀眸异光闪闪俯头打量赖在地上不肯站起来的他轻轻道:“五遁盗!”
乌子虚苦笑道:“这是何苦来由呢?我和姑娘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何要揭破我?姑娘不晓得小弟心中爱慕你吗?”
无双女淡淡道:“少给我嚼舌头。谁要揭穿你呢?只要你乖乖的合作我问甚么你答甚么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才没兴趣管你的事。”
乌子虚大喜道:“原来只是这样子请姑娘垂询小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光焰渐敛缓缓消去厅堂重陷黑暗。
无双女在他对面盘膝坐下。
乌子虚不解道:“如果换作是百纯姑娘这么出手试探我是理所当然的事。可是姑娘初来甫到对情况该只是一知半解怎可能确定我是谁呢?若我真的是郎庚姑娘刚才两脚肯定要了我的小命。但姑娘的确是全力出手根本没有脚下留情的可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无双女平静的道:“是你问我答还是我问你答?”
乌子虚举手投降道:“问吧!”
无双女道:“你送百纯的那张画是从哪里来的?”
乌子虚记起辜月明的话心中登时涌起异样的感觉难道眼前此女真的是这个命运之局的一份子?道:“事情是这样的像姑娘要表演幻术般我也要向百纯他们卖艺遂画了这幅〝云梦女神图〞。百纯还要了这幅画挂在厅堂处。不信的话姑娘可向百纯求证。”
又压低声音道:“姑娘看这幅画时有没有特别的感觉?”
无双女冷然道:“画中的女人是谁?不要再搬唆讲过的那套否则我立即去揭你。”
乌子虚叹道:“我不得不说谎是因为要瞒百纯。我说的一切属实只是在地点上耍手段且到现在仍弄不清楚是梦还是真事情离奇古怪至极。我真的没有骗你。”
又道:“我这般合作姑娘可否在别的事上帮我的忙。”
无双女怒道:“闭嘴。”
乌子虚苦笑无语。
无双女的呼吸急促起来好一会回复平静道:“在哪里生的?”
乌子虚定睛看着她借点窗外透进来的星辉月照观察她的眼神反应沉声道:“云梦泽!是洞庭之南湘水以东的云梦泽。”
无双女没法控制的娇躯抖颤说不出话来。
乌子虚暗叹一口气。辜月明说得没错他们全置身在云梦女神的布局内个个泥足深陷无法自拔。俯前诚恳的道:“姑娘若把看画时的情况告诉我我或可以给姑娘一个较明确的解释保证姑娘从未想过世间有此异事。”
无双女道:“你是不是对这幅画下了咒语?”
乌子虚张手道:“我根本不懂妖法更不会念咒。唉!姑娘信任我好吗?告诉我吧!姑娘看画时昼中的女神是不是像活过来般那样子呢?”
无双女断然道:“甚么也没生过。你坐在这里不要动不准说话。我们今晚的事你不可向任何人吐露否则你该知道后果。”
说毕弯向后方身体柔软得像没有骨骼限制似的就那么反掌着地往后翻腾开去来到厅子中央伸手向上。
乌子虚这才察觉有条长鞭从横梁直垂下来难怪她可从天而降偷袭自己。看着她抓着长鞭的把子抖手扯得紧缠横梁的鞭梢松脱掉下来以手接着手法纯熟的把软鞭缠在腰间正欲离去之时。他沉声道:“画中女神大有可能来自泽内消失了的古城。”
无双女娇躯剧震双目精芒骤盛朝他瞧来。
乌子虚仍坐在地上举手表示投降屈服。
无双女犹豫片刻猛一咬牙夺门去了。
花梦夫人回到家时尚差一个时辰才天亮。通常她会在黎明时分回家今夜不知如何一直心绪不宁她的心像给一块无形的巨石压着呼吸不畅非常难受遂提早返归。
马车驶进院门立即心叫糟糕。
开门的是厂卫整个院子全是厂卫军骤眼看去不下三十多人。御者吓得瘫在位子上被四卫围拢上来两人抓着马缰另两人把御者架下来。
车门被打了开来。
一个三十多岁身穿厂卫官服的大汉板着脸孔严肃的道:“夫人请下车大公公正在厅内等候夫人。”
此人三十来岁身材修长举止从容虽然神情肃穆表情冷漠可是他算得上英俊的面容却透出点漫不经心的神情予人一种甚么都不在乎的态度。
花梦夫人虽然是次见他仍从他的外貌官服一眼认出他是季聂提以下最有实权的厂卫副统领岳奇。
自冀善找上她后她一直害怕这一天的来临现在恐惧终于变成现实还有甚么好说的。
无双女坐在床沿感到非常疲倦。
离开百戏团踏上找寻真相之旅她便晓得这是一条不归路。她的**固然疲倦但更累的是她的心。
在晴竹阁昏迷间看到的景象扰乱了她原本坚定不移的心志令她失去了方向。事实上埋葬了舅舅后她已有点不知自己在做甚么的荒谬感觉。
她不明白自己既然到了云梦泽为何不立即去找寻古城却有点避难似的离开到岳阳来找辜月明算帐。她是害怕横行水泽的野狼群还是畏惧古城?
五遁盗说得对画中的女人的确活了过来出现在她昏迷的神志里。
他凭甚么猜中呢?
五遁盗在自己离开前故意提起古城。当时她太震撼了有被五遁盗看穿看透的不安现在回想起来他该不晓得自己的真正身份但又似是晓得自己和古城有一定的关系。而五遁盗为何清楚古城的事又令她百思不得其解。
在与五遁盗接触前她从没有想过五遁盗是这般的一个人完全不是她想象中的沉着、冷静、神秘和难以揣测。反之竟像个永远不安于本份四处找乐子的顽童总想在她身上找到点甚么似的。
不过她对五遁盗本身并没有好奇心事实上自从那个改变了她的命运的夜晚后她对任何人都提不起兴趣。
她对这样苟且偷生的活着早感到无比的厌倦现在更失去了活着的唯一理由。
花梦夫人步入厅堂凤公公坐在中央的圆桌处正把玩一块古玩似的东西有点爱不释手的模样。见到花梦夫人珍而重之的把古玩纳入怀里去欣然笑道:“夫人请坐!”
厅内不见卫士岳奇亲自为花梦夫人拉开椅子伺候她坐好然后站在她身后。
面对这个操控天下生杀大权的可怕人物花梦夫人现在最希望的是嘴里有颗见血封喉的毒丸咬破后毒药流入喉咙可以立即毒身亡。
凤公公瞇起本已只余两条线的眼睛更是见眼不见珠用心的打量花梦夫人微笑道:“夫人的精神看来不错难得难得!”
花梦夫人失去思考凤公公说话含义的兴趣只知不会是甚么好话而自己最擅长的那一套对凤公公就像对冀善般完全派不上用场。勉强压下心中的恐惧道:“托公公的洪福。”
凤公公摇头叹道:“不是托我的洪福而是托月明的洪福。夫人勿要不安月明这孩子是我最宠爱的我更清楚夫人所做的一切事都是为了月明好对此我只会欢喜而不会生气。”
花梦夫人听得寒毛倒竖心生寒气凤公公的笑里藏刀在京城是无人不知他表现得愈高兴愈是危险。只恨肉在砧板上她更清楚自己是个捱不得苦的人凤公公爱问甚么她会如实招出求个痛快。
苦涩的道:“大公公要妾身怎么做呢?”
凤公公轻松的道:“夫人真的不用害怕我今日来访夫人是没有恶意的只是特来邀请夫人陪我一起远游。我人老了怕旅途寂寞如能得夫人作伴旅途当更愉快不愁寂寞。”
花梦夫人讶道:“陪大公公到哪里去呢?”
凤公公张开双目朝上望去射出期待和渴望的炽热神光心驰神往的道:“洞庭湖烟波浩淼、碧波万顷北通巫峡南极潇湘此中自有真趣。”
接着颂道:“巴陵一望洞庭秋日见孤峰水上浮。闻道神仙不可接心随湖水共悠悠。”
花梦夫人心中一颤明白过来。凤公公是要把自己押到云梦泽去当然不是作个伴般简单而是要用自己来令辜月明屈服。但也令她大惑不解辜月明方面究竟出现了甚么情况竟能令凤公公移驾南下。
凤公公的声音传人她耳中道:“夫人愿伴我一起去领会洞庭湖的真趣吗?”
花梦夫人听到自己的声音回答道:“一切依大公公的意思去办。”
第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