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蓬”地一声,有火光亮了起来,却是吴震燃起了火折子。吴震叫道:“是死是活,总得让我看上一看,哪能不明不白地死……”
他一句话还未说完,便生生地止住了。他手不由自主地一松,火折子便自手里掉了下去,还好祝青宁在他附近,衣袖一拂,将火折子卷了过来,道:“这地方古怪得很,这火折子,还是省着点儿用好。”
此时众人已看清下面的光景,参天峭壁之间有一个极大的坑洞,如今他们众人就在这坑洞之中,眼看着就要到坑洞底下了。那下面阡陌交错,尽是坟墓。坟墓之间,却种了不少也不知是香草还是菜蔬庄稼之属,还长了些矮矮的桑树。那些香草闻起来实在是香得很,裴明淮从没闻过这样的香,熏人欲醉。
“桃树!”姚浅桃叫了起来,“真的有桃树!”
她不叫,众人也都已经看到了。只是这些桃树,生得与外面的桃树不同,十分低矮,花却开得极艳,一树树的桃花便生在坟墓之间,竟还有一弯溪水。这溪水颇宽,能驶小舟,溪两边也全都是桃花。道容师太的几个摔下去的女弟子便落在溪水中,一个个却像是晕过去了的光景。
裴明淮问凌羽道:“这里怎么是这样子……?”
“本来就是这个样子。”凌羽眼神恍恍惚惚,道,“从来没人说是桃源啊,世人皆不悟罢了。”
裴明淮忽觉得脑中一昏,不知怎的竟想睡得很。他身上那颗辟毒珠本该是百毒不侵,从没失过效用,此时是大吃了一惊,见凌羽眼睛都合上了,连着摇了他几下,也摇不醒。裴明淮已经抓不住藤蔓,抱了凌羽落到溪水中,勉强走到了实地,再也撑不住了,脚下一软,便晕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几时,裴明淮才慢慢苏醒。此时天光微露,头顶上的岩石虽如同一个巨大的盖子把这里盖住了,但仍有些裂缝,天光便是从那里透进来的。也正因为如此,下面那些桃树,或是那些香草菜蔬才能长,只是连桃树都比普通的低矮许多罢了。
众人一个个都慢慢醒转,昙秀缓缓转头去看那些香草,喃喃地道:“好霸道的毒,连你的辟毒珠都没用。只是……”看着凌羽,道,“怎么他也……”
凌羽已经盘膝坐了起来,也不睁眼,一手捏了个诀,裴明淮曾见过祝青宁练功也是这个姿势。祝青宁一手按着头,眉头还蹙在一起,却把裴明淮一拽,低声道:“现在不是当君子的时候啊,过一会他复原了,我们谁都不是他的对手。”
裴明淮皱眉道:“你想要干什么?”
祝青宁一笑,道:“你别管就是了。”说罢右手两指并起,向凌羽额上点去,裴明淮却一伸手架住了。祝青宁道:“你干什么?”
裴明淮道:“此间凶险,你就算制住了他,过一会怕还要花力气让他复原!”
祝青宁道:“我知道你说的有理,但……”
忽听吴震叫道:“快过来!这里有路!”原来吴震一醒过来便在四处查看了,这时,吴震却站在一座老大的坟墓旁边,上面有座老大的牌坊。这坟墓下面却是空的,有石梯往下而去,长长的也不知有多远。
吴震道:“要不要下去看看?这下面想必大得很。”
裴明淮道:“既来了,自然要……”忽然住口,他见到祝青宁脸色陡变,两眼盯着一旁,于是跟着祝青宁的目光看了过去。
祝青宁看的是那些溪边的桃树,桃树看来并无异处,桃花盛放,风一吹,桃瓣便落了下来,飘飘悠悠地荡进了水里。但这时吴震是看清楚了,那些桃花并非嫩粉淡白,却是紫黑之色。
再往上看去,只见崖缝中有尸体,血还在往下流,染红了那些桃花。这处的那异种香草味道极浓,是以众人都不曾闻到血腥味。
吴震连声音都有些变了,喃喃地道:“这哪里是什么桃源,明明是黄泉。”
方才那火折子要想照亮这偌大的地方,实在是不够。可现在天光微明,众人就看得分明,这地底全是尸首,有的倚在桃树旁,有的躺在溪水里。岩壁之中建了些草屋,外有栏杆,也有尸体倒在栏杆上。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个个都是脖子上一道血痕。
吴震走到溪里的一具女子尸首旁边,只见那女子的衣着甚是奇特,直裾深衣,现今早无人穿这种服色了。女子的发髻都还一丝不乱,也是如今女子几乎不梳的一种椎髻。
昙秀合掌道:“善哉,善哉,什么人如此狠毒?想必是趁我们昏迷之际,把这里的人都杀光了?”
道容师太惊得脸色刷白,身旁的女弟子也个个颤抖不已。道容师太道:“这……怎么会有人这么狠毒?为何要杀他们?”
祝青宁缓缓地道:“看他们的衣着打扮,全不是我们这时候的人。想必他们已经在这里住了很多时候了……”
昙秀盯着那女子头上的玉簪,道:“看那个簪子,簪头是只鸟儿。跟我们进来那个青铜兽面门户上的鸟像得很。”
吴震长叹一声,道:“还有什么说的?这就是大家要找的地方,那什么见鬼的九鼎应该就在这里。这些人守着九鼎,怕是从九鼎自世间失踪的那一日便在这里了,岁岁年年,世世代代。这里从不是什么桃源,就是一座坟墓,放着那传国宝器的神陵。”仰头向上看,道,“就是个不见天日的地方。”
突见凌羽睁开了眼睛,祝青宁叹了口气,瞪了裴明淮一眼,那意思清楚得很:看吧,你还在犹豫呢,现在谁也制不住他了。凌羽都没对四周多看一眼,便往那个地下入口跑去。吴震脸上神色怪异之极,见凌羽跑了过去,伸手一拉,道:“这……这里的人,都住在这下面么?”
“是啊,大多是。”凌羽道,“也有住上面的,不过少得很。”
裴明淮见凌羽挣脱了吴震,从那入口跑了下去。吴震一拉不曾拉住,裴明淮不知为什么心里忽然起了不祥之感,跟了下去。吴震喃喃地道:“真是奇奇怪怪的,为什么要住在地底下?上面搭几座草屋也好啊。”
忽然听到凌羽的狂叫声自地下传了出来,吴震一惊,道:“糟了!下面也有死人?那孩子看见了,这不得发疯?”
二人赶紧下去,又是一呆。只见那下面竟然是个地宫,也是阡陌交错,大得一眼都望不到边,四面都是一间一间的石室,诸物齐备。地宫之中也尽是尸首,要往里面走,那就得一路踏着尸首过去,任吴震什么大场面都见过,也被震得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裴明淮一手揽了凌羽,另一手捂了他眼睛,低声道:“别看,凌羽,别看了。”只觉手指被什么热热的东西给浸湿了,知道是凌羽哭了,只道,“哭出来吧,但别再看了。”
吴震放轻脚步,往里走去,只是咋舌。哪怕这地下原本就有这么个天然之处,这地宫也很是经过一番修整,四四方方,像是一个一个的井字形,却有一条甬道通向正中。吴震朝裴明淮作了个手势,叫他把凌羽带上去,裴明淮摇了摇头,挪开了捂在凌羽眼睛上的手,道:“昏过去了。”
吴震舒了一口气,道:“怪可怜的,想回家,家里的人却都被杀了。可醒过来怎么办?一会天亮了,他终究会看到到处都是死人。那满山长的桃花,全部变成了紫黑色,都是人的血染出来的。”
裴明淮把凌羽放在地上,道:“进去看看,中间那石室,应该有什么东西。”
二人一路走了过去,吴震一路都在看两旁隔开的石室。有些放了青铜器,有些放了竹简,也有放帛书的。裴明淮问道:“你在找什么?”
“找金子啊。”吴震抓着自己的头,道,“奇怪了,什么都看到了,怎么就没看到黄金?”
裴明淮见那些青铜器满是铜绿,十分古朴,道:“祭祀的礼器,倒是一样不缺。若论《周礼》,这里怕是再齐全不过的了。”
吴震却对此不感兴趣,只道:“奇了怪了,谁把这里的人杀了的?难道还有别的路进来?”
裴明淮摇头,道:“按理说,不应该有人比凌羽更清楚进来的路。而且,我们昏迷了多时,醒来的时候天已放亮。那些人杀光了神陵中人,居然没伤我们中的任何一个!”
“杀这么多人,不是一两个人能办到的吧。”吴震道,“难不成……难不成是那些进来就不见了的渔民?”
裴明淮道:“如今看来,不是没可能。看他们驾船的本事,实在不像渔民,全然是训练有素。”
“我现在都疑你调来的府兵是他们杀的了。”吴震道,“若是他们告诉官兵,江水不能喝,须得喝山泉水,又先在山泉里面下毒,岂不很容易把数百精兵尽数歼杀?”
裴明淮问道:“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吴震反问,“不让官兵碍事哪。”
裴明淮道:“那为什么不想法子杀了我们,反而让我们进来了?”
这个问题问倒了吴震,想了半日,道:“这我可不知道了。想必是有一个不得已的理由?”
二人走了好一阵,终于走到了甬道尽头,居然是个正圆的石室,在这地宫的正中。吴震喃喃地道:“这是……天圆地方么?”
那圆室四壁刻满图画,裴明淮凝神看去,居然百物俱备。虎,龙,玄鸟,人面蛇身,各种稀奇古怪的妖物都有,只看得眼花缭乱。石室中央有个圆台,上面是整一面的青铜兽面,跟之前进来的那个门户一模一样。
吴震也看得目眩,道:“我明白了,那个说法就是这么代代传下来的。”
裴明淮道:“什么?”
“王孙满答楚子问鼎的时候,是怎么形容九鼎的?”吴震反问。裴明淮道:“铸鼎象物,百物而为之备,使民之神奸。”又环视四周,苦笑道,“是,我明白了,鼎并不大,不可能铸有百物,其实是在藏鼎的地方,四周刻有百物形貌。既然如此,那九鼎……”
吴震道:“就在这里。”
裴明淮运劲一推那青铜兽面,纹丝不动。吴震摇了摇头,道:“打不开的。设计这个的人,不会让人轻易找到九鼎。看看这地方,藏得有多深!而且,我可以保证,如果来硬的,想要炸开或者凿开,这个神陵一定烟消云散。”
裴明淮道:“刚才凌羽是怎么开那个门的?”
“不一样。”吴震道,“肯定不一样。那个门就是一个门,是留的一个正门之外的门,在实在没有办法的时候可以进,而且困难重重。你看连那孩子要进来,都搞成那样。这个机关,一定是只有唯一一个法子开启的,而且一定有诸多限制,只有特定的人,或者特定的东西才能打开。”
裴明淮摇了摇头,道:“你说的,我都知道,但,那特定的法子是什么?”
吴震的眼里忽然露出一丝古怪的神色,却不开口。裴明淮道:“你有话不妨直说。你也知道,我来这里,就为这个。”
“唉,我只是想,我们都在想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是不是真的桃花成林,世外仙境。”吴震笑道,“费尽力气终于来了,结果呢?这世上哪里来的桃源!这根本就是一个陵墓,这些人活在这里,世世代代,也不知世事变迁!”
裴明淮默然半日,道:“那也未必不是好事。你倒说说看,什么是桃源?”
吴震一怔,道:“便是……便是既无战乱,也无饥馁,和乐融融的地方啊。”
“那这里不就是么?”裴明淮反问,“数百年来从未有人进来过,自然是不会有战乱。看外面也种了菜蔬,养了鸡鸭,又有桑树,自然能养蚕,那便是衣食无忧,也就是你说的并无饥馁。那,这里不是桃源是什么?”
吴震茫然,半日道:“可这里终归是地底,连天都看不见,跟不见天日有何区别?住在这里也出不去,永远都困在这里,守着这传国宝器,无休无止,永生永世。你说这是人人心向往之的桃源?”
裴明淮笑道:“可还真是有人进来了没出去的。”
吴震道:“什么?”
裴明淮道:“黄巾旧部,太平道的人,就进来了没出去。是,有些走了,带了些许黄金走了,从此这个传说就在江湖上流传开来,而且传来传去,总归有些变了样。说他们得了九鼎其实不是真的,他们只是找到了藏九鼎的神陵。但确实有不少人留在这里了,与这里原本住的人一起,再也没出去过。他们可以选择,但他们留下来了。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若说这里面的人没见过外面,还能清心寡欲,黄巾的人可不是没见过世面!九鼎与黄金唾手可得,他们却偏偏不走了,你说,为什么?”
吴震茫然,眼望四壁石刻诸物,云气之中怪兽狞恶,竟答不上来。忽听到外面“啪啪啪”几声响,仿佛有人对掌,地宫本静,听得清清楚楚。跟着听见祝青宁喝道:“你干什么?”
裴明淮跟吴震奔了出去,只见却是祝青宁与昙秀就在那地宫之中交起了手。吴震叫道:“喂,你们干什么,怎么又打起来了?”
祝青宁瞪了他一眼,向后飘退了几步,昙秀也收了手。祝青宁道:“你们把这孩子丢在这里,要不是我出手快,已经被他杀了!”
裴明淮跟吴震都是一怔,裴明淮问昙秀道:“你杀凌羽作什么?”
昙秀微微一笑,道:“此时不杀,更待何时?这等武功,已非凡人,这孩子又全然不通世事,若是被谁所用,一定是个绝大的祸害,不如杀了的好。”
吴震瞠目结舌,半日方道:“你……你这高僧,就是这么当的?”
昙秀合掌,微笑道:“若杀一人,能救得更多的人,那我自然也是不在乎杀这个把人的。”
吴震叫道:“哪怕这个人是无辜之人?你良心过得去么?”
昙秀笑道:“婆薮仙因杀生堕入地狱,却是为世人发菩提心。”
吴震哪里说得过他,听了这话是答不出来了。昙秀又是一笑,也不理会了,从裴明淮和吴震身边走了过去,一面环视四周,道:“这地宫规模极大啊,得穷多少人力方能修建出来?”
祝青宁把凌羽抛给裴明淮,道:“他要这么死了,倒是冤得很!”
吴震叫道:“明淮,你倒是说句话啊!”
裴明淮把凌羽塞给他,道:“你抱着。”吴震一抱,“啊”一声,道:“这孩子怎么轻成这个样子?”
“我从他跟祝公子交手的时候,就知道了,练成御寇诀的就是他,实在料不到居然是这么个孩子。”昙秀回头道,“心凝形释,骨肉都融,犹如木叶干壳,御风而行,非凡人境界。你们啊,如今不杀他,是必得后悔的。里面有什么?我也去看看。”
祝青宁叹了口气,对裴明淮道:“我只想制住他,你这位大师却直接便打算杀了他,我甘拜下风啊!”
众人又走进了那圆室,祝青宁反应最快,对裴明淮道:“怎么开启?”
裴明淮道:“我要知道还站在这里发呆么?”
昙秀道:“问那孩子去。”
裴明淮道:“他不会告诉我们的。住在这里的人,形同九鼎的守护人,世世代代幽闭与此,不与外人相交,你还指望他能告诉我们?”
祝青宁道:“可那孩子跑出去了,而且一去这么多年。他在这里想必是呆得腻烦了,才会跑。我看他挺好骗的,要不,你试试?”
裴明淮道:“胡说什么!你最擅机关消息之术,细细看看!”
祝青宁对昙秀道:“大师也是高人,不妨一同看看?”
昙秀伸手按在那青铜兽面的一只眼睛上,祝青宁伸手按住另一只,两人方向相对,同时运劲。祝青宁撤了手,摇头道:“没用。”
昙秀眼睛盯在那兽面额头上,道:“这兽面跟刚才那个有点不同。额头上多个方形的饰物,上面有三道……凹槽。各位猜猜,是作什么用的?”
裴明淮失声道:“孔周三剑!”
就在这时候,突然听到头顶上传来数声女子惨呼声。又听到道容师太一声惊叫,道:“你为什么……啊!”跟着又是一声惨叫,再无声息。
吴震变色,道:“不好!道容师太她们……”话未说完便奔了出去,裴明淮、祝青宁和昙秀跟了上去。裴明淮见凌羽还没醒,也只得先不理会,一起出了地室。
道容师太和众女弟子都倒在地上,已没一个活着的。道容师太是被人自后心一剑刺到前胸的,别的女弟子有的被一刀断喉,有的甚至被劈成两截,下手的人想必不止一个,用的兵器也各不相同,只是出手迅猛有效,如出一辙。鲜血溅了一地,连那些墓碑上面星星点点的都是。
吴震找了一圈,道:“只不见了姚浅桃。她到哪里去了?”
裴明淮心中一直在打鼓,这时道:“方才听见道容师太叫声,她定然是看到了凶手,而这个凶手又出乎她意料之外。难不成……”
祝青宁一直在留意看众女弟子的尸身,此时道:“杀她们的兵器,颇像是在锁龙峡口杀众官兵的那些啊。总不能那些人也进来了?”
思及此,众人已依稀有些明白,只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好。正在这时候,祝青宁“啊”了一声,指着头顶上道:“看上面!”
此时天色已亮,阳光自石顶的缝隙里面透了进来,星星点点地洒在这个沟谷之中。那些死去的人自然看得清清楚楚,本来粉白的桃花成了紫黑色,也一清二楚。众人只留意看四周,却没注意看顶上,那石壁孤峭,直欲擎天,光溜溜的寸草不生,连个孔洞都不见,却有数十人正沿绝壁一路而上,裴明淮凝神看去,并未见钢索之属,祝青宁道:“他们用的天蚕丝。”
吴震“嘿”了一声,摊开右手,他掌心里赫然是一块金饼,上面刻了一个“上”字。“地宫里面那些屋子,有些是住人的,有些是贮物的。黄金想必是被搬空了,不过还遗了几块,看,这就是。刺史给我的那块被磨得看不清字了,这块就清清楚楚的。”
祝青宁长叹一声,道:“王莽的新朝黄金,果然在这里。”朝上看了一眼,恼恨之意溢于言表,道,“我们来迟了一步,他们已经带着东西走了。”
那些黑衣人已经上到了绝壁数十丈以上,任凭几人都是高手,也束手无策。眼看那些人马上就要到绝壁上面的一个洞窟,想必便是出口之处,裴明淮皱眉,道:“难道那里还有出路?我们这不是白折腾了吗?”
吴震顿足道:“我们就这么看着?”
昙秀叹气,道:“吴大人,难道你还能长翅膀飞上去不成?”
忽见凌羽从地室跑了出来,一见着外面那血染桃林的情状,便怔在那里。几人都不知他会如何反应,人人都盯着他不放。
凌羽仰头往上看了片刻,裴明淮忽觉腰间一轻,赤霄已被凌羽抢去。还来不及想为何凌羽明明有霄练,却要来抢自己的剑,便见着凌羽人与剑一起化为一道如雪的光虹,连人都看不见了。剑虹舒卷如游龙,朝上便冲了去。
祝青宁失声道:“他能驭剑?!”
吴震这时倒是跟祝青宁颇有共鸣,道:“是哪,从来便只是听说过,这还是第一回 见!真是不得了!”
裴明淮不语,只仰头向上看,见那道光华竟如流星,所到之处,绝壁上那些黑衣人纷纷坠下。裴明淮只觉脸上一湿,倒像是有雨滴到了自己脸上,伸手一摸却是血。
血雨纷纷,桃树的花瓣也被剑气摧落,紫黑色花瓣与粉色花瓣混杂一处,飘飘悠悠落在溪水里,沿着水流一路而下。
裴明淮缓缓地道:“这柄剑,实在可怕。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说到此处,却不说下去了。昙秀看了他一眼,道:”我想杀他,并不是为了别的,我跟他有什么仇怨!就是因为这个孩子若成了谁的剑,那会变成一件非常可怕的事。可你们呢,一个个妇人之仁,非得要阻止我!”
吴震叫道:“妇人之仁?你还真会说话!”
“砰砰砰”几声,好几个黑衣人摔在了溪里,顿时那本来已经浑浊不堪的溪水,更成了赭色,哪里分得清是泥还是血。
光华突敛,这时才能看清凌羽身形,凌羽站在桃林之间,剑尖指着一个还没死的黑衣人的咽喉。那人想必已摔断了脊骨,挣扎着想自溪中爬起来,却“哇”地吐出了一口血。
“你们是天鬼?”凌羽道,“是我大哥派你们来的?你们从那条路进来,又死了多少人?”
黑衣人听了他的话,却是一笑,道:“愚公有心移山,精卫有心填海。同虑无物,化去无悔。”
这话裴明淮与吴震都已不是初次听到,此刻从这将死之人口中听到,只觉发冷。昙秀笑道:“你们倒是心志拳拳,可昭日月啊。”
凌羽又问道:“我大哥在哪里?”
“你这是白问,他们不会知道的。”吴震忍不住道。凌羽不理,只道:“我大哥要你们来做什么?”
吴震顿足道:“你还问这傻话!当然是取此处的藏金,杀光所有人了!”
那黑衣人凝视凌羽,忽然又一笑,道:“你……样子一点都没变。”
凌羽道:“哦?”
黑衣人笑道:“秋分那一日,你在宫里杀了我们不知道多少人,尸首都堆成了小山。要不是你,皇帝那一回是走不了的。”目光落在赤霄上,道,“这不是你当时用的剑。那把剑……只有影,却无光!……二十年前,你虽救了皇上,却重伤昏倒在我们面前,我们一百个想杀你,却因主公有令不得伤你,不得不收手。没想到,二十年后我还是得死在你手里。谁叫主公发了话呢?”
凌羽笑道:“大哥还真是记得我的救命之恩,还知道要报答我。”裴明淮见他剑尖微颤,便欲刺出,忙道,“你且住手,让我问句话。”见凌羽不情不愿地停了手,道,“你们天鬼,为何如此恨我们大魏?”
那黑衣人大约也未料到裴明淮会问这个问题,呆了一呆。裴明淮道:“天鬼自命为鬼,可也是人。是人就有七情六欲,总应该有个缘故。”
他两眼盯视那黑衣人,那人想说话,忽然咳了起来,鲜血一口口地涌了出来。“好,本来也不是什么秘密,临死之前说出来也无妨。我们十多万人迁至平城,一路上被斥为牛马牲口,累死打死的无数。有些实在不堪奴役的,终于在你们先帝年间起兵。只可惜,还是没成。不过,有一回,就能有第二回 。第二回再不成,还有第三回,那话是怎么说的?子子孙孙,无穷匮也!哈哈哈哈,你们管得了吗?压得住吗?一城一城,都是我们这样的人迁来的,除非一家一家地全部杀光!”
裴明淮缓缓地道:“这些年,已经少了很多。”
“起兵一回,我们是死伤殆尽,但你们也一样是消耗严重得很。你们大魏的皇帝都够聪明,知道该打的时候打,该守的时候守。但是,你们在休养生息,我们也是一样。”黑衣人道,“我们为什么要以卵击石?不过,千里长堤,也终将毁于蚁穴,我们会等着机会,耐心地等。”
昙秀道:“你方才说的起兵,指的是杏城盖吴谋反?”
吴震变了脸色,黑衣人笑道:“不错,那一次可让大魏花了不少力气,让那个能征善战、铁蹄踏遍北地的太武皇帝亲自坐镇,才得平定。他是厉害,但也没得到什么好报应,哈哈,死在自己身边宠信的宦官手里,你们说,是不是有趣得很?我问你们,你们知不知道那个杀他的宦官宗爱,是什么人?”
裴明淮一怔,宗爱的出身微贱,也没人真去理会。吴震道:“是什么来历没人清楚,不过,似乎是太平真君六年的时候入宫的。”
昙秀道:“那不就是先帝平定盖吴那一年?”
“大魏有制,凡大逆不道者,十四岁以上男子处死,十四岁以下皆坐腐刑。”黑衣人笑道,“盖吴谋反牵连了多少人,自不必我说。宗爱就是受此牵连的,而像这样的人,可多了去了,你们敢说,现在在宫里,就没有吗?所以天鬼可能是任何一个人,因为你们大魏造的孽太多,杀戮太重,你们身边都是仇人,现在不杀,只是在等待最好的机会罢了!”
他说到此处,又是一阵咳嗽,咳得胸前都全是鲜血。凌羽已经听得不耐烦了,道:“你们听够了吗?我可以杀他了吗?”
黑衣人盯着凌羽,道:“主公对你实在不薄,你又是他义弟,为何偏要助当今的皇帝?”
凌羽淡淡地道:“我不懂你们这许多道理,谁对我好,我就帮谁。”剑尖一抖,已经刺穿那黑衣人的咽喉。凌羽将剑抛回给裴明淮,道:“谁趁我刚才昏过去的时候,又拿了我的霄练?要不要脸?”
祝青宁一直没开过口,这时见凌羽盯着他,怒道:“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凌羽道,“有本事就来抢,偷什么偷?哼,你娘不是好东西,难怪你也这样子!”
祝青宁大怒,道:“你敢骂我娘?”
裴明淮道:“你跟他认真作什么!”心里却也疑惑,祝青宁自然不是那等人,那谁去凌羽身边摸了那柄霄练?走到凌羽身边,温言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一醒过来就发现霄练不见了,肯定是有人偷了!”凌羽跺脚道,“要不要脸,抢不过就来偷!”
裴明淮瞟了一眼祝青宁,见祝青宁脸色苍白,神情恍惚,连凌羽后面的话大约都没听进去。吴震道:“这个人的祖上是大凉灭国后,自凉州被迁至平城的?可是,我记得当时只迁了三万户啊,哪有十万户之众?”
昙秀摇头道:“不是。有如此数量之巨,又说起兵在先帝年间,那他们迁入平城,必定不是先帝时候。”
吴震道:“那是什么时候?”
裴明淮一字一字地道:“天兴元年,高句丽!”
吴震一怔,道:“高句丽?可那是燕国亡后的事了啊,高句丽原本也是跟燕国交战,打输了,才会被迁至中山的。”
裴明淮道:“有区别么?”
吴震见他眉头紧蹙,忽然心中一动,道:“你是不是在想……”话还没说完,突觉得脚下一摇,隐隐又听到了隆隆之声。凌羽也是身子一晃,脸色大变,叫道:“不好!”
那隆隆之声越来越响,竟如雷声在地底轰鸣。众人只觉脚下摇动不止,吴震叫道:“你们看!”
裴明淮若非亲眼所见,真是万万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有个巨大的黑黝黝的圆台,慢慢自地底升了起来。
“是那个有青铜兽面的石室!”吴震叫道,“就是我们刚才去过那一个!原来……原来它是根柱子!那兽面就是柱子最顶端……”
凌羽顿足,回头对祝青宁道:“我先前见着承影和含光都在你身上,你到底进来以后把那两把剑给了谁?”
吴震一听此言,眼睛一亮,道:“好啊,祝青宁,你主子也来了?好好好,我早就想见识一下九宫会的尊主是谁了!”
裴明淮道:“什么?”
“你怎么糊涂了!”吴震道,“他能把那三柄剑拱手给人,对方只能是一个人,那就是九宫会的遁甲,他的主子!”
此时那青铜兽面已经高高隆出地面,旁边的那些墓碑,桃树,尸体都纷纷撞了开去。青铜兽面额头上,那三道凹槽里面插了三柄剑,剑身全部没了进去,只余剑柄在外面。
祝青宁仍不开口,裴明淮急道:“你倒是说话啊!”
吴震哼了一声,道:“他是月奇,要不给他主子,还会给谁?大家都知道,要找九鼎,就得要孔周三剑……”
他话还没说完,就像是吞下了一个鸡蛋,嘴张得大大的,后半截话也不知哪去了。青铜兽面在圆柱顶上,最先拔地而起,而这时候最底下的青铜圆台终于缓缓升了上来。吴震两眼都睁圆了,紧盯着跃上青铜柱顶的一个人。
是个穿红衣的年轻女子,容颜娇美。
姚浅桃。
那底下的青铜圆台极大,上面能站数百人,如今也真站了百余人。这些人他们也不陌生,便是带他们进锁龙峡的渔民们,却在进了这个地方后,不翼而飞。
一时间,裴明淮是心乱如麻。他都不明白这么多的思绪乱如丝缕,尽数涌上来,而顷刻之间,又能把这些纷乱的丝线给理得清清楚楚。
姚浅桃姓姚。
彭横江不可能把女儿牵扯到九宫会的事里面,于公于私都不可能。那姚浅桃是怎么知道的?因为她本来就知道。
道容师太知道姚浅桃的身世。道容的师傅道静师太本来就是从姚秦皇宫里面出来的人,所以道容师太也对她悉心照料,教授武艺。
姚赞虽身死,但他的旧部仍然忠心耿耿,留在此地等候。——等什么?或者是百年一见的异象,或者是有姚秦皇室血统的主子。姚氏旧部也跟太平道中人一样,有些进到了桃源并留了下来,从此就再不曾出来。他们与姚秦再无干系,但却传下了进去的法子。
姚浅桃就在马上要天生异象的时候到了,她想必有什么信物,或者有别的甚么暗语。既在此时到来,那对姚秦旧部而言,就是命中注定的事。
所以他们杀了所有碍事的人,寻藏金的也好,裴明淮调来的官兵也罢,或者连张鱼和他的属下也是他们杀的。
昙秀合掌道:“姑娘究竟是什么人?”
“我姓姚,你们还想不到吗?”姚浅桃道,“我母亲是姚秦的公主,战乱之中与我爹相识,二人都是自国难中逃出来的,二人彼此相惜,结为夫妻。可我娘忧病早亡,爹爹不便照料我,便将我送到了师傅那里。道静师太本来就跟我母亲相识,师傅自然会好好照顾我。”
吴震盯着姚浅桃,叫道:“你师傅呢?谁杀了你的师妹们?”
姚浅桃道:“她们都不该来这里。碍我的事,我只能杀!”
祝青宁怒道:“彭横江也是你杀的?他可是你爹!”
姚浅桃道:“是。”
众人都变色,裴明淮道:“你可知道,弑父杀师,若入轮回,必下畜牲道?”
姚浅桃笑道:“为了大业,谁都可以死。”
吴震叫道:“生恩养恩,你竟能一笔抹煞?”
姚浅桃缓缓地道:“那倒也不是,只是,若谁要阻我,我也没办法。”
吴震问道:“你是九宫会的人?”
姚浅桃道:“怎么会?我自然是天鬼。”
吴震大惊,回头对祝青宁道:“你疯了?你竟然把孔周三剑给天鬼?你是活腻了吗?!”又跌足道,“我明白了,我明白这些人为什么让我们进来了。若是不让你祝青宁进来,你是不会给孔周三剑的!在他们看来,我们是一伙的,所以放我们来了!”
祝青宁面色惨然之极,低声道:“我若不给,他……他会杀了我娘。”
吴震听得云里雾里,叫道:“谁啊?谁会杀了你娘?”
凌羽在旁边道:“他爹。”
吴震叫道:“什么?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裴明淮道:“听说当年平原王偕数王谋逆,却功败垂成,那几位王公反而被他诛杀,皇上无奈,反而重重嘉奖于他,赐婚他跟上谷公主,京兆王的爱女。后来皇上诛平原王府满门的时候,只有上谷公主活了下来,想必皇上赐婚,也只是让她作个眼线,平原王对上谷公主想是没有丝毫情份。”
见凌羽嘴唇微动,似想说话,裴明淮又道:“还有你,凌羽,你也是他那时候抛出来的棋子。”
凌羽低头不语,祝青宁惨然道:“我能怎么做?天鬼若要杀上谷公主,我怎么做都护不住她!”
昙秀道:“你宁可背叛九宫会?这是什么罪你不知道?”
“那我也只能认了。”祝青宁笑道,“只可惜我没法子选,若是能选,我一定不要这样子的爹。”
吴震在旁边拉了凌羽一下,低声道:“接下来会怎么样?”
凌羽道:“问我?”
吴震奇道:“不问你问谁?”
凌羽沉默片刻,道:“这地方已经完了,要逃就赶紧吧!孔周三剑不是开启鼎湖的钥匙,天鬼是在拿她当棋子用呢。不仅不是钥匙,还是……”
他话还没落音,众人就觉得地动山摇,抬头一看,只见两边绝壁纷纷往下坍塌,那本来只容一船而过的小溪,也不知哪来的这么多水,陡然涨高了不知多少,眼看着就要将谷底给淹掉了。再加上石壁坍塌,这地方不出多时就会被埋在下面。
姚浅桃也惊得面色发白,叫道:“怎么会这样?!我明明是把三把剑都放在了应该放的地方啊……”
“你主子骗了你。世间本无孔周三剑,当年太平道中人到了此处,在这里寻得了一种奇怪的石头,据说是天上掉下来的,方得炼成。”凌羽慢吞吞地说道,“从前此地也并非无路可入,也并不是就没有人出去过,所以江湖上传言一直不断,一直引得人来寻。但九鼎不能被人所得,若是要授人,不如毁掉。你方才把孔周三剑刺入,就是一个毁掉这神陵的机关,也是无可奈何之下的自毁。既然来者已经做到了这一步,神陵里面必定也是没有活人了。机关已经开启,无可逆转,不想死的,自己去寻活路罢!”
听了他这一番话,众人都说不出话来。姚浅桃脸色却渐渐平静下来,微微一笑,道:“原来如此。好罢,跟九鼎埋在一起,倒也不亏了。”沉默片刻,对身边的姚兴道,“你们最熟水路,想必还有生机。赶紧走吧,以后再别想着什么复国了,平平静静了此一生最好。”
姚兴笑道:“公主怎么这时候却心慈起来了?”
姚浅桃道:“人既将死,其言既善。原来你们过得好好的,本来能平平安安了此一世,却因为我的痴妄之念,又卷了进来,是我这个公主对不住你们。”
姚干摇头,跪下道:“公主,你这话我可要驳了。过得好好的?平平安安了此一世?公主错了,乱世之中,哪有什么平安喜乐!要是做个平常的渔民,有甚么意思!不打仗的时候,便是官府欺凌,为了交纳赋税苦不堪言。打仗的时候,便被充作兵役,于平日的赋税之外又另有征调。打完了仗呢?那便是打胜了的将我们迁来迁去,已经不知道自己原来姓甚么,来自哪里!我们以渔民之名住在那处,若是再住下去,也只有被逼得一个个死掉的,下水捞珠慢慢地死,不如现在一死痛快!”
说罢拔出腰刀,在颈上一旋,叫道:“我先走一步!”
姚浅桃怔怔半日,笑道:“是了,所以江湖上总说,要快意恩仇,没那么多要虑的。”她拔剑出鞘,裴明淮却道:“姚姑娘,我请问你一句话。”
姚浅桃剑已在颈间,笑道:“裴公子请讲。”
裴明淮道:“你是什么时候入天鬼的?”
姚浅桃笑道:“自然是在朝天峡得知我身世之后。”
“你为了那虚妄之念,弑父杀师,现在知道不过是他人傀儡,你后不后悔?”裴明淮又道。姚浅桃大笑,道:“自然不后悔。有人愿意平平安安终了此生,那自然没甚么错。我既知自己身世,这般做,对得起祖宗,也对得起自己。至于成还是不成……这两三百年间,说好听点便是群雄并起逐鹿中原,说难听点,什么妖魔鬼怪都可以去争去抢,走马灯一样地换皇帝,一国又一国生生灭灭,多我一个来争的,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大魏赢了天下,那是你们本事,别的人输了,那也就输了,这都输不起,还争什么天下!”
她剑刃在颈上一勒,一股鲜血喷涌而出,仰天倒在青铜兽面上。姚干叫道:“恭送公主!”带头跪下,众人向她磕了三个头,各自拔出腰间刀剑,齐声对天而歌。
“他们唱的那是什么歌?”吴震问道。祝青宁神色茫然之极,缓缓道,“这是他们姚秦时候民间的歌。……长安十二门,光门最妍雅。渭水从垄来,浮游渭桥下。琅琊复琅琊,女郎大道王。……客行依主人,愿得主人强。猛虎依深山,愿得松柏长。懀马高缠鬃,遥知身是龙……”
祝青宁声音越来越低,终告不闻。
本章知识点
祝青宁在姚浅桃死的时候吟的那诗是出自哪里?
《乐府诗集》之《横吹曲辞五》收录。横吹乐对于北朝民歌的意义是非常重大的,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姑且可以按《古今乐录》中说的“横吹曲,其始亦谓之鼓吹,马上奏之,盖军中之乐也”大致进行理解。横吹又分汉魏(前魏,即曹魏)晋旧曲和十六国后魏(即北魏)时期的新声,我们现在谈的是横吹新声。
《古今乐录》曰:“琅琊王歌八曲,或云‘阴凉’下又有二句云:‘盛冬十一月,就女觅冻浆。’最后云‘谁能骑此马,唯有广平公’。”按《晋书载记》:“广平公,姚弼兴之子,泓之弟也。”姚兴是姚秦第二位皇帝,他儿子姚泓是最后一位。
新买五尺刀,悬著中梁柱。
一日三摩娑,剧於十五女。
琅琊复琅琊,琅琊大道王。
阳春二三月,单衫绣裲裆。
东山看西水,水流盘石间。
公死姥更嫁,孤儿甚可怜。
琅琊复琅琊,琅琊大道王。
鹿鸣思长草,愁人思故乡。
长安十二门,光门最妍雅。
渭水从垄来,浮游渭桥下。
琅琊复琅琊,女郎大道王。
孟阳三四月,移铺逐阴凉。
客行依主人,愿得主人强。
猛虎依深山,原得松柏长。
懀马高缠鬃,遥知身是龙。
谁能骑此马,唯有广平公。
一般认为此歌出自十六国姚秦时期,歌不算短,《锁龙魂》选了几句合适的用,事实上这首五言诗表达的内容是相当复杂深刻的。
我主要看上了“女郎大道王”这历来都不明其意的一句,而且难得有言明时代的。