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窝小说
会员书架
首页 >玄幻魔法>大国小鲜(科举) > 第134章 流星(一)

第134章 流星(一)

上一章 章节目录 下一章

“祸事祸事!我不是让他小心了,低头低头低头!怎么就弄成这样,还不如不去?!”
金汝为黑着脸骂道。

那心腹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小的使?银子进去?问过程编修,说是,说是那女子想给家人正名……”

“嗯?”刚还嫌弃程璧不肯低头的金汝为一滞,勃然大怒,“荒唐!”

给家?人正什么名??还真以为是有功之臣被冤枉了吗?

她爹就该死!

简直无?理取闹!

这跟跑到陛下跟前说要造反有什么分别!莫说程璧,就是他听了也不会应的。

金汝为怒极反笑?,还真让卢实说着了,这娘们儿打从一开始就没安正心思。她所求的,也根本不是什么与情郎双宿双飞……

差不多同时?,秦放鹤也惊讶极了。

他瞬间就明白?当初为什么会选那个女?人了,够疯,够狠,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

简单来说,如玉活着一天,程璧就有翻盘的可能。

但是现在她死了,闹出人命来了,事情就彻底压不住了。

好死不如赖活着,说明死实在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所以一个女?人,一个身怀六甲的女?人豁出命去?办一件事,很难不成功。

一尸两命,何其惨烈。

程璧完了。

甚至如果他的家?族不尽快行?动,程家?也就晚了。

真真正正的身败名?裂。

程家?确实急了。

次日翰林院众人正用午饭时?,就听到外面传来消息,说程家?正式将程璧除名?了。

从今往后,程家?再也没有这个探花。

程璧死后不能再进祖坟,日后他的生?死荣辱,也将与程氏一族无?关。

屋里非常罕见地安静了一瞬,好些大族出身的翰林都感同身受,后脊发寒。

被家?族抛弃可谓奇耻大辱,简直比直接杀了他们还难受。

也不知谁叹了一声,低低道?:“换做是我,只?怕死的心都有了……”

众人本以为天元帝会发火,可竟意外平静,一日无?事。

到了晚上,也只?是轮值的侍读学士恰好念到一份程姓官员上的折子时?,天元帝微微撩起眼皮,意义不明地笑?了声,“他们倒是果决。”

甚么果决?

自然是将程璧除名?的举动果决。

程璧再不好,才华是实打实的,天元帝欣赏也是实打实的。

所以如玉分明五月就告状了,他却只?吩咐刑部收押,并未督促办理,一直拖到六月,摆明了就是在给程璧机会。

区区犯官之后和正得用的臣子,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只?是不曾想如玉那般绝绝,竟一头碰死了。

到了这一步,才算是真正犯了众怒。

天元帝的耐性也即将告罄。

所以程家?有此举动,天元帝多少有些不快,也能理解。

治家?和治国?本质并无?不同,想要那庞然大物延续下去?,有时?不得不下点狠心。

六月的白?昼极长,今日不必秦放鹤值夜,结束一天的工作?时?,朦胧的日头还在西边高?悬着。

夏日多雨,打从早上开始便淅淅沥沥的,巨大的石板砖被浸成亮晶晶的深色,薄薄一层积水中倒映出巍峨幽深的宫宇。

雨点不断落下,那些宫殿的倒影便也随着接连溅起的涟漪,摇晃着碎了,恍若大梦一场。

这几日已?经很有些热了,此刻下雨,凉意袭来,煞是舒爽。

秦放鹤接了侍从手中的伞,“你们先回去?吧。”

又对秦猛道?:“陪我走走。”

如今秦山和秦猛每人带着几个手下,轮流跟秦放鹤出门,今日是秦猛当班,秦山那班则留在家?中照应阿芙那边。

秦猛应了,“不妨先换过雨屐,免得湿了难受。”

秦放鹤摆摆手,“不必麻烦,我只?沿着路边高?处走。”

说完,率先撑着伞迈步出去?。

秦猛觉得秦放鹤有心事,却也不好问,只?小心帮他看着沿途车马行?人。

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京城的人总是这样多。

秦放鹤的目光随意落在迎面走来的陌生?人的脸上,看着那些曾经出现在自己身上的好奇、诧异,乃至麻木,颇有种过来人的唏嘘。

快到饭点了,路边各处饭庄食肆陆续上客,湿漉漉的空气中艰难弥漫着酒菜香气。

天气一凉,那些翻滚着汁水的铁锅、蒸笼内便窜出滚滚白?龙,弥漫了整座街巷。

秦放鹤带着秦猛自水汽中踏过,原本冷硬的官袍上,便也沾染了些许烟尘。

路过一家?点心铺子时?,秦放鹤还进去?买了半斤梅汁姜片,眉目柔和,“阿芙爱吃。”

不光阿芙喜欢,阿嫖那小东西如今最爱从大人口中抢吃的,抢到了,砸吧一下,又嫌辣。

可过一会儿,又馋,“尝尝……”“辣!”“尝尝……”

走着走着,秦猛就发现路边街景有些眼熟,忙追了半步,“前头就是程编修家?了……”

双方不睦已?久,如今程编修又犯了事,怎得到这里来?

秦放鹤嗯了声,又走了一小段便停下,站在街边静静地看着。

豆大的雨点击打在油纸伞面上,砰砰作?响,他不离开,也不上前,仿佛在等什么人。

因天元帝看重,程璧这两年风头极盛,几乎日日有人慕名?前来,可谓车马盈门。

可如今呢?出事才多久,便门可罗雀了。

偶尔有人经过,还会指着那门墙,面露鄙夷。

瞧见了吗?那就是逼死情人一尸两命的当官儿的家?……真是晦气。

过了会儿,一顶青布小轿停在门口,走出来一个身形消瘦、满面憔悴的妇人,正是程璧的妻子。

她也发现了路边的秦放鹤,微微一怔。

当初秦放鹤成亲时?,她曾随程璧一同吃喜酒,故而认识。

她知道?我是罪魁祸首么?

大约是不知道?的。

不过我也问心无?愧就是了。

哪怕再来一遍,我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秦放鹤冲她遥遥一礼,对方也还了一礼,然后转身进门。

那两扇木门缓缓关闭,将一应嘈杂都挡在了外面,可焉知里面一定会更安静呢?

秦猛微微蹙眉,忍不住嘟囔道?:“您特意来探望,她怎能如此无?礼……”

虽说后来两家?闹翻了,但眼下程璧落难,恐怕也没人登门了吧?难得来了一位旧相识,难道?不该热切些么?

“并非她无?礼,”秦放鹤收回视线,“一来她眼下心烦意乱,无?力待客;二来,恐怕也不需要我的怜悯和资助。”

眼下程璧虽然被除名?,但他之前的二十多年可都是锦衣玉食,这一二年间更有名?气,常有人重金求字画,多的是进账。

真要算起身家?,保不齐秦放鹤还比不上人家?呢!

秦猛就不解了,“那咱们来做什么呢?”

“看看失败者?的下场,”秦放鹤轻飘飘道?,重新?调转脚尖,继续往前走去?,“倘或哪日我败了,她的今日,就是阿芙的明日……”

还有阿嫖……

多么可怕。

所以他一定不可以输。

阴天下雨,天黑得格外快些,才走了几刻钟,道?路两侧的宅院内就陆续透出橙黄色的光晕来。

有光,就有人,就有活气。

秦猛扭头看看那座黑洞洞冷清清的院子,突然打了个哆嗦,“说这些作?甚!咱们才不会输呢!”

走出去?没多远,竟意外碰见了那位主动留在国?子监的高?丽王子。

说意外,其实细细算来,也不算意外。

王焕颇有几分机敏,留在大禄后也识情识趣,平时?非常低调,不摆王子架子,但也不显得很谦卑,听说在国?子监里人缘还不错。

他好像真的全身心投入到汉学的研究中去?,将当世大儒和年轻一辈辈的杰出文章都倒背如流,也时?常与人交流,其中尤其推崇程璧和赵沛。

如今偶像之一跌落神坛,难免唏嘘,过来看看也在情理之中。

鉴于两人的身份都颇敏感,半路遇上了也没停下闲聊,只?是微微颔首示意,然后便擦肩而过。

次日秦放鹤和孔姿清这一班在天元帝跟前轮值,中间天元帝处理政事累了,歇息,便叫了秦放鹤上前,问他外面的情形。

这样的对话,众人早已?司空见惯,而天元帝也习惯了隔三岔五让秦放鹤说说外面的民生?、物价。

虽说别的翰林也长了嘴,但毕竟出身不一样,好多常人看不到的地方,秦放鹤就能看到。

但今天天元帝想听的,显然不是鸡蛋几文钱一个。

“如今瞧着外头街上,全是端方君子。”

秦放鹤低垂眼帘,语气平静地说。

孔姿清下意识看了他一眼。

这话里话外嘲讽的味儿,都快冲出天灵盖了……

程璧和如玉的事一出,所有官员、文人俱都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起来,一时?爱逛窑子的也不逛窑子了,爱写风流诗的也不写风流诗了,活脱脱浪子回头模样。

近一个月来,各处青楼楚馆连带着戏园子、酒坊的生?意直线下滑,有几家?本就一般的直接关门大吉,竟是业界前所未有的大萧条。

都不用朝廷下令整治,它们自己就快吓死了。

天元帝如何不知那满朝文武是怎么想的,偷腥的猫果然改了么?未必。

只?是都不想在这个当口触霉头罢了。

“怎么好端端的往他家?去?,怎么,你还可惜了?”天元帝端起燕窝粥吃了口,似乎是很随意地问了一句。

虽然知道?京城几乎所有的事都瞒不过皇帝的眼睛,但每次他这么说起来时?,秦放鹤还是不免暗自心惊。

“其实本是有些心绪繁杂,想着走走,不知不觉就走过去?了……”

半真半假。

他们毕竟曾是好友,这是众人皆知的事,否认不得。

如果现在说些狠心绝情的话,固然可以明哲保身,却也难免给天元帝留下一个“此人翻脸无?情、落井下石”的印象。

一个人可以对昔日的朋友这样狠,那么有朝一日,是不是也会对他的君父如此?

天元帝继续吃着燕窝粥,头都没抬,“哦?那去?过之后心情可平复了?”

“说平复倒也不尽然,只?是颇多感慨,”秦放鹤低垂着眉眼,微微叹息一声,“程璧有负皇恩,如何发落,自有陛下做主,只?是微臣如今见了那妇孺,也觉心酸,说不得便要引以为戒。”

他早就放出不纳妾的豪言,一年多来又爱护女?儿、敬重妻子,都是人尽皆知的事,如今说这些话非但不突兀,反倒让人觉得他儿女?情长,更添温馨,也更有人情味。

人总是缺什么想什么。

穷人想钱,有钱的想权,有钱又有权的,难免会骚包地渴望起感情来。

果然,天元帝听了,随手把勺子丢回碗里,似乎也没了喝的兴致。

他抓着白?玉莲花手串拨弄几下,盯着秦放鹤,半晌,方才幽幽道?:“若人人都如你一般懂事,朕就省心了。”

对程璧的处理,刑部很头疼,首先天元帝仍未明确表态,只?叫他们依律办理。

可……原告都死了,死无?对证啊!

况且圣意难测,之前程璧那般受宠,眼下虽落魄了,可万一哪天天元帝突然又觉得他好了呢?此时?处理过重,届时?他老人家?会不会迁怒于我们?

下头的官员们没法子,一层层往上问,最终问到刑部尚书头上。

他乐了,“这有何难?拖着呗!”

说白?了,就男欢女?爱那点事儿,瞧把你们一个个愁的!

先前陛下拖,这会儿你们麻溜儿处理了,衬得陛下像甚么?

就拖着,拖到陛下自己开口!好坏与他们无?干。

众刑部官员一听,顿如醍醐灌顶,一身轻松。

那就,拖着!

这一拖就到了七月初。

一个国?家?的事真得太多了,多到哪怕再猛烈再匪夷所思的案件,不出两个月,就会被人忘到后脑勺。

就在连秦放鹤都险些忘了刑部大牢里还压着一位昔日同僚时?,那边忽然托人递了个口信出来:

“程编修说,他想见见您。”

谁知秦放鹤的表情连一丝波动都没有,“不去?。”

来人懵了,“啊?”

本站最新网址:https://zwxs.org
点击切换 [繁体版]     [简体版]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